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三 魏书十三:锺繇华歆王朗传

三国志魏书主要人物: 锺繇、华歆、王朗
001

锺繇字元常,颕川长社人也。

钟繇,字元常,是颍川郡长社县人。

002

〈《先贤行状》曰:锺皓字季明,温良笃慎,博学诗律,教授门生千有馀人,为郡功曹。时太丘长陈寔为西门亭长,皓深独敬异。寔少皓十七岁,常礼待与同分义。会辟公府,临辞,太守问:“谁可代君?”皓曰:“明府欲必得其人,西门亭长可用。”寔曰:“锺君似不察人为意,不知何独识我?”皓为司徒掾,公出,道路泥泞,导从恶其相洒,去公车绝远。公椎轼言:“司徒今日为独行耳!”还府向阁,铃下不扶,令揖掾属,公奋手不顾。时举府掾属皆投劾出,皓为西曹掾,即开府门分布晓语已出者,曰:“臣下不能得自直于君,若司隶举绳墨,以公失宰相之礼,又不胜任,诸君终身何所任邪?”掾属以故皆止。都官果移西曹掾,问空府去意,皓召都官吏,以见掾属名示之,乃止。前后九辟三府,迁南乡、林虑长,不之官。时郡中先辈为海内所归者,苍梧太守定陵陈稚叔、故黎阳令颍阴荀淑及皓。少府李膺常宗此三人,曰:“荀君清识难尚,陈、锺至德可师。”膺之姑为皓兄之妻,生子觐,与膺年齐,并有令名。觐又好学慕古,有退让之行。为童幼时,膺祖太尉修言:“觐似我家性,国有道不废,国无道免于刑戮者也。”复以膺妹妻之。觐辟州宰,未尝屈就。膺谓觐曰:“孟轲以为人无好恶是非之心,非人也。弟于人何太无皂白邪!”觐尝以膺之言白皓,皓曰:“元礼,祖公在位,诸父并盛,韩公之甥,故得然耳。国武子好昭人过,以为怨本,今岂其时!保身全家,汝道是也。”觐早亡,膺虽荷功名,位至卿佐,而卒陨身世祸。皓年六十九,终于家。皓二子迪、敷,并以党锢不仕。繇则迪之孙。〉

(《先贤行状》记载:钟繇的祖父钟皓,字季明,性情温和善良,笃实谨慎,博学多才,精通《诗经》与音律,教授的学生有一千多人,担任郡里的功曹。当时,太丘长陈寔正担任西门亭长,钟皓对他格外敬重,另眼相看。陈寔比钟皓小十七岁,但钟皓常常以平等的礼节和道义对待他。后来钟皓被三公府征召,临行前,太守问他:“谁可以接替您的职位?”钟皓说:“明府如果一定要找到合适的人选,西门亭长可以胜任。”陈寔听说后说:“钟君似乎不善于揣度人心,不知道为什么偏偏赏识我?”钟皓担任司徒的属官后,有一次司徒外出,道路泥泞,前面的引导和随从人员都厌恶泥水溅到身上,离司徒的车子很远。司徒敲着车前的扶手栏杆说:“我这个司徒今天简直是独自出行啊!”回到官府,走到阁楼前,侍从没有上前搀扶,司徒便示意他们去向其他属官作揖,自己则甩手不顾。当时,府内所有属官都上书弹劾自己,请求离职。钟皓时任西曹掾,立即打开府门,向已经离开的众人解释说:“做臣子的如果不能让君上走上正道,倘若司隶校尉依法纠劾,指出司徒有失宰相的礼仪,又不称其职,那么各位今后一生还能担任什么官职呢?”属官们因此都留了下来。后来,京城的都官果然传唤西曹掾,询问官府人员为何纷纷离去,钟皓便召来都官的属吏,把属官们的名册拿给他看(证明人都在),这件事才得以平息。钟皓前后九次被三公府征召,还被任命为南乡和林虑的县长,但他都没有赴任。当时郡中德高望重、为天下人所归附的前辈,有苍梧太守、定陵人陈稚叔,前黎阳县令、颍阴人荀淑,以及钟皓。少府李膺一向推崇这三个人,说:“荀君的清明识见难以超越,陈君和钟君的崇高品德值得学习。”李膺的姑姑是钟皓兄长的妻子,生下儿子钟觐,与李膺年纪相仿,两人都有很好的名声。钟觐又好学,仰慕古风,有谦虚退让的品行。在他们年幼时,李膺的祖父、太尉李修曾说:“钟觐的性情像我们李家人,国家政治清明时不会被废黜,国家混乱时也能免于刑罚杀戮。”后来,李修又把李膺的妹妹嫁给了钟觐。钟觐曾被州里征辟,但他从未屈就。李膺对钟觐说:“孟子认为,人如果没有好恶是非之心,就算不上是人。弟弟你对人为何如此不分黑白呢?”钟觐曾把李膺的话告诉钟皓,钟皓说:“元礼(李膺的字),他的祖父身居高位,各位叔伯也都权势显赫,他又是韩公的外甥,所以才能那样行事。当年晋国的国武子喜欢宣扬别人的过错,结果招来怨恨,现在哪里是做这种事的时候!保全自身和家族,你的做法才是对的。”钟觐很早就去世了,而李膺虽然功成名就,官至卿佐,最终却死于党锢之祸。钟皓六十九岁时,在家中去世。钟皓的两个儿子钟迪、钟敷,都因为党锢之祸而没有做官。钟繇,就是钟迪的孙子。)

003

尝与族父瑜俱至洛阳,道遇相者,曰:“此童有贵相,然当厄于水,努力慎之!”

钟繇曾和同族的叔父钟瑜一起到洛阳,在路上遇到一位相面先生,说:“这个孩子有富贵的相貌,但会遭受水灾,一定要努力小心防备!”

004

行未十里,度桥,马惊,墯水几死。

他们走了不到十里路,在过桥时,马受惊了,钟繇坠入水中,险些丧命。

005

瑜以相者言中,益贵繇,而供给资费,使得专学。

钟瑜因为相面先生的话应验了,更加看重钟繇,并资助他的学费,让他得以专心学习。

006

举孝廉,

他被举荐为孝廉,

007

〈谢承《汉书》曰:南阳阴修为颍川太守,以旌贤擢俊为务,举五官掾张仲方正,察功曹锺繇、主簿荀彧、主记掾张礼、贼曹掾杜祐、孝廉荀攸、计吏郭图为吏,以光国朝。〉

(谢承的《后汉书》记载:南阳人阴修担任颍川太守,他以表彰贤士、提拔俊才为己任,举荐了五官掾张仲为方正,考察并任用了功曹钟繇、主簿荀彧、主记掾张礼、贼曹掾杜祐,举荐了孝廉荀攸、计吏郭图等人为官,以此为朝廷增光。)

008

除尚书郎、阳陵令,以疾去。

先后被任命为尚书郎、阳陵令,后因病去职。

009

辟三府,为廷尉正、黄门侍郎。

他被三公府征召,担任廷尉正、黄门侍郎。

010

是时,汉帝在西京,李傕、郭汜等乱长安中,与关东断绝。

当时,汉献帝身在西京长安,李傕、郭汜等人在城中作乱,致使长安与关东地区的联系完全断绝。

011

太祖领兖州牧,始遣使上书。

太祖(曹操)担任兖州牧后,开始派遣使者向朝廷上书。

012

〈《世语》曰:太祖遣使从事王必致命天子。〉

(《世语》记载:太祖(曹操)派遣从事王必向天子传达使命。)

013

傕、汜等以为“关东欲自立天子,今曹操虽有使命,非其至实”,议留太祖使,拒绝其意。

李傕、郭汜等人认为:“关东地区的军阀们想要自己另立天子,如今曹操虽然派来了使者,但这并非他的真实意图。”于是他们商议扣留太祖(曹操)的使者,拒绝他的请求。

014

繇说傕、汜等曰:“方今英雄并起,各矫命专制,唯曹兖州乃心王室,而逆其忠款,非所以副将来之望也。”

锺繇劝说李傕、郭汜等人说:“当今天下英雄并起,各自假借朝廷名义独断专行,只有兖州牧曹操是心向王室的。如果你们违逆他的一片忠心,那便辜负了天下人未来的期望啊。”

