太祖武皇帝（曹操）是沛国谯人，姓曹，名操，字孟德，是汉朝相国曹参的后裔。

〈〔《曹瞒传》说：〕太祖（曹操）另名“吉利”，小名“阿瞒”。王沈的《魏书》说：其先世出自黄帝。在高阳氏时代，陆终的儿子名叫安，由他而有曹姓。周武王克殷，保存先世之后，封曹侠于邾国。到春秋时期，曹氏参与诸侯盟会，至战国时被楚国所灭。子孙分散流寓，有的家于沛。到汉高祖（刘邦）起事时，曹参因功被封为平阳侯，爵土世袭，其中虽曾断绝又再续，直到今天，嫡嗣仍在容城承袭封国。〉

在桓帝时，曹腾任中常侍、大长秋，被封为费亭侯。

〈司马彪《续汉书》说：曹腾之父曹节，字元伟，素以仁厚著称。邻人丢了一头猪，与曹节家的猪相似，便上门来认，曹节并不与之争；后来那人丢失的猪自己回到他家，猪主人非常惭愧，把先前误认的那头猪送还，并登门致歉，曹节笑而收之。因此乡里都敬重称道他。曹节有长子伯兴，次子仲兴，又次子叔兴。曹腾字季兴，少年时任黄门从官。永宁元年（公元120年），邓太后下诏令黄门令在中黄门从官中选年少温谨者，配侍皇太子读书，曹腾应选。太子对曹腾尤为亲爱，饮食赏赐与众不同。顺帝即位，曹腾任小黄门，迁至中常侍、大长秋。在省闼三十余年，历事四帝，从未有过失。喜好荐举贤能，终不毁伤他人。他所称荐的，如陈留人虞放、边韶、南阳人延固、张温、弘农人张奂、颍川人堂谿典等，都做到公卿之位，而他并不自夸。蜀郡太守因计吏向曹腾行修敬，益州刺史种暠在函谷关搜得其书札，上呈太守，并上奏称曹腾身为内臣而与外官交通，此为不当，请罢免其官并治罪。皇帝说：“书札是自外面送来，曹腾的信并未外出，这不是他的罪。”于是搁置了种暠的奏章。曹腾并不介意，常常称赞种暠，认为种暠懂得事君之节。后来种暠任司徒，告诉人说：“我今日能为三公，是曹常侍的恩德。”曹腾的行事，大抵如此。桓帝即位，因为曹腾是先帝旧臣，忠孝彰著，封为费亭侯，加位特进。太和三年（公元231年），追尊曹腾为高皇帝。〉

养子曹嵩承嗣，官至太尉，其出身来历的本末已难以确考。

〈《续汉书》说：曹嵩字巨高，性情淳厚谨慎，所到之处都以忠孝著称。曾任司隶校尉，汉灵帝又提拔他为大司农、大鸿胪，后代替崔烈任太尉。黄初元年（公元220年），追尊曹嵩为太皇帝。吴地人所作的《曹瞒传》和郭颁的《世语》都说：曹嵩本是夏侯氏之子，是夏侯惇的叔父；太祖（曹操）与夏侯惇为从父兄弟（堂兄弟）。〉

曹嵩生下了太祖（曹操）。

太祖（曹操）年轻时机敏多智，善于权谋，但任侠放荡，不务正业，所以当世之人并未觉得他出众。

〈《曹瞒传》说：太祖（曹操）少年时喜好放鹰逐犬、游荡无度，他的叔父屡次把这些事向曹嵩告发。太祖（曹操）因此厌烦，后来在路上遇到叔父，便假装脸面扭曲、嘴角歪斜。叔父感到奇怪询问缘由，太祖（曹操）说：突然中恶风（中风）。叔父把此事告诉曹嵩。曹嵩惊讶，召见太祖（曹操），见其口脸如常，便问：叔父说你中风，如今痊愈了吗？太祖（曹操）说：我本未曾中风，只是失了叔父的宠爱，所以才被他诬陷罢了。曹嵩于是心生疑虑。此后叔父再告状，曹嵩终不再相信，太祖（曹操）因此更加放纵任性。〉

只有梁国的桥玄和南阳的何颙对他另眼相看。

〈《魏书》说：太尉桥玄以善于识人而著称，见到太祖（曹操）后便另眼相看，说：“我见过天下的名士很多，还没有像你这样的！你务必善自持守。我已经老了，愿把妻儿托付给你。”因此太祖（曹操）的名声更加提高。《续汉书》说：桥玄字公祖，为人严明，有才略，尤其擅长鉴别人物。张璠在《汉纪》中说：桥玄历任内外要职，以刚断闻名，谦俭礼贤下士，不因贵戚王爵而徇私。光和年间（公元178—184年）任太尉，因久病被免，改拜太中大夫，去世时家境贫困无产业，灵柩无处停放，当时人因此称他为名臣。《世语》说：桥玄对太祖（曹操）说：“你尚未成名，可以去结交许劭（字子将）。”太祖（曹操）于是拜访许劭，许劭接纳了他，于是太祖因此知名。孙盛在《异同杂语》中说：太祖（曹操）曾私自进入中常侍张让的住所，张让察觉了；太祖便在庭中挥舞手戟，翻墙而出。他的才智与武勇超绝，无人能伤。他博览群书，尤好兵法，抄辑诸家兵书，名为《接要》，又为孙武的《兵法》十三篇作注，均传世。太祖曾问许劭（字子将）：“我算怎样的人？”许劭不答。他再三追问，许劭说：“你是治世的能臣，乱世的奸雄。”太祖大笑。〉

桥玄对太祖（曹操）说：“天下将要大乱，不是应运而生的英才就无法挽救局势；能使天下安定的人，大概就是你吧！”

〈《续汉书》说：桥玄字公祖，为人严明，有才略，长于鉴识人物。张璠《汉纪》说：桥玄历任朝内朝外的官职，以刚断著称，谦俭而礼贤，不因王侯贵戚而偏私。光和年间（公元178—184年）任太尉，因久病被策免，改拜太中大夫。去世时家贫无产，灵柩无处停放，当世因此称他为名臣。《世语》又说：桥玄对太祖（曹操）说：“你尚未成名，可以去结交许劭（字子将）。”太祖于是前往拜见许劭，许劭接纳了他，于是因此而出名。孙盛在《异同杂语》中说：太祖（曹操）曾私入中常侍张让的住处，张让察觉后，太祖便在庭中挥戟自卫，翻墙而出；他的才武超绝，无人能伤。他博览群书，尤好兵法，抄辑诸家兵法为《接要》，又为孙武《兵法》十三篇作注，均传于世。太祖曾问许劭（字子将）：“我是什么样的人？”许劭不答；他坚请再问，许劭说：“你是治世的能臣，乱世的奸雄。”太祖大笑。〉

二十岁时，他被举为孝廉，任郎官；随后出任洛阳北部尉，又升任顿丘令。

〈《曹瞒传》说：太祖（曹操）初到任北部尉官署，便修治四门，制作五色棍，悬于官署大门左右各十余根；凡触犯禁令者，不避豪强，皆以棍杖击杀。数月之后，灵帝所宠爱的小黄门蹇硕的叔父夜间外出犯法，太祖当即将其击杀。于是京师人人收敛，不敢再犯。宫中近侍与宠臣都憎恨他，却奈何不了，于是反而共同称誉举荐他，因此他迁任为顿丘令。〉

朝廷征召曹操入仕，任命为议郎。

〈《魏书》记载：太祖（曹操）的从妹夫、㶏彊侯宋奇被处死，曹操因牵连而被免官。后来因通晓古学，又被征召任命为议郎。先前大将军窦武、太傅陈蕃谋诛宦官，反而被其所害。曹操上书，称述窦武、陈蕃等人正直却遭陷害，指出奸邪充斥朝堂，贤良被壅塞，言辞十分尖锐；但灵帝（刘宏）未予采纳。此后诏令下达三府：凡所举奏州县政事无效、百姓作有讥谣的官员，一律免罢。三公趋炎附势，希求时用，贿赂并行；对权强者，畏其记恨而不敢举奏；对弱而守道者，反多加构陷毁谤。曹操对此深恶痛绝。是年因灾异而朝廷广泛征求得失，他于是再次上书切直谏诤，指出三公所举所奏专为回避宗室贵戚。奏章上达后，天子为之感悟，示之于三府并加以申斥；凡先前因“谣言”而被征召问责之人，皆改任为议郎。其后政教日益紊乱，豪强狡猾之徒愈加猖獗，多所摧毁；曹操知不可匡正，遂不再进谏。〉

到了光和末年（公元184年），黄巾起义爆发。

曹操被任命为骑都尉，前去讨伐颍川的贼众（黄巾军）。

随后升任济南相。该国辖有十余个县，各县长吏多依附权贵，贪赃枉法，乱象丛生，于是他弹劾罢免了其中八人；又取缔淫祀邪崇，致使奸宄之徒纷纷逃窜，境内秩序肃然。

〈《魏书》说：各县长吏贪赃受贿，倚仗权贵势力，历任前任济南相都未曾弹劾；一听说太祖（曹操）要到任，便都被举劾免官，官民上下无不震惊恐惧，奸恶之徒纷纷逃窜，潜入别郡。于是政令教化大为推行，整个郡境清平。起初，城阳景王刘章因对汉室有功，所以在他的封国内为他立祠，青州诸郡相互仿效，济南尤为盛行，多达六百余处。商贾有人假借二千石（郡守一级）的车服仪仗和随从张乐行乐，奢侈之风日益严重，百姓因此陷于贫困，历任长吏没有人敢加以禁止。太祖（曹操）到任后，把这些祠庙一概拆毁，明令官吏和百姓不得再行祭祀。等到他后来掌权执政，便彻底革除一切邪妄鬼神之事，世间的淫祀由此遂绝。〉

过了很久，朝廷征召曹操回去出任东郡太守；他没有就任，称病返回故乡。

〈《魏书》说：当时权臣把持朝政，贵戚恣意横行。太祖（曹操）不肯违背正道以求容身，屡屡触犯他们，担心会引来家祸，于是请求留下担任宫中宿卫。被任命为议郎，常常借口有病，动辄请假回乡；他在城外建屋居住，春夏研读经传，秋冬练射打猎，以此自娱。〉

不久，冀州刺史王芬、南阳人许攸、沛国人周旌等人联结豪杰，图谋废黜灵帝（刘宏），改立合肥侯，并把此事告诉了曹操，曹操予以拒绝。王芬等人于是失败。

〈司马彪《九州春秋》说：当时陈蕃之子陈逸与术士、平原人襄楷在王芬处会面。襄楷说：“天象对宦官不利，黄门、常侍这些贵戚要灭亡了。”陈逸很高兴。王芬说：“若果真如此，我愿意铲除他们。”于是他便与许攸等人合谋。灵帝（刘宏）打算北巡河间旧宅，王芬等人计划借此发动事变，先上书称黑山贼攻劫郡县，请求起兵。恰逢北方出现赤色气象，自东至西横贯天空，太史上奏说‘将有阴谋，不宜北行’，皇帝于是作罢，下敕命王芬罢兵，不久又征召他入朝。王芬恐惧，自杀。《魏书》记载太祖（曹操）拒绝王芬时的陈辞说：“废立君主，是天下最不祥之事。古时能凭权势、权衡成败轻重而付诸实行的，伊尹、霍光就是这样的例子。伊尹怀抱至诚之忠，手握宰相之权，位居百官之上，所以进退废置，谋划一出，事即成就。至于霍光，受托以国政，藉宗臣之位，内有太后秉政之重，外有群臣同欲之势；而昌邑王即位日浅，未有贵宠，朝中又缺少直言之臣，议从宫中亲近而出，故而计行如转圜，事成如摧朽。如今诸君只见往昔之易，未见当今之难。诸君自我量度，结众连党，怎及当年七国之强？合肥侯之尊贵，又怎比得上吴、楚？而今却要兴作非常之举，还妄想必定克成，不也是太危险了吗？”〉

金城郡的边章、韩遂杀害了刺史和郡守，发动叛乱，部众达十余万人，天下因此骚动。

朝廷征召太祖（曹操）出任典军校尉。

恰逢灵帝去世，太子即位为帝，何太后临朝听政。

大将军何进与袁绍商议诛除宦官，但太后不许。

于是何进便召董卓，想借此胁迫太后。

〈《魏书》记载：太祖（曹操）听闻此事后笑道：“宦官这个官职，自古以来就有，只是天子不该把权势与宠幸交给他们，才会闹到今天这种局面。既要治他们的罪，只需诛杀首恶，一个狱吏去办就足够了，何必纷纷去征召外来的将领？若是想把宦官一网打尽，此事必定泄露，我看这计谋必败。”〉

董卓尚未到达，何进就被杀了。

董卓到达后，废黜少帝刘辩为弘农王，另立献帝（刘协），京都大乱。

董卓上表推举太祖（曹操）为骁骑校尉，想与他共谋政事。

太祖（曹操）于是改名换姓，秘密东归。

〈《魏书》记载：太祖（曹操）认为董卓最终必定覆败，所以不去就任，逃回乡里。他带着几名骑从路过故友、成皋人吕伯奢家；吕伯奢不在，他的儿子与宾客一起劫持了太祖（曹操），夺走马匹和行装，太祖（曹操）便亲手拔刀杀了几人。《世语》记载：太祖（曹操）路过吕伯奢家。吕伯奢外出，五个儿子都在，礼数周到地行宾主之礼。太祖（曹操）因自己违背董卓之命，疑心他们图害自己，夜里持剑杀了八人后离去。孙盛《杂记》说：太祖（曹操）听见他们收拾食器的声音，以为要谋害自己，于是夜里把他们杀了。随后凄怆地说：“宁我负人，毋人负我！”遂行。〉

太祖（曹操）出关，经过中牟县，被亭长怀疑，拘押解送到县里。城中有人暗中认出他，替他求情，这才获释。

〈《世语》记载：中牟的人怀疑他是逃亡者，把他拘到县里。当时县掾也已接到董卓的文书；只有功曹心里认出这是太祖（曹操），认为时局方乱，不宜拘禁天下的雄杰，便禀告县令，将他释放。〉

董卓于是杀了太后（何太后）和弘农王（刘辩）。

太祖（曹操）到达陈留，散尽家财，招集义兵，准备讨伐董卓。

冬十二月，太祖（曹操）在己吾开始起兵。

〈《世语》记载：陈留的孝廉卫兹拿出家财资助太祖（曹操）起兵，部众约有五千人。〉

这一年是中平六年（公元189年）。

初平元年（公元190年）春正月，后将军袁术、冀州牧韩馥，

〈《英雄记》说：韩馥字文节，颍川人。曾任御史中丞，后被董卓举为冀州牧。当时冀州民众富庶，兵力与粮草都很充足。袁绍在勃海，韩馥担心他起兵，派出数名从事去监视钳制，使其不得动摇。东郡太守桥瑁伪造京师三公给各州郡的通告，陈列董卓的罪恶，其中说：“我们受到逼迫，无法自救，翘首期盼义军，解除国家之患难。”韩馥得到这份通告，便召集属下从事询问道：“如今应当援助袁氏呢，还是援助董卓呢？”治中从事刘子惠说：“如今起兵是为国家，何必区分袁、董！”韩馥自知言语失当，露出惭愧之色。刘子惠又说：“兴兵乃凶事，不可争做出头者；现在应当去观察其他州，若有人先发动，我们再与之呼应。冀州并不弱于他州，别人的功劳未必能在冀州之上。”韩馥于是同意。于是他写信给袁绍，陈述董卓的罪恶，准许袁绍举兵。〉

豫州刺史孔伷、兖州刺史刘岱、河内太守王匡、勃海太守袁绍、陈留太守张邈、东郡太守桥瑁、山阳太守袁遗、济北相鲍信同时起兵，各有数万兵力，并推举袁绍为盟主。

太祖（曹操）担任行奋武将军。

初平元年（公元190年）二月，董卓听闻诸军起兵，便将天子迁往长安，定都于此。

董卓仍留兵驻扎洛阳，并焚烧宫室。

当时，袁绍驻军河内；张邈、刘岱、桥瑁、袁遗驻扎在酸枣；袁术驻扎南阳；孔伷驻扎颍川；韩馥在邺城。

董卓的军力强盛，袁绍等人都不敢率先进攻。

太祖（曹操）说：“我们举义兵来讨伐暴乱，联军已经集结，各位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假如先前董卓听闻山东各地起兵，倚仗王室的名望，占据两周旧都的险要之地，向东压临天下，纵然行事无道，也足以成为大患。如今他焚烧宫室，劫持并迁徙天子，天下震动，人心无所归向，这正是上天要灭他的时候。一战就能平定天下，不可错过。”