015

傕、汜等用繇言,厚加荅报,由是太祖使命遂得通。

李傕、郭汜等人听从了锺繇的建议,给予了优厚的回复,从此太祖(曹操)的使者才得以顺利通行。

016

太祖既数听荀彧之称繇,又闻其说傕、汜,益虚心。

太祖(曹操)多次听到荀彧称赞钟繇,又听说他成功说服李傕、郭汜的事,因此对他更加虚心看重。

017

后傕胁天子,繇与尚书郎韩斌同策谋。天子得出长安,繇有力焉。

后来李傕胁迫天子,钟繇与尚书郎韩斌共同谋划对策。天子能够成功逃出长安,钟繇在其中出了大力。

018

拜御史中丞,迁侍中尚书仆射,并录前功封东武亭侯。

他被任命为御史中丞,后升任侍中尚书仆射,并因之前的功劳被封为东武亭侯。

019

时关中诸将马腾、韩遂等,各拥彊兵相与争。太祖方有事山东,以关右为忧。乃表繇以侍中守司隶校尉,持节督关中诸军,委之以后事,特使不拘科制。

当时,关中地区的将领马腾、韩遂等人,各自拥兵自重,相互争斗。太祖(曹操)正专注于山东地区的战事,因而担忧关右的局势。于是他上表推荐钟繇以侍中的身份代理司隶校尉之职,持节总督关中各路军队,将后方事务全权委托给他,并特许他可以不受常规法令制度的约束。

020

繇至长安,移书腾、遂等,为陈祸福,腾、遂各遣子入侍。

钟繇到达长安后,致信马腾、韩遂等人,为他们分析利害祸福。马腾和韩遂于是各自派遣自己的儿子入朝廷为人质。

021

太祖在官渡,与袁绍相持,繇送马二千馀匹给军。

太祖(曹操)在官渡与袁绍对峙时,锺繇送来了两千多匹战马支援军队。

022

太祖与繇书曰:“得所送马,甚应其急。关右平定,朝廷无西顾之忧,足下之勋也。昔萧何镇守关中,足食成军,亦适当尔。”

太祖(曹操)写信给锺繇说:“收到了你送来的战马,真是解了燃眉之急。关右地区得以平定,使得朝廷再没有西边的后顾之忧,这都是您的功劳啊。从前萧何镇守关中,保障了粮食供应,使军队得以建成,您的功绩也与此相当。”

023

其后匈奴单于作乱平阳,繇帅诸军围之,未拔;而袁尚所置河东太守郭援到河东,众甚盛。

之后,匈奴单于在平阳发动叛乱,锺繇率领各路军队包围了他们,但未能攻克;与此同时,袁尚任命的河东太守郭援抵达河东,兵力非常强大。

024

诸将议欲释之去,繇曰:“袁氏方彊,援之来,关中阴与之通,所以未悉叛者,顾吾威名故耳。若弃而去,示之以弱,所在之民,谁非寇仇?纵吾欲归,其得至乎!此为未战先自败也。且援刚愎好胜,必易吾军,若渡汾为营,及其未济击之,可大克也。”

各位将领商议想要放弃围城撤离,锺繇说:“袁氏的势力正当强盛,郭援的到来,关中地区有人暗中与他勾结,这些人之所以没有全部反叛,只是顾忌我的威名罢了。如果我们放弃围城撤走,就是向他们示弱,所到之处的百姓,谁不会成为我们的敌人?就算我们想回去,又怎么能安全到达呢!这是不战自败的做法。况且郭援为人刚愎自用、争强好胜,必定会轻视我们的军队,如果他渡过汾水来安营扎寨,我们趁他渡河过半时发动攻击,就可以大获全胜。”

025

张既说马腾会击援,腾遣子超将精兵逆之。援至,果轻渡汾,众止之,不从。济水未半,击,大破之,

张既劝说马腾一同会师攻击郭援,马腾便派遣儿子马超率领精锐部队前去迎击。郭援抵达后,果然轻率地开始渡过汾水,他的部下都劝阻他,但他不听从。在他渡河尚未过半时,我方军队发动攻击,将他们彻底击败,

026

〈司马彪《战略》曰:袁尚遣高干、郭援将兵数万人,与匈奴单于寇河东,遣使与马腾、韩遂等连和,腾等阴许之。傅干说腾曰:“古人有言‘顺道者昌,逆德者亡’。曹公奉天子诛暴乱,法明国治,上下用命,有义必赏,无义必罚,可谓顺道矣。袁氏背王命,驱胡虏以陵中国,宽而多忌,仁而无断,兵虽彊,实失天下心,可谓逆德矣。今将军既事有道,不尽其力,阴怀两端,欲以坐观成败,吾恐成败既定,奉辞责罪,将军先为诛首矣。”于是腾惧。干曰:“智者转祸为福。今曹公与袁氏相持,而高干、郭援独制河东,曹公虽有万全之计,不能禁河东之不危也。将军诚能引兵讨援,内外击之,其势必举。是将军一举,断袁氏之臂,解一方之急,曹公必重德将军。将军功名,竹帛不能尽载也。唯将军审所择!”腾曰:“敬从教。”于是遣子超将精兵万馀人,并将遂等兵,与繇会击援等,大破之。〉

(司马彪的《战略》记载说:袁尚派遣高干、郭援率领数万兵马,与匈奴单于一同侵扰河东郡,并派遣使者与马腾、韩遂等人联络媾和,马腾等人暗中答应了。傅干劝说马腾道:“古人有言‘顺应道义的昌盛,违背道义的灭亡’。曹操奉天子之命讨伐暴乱,法令严明,国家安定,上下同心效命,有功必赏,有罪必罚,可以说是顺应道义了。袁氏违背朝廷命令,驱使胡人侵犯中原,为人宽厚却多猜忌,心怀仁慈却优柔寡断,兵力虽然强大,实际上已经失去了天下人心,可以说是违背道义了。如今将军您既然已经归附了顺应道义的一方,却不肯尽力,暗中首鼠两端,想坐观成败,我担心一旦胜负已定,朝廷追究罪责时,将军您会是第一个被诛杀的对象。”马腾听后感到恐惧。傅干说:“聪明的人能将祸事转变为福气。如今曹操与袁氏相持不下,而高干、郭援独自控制着河东,曹操即使有万全之策,也无法保证河东的安全。将军您如果真能率军讨伐郭援,里应外合地夹击他们,必定能成功。将军此举,既是斩断了袁氏的一支臂膀,又解除了河东的危局,曹操必定会非常感念您的恩德。将军您的功名,就算写在史书上都写不完。希望将军慎重选择!”马腾说:“我恭敬地听从您的教诲。”于是马腾派遣儿子马超率领一万多精兵,并联合韩遂等人的部队,与钟繇会师,共同攻击郭援等人,并大败敌军。)

027

斩援,降单于。语在《既传》。

斩杀了郭援,迫使匈奴单于投降。这件事的详情记载在《张既传》中。

028

其后河东卫固作乱,与张晟、张琰及高干等并为寇,繇又率诸将讨破之。

后来,河东人卫固作乱,与张晟、张琰以及高干等人一同为寇,钟繇又率领各位将领将他们讨伐平定。

029

〈《魏略》曰:诏征河东太守王邑。邑以天下未定,心不愿征,而吏民亦恋邑,郡掾卫固及中郎将范先等各诣繇求乞邑。而诏已拜杜畿为太守,畿已入界。繇不听先等,促邑交符。邑佩印绶,径从河北诣许自归。繇时治在洛阳,自以威禁失督司之法,乃上书自劾曰:“臣前上言故镇北将军领河东太守安阳亭侯王邑巧辟治官,犯突科条,事当推劾,检实奸诈。被诏书当如所纠。以其归罪,故加宽赦。又臣上言吏民大小,各怀顾望,谓邑当还,拒太守杜畿,今皆反悔,共迎畿之官。谨按文书,臣以空虚,被蒙拔擢,入充近侍,兼典机衡,忝膺重任,总统偏方。既无德政以惠民物,又无威刑以检不恪,至使邑违犯诏书,郡掾卫固诳迫吏民,讼诉之言,交驿道路,渐失其礼,不虔王命。今虽反悔,丑声流闻,咎皆由繇威刑不摄。臣又疾病,前后历年,气力日微,尸素重禄,旷废职任,罪明法正。谨按侍中守司隶校尉东武亭侯锺繇,幸得蒙恩,以斗筲之才,仍见拔擢,显从近密,衔命督使。明知诏书深疾长吏政教宽弱,检下无刑,久病淹滞,众职荒顿,法令失张。邑虽违科,当必绳正法,既举文书,操弹失礼,至乃使邑远诣阙廷。隳忝使命,挫伤爪牙。而固诳迫吏民,拒畿连月,今虽反悔,犯顺失正,海内凶赫,罪一由繇威刑暗弱。又繇久病,不任所职,非繇大臣当所宜为。繇轻慢宪度,不畏诏令,不与国同心,为臣不忠,无所畏忌,大为不敬。又不承用诏书,奉诏不谨。又聦明蔽塞,为下所欺,弱不胜任。数罪谨以劾,臣请法车征诣廷尉治繇罪,大鸿胪削爵土。臣久婴笃疾,涉夏盛剧,命县呼吸,不任部官。辄以文书付功曹从事马适议,免冠徒跣,伏须罪诛。”诏不听。〉

(《魏略》记载说:朝廷下诏征召河东太守王邑。王邑认为天下尚未平定,心里不愿意被征调,而当地的官吏和百姓也舍不得他离开,郡里的属官卫固和中郎将范先等人都去拜见钟繇,请求让王邑留任。然而,朝廷已经任命杜畿为新太守,杜畿也已经进入了河东郡界。钟繇没有听从范先等人的请求,催促王邑交出印信。王邑便佩戴着印绶,直接从黄河以北前往许都自首。钟繇当时在洛阳办公,他认为自己的威信和法令未能尽到监督之责,于是上书自我弹劾说:“臣之前上奏说,前镇北将军兼河东太守、安阳亭侯王邑,巧妙地逃避官府治理,触犯法令条款,事情应当加以审问弹劾,核查其奸诈行为。接到诏书后,本应按所纠举的罪行处理。因为他主动认罪,所以对他加以宽恕。臣又上奏说,当地大小官吏和百姓,都心怀观望,以为王邑还会回来,因而拒绝新任太守杜畿,如今他们都已反悔,共同迎接杜畿到任。我查阅文书,自己才疏学浅,承蒙提拔,得以在皇帝身边任职,兼管机要,身负重任,总管一方。但我既没有仁德的政绩来惠及百姓,又没有严明的刑罚来约束不守规矩的人,以致让王邑违抗诏书,郡掾卫固欺骗胁迫官吏百姓,诉讼的言辞通过驿站传遍道路,逐渐失去了应有的礼节,不敬重朝廷的命令。现在他们虽然已经悔改,但丑闻已经流传开来,这罪过都源于我钟繇的威信和刑罚未能有效执行。臣又身患疾病,前后多年,气力一天比一天衰弱,尸位素餐,享受厚禄,荒废了职务,罪行明确,法理昭彰。据此弹劾侍中、守司隶校尉、东武亭侯钟繇,承蒙皇恩,以微末之才,屡获提拔,显赫于朝廷近侍之列,奉命出使督察。我明知诏书深恶地方长官政教宽纵、治下不严,却因久病拖延,导致诸多职务荒废,法令松弛。王邑虽然违法,本应依法严惩,但我上奏文书,在弹劾时有失妥当,以致让他远赴朝廷。这既有辱使命,也挫伤了朝廷的威严。而卫固等人欺骗胁迫官吏百姓,连续数月抗拒杜畿,如今虽已悔改,但其违逆失当之举,已天下皆知,这罪过完全在于我钟繇威信刑罚的暗弱。况且我钟繇久病,不能胜任职务,这本不是大臣所应有的行为。钟繇轻慢法度,不畏惧诏令,不与国家同心,为臣不忠,无所畏忌,是大不敬。又不遵从诏书,奉诏不谨。又头脑昏聩,被下属欺骗,能力羸弱不能胜任。谨以此数罪弹劾,臣请求朝廷派遣法车将我押送至廷尉处治罪,请大鸿胪削去我的爵位和封地。臣久病在身,病情严重,到了夏天更加剧烈,性命危在旦夕,无法胜任官职。我已将文书事务交给功曹从事马适处理,自己摘下官帽,赤着双脚,俯首等待朝廷的惩罚。”皇帝没有批准他的请求。)

030

自天子西迁,洛阳人民单尽,繇徙关中民,又招纳亡叛以充之,数年间民户稍实。

自从天子向西迁都(到长安)后,洛阳的百姓几乎都散尽了。钟繇从关中地区迁移百姓,又招纳逃亡和叛离的人来充实洛阳,几年之间,洛阳的户口逐渐充实起来。

031

太祖征关中,得以为资,表繇为前军师。

太祖(曹操)征伐关中时,得以将此地作为物资供应的来源,于是上表任命钟繇为前军师。

032

魏国初建,为大理,迁相国。

魏国初建时,钟繇担任大理,后升任相国。

033

文帝在东宫,赐繇五熟釜,为之铭曰:“于赫有魏,作汉藩辅。厥相惟锺,寔干心膂。靖恭夙夜,匪遑安处。百寮师师,楷兹度矩。”

文帝(曹丕)在东宫做太子时,曾赐给钟繇一个五熟釜,并为之作铭文说:“伟大的魏国,是汉室的藩王辅臣。其相国正是钟繇,实在是国家的心腹栋梁。他从早到晚恭谨勤勉,没有空闲安逸地歇息。百官都以他为师,将他奉为行为的楷模与法度。”

034

〈《魏略》曰:繇为相国,以五熟釜鼎范因太子铸之,釜成,太子与繇书曰:“昔有黄三鼎,周之九宝,咸以一体使调一味,岂若斯釜五味时芳?盖鼎之烹饪,以飨上帝,以养圣贤,昭德祈福,莫斯之美。故非大人,莫之能造;故非斯器,莫宜盛德。今之嘉釜,有逾兹美。夫周之尸臣,宋之考父,卫之孔悝,晋之魏颗,彼四臣者,并以功德勒名锺鼎。今执事寅亮大魏,以隆圣化。堂堂之德,于斯为盛。诚太常之所宜铭,彝器之所宜勒。故作斯铭,勒之釜口,庶可赞扬洪美,垂之不朽。” 臣松之按《汉书·郊祀志》,孝宣时,美阳得鼎,京兆尹张敞上议曰:“按鼎有刻书曰:‘王命尸臣,宕此栒邑。尸,主事之臣也;栒音荀,幽地。赐尔鸾旗,黼黻雕戈。尸臣拜首,稽首曰,敢对扬天子,丕显休命!’此殆周之所以褒赐大臣子孙,大臣子孙刻铭其先功,藏之于宫庙也。”考父铭见《左氏传》,孔悝铭在《礼记》,事显故不载。《国语》曰:“昔克潞之役,秦来图败晋功,魏颗以其身追秦师于辅氏,亲止杜回;其勒铭于景锺,至于今不遗类,其子孙不可不兴也。”太子所称四铭者也。 《魏略》曰:后太祖征汉中,太子在孟津,闻繇有玉玦,欲得之而难。公密使临菑侯转因人说之,繇即送之。太子与繇书曰:“夫玉以比德君子,见美诗人。晋之垂棘,鲁之玙璠,宋之结绿,楚之和璞,价越万金,贵重都城,有称畴昔,流声将来。是以垂棘出晋,虞、虢双禽;和璧入秦,相如抗节。窃见玉书,称美玉白若截肪,黑譬纯漆,赤拟鸡冠,黄侔蒸栗。侧闻斯语,未睹厥状。虽德非君子,义无诗人,高山景行,私所慕仰。然四宝邈焉以远,秦、汉未闻有良匹。是以求之旷年,未遇厥真,私愿不果,饥渴未副。近见南阳宗惠叔称君侯昔有美玦,闻之惊喜,笑与抃俱。当自白书,恐传言未审,是以令舍弟子建因荀仲茂转言鄙旨。乃不忽遗,厚见周称,邺骑既到,宝玦初至,捧跪发匣,烂然满目。猥以蒙鄙之姿,得观希世之宝,不烦一介之使,不损连城之价,既有秦昭章台之观,而无蔺生诡夺之诳。嘉贶益腆,敢不钦承!”繇报书曰:“昔忝近任,并得赐玦。尚方耆老,颇识旧物。名其符采。必得处所。以为执事有珍此者,是以鄙之,用未奉贡。幸而纡意,实以恱怿。在昔和氏,殷勤忠笃,而繇待命,是怀愧耻。”〉