于是太祖（曹操）率军西进，打算占据成皋。

张邈派将领卫兹分兵随从太祖（曹操）。

到了荥阳的汴水一带，遭遇董卓部将徐荣，交战不利，将士伤亡甚多。

太祖（曹操）被一支流矢射中，所骑战马也受了伤。他的从弟曹洪把自己的马让给太祖（曹操），于是得以连夜逃走。

徐荣见太祖（曹操）所部兵力单薄，鏖战一整天后，认为酸枣不易攻取，便也领兵退回。

太祖（曹操）到达酸枣时，各路军队共有十余万之众，却天天设宴高会，不谋求进取。

太祖（曹操）责备他们，并提出计策说：“诸位听我的计策：让勃海太守（袁绍）率领河内的部队逼近孟津；酸枣诸将据守成皋，占据敖仓，封塞轘辕、太谷等险隘，完全控制住这些要害；让袁将军（袁术）率南阳之军在丹县、析县驻军，进入武关，以震慑关中三辅。各处都要构筑高垒深壁，不要与敌交战，多设疑兵，向天下展示我方的战略态势；凭顺理讨伐叛逆，可以立刻平定天下。如今我们是以义举兴兵，却犹疑不进，辜负了天下的期望，我为诸位感到羞耻！”

张邈等人不采纳。

太祖（曹操）兵力不足，便与夏侯惇等人前往扬州招募兵士；扬州刺史陈温、丹杨太守周昕拨给了四千余名士兵。

回到龙亢时，士卒多有叛变。

〈《魏书》说：士兵图谋叛变，夜里放火焚烧太祖（曹操）的营帐。太祖（曹操）亲手持剑斩杀数十人，其余人四散溃逃，这才得以突围出营；未叛变的只有五百余人。〉

到达铚、建平后，又收拢兵马得一千余人，随后进军并驻扎在河内。

刘岱与桥瑁不和，刘岱杀了桥瑁，让王肱出任东郡太守。

袁绍同韩馥商议，打算拥立幽州牧刘虞称帝，太祖（曹操）予以拒绝。

〈《魏书》记载，太祖（曹操）答袁绍说：“董卓的罪行，昭著四海。我们会合众多兵马兴师义讨，远近无不响应，这正是因为以义相号召。如今幼主（汉献帝刘协）年幼软弱，又受制于奸臣，并不存在像昌邑王那样被废的罪过，若一旦更易天子，天下谁能安定？诸位面北为臣，我则向西进军。”〉

袁绍又曾得到一枚玉印，在太祖（曹操）在座的席间，把它举到曹操肘边以为暗示；太祖因此虽笑，心中却厌恶他。

〈《魏书》说：太祖（曹操）大笑道：“我不听你的。”袁绍又派人游说太祖（曹操）说：“如今袁公权势隆盛、兵马强大，两个儿子也都成年，天下群英，谁能超过他？”太祖（曹操）没有回应。因此他更加不以袁绍为正，图谋将其诛灭。〉

到第二年春天，袁绍、韩馥竟要立刘虞为帝，但刘虞终究不敢接受。

夏四月，董卓返回长安。

秋七月，袁绍胁迫韩馥，夺取了冀州。

黑山贼的首领于毒、白绕、眭固等人

〈“眭”字的读音，反切为“申随”。〉

他们率十余万人劫掠魏郡、东郡，王肱无法抵御。太祖（曹操）率军进入东郡，在濮阳进击白绕，将其击败。

袁绍于是上表推举太祖（曹操）出任东郡太守，其治所在东武阳。

三年春（初平三年，公元192年），太祖（曹操）率军驻扎在顿丘，于毒等人进攻东武阳。

太祖（曹操）于是引兵向西进入山中，进攻于毒等人的本部营地。

〈《魏书》说：诸将都认为应当回军自救。太祖（曹操）说：“孙膑救赵而转攻魏，耿弇想要走西安去攻临菑。让贼人听闻我军西进就会回撤，武阳的危局自然可解；若他们不回，我也能攻破他们的大本营，敌人就肯定攻不下武阳了。”于是便出发。〉

于毒听闻此事，便放弃对东武阳的进攻，回军而去。

太祖（曹操）拦击眭固，又在内黄击破匈奴的於夫罗，两战皆大获全胜。

〈《魏书》记载：於夫罗是南匈奴单于的儿子。中平年间征发匈奴兵时，於夫罗率部来助汉。恰逢其本国发生叛乱，杀了南单于，於夫罗于是率众留在中国。趁着天下纷乱，他与西河的白波贼合流，攻破太原、河内，劫掠各郡为寇。〉

当年夏四月（初平三年，公元192年），司徒王允与吕布合谋诛杀董卓。

董卓的部将李傕、郭汜等人杀了王允，又攻打吕布；吕布战败，经武关东逃。

李傕等人把持朝政，专断一切。

青州的黄巾军以百万之众侵入兖州，杀死任城相郑遂，随后转入东平郡。

刘岱打算出兵攻击他们，鲍信劝谏说：“如今贼兵号称百万，百姓都震惊恐惧，士卒没有斗志，不能与之硬拼。我观察到贼军成群结队而行，军中没有辎重，只靠抢掠为资给。现在不如蓄养士众之力，先行坚守。他们想要决战而不得，攻城又攻不下，形势必将离散；到那时再挑选精锐，扼守要害，出击就能击破他们。”刘岱不听，便与之交战，果然被杀。

〈《世语》说：刘岱既死，陈宫对太祖（曹操）说：“兖州如今无主，而朝廷诏命断绝。我愿去游说州中诸官，请您立刻前往治理兖州，以资助您收取天下，这就是成就霸王之业。”陈宫又去劝说别驾、治中等官吏说：“当今天下分裂而兖州无主；东郡太守曹操，是应时而出的英才，若迎他来任州牧，必能安定百姓。”鲍信等人也都表示赞同。〉

于是鲍信便与州吏万潜等人前往东郡，迎请太祖（曹操）出任兖州牧。

随即进军，在寿张以东进击黄巾军。

鲍信奋力作战而阵亡，好不容易才击破了敌军。

〈《魏书》记载：太祖（曹操）率领一千余名步骑外出勘察战场，竟直抵贼营，因战况不利，阵亡数百人，于是回撤。贼军随即推进。黄巾军为盗日久，屡仗胜势，士卒皆悍勇。太祖（曹操）的老兵不多，新募之兵又未经训练，全军因此惶惧。太祖（曹操）披甲戴盔，亲自巡行将士，明示赏罚，于是众心复振，乘隙讨击，贼军渐被挫退。贼军遂致书太祖（曹操）道：“你当年在济南毁坏神坛，这一教法与中黄太一相同，似乎懂得大道，如今却又迷惑。汉的国运已尽，黄家当立。天命大运，非凭你的才能所能维持。”太祖（曹操）见此檄文，痛斥其罪，并多次开示归降之路；随即设下奇兵伏击，昼夜激战，每战皆有俘获，贼军于是退走。〉

人们重金悬赏搜寻鲍信的遗体却未能找到，于是众人刻木做出鲍信的形貌，祭奠并痛哭。

追击黄巾军至济北，他们请求投降。到了冬天，收降士卒三十余万，男女口一百余万，挑选其中精锐编为“青州兵”。

袁术与袁绍不和，袁术向公孙瓒求援。公孙瓒派刘备驻扎高唐、单经驻扎平原、陶谦驻扎发干，以此逼迫袁绍。

太祖（曹操）与袁绍会合出击，把来犯诸军一并击溃。

初平四年（公元193年）春，太祖（曹操）在鄄城驻军。

荆州牧刘表切断了袁术的粮道，袁术于是率军进入陈留，在封丘驻扎；黑山余部的贼众以及匈奴单于於夫罗等来助袁术。

袁术派将领刘详驻守匡亭。太祖（曹操）进攻刘详，袁术赶来救援，与曹操交战，结果大败。袁术退回封丘固守，曹操随即围攻封丘，尚未攻克，袁术便逃往襄邑。曹操追到太寿，决开渠道之水灌城。袁术又逃往宁陵，曹操再度追击，他又逃至九江。

夏季，太祖（曹操）回军定陶。

下邳的阙宣聚集了数千人，自称天子；徐州牧陶谦与他一道起兵，占取了泰山郡的华县、费县，并侵掠了任城。

秋天，太祖（曹操）出兵征讨陶谦，攻下十余座城池；陶谦闭门据守，不敢出战。

当年，孙策奉袁术之命渡过长江，数年间遂控制了江东。

兴平元年（公元194年）春，太祖（曹操）从徐州返回。起初，太祖（曹操）的父亲曹嵩在卸任后回到谯县；董卓作乱时，他为避难迁往琅邪，结果被陶谦所杀。因此太祖（曹操）立志东征以复仇。

〈《世语》说：曹嵩在泰山郡华县。太祖（曹操）令泰山太守应劭护送家人前往兖州，应劭的部队尚未到，陶谦便秘密派遣数千骑兵突袭拘捕。曹嵩一家以为是应劭前来迎接，未作防备。陶谦的兵到了，当场在门内杀了太祖（曹操）的弟弟曹德。曹嵩惊惧，凿开后墙，先让他的妾出去，因妾体态肥硕，一时难以出去；曹嵩逃入厕所，与妾同被杀，满门皆死。应劭惧怕，弃官投奔袁绍。后来太祖（曹操）平定冀州时，应劭已经去世。韦曜的《吴书》说：太祖（曹操）迎接曹嵩时，随行辎重有一百多辆车。陶谦派都尉张闿率二百骑护送，张闿在泰山郡华、费之间杀了曹嵩，夺取财物，于是投奔淮南。太祖（曹操）将此事归咎于陶谦，因此兴兵伐之。〉

当年夏季，太祖（曹操）派荀彧、程昱镇守鄄城，自己再次出兵讨伐陶谦，攻下五座城池，军势推进到东海郡。

回军路过郯县时，陶谦的部将曹豹与刘备在郯县以东驻扎，企图截击太祖（曹操）。太祖（曹操）击溃他们，随即攻克襄贲，沿途多有残酷杀戮。

〈孙盛评曰：惩罚有罪、抚恤百姓，是古来的正道；虽因陶谦有罪而兴兵，却残害其所辖的部众与百姓，此举过当。〉

恰逢张邈与陈宫反叛，迎接吕布，各郡县皆响应。

荀彧、程昱坚守鄄城，范县、东阿县也据城固守，太祖（曹操）于是引兵返回。吕布赶到后，进攻鄄城未能攻下，遂向西驻扎于濮阳。

太祖（曹操）说：“吕布骤然夺得一州之地，却不去据守东平、切断亢父与泰山的道路，凭借险要来钳制我，反而把兵屯在濮阳。我由此知道他无所作为。”于是推进军队进攻他。

吕布出兵迎战，先用骑兵冲击青州兵。青州兵溃散，太祖（曹操）的阵势大乱，他冒着火势冲突突围时从马上跌落，左手掌被烧伤。司马楼异扶太祖（曹操）上马，便护送离去。

〈袁𬀩《献帝春秋》说：太祖（曹操）围攻濮阳时，濮阳大族田氏从中作内应，太祖（曹操）因此得以入城。他焚烧城东门，以示自己并无反叛之意。及至交战，军队战败。吕布骑兵擒住太祖（曹操）却不认识，问：“曹操在哪里？”太祖（曹操）说：“骑着黄马往那边跑的就是。”吕布骑兵于是放开太祖（曹操），去追骑黄马的人。城门之火仍然很旺，太祖（曹操）冲着火焰突围而出。〉

尚未回到营地停下，各将领因尚未见到太祖（曹操）而都很恐惧。太祖（曹操）于是亲自抚慰军士，命军中赶制攻城器具，随后再次推进攻打，与吕布相持一百余日。

恰逢蝗灾兴起，百姓饥馑严重，吕布军的粮食也断绝，双方各自撤离。

秋九月，曹操返回鄄城。

吕布到了乘氏县，被当地人李进击败，便向东转移，在山阳驻扎。

于是袁绍派人游说曹操，想要与他结盟言和。曹操刚失去兖州，军中粮尽，正准备答应；程昱加以劝阻，曹操听从了他的意见。

冬十月，曹操到达东阿。

这一年每斛粮价高达五十多万钱，百姓相食，于是裁撤新近征募的吏员和士兵。陶谦去世，刘备接替其位（据有徐州）。

兴平二年（公元195年）春天，太祖（曹操）袭击定陶。济阴太守吴资据守南城，一时未能攻下。正赶上吕布来援，太祖（曹操）又将吕布击败。

夏天，吕布部将薛兰、李封驻扎钜野，太祖（曹操）进攻他们。吕布前来救援薛兰，薛兰仍然战败，吕布逃走，于是薛兰等人被斩。

吕布又从东𦈏同陈宫率万余人前来交战。当时太祖（曹操）兵力不足，便设下埋伏，放出奇兵突击，大败其军。

〈《魏书》记载：当时士兵都外出收割麦子，留在营中的不足一千人，营寨不够稳固。太祖（曹操）于是令军中妇女守卫女墙，把所有能战的兵力尽数用于抵御。营寨西边有一道大堤，堤南树林幽深。吕布怀疑有埋伏，便彼此说道：“曹操诡计多端，切勿陷入伏中。”于是把军队向南退去十余里驻扎。次日又来进逼。太祖（曹操）把军队隐蔽在大堤后，只在堤外露出一半兵力。吕布进一步逼近，太祖便令轻兵出战挑战；一交锋，伏兵便全都登上大堤，步兵骑兵并进，大破其军，缴获了他们的龙车，追到其营前才回。〉

吕布连夜逃走，太祖（曹操）再次进攻，攻克定陶，并分兵平定各县。吕布向东投奔刘备，张邈跟随吕布，派其弟张超率领家属据守雍丘。

秋八月，太祖（曹操）发兵围攻雍丘。

冬十月，天子（汉献帝）任命太祖（曹操）为兖州牧。

十二月，雍丘失守，张超自杀。随即夷灭张邈三族。张邈前往袁术处请救，却被自己的部众所杀。兖州于是平定，遂东进略定陈地。

这一年，长安发生动乱，天子（汉献帝）东迁，在曹阳兵败，渡河后暂驻安邑。

建安元年（公元196年）春正月，太祖（曹操）率军进逼武平，袁术所任的陈郡相袁嗣归降。

太祖（曹操）准备迎接天子（汉献帝），诸将有人犹疑，荀彧、程昱劝他实行，于是便派曹洪领兵向西迎驾。卫将军董承与袁术的部将苌奴扼守险要加以阻拦，曹洪无法推进。

汝南、颍川的黄巾军首领何仪、刘辟、黄邵、何曼等人，各自拥众数万，起初依附袁术，后来又投靠孙坚。建安元年二月（公元196年二月），太祖（曹操）进军讨伐并击溃他们，斩杀刘辟、黄邵等，何仪及其部众都投降。

天子（汉献帝）任命太祖（曹操）为建德将军；当年夏六月（建安元年，公元196年六月），又改任镇东将军，并封为费亭侯。到秋七月（建安元年，公元196年七月），杨奉、韩暹护送天子返回洛阳。

〈《献帝春秋》记载：天子初到洛阳，暂住在城西原中常侍赵忠的宅第。命张杨修缮宫室，将殿命名为扬安殿。八月，皇帝才迁入居住。〉

杨奉另在梁驻军。太祖（曹操）于是到达洛阳，保卫京都，韩暹逃走。天子（汉献帝）授予太祖节钺之权，并让他总领尚书事务。

〈《献帝纪》说：又兼领司隶校尉。〉

洛阳残破不堪，董昭等人劝太祖（曹操）把都城迁到许县（许昌）。九月，天子车驾出轘辕东行，任命太祖（曹操）为大将军，封为武平侯。

自从天子西迁以来，朝廷日益混乱，到了这时，宗庙社稷等国家典章制度才开始建立起来。

〈张璠《汉纪》说：当初天子在曹阳兵败，想要顺黄河东下。侍中、太史令王立说：“自去春起，太白（金星）在牛、斗之间侵犯镇星（木星），又经过天津（银河渡口），荧惑（火星）又逆行停守在北河（星官名），这是不宜北渡黄河的征兆。”于是天子便不再北渡黄河，打算从轵关向东出。王立又对宗正刘艾说：“先前太白停守天关，并与荧惑相会；金（太白）与火（荧惑）相会，是改朝换代的征兆。汉朝的国祚将尽，晋、魏必将兴起。”后来王立又多次对皇帝说：“天命有去有就，五行不会长期同盛，代火者土也，承汉者魏也，能安定天下者是曹氏，只有把国家委任给曹氏而已。”曹操听说这话后，派人转告王立说：“知道您忠于朝廷，然而天道幽深难测，请不要多说。”〉

天子东行的时候，杨奉从梁地赶来想在途中迎接，但没能赶上。冬十月，曹操征讨杨奉，杨奉南奔投靠袁术；随即又攻击他在梁地的屯营，将其拔取。于是朝廷任命袁绍为太尉，袁绍以位次在曹操之下为耻，不肯接受。曹操于是再三推辞，把大将军一职让给袁绍。天子任命曹操为司空，并兼行车骑将军。

这一年，曹操采纳枣祗、韩浩等人的建议，开始推行屯田制度。

〈《魏书》记载：自从遭逢荒乱以来，普遍缺少粮食。各路军队同时起兵，没有能支撑终年的粮食筹划；饥饿时就劫掠，吃饱了又弃其余粮，部队瓦解流离，不战自败的情况不计其数。袁绍在河北时，军中士卒靠吃桑椹果腹；袁术在江淮一带，则以蒲根、螺类为给养。百姓相食，州里萧条。曹操说：“安定国家之道，在于兵强粮足。秦国因急务农战而并吞天下，汉孝武帝凭屯田而平定西域，这都是前代的良法。”于是这一年就在许下招募百姓从事屯田，收得谷物一百万斛。于是各州郡普遍设置屯田官员，各地积聚谷粮。对外征伐四方，不再有转运粮草之劳，因而兼并扫灭群寇，最终平定天下。〉

吕布袭击刘备，占据了下邳。刘备前来投奔曹操。程昱劝曹操说：“看刘备有雄才，又很得人心，终究不会久居人下，不如及早图之。”曹操说：“如今正是招纳英雄之时，为了杀一人而失去天下人心，不可。”

张济从关中逃到南阳。张济死后，他的侄子张绣接管了他的部众。

二年春正月（建安二年，公元197年），曹操抵达宛。张绣先行投降，不久后又反悔叛变。曹操与之交战，军队败北，曹操被流矢射中，长子曹昂、侄子曹安民遇害。

〈《魏书》记载：曹操所骑的马名叫“绝影”，被流矢射中，马的颊部和脚受伤，曹操的右臂也中箭。《世语》记载：曹昂因不能骑马，把自己的坐骑让给曹操，曹操因此得以脱险，而曹昂遇害。〉

曹操于是率军退回舞阴。张绣派出骑兵来劫掠，曹操出击将其击溃。张绣逃到穰，与刘表会合。曹操对诸将说：“我让张绣等人投降，却没有及时扣取他们的人质，才弄到今天这个地步。我已经明白自己为何会败。各位看着吧，从今以后我将不再失败。”于是回到许（许都）。

〈《世语》记载：按旧制，凡三公统兵入内觐见，侍卫都以交叉的戟抵住其颈项而前行。起初，曹操将要讨伐张绣，入宫朝见天子，当时这项旧制被重新施行。自此以后，曹操便不再入朝觐见。〉

袁术打算在淮南称帝，派人通知吕布。吕布拘捕其使者，并将袁术的书信呈上。袁术大怒，发兵攻打吕布，却被吕布击败。秋九月，袁术进犯陈地（陈郡），曹操东征讨之。袁术听说曹操亲自前来，便弃军而走，留下桥蕤、李丰、梁纲、乐就等将。曹操抵达后击溃桥蕤等人，并将他们全部斩首。袁术渡淮逃走，曹操还许（许都）。

曹操从舞阴撤回时，南阳、章陵的几个县又再度叛变，归附张绣。曹操派曹洪前去讨伐，不利，退回驻扎在叶，屡次遭到张绣和刘表的侵扰。冬十一月，曹操自率大军南征，抵达宛。

〈《魏书》说：曹操来到淯水边，祭奠阵亡将士，抽泣落泪，众人都深受感动而悲恸。〉

刘表的部将邓济据守湖阳。曹操攻下该城，活捉邓济，湖阳随之投降。随后又攻打舞阴，也将其攻克。

建安三年春正月（公元198年），曹操回到许昌，首次设置“军师祭酒”这一官职。三月，曹操在穰包围张绣。

夏季五月，刘表派兵救援张绣，意在切断曹军的后路。

〈《献帝春秋》说：袁绍的叛卒来见曹操，说：“田丰劝袁绍尽早袭击许（许昌），如果挟持天子以号令诸侯，天下便可一挥而定。”于是曹操就解除了对张绣的包围。〉

曹操正打算撤军时，张绣的部队追来，曹军无法前进，只得连营缓步推进。曹操写信给荀彧说：“贼兵追赶我们，虽每日只能行几里，但我已有成算。等到安众，破张绣必定无疑。”到了安众，张绣与刘表的军队会合，凭险据守，曹军前后受敌。曹操便夜间凿通险阻，开辟地道，使辎重全部通过，并布下奇兵。天一亮，敌军误以为曹操已逃，尽出全军来追。曹操遂纵出伏兵，步骑两路夹击，大败之。秋七月，曹操回到许都。

荀彧问曹操：“你先前为何料定贼军必败？”曹操说：“敌人阻截我回军，使我处于死地而战，因此我知道必胜。”

吕布又替袁术行事，派高顺攻打刘备。曹操遣夏侯惇前去救援，但不顺利，刘备被高顺击败。九月，曹操东征吕布。冬十月，攻破彭城并屠城，擒获彭城相侯谐。进至下邳，吕布亲自率骑兵迎击，被大破，又被擒其骁将成廉。追至城下，吕布惶恐，欲投降。陈宫等人挫败其议，向袁术求援，并劝吕布出战，结果再败，只得退回坚守，围攻一时难下。

当时曹操连番作战，士卒疲惫，欲班师，遂采纳荀攸、郭嘉之计，决泗水、沂水以灌城。一个多月后，吕布部将宋宪、魏续等人拘执陈宫，开城投降，活捉吕布、陈宫，皆处死。太山的臧霸、孙观、吴敦、尹礼、昌狶各自聚众。先前吕布击败刘备时，臧霸等人都归附了吕布。吕布败后，俘得臧霸等人，曹操厚加收纳待遇，遂把青州、徐州沿海一带的地盘分割委任给他们，又将琅邪、东海、北海分置为城阳、利城、昌虑三郡。

当初曹操任兖州牧时，任用东平人毕谌为别驾。张邈反叛时，张邈胁持了毕谌的母亲、弟弟及妻儿作人质；曹操谢而遣之，对毕谌说：“你老母在彼，可回去。”毕谌叩头表示毫无二心，曹操嘉许他，为之落泪。毕谌一出门，便逃回（彼方）。及至吕布被破，毕谌被活捉。众人为毕谌担忧，曹操说：“人若能孝于其亲，岂会不忠于其君？这正是我所求的。”于是任他为鲁相。

〈《魏书》说：袁绍与已故太尉杨彪、大长秋梁绍、少府孔融宿有嫌隙，想让曹操借别的罪名把他们诛杀。曹操说：“当今天下分崩离析，群雄并起，辅佐君主的人多有怏怏之心，各自为政，正是上下彼此猜疑的时候。即使以毫无嫌隙之礼相待，尚且恐怕难以取信；若再借故诛除一人，谁还能不自危？况且我们出身布衣，自卑尘垢之间，曾被庸人陵辱，难道这些怨恨能报得尽吗！当年高祖赦免雍齿之仇，群情因此安定，这个道理怎么能忘记？”袁绍因此认为曹操外表托言公义，内里实则离异，心怀深怨。臣松之认为：杨彪也曾被魏武（曹操）所逼，几至于死；孔融最终也没能免于被诛灭，这难道就是所谓先言后行、言行一致吗？可见难的并不在于知道，而在于实行，确实如此。〉

建安四年春二月（公元199年），曹操回到昌邑。张杨的部将杨丑杀了张杨，随后眭固又杀了杨丑，并率其部众归附袁绍，驻扎在射犬。

同年夏四月，曹操进军临近黄河，派史涣、曹仁渡河进攻眭固。眭固令张杨旧部的长史薛洪和河内太守缪尚留守，自己率兵北上迎接袁绍求援，在犬城与史涣、曹仁相遇。两军交战，曹军大破其众，斩杀眭固。曹操随即渡河，围攻射犬。薛洪、缪尚率众投降，二人都被封为列侯。曹操还师至敖仓，任命魏种为河内太守，并把黄河以北的事务委托给他。

当初，曹操曾举荐魏种为孝廉。兖州叛乱时，曹操说：“只有魏种不会弃我而去。”后来听说魏种逃走，曹操大怒，说：“魏种若不南奔越地、北走胡地，我就饶不了你！”待攻下射犬，活捉到魏种时，曹操却说：“正是因为他有才能！”于是解开他的绑缚，重新任用他。

当时袁绍已经并吞公孙瓒，占有四州之地，部众十余万，将要进军攻打许都。诸将都认为难以与之抗衡。曹操说：“我了解袁绍这个人：志大而智小，外强而内怯，嫉贤而少威；兵虽多而筹划不明，将骄矜而政令不一；土地虽广、粮草虽丰，但只够用来给我所用罢了。”

秋八月，曹操进军到黎阳，派臧霸等人进入青州，攻破齐、北海、东安三地，并让于禁在黄河岸边驻扎。九月，曹操回到许都，分兵把守官渡。冬十一月，张绣率部众归降，被封为列侯。十二月，曹操在官渡扎营。

袁术在陈郡自败后日益困窘，袁谭从青州派人去接应他。袁术想从下邳北面经过，曹操派刘备、朱灵去拦截。正赶上袁术病死。程昱、郭嘉听说曹操派了刘备，进言道：“刘备不可放纵。”曹操后悔，追之已来不及。刘备尚未东行时，已暗中与董承等人谋反；到了下邳，便杀了徐州刺史车胄，起兵据守沛县。曹操派刘岱、王忠前去进攻，未能取胜。

〈《献帝春秋》说：刘备对刘岱等人说：“就算来一百个像你们这样的，也奈我何；若是曹操亲自来，那就未可知了！”《魏武故事》说：刘岱，字公山，沛国人。担任司空长史，随军征伐有功，被封为列侯。《魏略》说：王忠，扶风人，年轻时任亭长。三辅之地大乱时，王忠饥饿到吃人肉，随同辈南下武关。正遇娄子伯受荆州之命来接纳北方来客；王忠不愿前往，于是率同伴掉头击之，夺取其兵器，聚众一千余人归附曹操。被任命为中郎将，随军征讨。太子（称五官将）得知王忠曾经食人，曾随驾出行时，令戏子从墓间取出头骨系到王忠的马鞍上，用来取笑。〉

庐江太守刘勋率部投降，被封为列侯。

五年春正月，董承等人的谋划败露，皆被处死。曹操打算亲自东征刘备，众将都说：“与公争天下的是袁绍。如今袁绍正要到来而你却弃之东去，若让袁绍乘虚而入，怎么办？”曹操说：“刘备是人中豪杰，如今不击，必成后患。”

〈孙盛在《魏氏春秋》中说：曹操答复诸将：“刘备是人中豪杰，将来会使我忧虑。”裴松之认为：史书所记的言辞多有润饰，因此先前所载已有不实之处，后来的作者又凭意改易，离事实岂不愈发遥远！孙盛撰述，常以《左传》的辞句改换旧文，如此者不止一例。唉，后来的学者又从何处取信呢！况且魏武（曹操）正以平定天下为志，却引用吴王夫差那类“分死”的话，更是不相称。〉

袁绍虽然雄心很大，但对事反应迟缓，必定按兵不动。郭嘉也劝曹操出兵，于是曹操东征刘备，打败了他，并活捉其将夏侯博。刘备逃奔袁绍，曹操获其妻子。刘备令关羽驻扎下邳，曹操又发兵进攻，关羽投降。昌狶叛变投向刘备，曹操再次出兵击破之。曹操回军官渡，袁绍始终不肯出战。

二月，袁绍遣郭图、淳于琼、颜良攻打东郡太守刘延于白马，袁绍亲率主力到黎阳，准备渡河。夏四月，曹操北上救援刘延。荀攸劝曹操说：“如今我军兵少不敌，惟有分化其势方可取胜。公到延津时，若佯装渡河以示将出兵袭其后，袁绍必定西调兵力应对；然后以轻兵疾袭白马，乘其不备，颜良即可擒也。”曹操采纳其策。袁绍闻曹军渡河，果然分兵西应。曹操乃兼程趋白马，未至十余里，颜良大惊，出兵迎战。曹操令张辽、关羽为先登，击溃之，斩颜良。于是解白马之围，转徙其民，沿黄河西行。袁绍遂渡河追击曹军，至延津之南。曹操整军于南坡下列营，令登垒者远望，回报说：“约有五六百骑。”俄而复报：“骑兵渐多，步兵不可胜数。”曹操说：“毋复来报。”遂令骑兵解鞍放马。时白马的辎重正沿途行进。诸将以为敌骑甚多，不如回守营垒。荀攸曰：“此正所以饵敌，岂可弃之！”袁绍骑将文丑与刘备率五六千骑前后赶到。诸将再请：“可否上马？”曹操曰：“未也。”少顷，敌骑稍益，或分兵趋向辎重。曹操曰：“可以了。”遂皆上马。时我军骑兵不足六百，放手一击，大破之，斩文丑。丑与良皆袁绍名将。又一战，余众悉被生擒，袁军为之大震。曹操还军官渡。袁绍进据阳武。关羽脱身亡归刘备。

八月，袁绍连营前推，依沙堆为据，绵延东西数十里。曹操亦分营相当，对阵交战不占上风。

〈习凿齿在《汉晋春秋》中说：许攸劝谏袁绍道：“公不可与曹操正面相攻。应急分诸军牵制之，而自从他道径直去迎天子（汉献帝刘协），则大事立可成功。”袁绍不从，说：“我一定要先将他重重包围而取之。”许攸为此恼怒。〉

当时曹操的兵力不足一万人，伤兵大约占到两三成。

〈臣松之认为：魏武帝（曹操）刚起兵时，就已经有五千兵众；此后虽百战百胜，失败的也不过十分之二三而已。仅仅一次平定黄巾，就收降士卒三十余万，其他兼并所得更不胜枚举；即使征战有所损耗，也不至于少到如此地步。结营相持，与锋镝相接的一决高下不同。《本纪》说：“袁绍军众十余万，营寨东西绵延数十里。”魏太祖（曹操）虽用兵机变无方，几乎前所未见，但怎么可能仅凭区区数千兵力而与之对峙经时不败呢？就道理而言，我以为不然。袁绍的营垒绵延数十里，而曹操还能分兵设营与之相当，这兵力就绝不可能太少，这是其一。袁绍若果真兵力为曹操的十倍，按理应当全力围堵，使其出入断绝；可曹操却能使徐晃等人攻击其运粮车，自己又出击淳于琼等人，旌旗往返，不曾受阻，这说明袁绍无力加以控制，亦可见曹操兵力不可能太少，这是其二。诸书都说曹操坑杀袁军八万，也有说七万的。八万人溃散，岂是区区八千人所能拘缚？而袁绍大军竟拱手就戮，又凭什么力量能制之？这也是兵力不可能太少的第三点。可见后来的记述者是为了以寡敌众而见奇，并非真实记录。又据《锺繇传》云：“曹操与袁绍相持时，锺繇任司隶，送了两千余匹马以充军用。”《本纪》及《世语》并称当时曹操仅有六百余匹骑兵，那么锺繇所送之马又到哪里去了呢？〉

袁绍再次推进到官渡，修筑土山并掘地道。曹操也在营内相应构筑。袁绍向曹军营中射击，箭矢如雨，人行皆以盾遮头，军中大为恐惧。当时曹操粮少，他写信给荀彧，商议想回许都。荀彧认为：“袁绍已把全部兵力集中于官渡，意在与公（曹操）决一胜负。公以至弱当至强，若不能制服，必将被其乘势压倒，这是天下成败的大关头。况且袁绍不过是布衣出身的雄豪，只会聚人而不会用人。以公之神武明哲，又顺应大势，哪里会不成功！”曹操于是采纳其议。

孙策听闻曹操与袁绍相持，于是谋划袭击许都，尚未发动，就被刺客所杀。

汝南的降贼刘辟等人叛变响应袁绍，掠扰许都附近。袁绍派刘备协助刘辟，曹操派曹仁前去击破。刘备逃走，随即又攻破了刘辟的营寨。

袁绍运送粮谷的车队数千辆抵达。曹操采纳荀攸的计策，派徐晃、史涣前去截击，大败其军，并把车队全部焚毁。

曹操与袁绍相持数月，虽接连交战斩获敌将，但己方兵少粮乏，士卒疲惫。曹操对运粮官吏说：“再给我十五天，我就替你们打败袁绍，到时便不必再辛劳运粮了。”冬十月，袁绍又派车队运粮，让淳于琼等五人率兵一万余人押送，在袁绍营地以北四十里处扎营过夜。袁绍的谋臣许攸贪财，袁绍不能满足他，他便投奔曹操，并劝曹操袭击淳于琼等。曹操身边的人对此有疑虑，荀攸、贾诩进言赞同。于是曹操留下曹洪守营，自己率步骑五千连夜出击，天明赶到。淳于琼等见曹军兵少，出营列阵迎战。曹操迅速猛攻，淳于琼退回营中据守，曹操遂转攻其营。袁绍派骑兵来救淳于琼。有人劝说“敌骑将近，请分兵去抵挡”。曹操大怒道：“敌人的命脉在我们背后，把他老巢端了，他们自会崩溃！”将士于是拼死苦战，大破淳于琼等，尽皆斩首。