〈《魏略》记载:钟繇担任相国时,用一个五熟釜的模范,通过太子(曹丕)的关系铸造它。釜铸成后,太子(曹丕)写信给钟繇说:“从前黄帝有三尊宝鼎,周朝有九件宝器,都是用一个整体来烹调一种味道,哪里比得上这个釜能让五种味道同时飘香呢?鼎的作用在于烹饪食物,用来祭祀上帝、供养圣贤,彰显德行、祈求福佑,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了。所以,如果不是伟大的人物,就不能制造出它;如果不是这样的器物,也就不配承载盛大的德行。如今这只精美的釜,其美好之处更胜于此。周朝的尸臣、宋国的考父、卫国的孔悝、晋国的魏颗,这四位大臣,都因为功德卓著而将名字刻在钟鼎之上。如今您恭敬地辅佐大魏,以光大圣上的教化。您崇高的德行,在此时达到了顶峰。这实在应该由太常来铭记,由礼器来镌刻。所以我作此铭文,刻在釜口,希望能借此赞扬您的宏大美德,使其流传不朽。” 臣裴松之考证《汉书·郊祀志》:汉宣帝时,美阳县出土了一尊鼎,京兆尹张敞上奏议论说:“根据鼎上的铭文记载:‘君王命令主事的尸臣,治理这栒邑之地。(尸,是主事之臣;栒音荀,是偏远之地。)赐予你鸾鸟旗、礼服和雕饰的戈。尸臣叩拜顿首说,我斗胆回应和颂扬天子伟大而美好的任命!’这大概是周朝用来褒奖赏赐大臣子孙的,大臣子孙将先人的功绩刻在鼎上,收藏在宗庙之中。”考父的铭文见于《左氏传》,孔悝的铭文见于《礼记》,事迹很明显所以不再记载。《国语》说:“从前攻克潞国的战役中,秦国前来图谋破坏晋国的功业,魏颗亲自在辅氏之地追击秦军,亲手擒获了杜回;他把功绩刻在景钟上,至今没有遗漏,他的子孙不能不兴旺。”这便是太子(曹丕)所说的四个铭文的来历。 《魏略》又记载:后来太祖(曹操)征伐汉中,太子(曹丕)在孟津,听说钟繇有一枚玉玦,想得到但不好开口。太子(曹丕)便秘密地让临菑侯曹植通过别人转达此意,钟繇立刻就将玉玦送了过去。太子(曹丕)写信给钟繇说:“玉是用来比喻君子德行的,受到诗人的赞美。晋国的垂棘、鲁国的玙璠、宋国的结绿、楚国的和氏璧,价值超过万金,在都城中极为贵重,过去就享有盛名,声誉流传至将来。因此垂棘璧一离开晋国,虞、虢两国就相继被灭;和氏璧进入秦国,蔺相如则坚守节操。我私下看到有关玉的书籍,称赞美玉说,白色的如同切开的脂肪,黑色的好比纯净的黑漆,红色的类似鸡冠,黄色的仿佛蒸熟的板栗。只是听说过这些说法,却没见过实物。我虽然德行比不上君子,情操也够不上诗人,但对高尚的品德一直由衷地向往仰慕。然而那四件宝物早已遥远不可及,秦、汉以来也没听说有能与之媲美的。因此我寻求多年,也没能遇到真正的珍品,私下的愿望未能实现,如饥似渴的心情也未得满足。最近听南阳的宗惠叔说您从前有一枚美玉玦,听到后惊喜万分,高兴得手舞足蹈。本想亲自写信给您,又怕传闻不实,所以让我的弟弟曹植通过荀仲茂转达我的想法。没想到您没有忽略我的请求,还厚意应允,邺城的使者一到,宝玦就送来了。我捧着跪下打开匣子,只见光彩夺目。我以这样浅薄的身份,得以观赏这稀世之宝,不必劳烦一个使者,也未损失连城之价,既享受了秦昭王在章台观赏宝璧的乐趣,又没有蔺相如用计夺回的欺骗。您的赏赐如此丰厚,我怎敢不恭敬地接受呢!”钟繇回信说:“过去我侥幸担任近臣,也曾获赐玉玦。当时尚方的一些老工匠,很能识别旧器物。他们说出了这玉玦的纹理色彩,也必定知道它的来历出处。我以为您那里已有这样的珍宝,所以觉得自己的这枚很鄙陋,因此没有进献。有幸能劳动您屈尊示意,我实在是万分欣喜。从前那位和氏,一片赤胆忠心,而我钟繇却要等待您的示意才进献,为此深感惭愧。”〉

035

数年,坐西曹掾魏讽谋反,策罢就第。

几年后,因受到西曹掾魏讽谋反一案的牵连,钟繇被策书免职,回到家中。

036

〈《魏略》曰:孙权称臣,斩送关羽。太子书报繇,繇荅书曰:“臣同郡故司空荀爽言:‘人当道情,爱我者一何可爱!憎我者一何可憎!’顾念孙权,了更侮媚。”太子又书曰:“得报,知喜南方。至于荀公之清谈,孙权之侮媚,执书嗢噱,不能离手。若权复黠,当折以汝南许邵月旦之评。权优游二国,俯仰荀、许,亦已足矣。”〉

(《魏略》记载:孙权向魏国称臣,并斩杀关羽后将其首级送来。太子曹丕写信告知钟繇,钟繇回信说:“我的同乡、已故的司空荀爽曾说:‘人应当表达真性情,爱我的人是多么可爱!恨我的人又是多么可憎!’回想孙权这个人,真是既卑鄙又谄媚。”太子又回信说:“收到您的回信,知道了您对南方局势感到欣喜。至于您提到的荀公的清谈高论,以及孙权的卑鄙谄媚,我拿着您的信,忍不住哈哈大笑,爱不释手。如果孙权再敢耍弄狡猾,我们就用汝南许邵的‘月旦评’来评判他。孙权在魏、蜀两国之间投机摇摆,最终要被荀爽的道理和许邵的评判所约束,对他来说也就足够了。”)

037

文帝即王位,复为大理。及践阼,改为廷尉,进封崇高乡侯。迁太尉,转封平阳乡侯。

文帝曹丕即位为魏王后,钟繇再次担任大理。等到曹丕登基称帝,大理一职改称为廷尉,钟繇的爵位则进封为崇高乡侯。之后他升任太尉,改封为平阳乡侯。

038

时司徒华歆、司空王朗,并先世名臣。文帝罢朝,谓左右曰:“此三公者,乃一代之伟人也,后世殆难继矣!”

当时,司徒华歆、司空王朗,都是前一时代的著名大臣。文帝曹丕退朝后,对身边的人说:“这三位公卿,真是一代人中的杰出人物啊,后世恐怕很难有人能继承他们的成就了!”

039

〈陆氏《异林》曰:繇尝数月不朝会,意性异常,或问其故,云:“常有好妇来,美丽非凡。”问者曰:“必是鬼物,可杀之。”妇人后往,不即前,止户外。繇问何以,曰:“公有相杀意。”繇曰:“无此。”乃勤勤呼之,乃入。繇意恨,有不忍之心,然犹斫之伤髀。妇人即出,以新绵拭血竟路。明日使人寻迹之,至一大冢,木中有好妇人,形体如生人,著白练衫,丹绣裲裆,伤左髀,以裲裆中绵拭血。叔父清河太守说如此。清河,陆云也。〉

(陆氏的《异林》记载:钟繇曾经有几个月不上朝,性情也变得异常。有人问他原因,他说:“常常有一位美丽的女子来找我,容貌非同寻常。”问话的人说:“这必定是鬼怪,可以杀了它。”后来那女子再来时,没有立刻上前,而是停在门外。钟繇问她为什么,她回答说:“您有杀我的念头。”钟繇说:“没有这回事。”于是殷勤地呼唤她进来。女子进来后,钟繇心里很矛盾,有些不忍下手,但最终还是砍伤了她的大腿。女子立刻跑了出去,用新绵一路擦拭着血迹。第二天,钟繇派人顺着血迹寻找,最终来到一座大坟前。只见棺木中躺着一个美丽的女子,形体如同活人,穿着白色的丝绸衣衫和红色的绣花背心,左边大腿受了伤,正用背心里的绵絮擦拭血迹。我的叔父、清河太守就是这样讲述的。清河,指的是陆云。)

040

明帝即位,进封定陵侯,增邑五百,并前千八百户,迁太傅。

明帝曹叡即位后,钟繇进封为定陵侯,增加食邑五百户,连同之前的一共一千八百户,并升任为太傅。

041

繇有膝疾,拜起不便。

钟繇有膝盖方面的疾病,朝拜起身时很不方便。

042

时华歆亦以高年疾病,朝见皆使载舆车,虎贲舁上殿就坐。是后三公有疾,遂以为故事。

当时,华歆也因为年事已高、身体有病,上朝觐见时都乘坐小车,由虎贲卫士抬着上殿就坐。此后,三公(太尉、司徒、司空)若有疾病,都援引此例行事,遂成为惯例。

043

初,太祖下令,使平议死刑可宫割者。繇以为“古之肉刑,更历圣人,宜复施行,以代死刑。”议者以为非恱民之道,遂寝。

起初,太祖(曹操)下令,让群臣商议哪些死刑可以用宫刑(阉割)来代替。钟繇认为:“古代的肉刑,曾历经多位圣明君主的时代,应该恢复施行,用以替代死刑。”但参与议论的人认为这不是让百姓悦服的办法,这件事于是就搁置了。

044

及文帝临飨群臣,诏谓“大理欲复肉刑,此诚圣王之法。公卿当善共议。”议未定,会有军事,复寝。

到了文帝(曹丕)宴请群臣时,下诏说:“大理卿(钟繇)想要恢复肉刑,这确实是圣明君王的法度。各位公卿应当好好地共同商议。”然而,讨论尚未有定论,又因为有战事发生,这件事再次被搁置。

045

太和中,繇上疏曰:“大魏受命,继踪虞、夏。孝文革法,不合古道。先帝圣德,固天所纵,坟典之业,一以贯之。是以继世,仍发明诏,思复古刑,为一代法。连有军事,遂未施行。陛下远追二祖遗意,惜斩趾可以禁恶,恨入死之无辜,使明习律令,与群臣共议。出本当右趾而入大辟者,复行此刑。书云:‘皇帝清问下民,鳏寡有辞于苗。’此言尧当除蚩尤、有苗之刑,先审问于下民之有辞者也。若今蔽狱之时,讯问三槐、九棘、群吏、万民,使如孝景之令,其当弃巿,欲斩右趾者许之。其黥、劓、左趾、宫刑者,自如孝文,易以髠、笞。能有奸者,率年二十至四五十,虽斩其足,犹任生育。今天下人少于孝文之世,下计所全,岁三千人。张苍除肉刑,所杀岁以万计。臣欲复肉刑,岁生三千人。子贡问能济民可谓仁乎?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又曰:‘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若诚行之,斯民永济。”

太和年间(公元227年-233年),钟繇上疏说:“大魏承受天命,继承了虞、夏的道统。汉孝文帝改革法律,废除肉刑,不符合古代的法则。先帝(文帝曹丕)的圣德,本是上天所赋予的,他一贯遵循古籍经典中的治国大业。因此他在位期间,屡次下达诏书,考虑恢复古代刑罚,作为本朝的法典。只因接连发生战事,才没能施行。陛下远思两位先祖(太祖曹操、文帝曹丕)的遗愿,惋惜斩断脚趾本可以禁止作恶,又痛恨无辜之人被判死刑,于是命令精通律令的官员与群臣共同商议。对于那些原本只该判处斩右脚却被处以死刑的罪行,应该恢复施行斩趾之刑。《尚书》上说:‘天子明察下情,向民众征询意见,鳏夫寡妇们对苗人有话说。’这是说尧帝在要废除蚩尤和苗人的刑罚时,先要审慎地询问有意见的百姓。如果在今天判决案件时,能询问三公九卿、各级官吏和万千民众,效仿汉孝景帝的法令,允许那些应当在闹市被处决的犯人选择斩去右脚。至于脸上刺字、割鼻子、斩左脚、宫刑等刑罚,则仍按照汉孝文帝的改革,用剃发和鞭打来替代。能够犯法作乱的人,年龄大都在二十到四五十岁之间,即使斩断了他们的脚,他们仍然能够生育后代。当今天下的人口比汉孝文帝时要少,保守估计每年可以保全三千人的性命。当年张苍废除肉刑,每年被处死的人数以万计。臣希望恢复肉刑,每年便能多保全三千人的生命。子贡曾问‘能够救济百姓,可以称得上是仁吗?’孔子回答说:‘何止是仁,那必定是圣人了!就连尧、舜恐怕都难以做到!’孔子又说:‘仁难道很遥远吗?我想要行仁,仁就到了。’如果真能实行这项改革,百姓就能得到长久的救济。”

046

书奏,诏曰:“太傅学优才高,留心政事,又于刑理深远。此大事,公卿群寮善共平议。”

上疏呈奏后,皇帝下诏说:“太傅钟繇学识渊博、才能出众,留心政务,又对刑罚法理有深刻的见解。恢复肉刑是国家大事,公卿百官们应当好好地共同商议。”

047

司徒王朗议,以为“繇欲轻减大辟之条,以增益刖刑之数,此即起偃为竖,化尸为人矣。然臣之愚,犹有未合微异之意。夫五刑之属,著在科律,自有减死一等之法,不死即为减。施行已久,不待远假斧凿于彼肉刑,然后有罪次也。前世仁者,不忍肉刑之惨酷,是以废而不用。不用已来,历年数百。今复行之,恐所减之文未彰于万民之目,而肉刑之问已宣于寇仇之耳,非所以来远人也。今可按繇所欲轻之死罪,使减死之髠、刖。嫌其轻者,可倍其居作之岁数。内有以生易死不訾之恩,外无以刖易釱骇耳之声。”议者百馀人,与朗同者多。帝以吴、蜀未平,且寝。

司徒王朗发表议论,认为:“钟繇想要减少死刑条款,以增加刖刑的数量,这无疑是让倒下的人站起来,让死人复活。然而,依我愚见,仍有略微不同的看法。五刑的种类,都明文记载在法律中,本来就有比死刑减一等的刑罚,不死即为减刑。这项制度施行已久,不必另外借用肉刑的手段,才来排列罪行的等级。前代的仁德君主,不忍心肉刑的残酷,所以废除了它。自废除以来,已有数百年。如今若要恢复,恐怕减免死刑的好处尚未被百姓看到,而恢复肉刑的消息就已经传到敌国耳中,这不是安抚远方人心的方法。现在可以按照钟繇想要减轻的死罪,将减刑的方式改为髡刑和刖刑。如果觉得刑罚太轻,可以加倍其服劳役的年限。如此一来,对内有以生代死的无量恩德,对外又没有用刖刑代替脚镣这种骇人听闻的消息。”参与议论的一百多人中,赞同王朗意见的占了多数。皇帝因为吴、蜀两国尚未平定,便将此事暂时搁置了。