〈《曹瞒传》记载：曹操听说许攸来了，赤脚出迎，拍手笑道：“子卿远来，我的事就成了！”许攸入座后对曹操说：“袁氏军势强盛，您打算如何应对？眼下还有多少粮？”曹操说：“还能支撑一年。”许攸说：“不对，再说实话！”曹操又说：“能支撑半年。”许攸说：“足下不想打败袁氏吗？为何不肯如实相告！”曹操说：“方才是玩笑，其实只够一个月。该怎么办？”许攸说：“您孤军独守，外无援兵而粮谷已尽，此正危急之时。如今袁氏的辎重有一万余乘，屯在故市、乌巢，营中防备不严；现在用轻兵突袭，出其不意，焚毁其积聚，不过三日，袁氏自会败亡。”曹操大喜，遂选精锐步骑，皆打着袁军旗号，令士卒衔枚、以缚马口，夜走小路出击，每人抱一束柴。沿途若有人询问，便答曰：“袁公担心曹操劫掠后军，派兵来加强防备。”闻者深信不疑，各自不动。到了后便包围屯地，大放火，营中大乱。曹军大破敌营，烧尽其粮谷与财货，斩督将眭元进、骑督韩莒子、吕威璜、赵叡等，割得将军淳于仲简之鼻，尚未死；又斩杀士卒一千余人，并取其鼻，割牛马之唇舌，以示袁军，将士无不恐惧。当时有人夜里活捉了仲简，准备押赴麾下。曹操问他说：“怎么会弄成这样？”仲简说：“胜负由天，何必多问！”曹操本意想不杀他，许攸却说：“明镜尚能照物，此人目明心记，越发不会忘记别人（指怀恨不释）。”于是将其处死。〉

袁绍起初听说曹操去攻打淳于琼，对长子袁谭说：“等他去攻淳于琼等人，我就攻拔他的营寨，他便无处可归了！”于是派张郃、高览去攻曹洪。张郃、高览听闻淳于琼已败，遂来投降。袁绍军大溃，袁绍与袁谭弃军逃走，渡河。追之不及，曹军尽收其辎重、图书与珍宝，并俘获其众。

〈《献帝起居注》记载：曹操上奏说：“大将军、邺侯袁绍先前同冀州牧韩馥想立已故大司马刘虞为帝，还刻造金玺，派原任长吏毕瑜去见刘虞，陈说受命即位的种种理由。又袁绍与臣来信说：‘可以把都城定在鄄城，当有所立。’他擅自铸造金银印章，被举为孝廉以及计吏的人，都前往投奔袁绍。我的从弟、济阴太守叙也给袁绍写信说：‘如今海内丧乱，天意确在我家，神应有征，应在尊兄。南兄的臣下想让他即位，南兄说，以年纪则北兄为长，以官位则北兄为重。正欲送来玺印，恰逢曹操断了道路。’袁氏宗族累世承受国家重恩，却凶逆无道，竟至如此。于是我便整兵马，与之战于官渡，凭借圣朝之威，斩得袁绍大将淳于琼等八人首级，遂大破溃其军。袁绍与其子袁谭轻身奔逃。共斩首七万余级，辎重财物无数。”〉

曹操收缴了袁绍营中的文书，从中发现来自许都以及曹军中人的书信，便全部烧毁。

〈《魏氏春秋》记载：曹操说：“在袁绍势力正强盛的时候，我尚且不能自保，更何况旁人呢！”〉

冀州各郡多有举城投降的。

起初在汉桓帝时，楚、宋分野出现过黄星。辽东人殷馗〈“馗”是“逵”的古字，见《三苍》。〉精通天文，他说五十年后将有“真人”在梁、沛之间兴起，其锋不可当。到了这时正满五十年，曹操击败了袁绍，天下再无人能与之匹敌。

六年（建安六年，公元201年）夏四月，曹操在黄河沿岸示兵，攻击袁绍驻仓亭的军队并将其击溃。袁绍退回后，又收拢溃散的士卒，进攻并平定各个叛乱的郡县。九月，曹操返回许都。袁绍尚未被击破时，曾派刘备劫掠汝南，汝南的贼寇共都等人响应。曹操派蔡扬讨伐共都，战事不利，被共都击败。曹操遂南下亲征刘备。刘备闻曹操亲自出兵，便逃奔刘表，共都等人也都四散。

建安七年（公元202年）春正月，曹操驻军于谯，发布命令说：“我起兵是为天下铲除暴乱。故乡的百姓，死丧流离几乎殆尽；我在国都之中整日行走，也见不到熟人，使我无限悲伤。自我举义以来，凡阵亡而绝无后嗣的将士，都要为他们寻访亲属以便过继为嗣，授予上等田地，由官府供给耕牛，并设立师长加以教养。对尚在的（家属）立庙，让他们奉祀先人。倘若亡魂有知，我百年之后还有什么遗憾！”随后到达浚仪，修治睢阳渠，又派使者以太牢之礼祭祀桥玄。

〈《褒赏令》记载曹操的祭文说：“已故太尉桥公（桥玄），宏布明德，仁爱宽厚。国家怀念您的明训，士人思慕您的良谋。今灵魂幽冥、肉身掩没，远矣难再亲见！我在幼年，得以并侍于您堂室之间，以我顽鄙之姿，蒙大君子接纳。增益声望、开阔见识，皆由您的奖掖扶助，正如孔子自称不如颜渊，李生对贾复深为叹服。士为知己者死，我对此銘心不忘。又曾承受您从容戏言之约：‘我去世之后，你若路过，不以一斗之酒、一只鸡来为我浇奠，若车行过我冢前三步而不祭，肚子疼可莫要怪我！’虽是临时戏笑之语，若非至亲般的笃厚情谊，怎会有此言？我并非谓灵之忿能致人疾病，但念旧情不已，追想之下凄然伤怀。今奉命东征，军次乡里，北望您故土，心向您的陵墓。谨具薄奠，公请尚飨！”〉

曹操进军到官渡。

袁绍自军败之后发病吐血，建安七年（公元202年）夏五月去世。其小儿子袁尚继位；袁谭自称车骑将军，驻扎黎阳。秋九月，曹操征讨他们，多次交战。袁谭、袁尚屡战屡败后退，却仍据守坚守。

建安八年（公元203年）春三月，曹操攻打其外郭，于是对方出战；曹操出击，大败之，袁谭、袁尚连夜逃遁。夏四月，推进至邺城。五月返回许都，留下贾信驻屯黎阳。

己酉日，曹操下令说：《司马法》有云“将军宁死不退”。〈《魏书》注：‘绥’就是‘退却’之意，意思是可以向前一尺，不许后退一寸。〉所以赵括的母亲才会请求不要因为赵括而受牵连。这说明古时将帅在外败军，家属在国内也要受罚。如今我所任命的将领出征以来，只奖功而不罚过，这不合国家典章。特此命令：凡诸将出征，若致军败者当治罪，若失利者免去官职与爵位。

〈《魏书》记载庚申日的诏令说：“有的议论认为，军中官吏虽有本领与功劳，但德行不足，不能胜任郡国长官的选拔，这就是所谓‘可以与之同路，未可将权柄付之’。管仲说：‘让贤者按其才能受禄，则在上的君主自然受人尊崇；让斗士按其功劳受赏，则士卒就会轻生赴死。这两条在国家施行，天下就会安治。’从未听说让无能之人、不敢作战之士，同享俸禄奖赏，却还能立功兴国的。故英明的君主不任用无功之臣，不奖赏不战之士；太平之世崇尚德行，有事之时奖赏才能与功劳。那些议论，简直像隔着管子看虎般狭隘啊！”〉

秋七月，曹操下令说：自从战乱到现在已有十五年，年轻一代未曾见过仁义礼让之风，我深感痛惜。命令各郡国整饬文教；凡县有五百户以上者，设置校官，选拔本乡优秀子弟加以教养，以使先王之道不致废弛，并由此裨益天下。

八月，曹操征讨刘表，军驻西平。曹操自邺城南下时，袁谭、袁尚为争冀州交战，袁谭为袁尚所败，退守平原。袁尚乘胜急攻，袁谭遣辛毗前来请降并求援。诸将多疑其诈，荀攸劝曹操答应。

〈《魏书》记：曹操说：“我攻打吕布时，刘表没有来犯；官渡之战，他也不去救袁绍，此人只是自保之辈，可留待以后图谋。袁谭、袁尚狡诈，当乘其乱而取之。即便袁谭怀诈，终究未必束手就擒；只要我借机击破袁尚，遍收其地，所得之利自会甚多。”于是便同意了。〉

曹操于是率军回师。到当年冬十月，抵达黎阳，为儿子曹整与袁谭结为姻亲。

〈裴松之按：袁绍去世至此，也才刚过五个多月。袁谭虽说是过继给伯父，但也不至于要为袁绍服丧三年，如今却在再期之内行吉礼（指婚礼），实在违背礼制。魏武帝曹操大概是权宜之计与之约定婚事；文中说“结婚”，也未必就是在这一年便完成了正式礼成。〉

袁尚听说曹操北还，便放弃对平原的进攻，回到邺城。东平人吕旷、吕翔背叛袁尚，占据阳平，率领部众向曹操投降，两人都被封为列侯。

〈《魏书》说：袁谭的围困一解，就暗中把将军的印绶假借给吕旷。吕旷收受印绶后送来给曹操。曹操说：“我本来就知道袁谭有小算盘。他想让我去攻打袁尚，借着这段空隙劫掠百姓、聚拢兵众，等到袁尚被我打败，他便可以自强起来，趁我疲弱下手。可袁尚既然被我击破，我正当强盛之时，他还能趁什么疲弊呢？”〉

建安九年（公元204年）春正月，曹操渡过黄河，拦截淇水引入白沟，以打通粮食运输的水路。二月，袁尚又去攻打袁谭，留苏由、审配守邺城。曹操进军到洹水，苏由投降。曹操到达后，随即进攻邺城，筑土山，掘地道。武安县长尹楷驻扎毛城，打通了通往上党郡的粮道。

夏四月，曹操留下曹洪继续攻打邺城，自己亲率大军讨击尹楷，将其击破后返回。袁尚派沮鹄守卫邯郸。

〈“沮”读作“菹”，河朔一带至今仍有此姓。“鹄”是沮授的儿子。〉

随即又进攻并攻克邯郸。易阳县令韩范、涉县县长梁岐举县投降，赐爵为关内侯。五月，拆毁土山与地道，改筑包围壕沟，并决开漳水引水灌入邺城；城中饿死者超过一半。

秋七月，袁尚回军救邺。诸将都认为：“这是归乡之师，人人会拼命作战，不如避其锋芒。”曹操说：“袁尚若走大道而来，应当回避；若沿西山而来，那就是手到擒来的猎物。”袁尚果然沿西山而来，在滏水边扎营。

〈《曹瞒传》说：派出数路侦候兵前后互相参验，大家都回报说：“他一定走西边的道路，已经到了邯郸。”曹操大喜，召集诸将说：“我已经拿下冀州了，诸位知道吗？”众人答道：“不知道。”曹操说：“你们用不了多久就会亲眼见到。”〉

当夜袁尚派兵来袭我军围垒，曹操迎击，将其击溃追走，随即把袁尚的大营也围了起来。围线尚未完全合拢，袁尚已心生惧意。原任豫州刺史阴夔与陈琳请求投降，曹操不予接受，反而加紧包围。袁尚连夜逃遁，退保祁山，曹操乘势追击。他的将领马延、张𫖮等人在阵前投降，袁尚军遂大败溃散，袁尚逃奔中山。我军尽获其军用辎重，并夺得袁尚的印绶与节钺，曹操又令袁尚部下中降者持以示其家属，城中军民士气为之崩溃。

八月，审配的侄子荣夜开所守城东门，引军入城。审配迎战抵抗，被击败，当场被生擒，随后斩首，邺城告平。曹操亲临袁绍墓前行祭，哭泣流涕；又抚慰袁绍之妻，归还其家人财宝，并赐给各类丝帛棉絮，供给口粮。

〈孙盛说：从前先王设置诛与赏，旨在惩恶劝善，永作昭鉴。袁绍因时局艰危而怀逆谋，上图帝位神器，下扰国家纲纪；按古制，应施以“荐社污宅”的重典。而今却在逆臣之墓极尽哀哭，又对其贪婪残暴之家加以恩惠，如此为政，于此便失其道。隐匿仇怨而仍与其人为友，是前贤所耻；驻车旧馆，也断无虚情假泣之理。若道途已乖、情好已绝，又何必哭之！当年汉高祖（刘邦）在项氏一事上失当，魏武（曹操）在此举亦有谬误，岂非深谋远虑中的一处失误乎？〉

当初，袁绍与曹操一同起兵。袁绍问曹操：“如果天下之事不能安定统一，那么各个方面应当据守何地？”曹操说：“足下以为如何？”袁绍说：“我南据黄河，北扼燕、代之地，并合戎狄之众，南下与人争天下，或可成功否？”曹操说：“我将任用天下人的智慧与力量，以正道来统御之，天下无不可至之处。”

〈《傅子》说：太祖（曹操）又说：“商汤、周武之所以成王，岂会相同！若把险要坚固当作根本依靠，就不能随机而变通。”〉

九月，曹操下令：河北百姓遭受袁氏之乱，今年一律免征田租与徭赋！同时加重并整饬限制豪强兼并的法律，百姓因此欢欣鼓舞。

〈《魏书》记载曹操的令文说：“有国有家者，不忧贫寡而忧不均，不忧贫而忧不安。袁氏执政时，使豪强恣意妄为，宗亲兼并；贫弱之民代为负担田租徭赋，甚至兜售家产，仍不足以应付征敛；审配的宗族竟至于藏匿罪人，充当逃亡者的庇护主。还指望百姓亲近归附、兵甲强盛，怎能办得到！现在规定田租每亩收四升，每户只出绢二匹、绵二斤，其余不得擅自科派征发。郡国守相务必明察稽核，勿令强户有所隐匿，而把赋役转嫁给弱民。”〉

汉献帝任命曹操兼领冀州牧，曹操推辞，仍以兖州为其本任。

曹操围攻邺城时，袁谭乘机掠取了甘陵、安平、勃海、河间等郡。袁尚战败退回中山。袁谭又进攻他，袁尚逃奔故安，袁谭于是并吞其部众。曹操致书责备袁谭背约，宣布与其断绝婚盟，把要嫁给袁谭的女儿收回，然后发兵进攻。袁谭惶恐，撤出平原，退保南皮。

十二月，曹操进入平原郡，大体平定了各县。

建安十年（公元205年）正月，曹操进攻袁谭，击破并斩杀袁谭，又诛其妻子，冀州于是平定。

〈《魏书》说：曹操攻打袁谭，从清晨鏖战至正午仍未分胜负；曹操于是亲自执桴击鼓，将士无不振奋，随即攻破其阵地。〉

曹操下令说：“凡先前与袁氏同伙作恶的人，一律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又规定百姓不得再行私仇，禁止厚葬，皆以法令统一约束。当月，袁熙的部将焦触、张南等叛变，袭击袁熙、袁尚，袁熙、袁尚逃奔三郡乌丸。焦触等举所属县城向曹操投降，被封为列侯。最初讨伐袁谭时，因凿冰之事，有百姓逃亡。

〈臣松之认为：讨伐袁谭时，河渠结冰，命百姓凿冰以通船，百姓畏惧劳役而逃亡。〉

于是颁令：对这些逃亡者不得受理其自首。没多久，有个逃亡的百姓到府门前自首。曹操对他说：“收留你便是违令，杀了你又是诛杀自首之人。你回去深处藏好，别被官吏抓到。”那人含泪而去，后来还是被捕获。

同年夏四月（建安十年，公元205年），黑山贼首领张燕率领十余万部众归降，被封为列侯。故安的赵犊、霍奴等人杀害了幽州刺史和涿郡太守。三郡的乌丸部众又在犷平进攻鲜于辅。

〈《续汉书·郡国志》说：‘犷平是县名，隶属于渔阳郡。’〉

同年秋八月（建安十年，公元205年），曹操出兵征讨他们，斩杀赵犊等人，随即渡过潞河救援犷平，乌丸部众逃出塞外。

九月（建安十年，公元205年），曹操下令说：“朋党勾结，是先圣所痛恶的。我听说冀州的风俗是父子分属不同派系，彼此互相毁誉。过去直不疑根本没有兄长，世人却诬称他‘盗嫂’；第五伯鱼娶了三位孤女，人们却说他是‘挝妇翁’（打岳父的人）；王凤擅权，谷永却把他比作申伯；王商进忠直之议，张匡却说那是左道：这些都是颠倒黑白，欺天罔君的行为。我想整饬风俗，如果这四者不予铲除，我将以此为耻。”

同年冬十月（建安十年，公元205年），曹操返回邺城。

起初，袁绍让其外甥高干担任并州牧。曹操攻克邺城时，高干投降，于是任命他为并州刺史。高干听说曹操要讨伐乌丸，便在州内起兵反叛，拘押上党太守，率军把守壶关口。曹操派乐进、李典前去讨伐，高干退回壶关城据守。

建安十一年（公元206年）春正月，曹操征讨高干。高干听闻后，留下部将守城，自己逃入匈奴，向单于求援，单于不予接受。曹操围攻壶关三个月，攻克了该城。高干于是逃往荆州，被上洛都尉王琰捉获并斩首。