048

〈袁宏曰:夫民心乐全而不能常全,盖利用之物悬于外,而嗜欲之情动于内也。于是有进取贪竞之行,希求放肆之事。进取不已,不能充其嗜欲,则苟且侥幸之所生也;希求无餍,无以惬其欲,则奸伪忿怒之所兴也。先王知其如此,而欲救其弊,或先德化以陶其心;其心不化,然后加以刑辟。《书》曰:“百姓不亲,五品不逊。汝作司徒而敬敷五教。蛮夷猾夏,寇贼奸宄。汝作士,五刑有服。”然则德、刑之设,参而用之者也。三代相因,其义详焉。《周礼》:“使墨者守门,劓者守关,宫者守内,刖者守囿。”此肉刑之制可得而论者也。荀卿亦云,杀人者死,伤人者刑,百王之所同,未有知其所由来者也。夫杀人者死,而相杀者不已,是大辟可以惩未杀,不能使天下无杀也。伤人者刑,而害物者不息,是黥、劓可以惧未刑,不能使天下无刑也。故将欲止之,莫若先以德化。夫罪过彰著,然后入于刑辟,是将杀人者不必死,欲伤人者不必刑。纵而弗化,则陷于刑辟。夫礼教则不然,明其善恶,所以潜劝其情,消之于未杀也;示之耻辱,所以内愧其心,治之于未伤也。故过微而不至于著,罪薄而不及于刑。终入罪辟者,非教化之所得也,故虽残一物之生,刑一人之体,是除天下之害,夫何伤哉!率斯道也,风化可以渐淳,刑罚可以渐少,其理然也。苟不能化其心,而专任刑罚,民失义方,动罹刑网,求世休和,焉可得哉?周之成、康,岂按三千之文而致刑错之美乎?盖德化渐渍,致斯有由也。汉初惩酷刑之弊,务宽厚之论,公卿大夫,相与耻言人过。文帝登朝,加以玄默。张武受赂,赐金以愧其心;吴王不朝,崇礼以训其失。是以吏民乐业,风流笃厚,断狱四百,几致刑错,岂非德刑兼用已然之效哉?世之欲言刑罚之用,不先德教之益,失之远矣。今大辟之罪,与古同制。免死已下,不过五岁,既释钳锁,复得齿于人伦。是以民无耻恶,数为奸盗,故刑徒多而乱不治也。苟教之所去,罚当其罪,一离刀锯,没身不齿,邻里且犹耻之,而况于乡党乎?而况朝廷乎?如此,则夙沙、赵高之俦,无施其恶矣。古者察其言,观其行,而善恶彰焉。然则君子之去刑辟,固已远矣。过误不幸,则八议之所宥也。若夫卞和、史迁之冤,淫刑之所及也。苟失其道,或不免于大辟,而况肉刑哉!《汉书》:“斩右趾及杀人先自言告,吏坐受赇,守官物而即盗之,皆弃巿。”此班固所谓当生而令死者也。今不忍刻截之惨,而安剿绝之悲,此最治体之所先,有国所宜改者也。〉

(袁宏评论说:民众的内心都希望保全自身,却常常无法做到,这是因为能带来利益的东西在外诱惑,而贪婪的欲望在内骚动。于是就有了争先进取、贪婪竞争的行为,以及奢求放纵的事情。不断地争抢进取,如果不能满足其欲望,苟且侥幸的心理便会产生;无休止地奢求,如果不能使其称心如意,奸诈虚伪和愤怒怨恨的情绪就会滋生。古代的圣明君主知道这种情况,想要纠正这些弊病,有的先用道德教化来陶冶人们的心灵;如果心灵无法被教化,然后才施以刑辟。《尚书》中说:“百姓不相亲,五品不逊。汝作司徒而敬敷五教。蛮夷猾夏,寇贼奸宄。汝作士,五刑有服。”可见,德政与刑罚的设置,是相辅相成、共同使用的。夏、商、周三代沿袭此道,其意义十分详尽。《周礼》记载:“使墨者守门,劓者守关,宫者守内,刖者守囿。”这是关于肉刑制度可以讨论的记载。荀卿也说,杀人者偿命,伤人者受刑,这是历代君王共同遵循的法则,没有人知道它的起源。夫杀人者死,而相杀者不已,是大辟可以惩未杀,不能使天下无杀也。伤人者刑,而害物者不息,是黥、劓可以惧未刑,不能使天下无刑也。故将欲止之,莫若先以德化。夫罪过彰著,然后入于刑辟,是将杀人者不必死,欲伤人者不必刑。纵而弗化,则陷于刑辟。夫礼教则不然,明其善恶,所以潜劝其情,消之于未杀也;示之耻辱,所以内愧其心,治之于未伤也。故过微而不至于著,罪薄而不及于刑。终入罪辟者,非教化之所得也,故虽残一物之生,刑一人之体,是除天下之害,夫何伤哉!率斯道也,风化可以渐淳,刑罚可以渐少,其理然也。苟不能化其心,而专任刑罚,民失义方,动罹刑网,求世休和,焉可得哉?周之成、康,岂按三千之文而致刑错之美乎?盖德化渐渍,致斯有由也。汉初惩酷刑之弊,务宽厚之论,公卿大夫,相与耻言人过。文帝登朝,加以玄默。张武受赂,赐金以愧其心;吴王不朝,崇礼以训其失。是以吏民乐业,风流笃厚,断狱四百,几致刑错,岂非德刑兼用已然之效哉?世之欲言刑罚之用,不先德教之益,失之远矣。今大辟之罪,与古同制。免死已下,不过五岁,既释钳锁,复得齿于人伦。是以民无耻恶,数为奸盗,故刑徒多而乱不治也。苟教之所去,罚当其罪,一离刀锯,没身不齿,邻里且犹耻之,而况于乡党乎?而况朝廷乎?如此,则夙沙、赵高之俦,无施其恶矣。古者察其言,观其行,而善恶彰焉。然则君子之去刑辟,固已远矣。过误不幸,则八议之所宥也。若夫卞和、史迁之冤,淫刑之所及也。苟失其道,或不免于大辟,而况肉刑哉!《汉书》:“斩右趾及杀人先自言告,吏坐受赇,守官物而即盗之,皆弃巿。”此班固所谓当生而令死者也。今不忍刻截之惨,而安剿绝之悲,此最治体之所先,有国所宜改者也。)

049

太和四年,繇薨。帝素服临吊,谥曰成侯。

太和四年(公元230年),钟繇去世。皇帝身穿素服亲自前往吊唁,赐予他“成侯”的谥号。

050

〈《魏书》曰:有司议谥,以为繇昔为廷尉,辨理刑狱,决嫌明疑,民无怨者,由于、张之在汉也。诏曰:“太傅功高德茂,位为师保,论行赐谥,常先依此,兼叙廷尉于、张之德耳。”乃策谥曰成侯。〉

(《魏书》记载:主管官员商议钟繇的谥号,认为他过去担任廷尉时,审理刑狱案件,判决疑难,明辨是非,使百姓没有怨言,功绩堪比汉代的于定国和张释之。皇帝下诏说:“太傅功高德茂,位居师保之职,评定其品行赐予谥号,通常应先以此为依据,你们的建议只是顺带叙述了他担任廷尉时堪比于、张的功德而已。”于是下策书赐予他“成侯”的谥号。)

051

子毓嗣。

他的儿子钟毓继承了爵位。

052

初,文帝分毓户邑,封繇弟演及子劭、孙豫列侯。

早先,文帝(曹丕)分出钟毓食邑的一部分,封钟繇的弟弟钟演、儿子钟劭、孙子钟豫为列侯。

053

毓字稚叔。年十四为散骑侍郎,机捷谈笑,有父风。

钟毓字稚叔。十四岁时就担任散骑侍郎,他机敏快捷,谈笑风生,有他父亲的风范。

054

太和初,蜀相诸葛亮围祁山,明帝欲西征,毓上疏曰:“夫策贵庙胜,功尚帷幄,不下殿堂之上,而决胜千里之外。车驾宜镇守中土,以为四方威势之援。今大军西征,虽有百倍之威,于关中之费,所损非一。且盛暑行师,诗人所重,实非至尊动轫之时也。”

太和(公元227-233年)初年,蜀国丞相诸葛亮包围祁山,魏明帝(曹叡)打算亲自西征。钟毓上疏说:“策略的价值在于庙堂上的运筹帷幄,功绩的建立在于军帐中的谋划,无需亲临殿堂之外,就能在千里之外决定胜负。陛下的车驾应当镇守中原,作为威慑四方的后援。如今大军西征,虽然声威浩大,但在关中所造成的耗费也非同小可。况且在酷暑时节出兵,是古代诗人所看重并告诫的,实在不是陛下您亲自出征的时候。”

055

迁黄门侍郎。

他被升任为黄门侍郎。

056

时大兴洛阳宫室,车驾便幸许昌,天下当朝正许昌。许昌偪狭,于城南以毡为殿,备设鱼龙曼延,民罢劳役。毓谏,以为“水旱不时,帑藏空虚,凡此之类,可须丰年。”又上“宜复关内开荒地,使民肆力于农。”事遂施行。

当时,朝廷正在大规模营建洛阳的宫殿,皇帝的车驾因此移驻许昌,天下的官员也都在许昌朝会。但许昌城池狭小,便在城南用毛毡搭起临时殿堂,还设置了鱼龙曼延等百戏表演,民众为此疲于劳役。钟毓进谏说:“如今水旱灾害时有发生,国库空虚,像营建宫殿这类事情,可以等到年景丰收时再进行。”他又上书说:“应该重新开垦关内的荒地,让百姓们致力于农业生产。”这些建议最终都被采纳施行了。

057

正始中,为散骑常侍。

正始年间(公元240年-249年),钟毓担任散骑常侍。

058

大将军曹爽盛夏兴军伐蜀,蜀拒守,军不得进。爽方欲增兵,毓与书曰:“窃以为庙胜之策,不临矢石;王者之兵,有征无战。诚以干戚可以服有苗,退舍足以纳原寇,不必纵吴汉于江关,骋韩信于井陉也。见可而进,知难而退,盖自古之政。惟公侯详之!”爽无功而还。后以失爽意,徙侍中,出为魏郡太守。爽既诛,入为御史中丞、侍中廷尉。听君父已没,臣子得为理谤,及士为侯,其妻不复配嫁,毓所创也。

大将军曹爽在盛夏时节率军讨伐蜀国,蜀军坚守不出,魏军无法前进。曹爽正打算增派兵力,钟毓写信给他劝道:“我私下认为,在朝堂上制定出必胜的策略,远胜于亲临战场;仁王之师,只行征伐而不轻易开战。实在是因为,舞动盾牌和斧头就能使有苗氏臣服,主动退让就能让原国的敌人归顺,没有必要放纵吴汉在江关作战,或让韩信驰骋于井陉险道。看见有机会就前进,知道有困难就后退,这自古以来就是为政的良策。希望您能仔细考虑!”曹爽最终无功而返。之后,钟毓因为违背了曹爽的意愿,被调任为侍中,后又外放为魏郡太守。等到曹爽被诛杀后,钟毓回到朝中,先后担任御史中丞、侍中、廷尉。他开创了这样的法令:允许君主或父亲去世后,臣子可以为其申辩冤屈;以及士人被封为侯爵后,其妻子不能再改嫁他人。

059

正元中,毌丘俭、文钦反,毓持节至扬、豫州班行赦令,告谕士民,还为尚书。

正元年间(公元254年-256年),毌丘俭和文钦发动叛乱,钟毓奉持符节前往扬州、豫州一带颁布赦免令,安抚官兵和民众,回来后被任命为尚书。

060

诸葛诞反,大将军司马文王议自诣寿春讨诞。会吴大将孙壹率众降,或以为“吴新有衅,必不能复出军。东兵已多,可须后问”。毓以为“夫论事料敌,当以己度人。今诞举淮南之地以与吴国,孙壹所率,口不至千,兵不过三百。吴之所失,盖为无几。若寿春之围未解,而吴国之内转安,未可必其不出也。”大将军曰:“善。”遂将毓行。

诸葛诞发动叛乱,大将军司马文王(司马昭)商议要亲自前往寿春讨伐他。恰逢吴国大将孙壹率部投降,有人认为:“吴国刚发生内乱,必定不能再出兵了。我们在东边的兵力已经足够,可以等待后续消息再做决定。”钟毓则认为:“分析事情、揣测敌人,应当设身处地地为对方着想。如今诸葛诞将整个淮南地区献给吴国,而孙壹所率领的部众,人口不到一千,士兵不超过三百,吴国的损失可以说微乎其微。如果寿春的围困迟迟不能解除,而吴国国内局势转为安定,就不能断定他们一定不会出兵救援。”大将军说:“说得好。”于是便带着钟毓一同出征。

061

〈臣松之以为诸葛诞举淮南以与吴,孙壹率三百人以归魏,谓吴有衅,本非有理之言。毓之此议,盖何足称耳!〉

(臣裴松之认为,因为诸葛诞把淮南献给吴国,而孙壹率领三百人归降魏国,就说吴国内部出现了嫌隙,这本来就不是有道理的说法。贾毓的这个议论,又哪里值得称道呢!)

062

淮南既平,为青州刺史,加后将军,迁都督徐州诸军事,假节,又转都督荆州。景元四年薨,追赠车骑将军,谥曰惠侯。子骏嗣。毓弟会,自有传。

淮南平定后,贾毓担任青州刺史,加封为后将军,后调任都督徐州诸军事,并被授予节杖代表皇帝行使权力,之后又转任都督荆州。景元四年(公元263年)去世,被追赠为车骑将军,谥号为惠侯。他的儿子贾骏继承了爵位。贾毓的弟弟贾充,有他自己的传记。

063

华歆字子鱼,平原高唐人也。高唐为齐名都,衣冠无不游行市里。歆为吏,休沐出府,则归家阖门。议论持平,终不毁伤人。

华歆,字子鱼,是平原郡高唐县人。高唐是齐国一个有名的都城,士人官吏们无不在街市里巷中游走。华歆担任官吏时,每逢休假离开官府,就回到家中并紧闭大门。他议论事情时持论公允,从不诋毁伤害他人。

064

〈《魏略》曰:歆与北海邴原、管宁俱游学,三人相善,时人号三人为“一龙”,歆为龙头,原为龙腹,宁为龙尾。 臣松之以为邴根矩之徽猷懿望,不必有愧华公,管幼安含德高蹈,又恐弗当为尾。《魏略》此言,未可以定其先后也。〉

(《魏略》记载说:华歆与北海人邴原、管宁一同游学,三人关系很好,当时的人们称他们三人为“一条龙”,华歆是龙头,邴原是龙腹,管宁是龙尾。臣裴松之认为,邴原(邴根矩)的美好功业和崇高声望,未必会逊色于华歆(华公),而管宁(管幼安)品德高尚、行为超脱,恐怕也不应当作为龙尾。《魏略》的这种说法,并不能用来确定他们的优劣次序。)

065

同郡陶丘洪亦知名,自以明见过歆。

同郡的陶丘洪也很有名气,他自认为见识超过华歆。

066

时王芬与豪杰谋废灵帝。语在《武纪》。

当时,王芬与各地的豪杰之士密谋废黜汉灵帝。这件事在《武帝纪》中有记载。

067

芬阴呼歆、洪共定计,洪欲行,歆止之曰:“夫废立大事,伊、霍之所难。芬性踈而不武,此必无成,而祸将及族。子其无往!”洪从歆言而止。后芬果败,洪乃服。

王芬暗中邀请华歆和陶丘洪共同商议计策,陶丘洪想要参与,华歆阻止他说:“废立皇帝是天大的事,就连伊尹、霍光这样的人都感到困难。王芬性情粗疏而没有勇武之才,这件事必定不会成功,反而会招来灭族之祸。您千万不要前往!”陶丘洪听从了华歆的话,没有参与。后来王芬果然失败了,陶丘洪这才对华歆心服口服。

068

举孝廉,除郎中,病,去官。灵帝崩,何进辅政,征河南郑泰、颍川荀攸及歆等。歆到,为尚书郎。董卓迁天子长安,歆求出为下邽令,病不行,遂从蓝田至南阳。

华歆被推举为孝廉,授予郎中之职,后因病离职。汉灵帝驾崩后,何进辅佐朝政,征召了河南的郑泰、颍川的荀攸以及华歆等人。华歆到任后,担任尚书郎。董卓胁迫天子迁都长安时,华歆请求外任下邽县令,但因病未能成行,于是从蓝田辗转到了南阳。

069

〈华峤《谱叙》曰:歆少以高行显名。避西京之乱,与同志郑泰等六七人,间步出武关。道遇一丈夫独行,愿得俱,皆哀欲许之。歆独曰:“不可。今已在危险之中,祸福患害,义犹一也。无故受人,不知其义。既以受之,若有进退,可中弃乎!”众不忍,卒与俱行。此丈夫中道堕井,皆欲弃之。歆曰:“已与俱矣,弃之不义。”相率共还出之,而后别去。众乃大义之。〉