同年秋八月，曹操东征海盗管承，行至淳于，派乐进、李典将其击破，管承逃入海岛。又将东海郡的襄贲、郯、戚三县划入琅邪郡，并撤并昌虑郡。

〈《魏书》记载：十月乙亥，有诏令说：“在太平之世治理众务，建立辅佐之臣，当以防止表面顺从为戒。《诗经》说：‘听取并采用我的谋划，也许就不会有大悔。’这正是君臣恳切相求之意。我肩负重任，常恐失其折中。近几年以来，未闻有可称道的良策，难道是我延纳建言不够勤勉的缘故吗？从今以后，各位掾属、治中、别驾，每逢月初都要各自陈述我的过失，我将加以采览。”〉

三郡的乌丸趁天下动乱，攻破幽州，劫掠并控制了汉人共十余万户。袁绍把他们的首领都立为单于，又把家中女子当作亲生女儿嫁给他们。辽西单于蹋顿尤为强盛，深受袁绍厚待，因此袁尚、袁熙兄弟投奔于他，多次入塞为害。曹操准备征讨他们，开凿水渠，把呼沲河的水引入泒水。

〈注：“泒”字读作“孤”。〉

取名为“平虏渠”；又从泃河的河口

〈注：“泃”字读作“句”。〉

开凿引水接入潞河，命名为“泉州渠”，以与大海相通。

建安十二年（公元207年）春二月，曹操自淳于返回邺城。当月丁酋这天，下令说：“我自起兵讨伐暴乱至今已有十九年，所到之处征伐必胜，这难道是我的功劳吗？这是贤士大夫们的力量。天下虽然尚未完全平定，我应当与贤士大夫们共同把它平定；若我独自享受他们的功劳，我又怎么能心安！请尽快核定功劳，办理封爵。”于是大规模封赏功臣二十余人，皆封为列侯；其余人也依次受封，并免除阵亡将士遗孤的赋役，赏赐与待遇轻重各有差等。

〈《魏书》记载曹公颁令说：“从前赵奢、窦婴做将领时，受赐千金，当日便分散给部下，所以能成就大功，名声流传后世。我读其事迹，从未不仰慕其为人。我与诸将士大夫共同从军，多赖贤士不吝其谋、群臣不遗其力，因此跋险平乱，而我却得以窃享厚赏，食邑三万户。追思窦婴散金之义，如今把我所得的租税分给诸将、掾属以及昔日戍守陈、蔡者，庶几用以酬答众劳，不独擅大恩。应当分别等第抚恤阵亡者的孤儿，以租谷赈济之。若年成丰稔、用度充足，待租赋悉数入库，将大规模与众人一同分享。”〉

将要北征三郡乌丸时，诸将都说：“袁尚不过亡命之徒而已，夷狄贪婪而无信义，岂能为袁尚所用？如今深入征讨，刘备必定游说刘表袭击许（许都，今许昌）。万一生变，悔之无及。”唯有郭嘉断言刘表必不能重用刘备，劝曹公出征。

夏五月，军至无终。秋七月，发大水，沿海道路不通，田畴请作向导，曹公从之。遂引军出卢龙塞，塞外道路断绝不通，便开凿山道、填塞沟谷五百余里，经过白檀，越平冈，穿过鲜卑庭，东指柳城。将近柳城不到二百里时，敌方才察觉。袁尚、袁熙与蹋顿、辽西单于楼班、右北平单于能臣抵等，率数万骑兵迎击大军。八月，登白狼山，终于与敌遭遇，彼众甚盛。曹公的辎重在后，披甲者少，左右皆惧。曹公登高远望，见其阵形不整，于是纵兵猛击，令张辽为先锋，敌众大溃，斩蹋顿及多名王以下，胡、汉降者二十余万口。辽东单于速仆丸以及辽西、北平诸豪强，弃其部众，与袁尚、袁熙奔辽东，尚有数千骑。起初，辽东太守公孙康仗恃地远不服。等曹公击破乌丸，有人劝曹公顺势讨伐他，称袁氏兄弟可擒。曹公说：“我正要让公孙康斩送袁尚、袁熙的首级，不必劳师。”九月，曹公自柳城还。

〈《曹瞒传》说：当时天寒又旱，二百里之内再无水源，军中又缺粮，只得杀马数千匹充作口粮，凿地三十余丈方得水。军还之后，曹公厉声召问先前进谏者，众人都不知其故，人人惶恐。曹公却一一厚加赏赐，说：“我此前前进，是冒险以求侥幸；虽得胜，也是天助，此不可为常。诸君所谏，是万全之计，因此加以奖赏，今后切莫讳言。”〉

公孙康随即斩杀袁尚、袁熙及速仆丸等，送来其首级。诸将有人问：“我军一还，公孙康就斩送袁尚、袁熙，为什么？”曹公说：“他素来畏惧袁氏等人；我们若急迫，他们就会合力；我们若宽缓，他们就会自相图谋。形势本就是这样。”

建安十二年（公元207年）十一月，曹操到达易水。代郡乌丸的行单于普富卢、上郡乌丸的行单于那楼，各自率领属下的名王前来致贺。

建安十三年正月（公元208年），曹操回到邺城，修建玄武池，用以训练水军。

〈注：“肄”字读作yì（以四反）。《三苍》说：“肄”的意思是练习。〉

汉朝废除了“三公”的官职，改设丞相和御史大夫。建安十三年夏六月（公元208年），任命曹操为丞相。

〈《献帝起居注》说：派太常徐璆当场授予（曹操）印绶。御史大夫不再兼领中丞，另设长史一人。《先贤行状》说：徐璆，字孟平，广陵人。少时操行清正，入朝为官态度严正。先后出任任城、汝南、东海三郡太守，所至教化推行。他奉诏将返时，被袁术劫持。袁术僭称帝，想授予他“上公”之位，徐璆始终不肯屈服。袁术死后，徐璆得到袁术所持玺印，送交汉朝，被任命为卫尉，又任太常；曹操为丞相时，还曾把此位相让于徐璆。〉

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秋七月，曹操南下讨伐刘表。八月，刘表去世，他的儿子刘琮继位，驻守襄阳，刘备驻守樊城。九月，曹操抵达新野，刘琮随即投降，刘备逃往夏口。曹操推进到江陵，下令荆州官民一律赦过，重新开始。随后论定荆州归服的功劳，封爵的有十五人；又任命刘表的老将文聘为江夏太守，令其统率原有部队，并起用荆州名士韩嵩、邓义等。

（卫恒《四体书势序》说：上谷人王次仲擅长隶书，开创了楷书法度之先。到汉灵帝时，上好书法，世间能书者颇多，而师宜官为其中最佳。他极其自负，每写字便即刻削毁焚去其字札。梁鹄于是预先多做字板，又以酒灌之，趁其醉后窃取其字札。梁鹄最终凭攻书之技升任选部尚书。后来曹操本拟任命他为洛阳令，改授为北部尉。梁鹄后来依附刘表。等到荆州平定，曹操征召寻找梁鹄，梁鹄恐惧，自缚至门投降，被署为军假司马，安置在秘书机构任职，以勤勉书写自我效力。曹操常把他的书作悬挂在帐中，或以钉钉在墙上观赏，并称赞其书已胜过师宜官。梁鹄字孟皇，安定人。魏宫殿上的题署，多出自梁鹄之手。皇甫谧《逸士传》说：汝南的王儁，字子文，少时为范滂、许章所器重，与南阳的岑晊友善。曹操尚在布衣时，独加敬爱于王儁；王儁也称赞曹操具备治理天下的才能。及至袁绍与其弟袁术为母丧归葬汝南，王儁与曹操同往致哀，赴会者三万人。曹操在外面私下对王儁说：“天下将乱，作乱的头目必定是这两人。若要拯救天下、为百姓请命，不先诛除此二人，祸乱立刻就要发生了。”王儁说：“如你所言，能拯救天下者，除了你又有谁呢？”二人相视而笑。王儁为人外表寡言恬静而内心明察，不应州郡与三府的征命。朝廷以公车征召，他也不到，避居武陵，随他隐居者有一百余家。等到天子迁都许（许昌），复征他为尚书，他仍不就职。刘表见袁绍强盛，暗中与绍交通，王儁对刘表说：“曹公是天下之雄，必能兴起霸道，继桓、文之功。你如今舍近就远，若有旦夕之急，却要遥望漠北来救，不是很难吗！”刘表不听。王儁六十四岁，寿终于武陵。曹操闻讯哀伤。等到平定荆州，曹操亲至江边迎其灵柩，改葬于江陵，并表彰他为先贤。）

益州牧刘璋开始接受征发，派兵支援军队。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十二月，孙权为支援刘备而进攻合肥。曹操自江陵出兵征讨刘备，至巴丘，派张憙救援合肥。孙权听闻张憙已至，便撤军。曹操抵达赤壁，与刘备交战失利。其后军中大疫，官兵多有死亡，于是撤军还师。刘备于是占据了荆州及长江以南诸郡。

（《山阳公载记》说：曹操的船舰被刘备纵火焚烧，他率军从华容道徒步撤退，遇大泥泞，道路不通，又遇大风，便令体弱之兵负草填泥，骑兵方得通过。体弱之兵被人马践踏，陷于泥中，死者甚多。军队好不容易突围而出，曹操却大喜。诸将问其故，曹操说：“刘备是我的对手，只是计策施行得稍晚；倘若他先前早些放火，我的部属就都没命了。”刘备不久也放火，但已无所及。孙盛〈异同评〉说：按《吴志》，是刘备先破曹操之军，随后孙权才攻合肥；而此记载却称孙权先攻合肥，后有赤壁之事。两者不同，以《吴志》为是。）

建安十四年（公元209年）春三月，大军回到谯县，打造轻便战船，整训水军。秋七月，自涡水入淮河，再出肥水，军至合肥。辛未日，曹操下令说：“近来军队频繁出征，有时又遭疫病侵袭，官兵死亡，不能返家，致使家属怨怅孤苦，百姓流离失所，有仁心的人岂会乐见此事？只是不得已而为之。凡阵亡者之家无家业、不能自存者，县官不得断其口粮，当地长吏务必存恤抚循，以符合我的本意。”又在扬州各郡县设置并任命长吏，开垦芍陂屯田。十二月，军还谯县。

建安十五年（公元210年）春，曹操下令说：自古受命开国或中兴社稷的君主，哪一个不是得到贤能之士与他共同治理天下的？而他们得到贤才，往往不出闾巷之间，岂是侥幸相逢？只是上位者不去求罢了。如今天下尚未安定，正是急切求贤之时。《论语》说：“孟公绰做赵、魏两国的三老还算合适，但不可以做滕、薛这样小国的大夫。”如果一定要等到清廉之士才肯任用，那么齐桓公又凭什么称霸？当今天下难道没有身穿粗布、怀抱美玉、在渭水之滨垂钓的隐士（指姜太公吕尚）吗？又难道没有曾被人讥为“盗嫂受金”而尚未被明主发掘的人（指管仲）吗？诸位请辅佐我把下层、偏僻处所的贤才显扬出来，唯才是举，我得其人便予以任用。”冬天，修建铜爵台。

〈《魏武故事》记载，曹操于十二月己亥日发布命令说：“我当年初被举为孝廉时尚年少，自觉并非山林中以清名著称之士，恐怕被天下人视为凡庸，便想做一郡太守，好好推行政教，以树立名誉，让士林明白我的用心。因此在济南任上，我开始铲除残弊、去除污秽，秉公选举，不顺从诸常侍的意旨。因担心激怒豪强，致祸于家，故称病辞归。去官之后，年纪尚轻，回看同辈之中，五十之年尚不为老，心中筹划：从此收敛二十年，待天下清明，再与同辈中同时出仕者并驾齐驱。于是四时返乡，在谯县以东五十里处筑起精舍，想要秋夏读书，冬春射猎，寻求低洼之地以泥水自蔽，断绝宾客往来之望，然而终未能如愿。后来被征为都尉，迁为典军校尉，遂更起为国家讨贼立功之志，希冀受封为侯，出任征西将军，然后在墓道上题写‘汉故征西将军曹侯之墓’，这便是我当时的志向。不料值遇董卓之乱，我倡义起兵。当时合兵，本可多多益善，然我常自减兵，不欲其多。之所以如此，是因兵多则意盛，易与强敌争锋，或反成祸端。故汴水之战仅数千人，回到扬州复募，亦不过三千，这是我本志有限也。其后领兖州，击破并招降黄巾三十万人。又袁术在九江僭号，属下皆称臣，宫门名‘建号门’，衣服器用皆为天子之制，二妇更相争为皇后。其谋已定，有人劝术遂即帝位，公布天下，他答道：‘曹公尚在，未可也。’后来我讨禽其四将，获其部众，于是使袁术穷困瓦解，发病而死。等到袁绍据有河北，兵势强盛，我自度形势，确实不及他，但打算投身为国，以义殉身，足以留名后世。侥幸破绍，并枭示其二子。又刘表自恃宗室，包藏奸心，忽前忽却以观时局，占据其州土，我亦定之，于是平定天下。身为宰相，人臣之贵已至极，所望已过矣。今我言此，似乎自大，实欲使人直言无讳，故不加隐饰。假使国家没有我，不知当有几人称帝、几人称王。或有人见我强盛，又知我素不信天命之说，恐其私心揣度，谓我怀不逊之志，妄下断语，我每每因此耿耿于怀。齐桓、晋文之所以至今称道者，以其兵势广大，犹能奉事周室也。《论语》云：‘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可谓至德矣’，这是说能以大事小也。昔乐毅奔赵，赵王欲与其共图复燕，乐毅伏地垂泪，对曰：‘臣事昭王，犹如今事大王；臣若有罪见弃，放逐他国，至死方休，不忍谋赵之臣隶，况燕之后嗣乎！’胡亥杀蒙恬，恬曰：‘自我先人以至子孙，三世以信事秦；今臣将兵三十余万，势足以背叛，然知必死而守义者，不敢辱先人之教以忘先王也。’我每读此二人言，未尝不怆然流涕。自我祖父以及我身，皆任亲重之职，可谓见信矣；以及子桓（曹丕）与其兄弟，已逾三世之久。我不但对诸君这样说，也常对妻妾言之，使其深知此意。我又告诫她们：‘想我身后多年，你们皆将改嫁，愿你们传达我之心，使外人尽知。’我此言皆肺腑要旨。所以恳恳陈我心腹者，见周公有金縢之书以自明，恐人不信之故。然而要我就此委弃所统兵众，归还权柄，回到武平侯国，实在不可。为何？确实恐我一旦离兵，反为他人所害。既为子孙计，且我若败则国家倾危，是以不得慕虚名而处实祸，此实所不能为也。前朝曾恩封我三子为侯，我固辞不受；今更欲受之，非为复求荣耀，乃欲为外援，以谋万全。我闻介推避晋之封，申胥（伍子胥）不受楚之赏，每每搁书长叹，用以自省。奉国家威灵，执钺征伐，以弱胜强，以小制大，意之所谋，无不遂行；心之所虑，何向不济？遂荡平天下，不辱主命，可谓上天助汉，非人力也。然而我所食封兼四县，合三万户，何德以堪之！江湖未静，官位不可让；至于邑土，则可辞让。今上还阳夏、柘、苦三县二万户，只保武平一万户，以分损谤议，稍减我的过责。”〉

建安十六年（公元211年）春正月，

〈《魏书》记载：庚辰日，天子回诏：减去五千户，将所归让的三县中一万五千户分封给三位儿子：植为平原侯，据为范阳侯，豹为饶阳侯，各食邑五千户。〉

天子任命曹操的世子曹丕为五官中郎将，设置官属，作为丞相的副手。太原人商曜等人在大陵叛乱，派夏侯渊、徐晃前去围剿并击破。张鲁占据汉中，同年三月，派锺繇前去讨伐。曹操又令夏侯渊等从河东出兵，与锺繇会合。

当时关中诸将怀疑钟繇打算自行出兵袭取他们，于是马超与韩遂、杨秋、李堪、成宜等人发动叛乱。曹操派曹仁前去讨伐。马超等驻扎在潼关，曹操告诫各将领：“关西的兵士精锐勇悍，要固守营垒，切勿与之野战。”秋七月，曹操亲自西征。

〈《魏书》说：当时多有议论认为“关西兵力强盛，善使长矛，不派出最精锐的前锋就抵挡不住。”曹操对诸将说：“主导战机在我，不在敌军。敌军虽擅长用长矛，我自会让他们刺不出来，诸位只管看着就是了。”〉

与马超等夹着潼关对峙扎营。曹操一面紧紧牵制他们，一面暗中派徐晃、朱灵等人在夜间渡过蒲阪津，在黄河西岸立营。曹操本人从潼关北渡黄河，尚未渡完，马超便赶到渡口发起急攻。校尉丁斐于是放出牛马诱敌，敌军争抢牛马，曹操才得以渡河。

〈《曹瞒传》说：曹操将要过河，前队刚刚渡过，马超等人突然赶到，曹操还坐在胡床上不起。张郃等见情势危急，把曹操拉上船。河水湍急，船向北漂流了四五里，马超等的骑兵追射，箭下如雨。诸将见军势不利，又不知曹操所在，都惶恐不安；直到见到他，才悲喜交集，有的还落泪。曹操大笑道：“今天差点被小贼困住啊！”〉

顺着黄河联车树栅修成甬道向南推进。敌军后退，在渭水入黄河的河口设防。曹操于是多处布置疑兵，悄悄用船把部队运入渭水，架起浮桥，夜间分兵在渭水以南扎营。敌军夜袭营地，伏兵出击将其击破。马超等屯据渭南，派使者请求割让黄河以西的土地以求议和，曹操不答应。九月，部队继续推进，渡过渭水。

〈《曹瞒传》说：当时曹操军每次渡渭河，常被马超的骑兵冲击，营地立不住；地面又多沙，不能筑垒。娄子伯劝曹操说：“如今天寒，可以把沙堆成城墙，再用水浇灌，一夜之间就能成形。”曹操采纳了，于是大量做绢袋运水，夜里渡兵筑城，天亮时城已建成，因此曹军得以全部渡过渭河。有人怀疑当时是九月，水理应还不会结冰。臣松之按《魏书》：曹军八月到潼关，闰月北渡黄河，则该年为闰八月；到此时很可能已是严寒了！〉

马超等人多次前来挑战，曹操都不应战；他们一再请求割让土地，并求以送来人质为信。曹操采纳贾诩的计策，假意答应。韩遂请求与曹操会面；曹操与韩遂之父同年被举为孝廉，又与韩遂是同时代同辈，于是二人并马长谈，不谈军事，只说京都旧事，拍手欢笑。散后，马超等人问韩遂：“曹操说了什么？”韩遂答：“什么也没说。”马超等人因此起了疑心。

〈《魏书》说：后来曹操又与韩遂等会面交谈。诸将说：“主公与敌人相对交谈，不宜轻率，可设置木制拒马以作防遏。”曹操同意了。贼将见到曹操，都在马上行礼；前来围观的秦地人与胡人，前后重重叠叠。曹操笑对敌人说：“你们想看曹公吗？也不过是个人罢了，并没有四只眼睛两张嘴，只是智谋多些而已！”胡人前后大批围观。又列出五千铁甲骑兵，排成十重阵，甲光映日，贼军愈加震惧。〉

另一天，曹操又致书韩遂，改动了许多字句，装作是韩遂修订过的样子；马超等人更加怀疑韩遂。曹操于是约定日期会战，先以轻兵挑衅交锋，战良久，随即放出精锐虎骑从两翼夹击，大败敌军，斩成宜、李堪等。韩遂、马超等逃往凉州，杨秋奔安定，关中平定。

有将领问曹操：“当初敌军据守潼关，渭河北岸道路中断，为什么不从河东进入去攻冯翊，反而坚守潼关，拖延时日，然后才北渡，这是为何？”曹操说：“贼守潼关，若我军入河东，贼必定抽兵守诸津口，则西河不可渡，所以我故意重兵指向潼关；贼若尽众南守，西河的防备就空虚，于是徐晃、朱灵两将才得以擅取西河；然后我再引军北渡，贼之所以不能与我争西河，是因为有那两将的军队在彼此牵制。把车连结起来竖起栅栏，筑成甬道，向南推进。

〈裴松之按：汉高祖二年，与楚军在荥阳的京、索之间作战，修筑了一条沿河的甬道，用以转运敖仓的粮食。应劭说：‘是因为担心敌军劫掠辎重，所以筑起像街巷一样的墙垣作为护通道。’此次魏武（曹操）则不修墙垣，只是把战车相连，树立栅栏，以防御两侧。〉

这样做既令贼军难以取胜，又可以示弱。渡过渭水后构筑坚固营垒，贼军来到时我按兵不出，这是为了使其自满轻敌。因此贼军不筑营垒而转而求割地。我顺势假意许诺，是为了迎合他们的想法，让他们自以为安稳而不作防备；同时蓄养士卒之力。一旦出击，便如迅雷不及掩耳。用兵之道变化多端，本来就不拘于一种办法。

起初，每当贼军的一部赶到，曹操就流露出喜色。等到击溃贼军之后，将领们问起缘由。曹操答道：关中幅员辽远，若贼军各自凭险据守，要征讨他们，不一两年难以平定。如今他们都聚拢到一起，虽然人多，却互不归服，军中没有公认的主帅，可以一举歼灭，立功反倒容易，所以我才高兴。

冬十月，大军自长安出发北征杨秋，围攻安定。杨秋投降，随即恢复其爵位，并令其留守抚慰治理其民。

〈《魏略》记载：杨秋在黄初年间（公元220—226年）迁任讨寇将军，位至特进，受封临泾侯，最终以寿终。〉

十二月，曹操从安定返回，留下夏侯渊驻守长安。

建安十七年（公元212年）春正月，曹操回到邺城。天子（汉献帝）下诏，赐予曹操特殊礼遇：在朝廷行礼时不直呼其名，入朝不必快步趋行，并可佩剑著履登殿，沿袭萧何的旧例。马超的残部梁兴等屯据蓝田，曹操令夏侯渊出击并平定之。又从河内郡割出荡阴、朝歌、林虑，从东郡割出卫国、顿丘、东武阳、发干，从钜鹿郡割出廮陶、曲周、南和，从广平郡割出任城，从赵国割出襄国、邯郸、易阳，充实并入魏郡。

冬十月，曹操发兵征讨孙权。

建安十八年（公元213年）春正月，曹操进军濡须口，攻破孙权在江之西岸的营寨，俘获孙权的都督公孙阳，随后班师。诏书下令合并原先分置的十四州，恢复为九州。夏四月，抵达邺城。

建安十八年（公元213年）五月丙申日，天子（汉献帝）派御史大夫郗虑持节，奉策书任命曹操为魏公。

〈《续汉书》说：郗虑，字鸿豫，山阳高平人。年少时从郑玄受业，建安初任侍中。虞溥《江表传》说：献帝曾特地召见郗虑和少府孔融，问孔融：“鸿豫长于何处？”孔融答：“可以与之谈论义理，尚不足以付与权柄。”郗虑举笏说道：“孔融当年主持北海（为北海相），政事涣散、百姓流离，他的‘权’又在哪里！”于是二人互相攻难短长，遂至不睦。曹公（曹操）写信加以调停。郗虑由光禄勋升任为御史大夫。〉

说道：我因德不称位，年少便遭逢祸乱，漂泊于西方之地，又迁徙到唐、卫两地。当时我就像缀在旗上的旒一般。

〈《公羊传》说：“君若赘旒然。‘赘’就是‘缀’的意思。”何休说：“‘旒’是旗上的流苏。用旒作比喻，是说为下所牵制，受人左右。”〉

宗庙缺乏祭祀，社稷无所依凭；群凶窥伺，分裂中华，普天之下的百姓，我几无所收摄；我高祖所承之天命几乎要坠地不保。于是我夙兴夜寐，内心震悼，说：“惟祖惟父，股肱先正，

〈《文侯之命》说：“亦惟先正。”郑玄说：“‘先正’，指先朝之臣，即公卿大夫。”〉

我常自问：有谁能体恤朕身？于是天意垂顾，降育了丞相曹操，保卫并整治我皇家，广济艰难，朕确实依赖他。现在将把礼典授予你（曹操），务请恭敬听受朕命。

当初董卓引发国难，各路诸侯都放下各自的职守与私政，共同谋划拯救王室，

〈《左氏传》说：‘诸侯释位以匡正王政。’服虔说：‘意思是诸侯舍弃各自的私政而辅佐王室。’〉

你（曹操）便代为主持，率先发起军事行动，这就是你对本朝的忠诚。后来黄巾军作乱，颠覆常道，侵犯我方三州，你又将其剪除，使东部华夏安定，这又是你的功劳。韩暹、杨奉把持威权，擅专号令，你便兴师征讨，成功平定其祸乱，随即迁都许都，来到我京畿之地，设立官署、举行祭祀，不失旧有典制，于是天地鬼神因此获得安宁，这又是你的功劳。袁术僭越造反，在淮南肆虐，畏惧你的神威，你采用宏大谋略，在蕲阳一役斩得桥蕤之首，军威南进，袁术因此土崩瓦解，这又是你的功劳。你回师东征，吕布被处死；战车将要回返时，张杨死亡，眭固伏诛，张绣归服，这又是你的功劳。袁绍悖逆，扰乱常道，图危社稷，仗恃其众，举兵内犯。当时王师单弱，天下人心惶惧，无人能坚守志节；你坚守大节，忠诚昭日，奋起武威，运用神机妙策，推进到官渡之战，将丑恶之徒大加歼灭，

〈《诗》说：‘把天命推至极致，在牧野之地。’郑玄说：‘“届”，就是“极”的意思。’《洪范》说：‘鲧于是被处死。’〉

使我国家从危亡的边缘得以拯救，这又是您的功劳。您率军渡过黄河，开拓并安定了四州，袁谭、高干都被枭首；海上盗贼四散逃窜，黑山（贼众）归顺法度，这又是您的功劳。乌桓三部落祸乱延续两代，袁尚依附他们，逼近占据塞北，路途险绝需束马悬车，但您一出征便将其荡平，这又是您的功劳。刘表背弃正道，不奉贡职；王师一起兵，威名先行，八郡百城纷纷投降，这又是您的功劳。马超、成宜同恶相济，占据黄河、潼关一带，妄图逞其私欲；您在渭南将其歼灭，所获首级以万计，于是边境告定，戎狄得到绥抚，这又是您的功劳。鲜卑、丁零等远方部族辗转通过译者入朝，箄于、白屋等部族请求派官吏来率领他们履职纳贡，这又是您的功劳。您有平定天下之功，又以光明德行加以巩固；在海内分班封叙，宣扬善良风俗，广施勤勉教化，体恤而谨慎于刑狱；官吏无苛政，百姓无邪念。敦崇宗室，表彰并承续已断绝的世系；对旧德前功，无不一一秩叙。即使与伊尹、周公相比，拿来相较也都不及您。

我听说先王们都树立昭明之德，赐予他们土地，分给他们人民，隆重其宠荣徽章，备具其礼物器用，所以用以藩屏王室、辅佐当世。在周成王之时，管、蔡不靖，于是因艰难而念功勋，便使召康公赐齐太公（吕尚）以统御之权，疆域东至大海，西至黄河，南至穆陵，北至无棣；可以征率五侯九伯，后世得以世袭太师之位，用以表率东海之域。及至周襄王，亦有楚人不供王职，又命晋文公（重耳）升为侯伯，赐给他两种礼车、虎贲卫士、斧钺、秬鬯、弓矢，大开南阳之封域，世代为诸侯盟主。因此周室之所以不至于倾坏，正是依赖齐、晋二国。如今您称著盛大显赫的德行，明哲保卫朕身，奉顺并回应天命，弘扬伟烈，使九州之内，无不遵循教令而为朕所使。

〈《盘庚》说：“绥安这些众人。”郑玄注释：“‘爰’就是‘于’的意思，使他们安居于其众之中。”《君奭》说：“在海隅日出之处，没有谁不遵循教化而可以使令的。”‘率’，是遵循之意；‘俾’，是使、使令之意。四海之隅，凡日光所照之地，没有不循法度而可以役使的。〉

您的功劳高于伊尹、周公，而赏赐却低于齐、晋，这让朕深感惭愧。朕以渺小之身，托于亿万百姓之上，长思其艰，如临渊履冰；若非您来相济，朕无以担当。现在将冀州境内的河东、河内、魏郡、赵国、中山、常山、钜鹿、安平、甘陵、平原共十郡，封授您为魏公。赐予您象征封国之玄土，以白茅包裹；再刻契龟甲，用以建立宗庙社稷之礼。往昔在周室，毕公、毛公入朝为卿佐；周公、召公出任师保而为二伯。内外之任，您确实皆宜承担，仍以丞相兼领冀州牧如故。再加赐您九锡，请恭谨听受朕命。

凭您经纶礼制法度，为百姓立下规范法式，使之安于其业，不致志意摇迁，因此赐您大辂、戎辂各一辆，黑色公马两驷（八匹）。您提倡分工务本，农人勤勉劳作。

〈《盘庚》说：“一旦荒废农事，人们便只图安逸，不再勉力劳作。”郑玄说：“‘昏’就是‘勉力’的意思。”〉

粮食与丝帛积聚充盈，国家大业因而兴旺，因此赐给你衮冕礼服，并配红色礼履（赤舄）。你崇尚谦让，使百姓兴起善行，尊卑有礼、上下和睦，因此赐给你轩县之乐（悬挂钟磬的礼乐）与六佾之舞。你辅翼宣扬教化，推行到四方，远人改过向善，华夏日益充实，因此赐你朱漆大门作为居处。你研思明哲，体察天子之所难，任官用贤，群善并举，因此赐你纳陛（台阶）以登堂。你秉持国家之权衡，正色居中，细微的恶行无不加以抑退，因此赐你虎贲之士三百人。你谨严奉行天之刑法，彰明罪犯，

〈“纠虔天刑”出自《国语》。韦昭注说：“纠，是察；虔，是敬；刑，是法。”〉

凡触犯关法、干乱纲纪者，无不受诛戮，因此赐给你𫓧、钺各一把。你如龙腾虎视，环看八方，迅速讨伐叛逆，折冲于四海，因此赐给你彤弓一张、彤矢一百支，玈弓十张、玈矢一千支。你以温恭为本、以孝友为德，明允笃诚，使朕为之感念，因此赐给你秬鬯一卣，并赐珪瓒为之配。魏国自丞相以下群卿百官的设置，都比照西汉初年诸侯王的制度。你当敬谨啊，恭敬奉行朕命！抚恤你的属众，适时彰明众多功劳，用以成就你的显德，光扬我高祖的美命！

〈这是东汉尚书左丞潘勗撰写的辞章。潘勗字元茂，陈留郡中牟人。《魏书》记载曹公的令文说：“接受九锡、广开疆土，此事周公才堪担当。汉朝那些异姓八王，是与高祖一起自布衣而起、共创王业的，他们的功勋至大，我怎能与之相比？”前后数次推辞不受。于是中军师王凌、谢亭侯荀攸、前军师东武亭侯锺繇、左军师凉茂、右军师毛玠、平虏将军华乡侯刘勋、建武将军清苑亭侯刘若、伏波将军高安侯夏侯惇、扬武将军都亭侯王忠、奋威将军乐乡侯刘展、建忠将军昌乡亭侯鲜于辅、奋武将军安国亭侯程昱、太中大夫都乡侯贾诩、军师祭酒千秋亭侯董昭、都亭侯薛洪、南乡亭侯董蒙、关内侯王粲、傅巽、祭酒王选、袁奂、王朗、张承、任藩、杜袭、中护军国明亭侯曹洪、中领军万岁亭侯韩浩、行骁骑将军安平亭侯曹仁、领护军将军王图、长史万潜、谢奂、袁霸等上表劝进说：“自古三代，分土以封臣，以承中兴受命之意，设置封爵与辅佐，都是用来褒奖功劳、表彰德业，作为国家的藩屏。先前天下崩乱，群凶豪强并起，颠蹶跋扈之险，不可言状。明公（曹操）奋身出命，以身徇难，诛除了二袁的篡盗之逆，扫灭了黄巾贼乱之类，剪除首恶，芟夷荒秽，披霜浴露二十余年，自有文字以来，未有若此功者。昔周公承文、武之业，所受乃既成之基，枕笔高枕，拱手而朝群后，辅佐商、奄之劳，不超过二年；吕望凭‘三分有二’之势，依八百诸侯之权，暂执旄钺，一时指麾，而皆能大启土宇，跨州兼国。周公八子，并封侯伯；用白牡、骍刚为牲，郊祀天地，典册礼物一切具备，几可比拟王室，荣宠之盛如此之弘。及至汉兴，佐命之臣张耳、吴芮，其功尚薄，亦能连城开地，南面称孤。此皆明君达主在上推行，贤臣圣宰在下承受，三代成典，汉帝明制。今若比劳，则周、吕不及；计功，则张、吴为微；论制度，则齐、鲁为重；言土地，则长沙为多。然则魏国之封、九锡之荣，与旧日之赏相比，犹怀玉而被褐也。且列侯诸将，幸得攀附龙骥，窃立微劳，佩紫怀黄者以百数，亦将因之传之后世万年；而明公独在上而辞赏，将使属下心怀不安，上违圣朝欢心，下失冠带之士所望，忘辅弼之大业，而信匹夫之细行，攸等所大惧也。”于是公敕外为文，只接受魏郡。荀攸等又说：“我们见魏国初封，圣朝深加筹虑，参稽群僚，然后策命；而明公久违上指，不即大礼。今既虔奉诏命，顺应众望，又欲多辞少受，九让而只受其一，这就好比汉朝的赏赐不行，而我们等的请求未被允许。昔齐、鲁之封，兼有东海，疆域与田赋达四百万家，基业隆广，易于立功，故能成翼戴之勋，立一匡之绩。今魏国虽名有十郡，仍少于曲阜；计其户数，不能及其半；要作王室藩卫、树立藩篱屏障，仍未足也。且圣上鉴亡秦无辅之祸，惩往日震荡之艰，寄托建立忠贤，以复废坠之事，愿明公恭承帝命，勿再辞违。”公于是受命。《魏略》记载曹公上书致谢说：“臣蒙先帝厚恩，得至郎署之位，性本疲惰，心愿已足，不敢冀望高位，只求稍稍显达。会董卓作乱，按义当以身殉难，故敢奋身受命，摧锋率众，恰值千载之运，于是承役于目下。值二袁炎热沸腾、侵侮之际，陛下与臣同怀忧惧，回望京师，前迎劲敌，常恐君臣同陷虎口，实不自料能全首领。赖祖宗灵佑，丑类夷灭，使微臣得以窃名其间。陛下加恩，授以上相，封爵宠禄，丰大弘厚，生平之愿，实不敢望也。口与心计，幸且待罪，苟能保持列侯，遗付子孙，自托圣世，永无忧责。不意陛下乃大发厚意，开国并备九锡以赐愚臣，地比齐、鲁，礼同藩王，非无功之臣所宜承当。归情上闻，未蒙听许；严诏切至，实使臣心进退逼迫。谨自惟省，既列大臣，所命关乎王室，身非己有，岂敢自私遂其愚意？若欲固辞，亦当黜退，还就初服。今既奉受疆土，备作藩翰，并非敢为长远之计，只虑后世；至于父子相誓终身，粉身灰骨，尽命以报厚恩。天威在前，战栗受诏。”〉

秋七月，开始营建魏国的社稷坛和宗庙。汉献帝把自己的三位公主嫁给曹操，封为贵人；年纪最小的那位留在魏国等待成年后再行婚礼。

〈《献帝起居注》记载：派持节、兼行太常之职的大司农、安阳亭侯王邑，携带玉璧、丝帛、玄𫄸和五万匹绢，前往邺城纳采行聘。随行的介者五人，皆以议郎身份行大夫之事，并设副介一人。〉

九月，修建金虎台，开凿渠道，把漳水引入白沟以通黄河。冬十月，将魏郡分为东、西两部，设置都尉。十一月，首次设立尚书、侍中和六卿等官职。

〈《魏氏春秋》记载：任命荀攸为尚书令，凉茂为仆射，毛玠、崔琰、常林、徐奕、何夔为尚书，王粲、杜袭、卫觊、和洽为侍中。〉

马超在汉阳，又借助羌、胡为患。氐王千万叛变响应马超，驻扎在兴国。曹操派夏侯渊前去讨伐。

建安十九年（公元214年）春正月，开始举行籍田礼，亲耕示农。南安的赵衢与汉阳的尹奉等人讨伐马超，斩杀了他的妻儿，马超逃奔汉中。韩遂迁到金城，投身于氐王千万的部众，率领一万多名羌、胡骑兵与夏侯渊交战，被一击大破，于是逃往西平。夏侯渊同诸将攻打兴国，攻陷并屠城。撤并安东、永阳二郡。

安定太守毌丘兴将赴任，曹操告诫他说：“羌、胡若想与中原通好，自会派人来，千万不要派人过去。贤良之士难得，他们往往会教唆羌、胡妄自提出请求，以便从中谋利；你若不从，便被说成辜负异族的情意；你若顺从，又对正事无益。”毌丘兴到任后，仍派校尉范陵进入羌中；范陵果然教羌人自行上请，要求设立属国都尉。曹操说：“我早料到会这样，并非圣人，只是经历的事多罢了。”

〈《献帝起居注》记载：派持节、代理太常事务的大司农安阳亭侯王邑与宗正刘艾，率五名副使，携带束帛与四马之车，并有给事黄门侍郎、掖庭丞及中常侍二人，一同前往魏公国迎接两位贵人。二月癸亥日，又在魏公宗庙为两位贵人授予印绶。甲子日，至魏公宫延秋门，迎贵人登车。魏方又遣郎中令、少府、博士、御府乘黄厩令以及丞相掾属随侍护送贵人。癸酉日，两位贵人到达洧仓中，派侍中丹率冗从、虎贲自前后驿站接应往迎。乙亥日，两位贵人入宫，御史大夫、中二千石将大夫、议郎会集殿中，魏国的二卿及侍中、中郎二人，与汉朝公卿并登殿宴饮。〉

三月，天子使魏公（曹操）的地位在诸侯王之上，改赐金玺，并赐赤绂和远游冠。

〈《献帝起居注》记载：派左中郎将杨宣、亭侯裴茂持节，奉印去授予魏公（曹操）。〉

秋七月，曹操出兵征讨孙权。

〈《九州春秋》说：参军傅干进谏道：“治理天下的大要有二：文与武。用武则先立威，用文则先施德；威与德相辅相成，王道方能备全。往昔天下大乱，上下失序，明公以武力荡平，十之九已定。今尚未承王命者，吴与蜀也。吴凭长江之险，蜀仗崇山之阻，难以威压，易以德怀。愚以为且可偃旗息鼓，休兵养士，分土定封，论功行赏，如此则内外人心固，有功者劝，而天下知制矣。其后渐兴学校，以导其善性，长其义节。公之神武震于四海，若修文以济之，则普天之下，无不心服。今举十万之众，屯于长江之滨，若贼负险深藏，则士马不能逞其能，奇变无所用其权，则大威有屈而敌心未服。唯望明公思虞舜舞干戚之义，全威养德，以道制胜。”曹操不采纳，军遂无功。傅干字彦材，北地人，卒于丞相府仓曹属官。有个儿子名叫玄。〉

当初，陇西人宋建自称“河首平汉王”，在枹罕聚众，自立年号，设置百官，持续三十余年。曹操派夏侯渊自兴国出兵讨伐他。冬十月，攻破并屠城枹罕，斩宋建，凉州平定。

曹操从合肥回师。

十一月，汉皇后伏氏因先前曾与其父（已故屯骑校尉）伏完互通书信，信中称汉献帝因董承被诛而怨恨曹操，言辞极其恶毒。事发后，皇后被废黜并处死，她的兄弟也都依法处决。

〈《曹瞒传》说：曹操派华歆率兵入宫逮捕皇后。皇后把门关上，躲进墙壁夹层中。华歆拆门凿壁，将皇后拖出。当时皇帝正与御史大夫郗虑同坐。皇后披头散发、赤足而过，抓住皇帝的手说：“难道不能再救我一次吗？”皇帝说：“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性命还能保到何时。”皇帝又对郗虑说：“郗公，天下竟有这样的事吗！”随即将皇后杀死，伏完及其宗族被处死者数百人。〉

十二月，曹操到达孟津。天子命他设立旄头旗，在宫殿中设置悬挂钟磬的木架（锺虡）。乙未日，曹操下令说：“有德行的士人未必能善于进取，善于进取的士人未必都有德行。陈平难道是笃行之人吗？苏秦难道是守信之人吗？然而陈平成就了汉家的基业，苏秦也使弱小的燕国得以振兴。由此可见，士人各有所长有所短，怎么可以因此而废弃他们呢！主管官员若能明白这个道理，那么人才就不会被埋没，官职也不会因无人而荒废。”又说：“刑罚关系到百姓的性命，而军中掌管狱讼的人往往并非其任，偏要让他们承担三军生死之事，我对此深感忧惧。应当选任通晓法律与义理的人来掌管刑狱。”于是设置理曹，并配属掾属官员。

二十年春正月（公元215年），天子立曹操的次女为皇后。撤并云中、定襄、五原、朔方四郡，每郡仅留设一个县来统领其民口，合并为新兴郡。

三月，曹操向西征讨张鲁，抵达陈仓，打算由武都进入氐人之地；氐人堵塞要道，曹操先遣张郃、朱灵等击破之。夏四月，曹操自陈仓出散关，至河池。氐王窦茂拥众万余，仗险不服，五月，曹操攻而屠之。西平、金城的将领麹演、蒋石等共同斩下韩遂之首送来。

〈《典略》说：韩遂字文约，最初与同郡的边章一同在西州颇有名望。边章任督军从事。韩遂奉命入京，何进早就听闻其名，特地接见。韩遂劝何进诛杀宦官，何进不从，遂求归。适逢凉州宋扬、北宫玉等反叛，推举边章、韩遂为领袖。边章不久病逝，韩遂为宋扬等人所劫挟，不得已而拥兵作乱，前后三十二年，至此方死，时年七十余。刘艾在《灵帝纪》中说：边章又名元。〉

秋七月，曹操到达阳平。张鲁派弟弟张卫和将领杨昂等人据守阳平关，又沿着山岭横向修筑城垒十余里。曹军进攻久攻不下，便引军退出。敌军见大军后撤，防备松懈。曹操于是秘密派解𢢼、高祚等人趁险夜袭，大败其军，斩其将杨任，继而进攻张卫。张卫等于夜间逃走，张鲁溃败，逃奔巴中。曹军进入南郑，尽收张鲁府库中的珍宝。

〈《魏书》说：大军自武都山地跋涉千里，翻山越岭，险阻重重，士卒劳苦；于是曹操设盛宴犒赏，将士无不忘却辛劳。〉

巴郡和汉中都归附。把汉宁郡恢复为汉中郡；从汉中郡划出安阳、西城二县，另设西城郡，任命太守；又在“锡”郡和上庸郡设立都尉。

八月，孙权围攻合肥，张辽、李典出击将其击败。

九月，巴七姓夷王朴胡、賨邑侯杜濩率领巴夷和賨民前来归附。

〈孙盛说：“‘朴’字的读音同‘浮’；‘濩’字的读音同‘户’。”〉

于是将巴郡拆分：任命朴胡为巴东太守，杜濩为巴西太守，二人都被封为列侯。天子下诏，授权曹公可以“承制”封授诸侯以及郡、国的太守和相。

〈孔衍《汉魏春秋》说：天子因为曹公受托在外掌权，处理军务奖赏往往需要迅速，所以特命曹公得以“承制”封授诸侯以及郡国的太守、相。诏书说：“军中大事，重在赏罚。奖善惩恶，应当不拖延。因此《司马法》说‘赏不逾日’，是要让百姓尽快看到行善的好处。往昔东汉中兴之时，邓禹入关，依承制之权任命军祭酒李文为河东太守；来歙也依承制之权任命高峻为通路将军。查他们本传，都不是先行请示，可见当机刻印，就地任命，是为应事之举。按《春秋》的义理，大夫出境，有可以专断的事，只要是有利于社稷、安定国家即可。况且你肩任‘二伯’之权，统率九州之师，征讨夷夏，行军于藩服之外，胜负系于瞬息之间；若停下奖赏而等候诏命，必致误滞军国大务，这绝非朕所愿。从今以后，凡临机甄别，应当加以宠荣授号者，可便即刻刻印给章，权且授予，使忠义之士皆得以相互激励，不必疑虑。”〉

冬十月，始设从“名号侯”到“五大夫”的新爵位等级，加上旧制的列侯、关内侯，共为六等，用来奖赏军功。

〈《魏书》说：设置名号侯爵十八级、关中侯爵十七级，皆佩金印紫绶；又设置关内外侯十六级，佩铜印龟纽墨绶；五大夫十五级，佩铜印环纽，亦墨绶，皆不食租（无食邑）。连同旧制的列侯、关内侯，合计为六等。臣裴松之认为，如今所谓‘虚封’的做法，大概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十一月，张鲁从巴中带着剩余部众前来投降。曹操封张鲁及其五个儿子都为列侯。此时刘备袭击刘璋，占取益州，并进而控制巴中；曹操于是派张郃前去讨伐刘备。

十二月，公（曹操）自南郑北还，留下夏侯渊驻守汉中。

〈这次行军中，侍中王粲作了一首五言诗来称颂此事，说：“从军自有苦与乐，只看跟随的是谁。若所随者神明又英武，怎会让部队久劳不息？相公（曹操）出征关右，雷霆震怒，天威大振；一举荡灭胡虏（獯虏），再一举又使羌、夷归服。西方边地的盗寇，被扫荡得如同俯身拾取落物般容易。赏赐堆叠高过山岳，酒肉丰盛多于江岸；军中多有饱足，人马都养得肥壮。出发时徒步的，归来时已能并骑而返；空手而出者，回程都有余资。拓土三千里，往返迅捷如飞；载歌载舞入邺城，所愿皆得以实现。”〉

二十一年（公元216年）春二月，公（曹操）回到邺城。

〈《魏书》说：辛未日，有司以太牢行“告至”之礼，在宗庙册录功勋；甲午日行“始春祠”。当时下令说：“有人认为进宗庙登殿应当脱鞋。我在受赐任命时，佩剑登殿并未脱鞋。如今若在宗庙行事却脱鞋，这就是尊先公而贬王命，敬父祖而轻君主，所以我不敢脱鞋登殿。又临祭就洗时，只以手向水虚拟而不真正洗手。盥洗以洁示敬，未闻只作势而不盥的礼法；且‘祭神如神在’，故我亲自接水而盥。又降神礼毕，下阶到帷幕下站立，须待奏乐完全结束，似乎不为失礼，但这使烈祖久候祭礼，不能速讫。故我端坐俟乐止，送神乃起。又将受的胙肉奉纳于神便交给侍中，这叫恭敬而未尽其道。古者亲执祭事，故我亲手奉纳于神，最后抱着胙肉而回。仲尼说：‘虽违众，吾从下。’此言诚然。”〉

三月壬寅这天，魏公（曹操）亲自到籍田举行亲耕仪式。

〈《魏书》记载：有司上奏说：“按礼，应在四时的农闲时节演练武事。汉朝承袭秦制，平时三个季节不举行演练，只在十月举行一次车马的大阅，天子亲临长水南门，集合五营士卒，依照‘八阵’进行进退演习，名为‘乘之’。如今兵革未息，军民本已熟练，自今以后，可以不必四时都讲武，只在立秋择吉日举行车骑的大朝阅，称为‘治兵’，上合乎礼制之名，下承继汉制。”奏报获准。〉

夏季五月，天子把魏公（曹操）的爵位进升为魏王。

〈《献帝传》载敕诏说：“自古帝王，虽国号称谓有变、爵位等级不同，但到了褒崇元勋、树立功德、光耀氏族、恩泽延及子孙这一层面上，异姓与宗亲又有什么区别呢？当年我圣祖受命创业，奠定基业，成就我中华邦域，参照古今制度，厘清爵等差序，大封山川、设立藩屏，使得异姓与亲戚并列分土，据国而王，以此保卫天命，安固万代。历世承平，君臣无事。至世祖中兴，时有艰难，因而几百年间不再设异姓诸侯王之位。朕以德行浅薄，承继大业，正值天下分崩，群凶肆虐，自西而东，辛勤困厄。其时唯恐陷溺于祸，以有辱先帝圣德。赖上天佑助，使卿秉义奋身，神武迅疾，于艰难之中保卫朕身与宗庙，使华夏遗民、万类生灵无不蒙受其惠。卿勤劳超过稷、禹，忠诚可比伊尹、周公，却又以谦让自抑、以恭谨自守。于是先前初建魏国、授卿土宇时，只因担心卿违命、虑卿固辞，故权且抑意从轻，封卿为上公，以期敬循高义，俟功业更著。韩遂、宋建在南方勾连巴、蜀，群逆合纵连横，谋危社稷，卿复能奉命发将，龙骧虎奋，斩其魁首，剿其巢穴。及至西征阳平之役，亲自披甲胄，深入险阻，扫除群寇，歼其凶类，荡平西陲，旌旗所悬，万里所至，声威教化远播，天下由此宁定。大抵唐、虞之盛，三后立功；文、武兴起，太公、周公辅佐；二祖成业，英雄佐命。即便是圣哲之君，也以国家之事为己任，犹且授班瑞以酬功臣。况我德薄，赖卿以济，而赏典不丰，将以何以答报神祇、安慰万方？今特进卿爵为魏王，派持节行御史大夫、宗正刘艾奉册命与玺印，并以玄土立社，束以白茅，赐金虎符第一至第五，竹使符第一至第十。卿其即正王位，并如故以丞相兼冀州牧。其上缴魏公之玺绶符册。务当敬受朕命，抚恤属众，妥善安辑百务，以彰我祖宗休命。”魏王（曹操）上书三次谦辞，诏书三次答复不许。又有手诏曰：“至圣以功德为至美，以忠和为典训，故能创业垂名，使百世可仰；行道立义，使后人可效。于是勋烈无穷，休光显著。稷、契承受君上之聪明，周、召因文、武之智用，虽经纶万务，上下叹服，然其功业岂有如卿者乎？朕念古人之功，嘉美如彼，思卿忠勤之绩，茂盛如此。是以屡欲镂符析瑞，陈礼命之册，寝兴慨然，自忘守文之不足。今卿再三违命，固辞恳切，这既不合朕心，亦不足为后世之训。务当抑志自约，勿复固辞。”《四体书势序》说：梁鹄提拔魏公（曹操）为北部尉。《曹瞒传》说：是由尚书右丞司马建公所举荐。等到魏公（曹操）为王时，召建公到邺城欢饮，对建公说：“孤今日还能再去做个尉官吗？”建公答：“当年举荐大王时，也不过堪当个尉而已。”王大笑。建公名叫司马防，是司马宣王的父亲。臣松之按《司马彪序传》考证，建公并未作过右丞，疑此说不实；而王隐《晋书》又载：赵王篡位，欲尊其祖为帝，博士马平的议论称京兆府君昔日曾举荐魏武帝为北部尉，以致盗贼不敢犯界，据此可见此说颇有征据。〉

代郡的乌丸行单于（代理单于）普富卢带着部中诸侯王前来朝见。天子下诏把魏王（曹操）的女儿封为公主，赐予“汤沐邑”作为食邑。秋七月，匈奴南单于呼厨泉携其部下名王来朝，按待宾之礼相待，于是将其留在魏地，命右贤王去卑代为监护其国。八月，任命大理锺繇为相国。

〈《魏书》记载：首次设置奉常、宗正两官。〉

冬十月，魏王整治军备。

〈《魏书》记载：魏王亲自执持金鼓，指挥军队进退。〉

随即出兵征讨孙权，十一月到达谯。

二十二年（建安二十二年，公元217年）春正月，魏王的军队驻扎在居巢。二月，推进到江西的郝谿驻军。孙权在濡须口筑城拒守，于是逼近进攻，孙权撤退。三月，魏王引军回师，留下夏侯惇、曹仁、张辽等驻守居巢。

夏四月，天子下令，允许魏王曹操设置天子仪仗的旌旗，出入时按“警跸”礼清道。五月，修建泮宫。六月，任命军师华歆为御史大夫。

〈《魏书》说：这是首次设置卫尉官。秋八月，下令说：“从前伊挚（伊尹）、傅说都出身卑微；管仲曾是齐桓公的仇敌，然而仍被任用而成就霸业。萧何、曹参原本只是县吏；韩信、陈平背负污辱之名、也有被人嘲笑的耻辱，最终却能成就王业，名声流传千载。吴起是个贪将，曾杀妻以明志，散尽钱财求取官职，母亲去世也不回家奔丧，然而他在魏时，使秦人不敢东向；在楚时，又使三晋不敢谋南进。如今天下难道会没有德行高尚却被埋没在民间的人，或那种果敢勇决、不顾性命、临阵力战的人？抑或是文吏出身而才高质异，可以胜任将帅守宰的人？即便是背负污辱之名、行为为世所笑，甚至不仁不孝，却有治理国家、用兵作战之术的人：各自把所知道的人才都举荐出来，不要有所遗漏。”〉

冬十月，天子允许魏王曹操佩戴十二旒冕，乘坐金根车，驾六马，并配设五时副车；又立五官中郎将曹丕为魏太子。

刘备派张飞、马超、吴兰等驻扎下辩；魏王曹操派曹洪前去抵御。

建安二十三年（公元218年）春正月，汉朝太医令吉本与少府耿纪、司直韦晃等人发动叛乱，攻打许都，烧毁了丞相长史王必的营所。

〈《魏武故事》记载有一道命令说：“担任长史的王必，是我当年开辟基业、披荆斩棘时麾下的官吏。此人忠诚能干，办事勤勉，心志如铁石，是国家的良吏。因种种坎坷，许久未能正式征辟他；舍着骏马而不骑，又何必匆匆另求他马呢？因此特加征辟，已按其才能授以合适职任，仍令其领长史，总理诸务如旧。”〉

王必与颍川的典农中郎将严匡合力进剿，将吉本、耿纪、韦晃等叛党讨平并斩杀。

〈《三辅决录注》说：当时有京兆人金祎，字德祎，自称其家世代为汉臣，自（金）日䃅、（讨伐王莽的金）何罗以来，忠诚显著，名节世代相承。他见汉朝国运将要迁移，自以为可以在季世再兴，于是慨然奋发，便与耿纪、韦晃、吉本、吉本之子邈、邈之弟穆等人合谋。耿纪字季行，少年便有美名，为丞相掾，魏王曹操很是敬重器重他，擢任侍中，署理少府。邈字文然，穆字思然。他们见金祎慷慨，有（金）日䃅那样的风范，又与王必交好，于是因而暗中勾连，计划若先杀王必，便挟持天子以攻魏，向南联援刘备。当时关羽势力强盛，而魏王曹操在邺城，留下王必掌兵，督理许都之事。文然等率合杂人众及家僮一千余人，夜里放火烧门，攻打王必；金祎遣人于内应，发箭射中王必的肩膀。王必不知来攻者是谁，因素与金祎相善，便奔投金祎之家。夜里呼唤德祎，金祎家人不知来者是王必，却以为是文然等人，误答道：“王长史已死乎？诸位大事可成矣！”王必于是改从别路逃走。又有一说：王必想投奔金祎，其帐下督对他说：“今天这等局面，焉知当投谁家之门？”遂搀扶王必奔向南城。天将破晓，王必尚在人，文然等人众便自散，事由是而败。后十余日，王必终于因伤重而死。《献帝春秋》说：收捕耿纪、韦晃等人，将要斩首时，耿纪呼唤魏王（曹操）之名道：“恨我并非出于自家筹画，竟被群小所误！”韦晃俯首叩地，捶打双颊，直至就死。《山阳公载记》说：魏王（曹操）闻王必死，震怒，召汉朝百官到邺，命令救火者站左边，不救火者站右边。众人以为救火者必无罪，皆站左边；魏王却认为‘不救火者并非助乱，救火的才是真贼。’于是把他们全都处死。”〉

曹洪击败吴兰，斩其部将任夔等。三月，张飞、马超退走汉中；阴平氐人强端斩杀吴兰，并送上其首级。

夏四月，代郡、上谷的乌丸部与无臣氐等部族反叛，派遣鄢陵侯曹彰前往征讨并将其击溃。

〈《魏书》记载魏王曹操下令说：“去年冬天降下瘟疫，百姓多有伤亡；又因军队在外征战，耕种的田地减少，我对此十分忧虑。特令官吏与百姓，不分男女：凡女子年满七十而无丈夫与儿子者，或年十二岁以下而无父母兄弟者，以及双目失明、双手不能劳作、双脚不能行走且无妻子儿女、父兄与产业者，一律由官府供给口粮，赡养终身。至于年幼者至十二岁为止，家贫不能自养的，按人口给粮或贷款接济。又对于年老衰弱、需要赡养者，凡年逾九十者，免除其徭役，并准其家中一人免役以便奉养。”〉

六月，下令说：“古人安葬，必择瘠薄之地。现规划在西门豹祠以西的高原上修建寿陵，就势因高作基，不起坟封，不植树木。按《周礼》，冢人主管公墓之地，诸侯的墓位居左右之前，卿大夫的居其后，汉代制度也称之为‘陪陵’。凡公卿大臣、列将有功者，宜葬于寿陵为陪陵，并扩大陵园墓域，使能容纳得下。”

秋七月，整顿兵马，遂向西征讨刘备；九月，抵达长安。

冬十月，宛城守将侯音等人反叛，拘押南阳太守，劫掠官民，固守宛城。起初，曹仁讨伐关羽，驻扎于樊城；当月曹操便命曹仁转而围攻宛城。

建安二十四年（公元219年）春正月，曹仁攻破宛城，斩杀侯音。

〈《曹瞒传》说：当时南阳一带因徭役沉重而困苦，侯音于是扣押南阳太守东里褒，联合官吏百姓一起反叛，并与关羽结盟。南阳功曹宗子卿前去劝说侯音道：“您顺应民心，举起大事，远近无人不仰慕；然而扣押郡太守，于理不合且无益，何不将他放回？我愿与您同心协力，等到曹公（曹操）的军队到来之时，关羽的兵也会到了。”侯音听从，立刻释放太守。宗子卿趁夜翻城逃出，随即与太守收聚余下的民众合围侯音，正赶上曹仁的部队抵达，便一同将其消灭。〉

夏侯渊在阳平与刘备交战，被刘备所杀。三月，魏王（曹操）自长安出发，经斜谷道而出，令军队扼守要害以威临汉中，进抵阳平。刘备凭借险要据守拒敌。

〈《九州春秋》记载说：当时魏王（曹操）想要撤军，下令说“鸡肋”。随从官员不明其意。主簿杨修立刻整装准备回撤。有人惊问杨修：“你为何知道？”杨修说：“所谓鸡肋，丢之可惜，食之无所得；拿它比作汉中，就知道魏王（曹操）想回军了。”〉

夏季五月，魏王（曹操）引军返回长安。

秋七月，魏王（曹操）立夫人卞氏为王后。又派于禁协助曹仁进攻关羽。八月，汉水暴涨，淹没了于禁的军队，军队覆没，关羽遂生擒于禁，并进而包围曹仁。魏王（曹操）派徐晃前去救援。

九月，相国锺繇因其属官西曹掾魏讽发动叛乱而被免职。

〈《世语》说：魏讽字子京，沛郡人，善于蛊惑人心，曾动摇邺都，因此锺繇因此征辟了他。大军尚未回师时，魏讽暗中结党，又与长乐卫尉陈祎合谋袭击邺城。尚未到约定之期，陈祎因畏惧而向太子（曹丕）告发，于是诛杀魏讽，因连坐而被处死者有数十人。《王昶家诫》说魏讽是济阴人，而这里说是沛郡人，具体不详。〉

冬十月，大军回到洛阳。

〈《曹瞒传》说：王（曹操）又整修了北部尉的官署，使其规模超过从前。〉

孙权派使者上书，表示愿以讨伐关羽来效忠立功。王（曹操）自洛阳南下征讨关羽，尚未抵达时，徐晃已出击关羽并将其击败，关羽逃走，曹仁所受的围困随之解除。王（曹操）的军队进至摩陂。

〈《魏略》说：孙权上书自称臣子，并以天命相劝。魏王（曹操）把孙权的书信拿给外廷看，说：“这小子是想把我架到火上烤吗！”侍中陈群、尚书桓阶上奏说：“自汉安帝以来，政权已经不在皇室手中，国统多次中断，到了如今只剩名号而已；一寸土地、一名百姓，都已非汉所有，其时运早已尽，历数也早已终，并非今日始然。因此在桓帝、灵帝之间，精通图谶纬书的人都说‘汉家气数已尽，黄家将要兴起’。殿下应时而起，十占其九，却仍以事汉自处，众生企望，远近怨叹不已，所以孙权在远方称臣，这正是天人感应，不同的气运发出相同的声音。臣愚以为，虞、夏之君不以谦辞推让，殷、周之世也不吝于诛逐放黜；当畏天知命，不必与人相让。”《魏氏春秋》说：夏侯惇对魏王（曹操）说：“天下都知道汉朝的福祚已经终结，新朝正要兴起。自古以来，能除去民害、为百姓所归者，就是天子。如今殿下从军三十余年，功德昭著于黎民，为天下所依归，应天顺民，又还有什么可疑虑的呢！”魏王（曹操）说：“‘把作为施行于已有政教之处，这也算是治理。’若天命在我，我将效法周文王。”《曹瞒传》和《世语》都说桓阶劝魏王（曹操）正位称帝，夏侯惇则认为应当先灭蜀，蜀亡则吴自服，二方既定，然后再遵行舜、禹之道，魏王于是采纳了他的意见。等到魏王薨逝时，夏侯惇追悔先前之言，发病而死。孙盛评论说：夏侯惇以为做汉官是耻辱，求受魏国之印；桓阶责难夏侯惇，表现出义正刚直的节操；仔细考其传记，《世语》的说法是妄言。〉

建安二十五年春正月（公元220年），魏王（曹操）到达洛阳。孙权攻杀关羽，并把他的首级送来。

庚子日，魏王（曹操）在洛阳去世，享年六十六岁。

〈《世语》说：太祖（曹操）从汉中到洛阳，兴建建始殿，砍伐濯龙祠的树木时，有树流出血。《曹瞒传》说：魏王（曹操）令工匠苏越迁移一株良梨，掘起时伤了根，血从根处尽皆涌出。苏越禀报情况，魏王（曹操）亲自前去察看而厌恶之，认为是不祥，回来后便卧病不起。〉

他留有遗令说：“天下尚未安定，不能遵循古礼。丧葬一毕，大家都解除丧服。凡率兵屯戍者，一律不得离开所部。有关官员各自遵守职责。殓以平时所穿之服，不得随葬金玉珍宝。”谥号为武王。二月丁卯日，葬于高陵。

〈《魏书》说：太祖（曹操）统领天下之势后，扫荡群雄。他的行军用兵，大体依据孙武兵法，又能随机应变设奇取胜，以诡道制敌，变化如神。他亲自撰写兵书十余万字，将领出征用兵，都以这部新书为准；临战时又亲手下达节度，遵令者克捷，违教者必败。与敌对阵时神情从容，若不欲战；一到决机乘胜，气势汹涌，因此每战必胜，军中不靠侥幸。他善于识人察人，难以为伪所惑，从行阵之间拔擢于禁、乐进，又从被俘者中收取张辽、徐晃，都辅佐建功，列为名将；其余自微贱而拔擢为州郡长官者，不可胜数。由是创建大业，文武并用，统军三十余年，手不释卷；白日研讨兵策，夜晚思索经传；登高必作赋，又作新诗，配之以管弦，皆成乐章。其才力绝人，亲手射飞鸟，亲自禽猎猛兽；曾在南皮一日射得野雉六十三只。又于营建宫室、修治器物，无不立为法式，尽合其意。素性节俭，不尚华丽；后宫衣不绣锦，侍从之履不用两色；帷帐屏风坏则缝补；褥垫只取保暖，不加缘饰。攻城拔邑所得华美之物，尽数赏赐有功之人；勋劳当赏，不吝千金；无功而求施者，毫厘不与；四方所献之物，与群下共享。他常认为丧葬礼制与服丧名目繁琐无益，而世俗又过之，故先自制身后衣物，仅四个衣箱而已。〉

〈《傅子》说：太祖（曹操）怜惜婚嫁铺张奢侈、逾越礼法；他的女儿出嫁，一律只用黑色帷帐，随嫁婢女不超过十人。〉

〈张华的《博物志》说：汉代安平的崔瑗及其子崔寔、弘农的张芝及其弟张昶都擅长草书，而太祖（曹操）的草书仅次于他们。桓谭、蔡邕善于音乐；冯翊的山子道、王九真、郭凯等善于围棋，太祖（曹操）都能与之比肩。又喜好养生之法，也通晓方药，招致方术之士，庐江的左慈、谯郡的华佗（原文作“华他”）、甘陵的甘始、阳城的郄俭无不前来；他还习惯生食野葛长至一尺，也能少量饮鸩酒。〉

〈《傅子》说：汉末王公多弃官服，以幅巾为雅致，因此袁绍、崔豹一类人，纵为将帅，皆戴缣帛头巾。魏太祖（曹操）因天下凶荒、资财匮乏，仿古之皮弁，用缣帛裁作帢帽，合乎简易随时之义，并以颜色分别贵贱。此制沿用至今，可谓军中之容，不是国家朝服。〉

〈《曹瞒传》说：太祖（曹操）为人轻佻随便，少威仪，喜好音乐，倡优常在身侧，常常从白日一直作乐到夜晚。所穿皆轻薄绮纱，身佩小鞶囊以盛手巾细物，有时戴帢帽会见宾客。每与人谈论，嬉笑戏谑，吟诵言谈，无所隐讳；一高兴大笑，甚至把头埋到杯盘案几之间，食物都沾湿了头巾帽帻，其轻易如此。然而执法严刻，诸将若有谋划胜过自己者，便依法诛之；对旧交宿怨，也无所宽贷。所处刑杀之人，他每每当面垂泪嗟叹，终究也不赦免。起初，袁忠任沛相，曾欲依法治太祖；沛国的桓邵也轻侮他。及至他在兖州时，陈留的边让言论多所攻击太祖，太祖杀了边让，并族灭其家。袁忠、桓邵都为避祸逃往交州，太祖遣使托交州太守士燮尽灭其族。桓邵后来自首，在庭中叩头谢罪，太祖对他说：“跪下能免死吗？”遂将其杀之。曾有一次出军，行经麦田，中令‘士卒不得践坏麦，犯者处死’。骑士皆下马，扶拢麦禾相互传递而过。忽然太祖之马惊起窜入麦中，他便命主簿议定其罪；主簿以《春秋》之义对曰：‘罚不及尊。’太祖说：‘我立法而自犯，何以率下？但我为统军之帅，不可自尽，请自加刑。’于是拔剑割发置地以罚。又有一宠姬常随他午睡，枕臂而卧，他嘱咐说：‘片刻便叫醒我。’姬见太祖睡得安稳，未即唤醒；待他自醒，便以杖击杀之。常讨贼时，军中廪谷不足，他私问主管者：‘如何是好？’主管者曰：‘可以用小斛（减小斗斛）以足之。’太祖曰：‘好。’后军中流言太祖欺众，太祖对主管者说：‘只得借君一死以平众怒，不然事不解。’遂斩其首，悬示军门，并题示：‘用小斛，盗官谷，斩之军门。’其酷虐与诈变之行，大抵如此。〉

评论说：东汉末年天下大乱，豪强并起，而袁绍虎视四州，强盛无人能敌。太祖（曹操）运筹设谋，驱策四方，采取申不害、商鞅的法术，又兼备韩信、白起的奇策；在任用官员上量才授职，使人各尽其用；能抑制私情，凭算略行事，不记旧怨。最终总揽朝廷枢机，成就宏业，正是因为他的英明谋略最为出众。确可谓非常之人，超世之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