(华峤的《谱叙》中记载:华歆年轻时就因品行高尚而闻名。为了躲避西京长安的战乱,他与志同道合的郑泰等六七人,徒步悄悄地走出武关。路上遇到一个独自赶路的男子,希望能与他们同行,众人都心生怜悯想要答应。唯独华歆说:“不行。我们现在已经身处险境,祸福与共,道义上如同一个人。无缘无故接纳一个不了解底细的人,一旦接受了他,如果将来遇到危难,难道可以半路抛弃他吗!”众人不忍心拒绝,最终还是让他加入了。后来这个人在半路上掉进井里,大家又都想抛弃他。华歆说:“既然已经接纳他同行,现在抛弃他就是不义之举。”于是他带领众人一起把那人救了上来,之后才与他告别。众人因此都非常敬佩华歆的道义。)

070

时袁术在穰,留歆。歆说术使进军讨卓,术不能用。歆欲弃去,会天子使太傅马日䃅安集关东,日䃅辟歆为掾。东至徐州,诏即拜歆豫章太守,以为政清静不烦,吏民感而爱之。

当时袁术驻扎在穰县,挽留了华歆。华歆劝说袁术进军讨伐董卓,但袁术没有采纳他的建议。华歆想要离开,恰逢天子派遣太傅马日䃅安抚关东地区,马日䃅征辟华歆为属官。到达徐州后,朝廷下诏任命华歆为豫章太守。他为政清明宁静,不扰民,因此官吏和百姓都感激并爱戴他。

071

〈《魏略》曰:扬州刺史刘繇死,其众愿奉歆为主。歆以为因时擅命,非人臣之宜。众守之连月,卒谢遣之,不从。〉

(《魏略》记载:扬州刺史刘繇去世后,他的部下都希望拥立华歆为主公。华歆认为趁着时局动荡擅自任命主帅,不是为人臣子应有的行为。部众们围守了他好几个月,他最终还是谢绝并遣散了他们,没有听从。)

072

孙策略地江东,歆知策善用兵,乃幅巾奉迎。策以其长者,待以上宾之礼。

孙策在江东攻城略地,华歆深知孙策善于用兵,便头戴便帽亲自前去迎接。孙策因为华歆是德高望重的长者,便用对待上宾的礼节来款待他。

073

〈胡冲《吴历》曰:孙策击豫章,先遣虞翻说歆。歆荅曰:“久在江表,常欲北归;孙会稽来,吾便去也。”翻还报策,策乃进军。歆葛巾迎策,策谓歆曰:“府君年德名望,远近所归;策年幼稚,宜修子弟之礼。”便向歆拜。华峤谱叙曰:孙策有扬州,盛兵徇豫章,一郡大恐。官属请出郊迎,教曰:“无然。”策稍进,复白发兵,又不听。及策至,一府皆造阁,请出避之。乃笑曰:“今将自来,何遽避之?”有顷,门下白曰:“孙将军至。”请见,乃前与歆共坐,谈议良久,夜乃别去。义士闻之,皆长叹息而心自服也。策遂亲执子孙之礼,礼为上宾。是时四方贤士大夫避地江南者甚众,皆出其下,人人望风。每策大会,坐上莫敢先发言,歆时起更衣,则论议讙哗。歆能剧饮,至石馀不乱,众人微察,常以其整衣冠为异,江南号之曰“华独坐”。虞溥《江表传》曰:孙策在椒丘,遣虞翻说歆。翻既去,歆请功曹刘壹入议。壹劝歆住城,遣檄迎军。歆曰:“吾虽刘刺史所置,上用,犹是剖符吏也。今从卿计,恐死有馀责矣。”壹曰:“王景兴既汉朝所用,且尔时会稽人众盛彊,犹见原恕,明府何虑?”于是夜逆作檄,明旦出城,遣吏赍迎。策便进军,与歆相见,待以上宾,接以朋友之礼。孙盛曰:夫大雅之处世也,必先审隐显之期,以定出处之分,否则括囊以保其身,泰则行义以达其道。歆既无夷、皓韬邈之风,又失王臣匪躬之操,故挠心于邪儒之说,交臂于陵肆之徒,位夺于一竖,节墯于当时。昔许、蔡失位,不得列于诸侯;州公寔来,鲁人以为贱耻。方之于歆,咎孰大焉!〉

(胡冲的《吴历》记载:孙策攻打豫章时,先派虞翻去劝说华歆。华歆回答说:“我长久以来身在长江以南,时常想北归;等孙会稽(孙策)来了,我便会离开。”虞翻回去报告孙策,孙策于是进军。华歆头戴葛巾迎接孙策,孙策对华歆说:“府君(对太守的尊称)您年高德劭、声名远播,远近的人都归附于您;我年纪轻,理应向您行子弟之礼。”说完便向华歆下拜。华峤的《谱叙》记载:孙策占据扬州后,率领大军巡行豫章,整个郡的人都非常恐惧。属下官吏请求出城到郊外去迎接,华歆告诉他们说:“不要这样做。”孙策的军队渐渐逼近,官吏们又请求发兵抵抗,华歆还是不听。等到孙策抵达城下,府中所有人都跑到阁楼上,请求华歆也出去躲避一下。华歆却笑着说:“现在人家将军亲自前来,为什么要急着躲避呢?”不一会儿,门吏报告说:“孙将军到了。”孙策请求见面,于是进来与华歆一同坐下,两人谈论了很久,直到夜里才告别离去。郡中的义士们听说这件事后,都长叹一声,内心对他非常佩服。孙策于是亲自对他行子侄之礼,并以对待上宾的礼节款待他。当时,四方有很多贤人名士为躲避战乱来到江南,名望都在华歆之下,人人都仰慕他的风采。每当孙策召开大会,在座的人都不敢先开口说话,只有当华歆起身去更衣时,大家才开始喧哗议论。华歆酒量很大,能喝下一石多的酒而毫不昏乱。众人暗中观察,常常对他酒后依然衣冠整齐感到惊异,江南一带的人称他为“华独坐”。虞溥的《江表传》记载:孙策驻扎在椒丘时,派虞翻去劝说华歆。虞翻离开后,华歆请功曹刘壹进来商议。刘壹劝华歆留守城中,派人发檄文去迎接孙策的军队。华歆说:“我虽然是刘刺史(刘繇)任命的,但朝廷也认可了,仍然是朝廷任命的官员。如今听从你的计策,恐怕死后还要承担罪责。”刘壹说:“王景兴(王朗)也是汉朝任命的官员,况且当时会稽的兵民又多又强,(他投降后)尚且得到宽恕,明府您还担心什么呢?”于是华歆连夜预先写好檄文,第二天一早出城,派官吏带着檄文去迎接。孙策随即进军,与华歆相见,用对待上宾和朋友的礼节接待他。孙盛评论说:有高尚品德的人立身处世,必定先审时度势,看清应该归隐还是出仕的时机,来决定自己的去留。时局不利就应当缄默退隐以保全自身,时局太平就应当推行道义以实现自己的理想。华歆既没有伯夷、夏黄公那样隐居避世的高风亮节,又失去了作为王臣不顾自身的操守,所以被奸邪之人的言论动摇了心志,与横行霸道的人(指孙策)携手合作,官位被一个竖子(指孙策)夺去,气节在当时堕落了。过去许国、蔡国国君失去君位,便不能再位列诸侯;州公实逃到鲁国来,鲁国人都认为他卑贱可耻。拿这些事与华歆相比,他的过错哪一个更大呢!)

074

后策死。太祖在官渡,表天子征歆。孙权欲不遣,歆谓权曰:“将军奉王命,始交好曹公,分义未固,使仆得为将军效心,岂不有益乎?今空留仆,是为养无用之物,非将军之良计也。”权恱,乃遣歆。宾客旧人送之者千馀人,赠遗数百金。歆皆无所拒,密各题识,至临去,悉聚诸物,谓诸宾客曰:“本无拒诸君之心,而所受遂多。念单车远行,将以怀璧为罪,愿宾客为之计。”众乃各留所赠,而服其德。

后来孙策去世。太祖(曹操)在官渡时,上表给天子请求征召华歆。孙权不想放他走,华歆对孙权说:“将军您尊奉朝廷的命令,刚刚与曹公(曹操)交好,情义尚不稳固,如果能让我去为您效力,难道不是更有益处吗?现在白白地留下我,等于供养一个无用的人,这对将军来说不是好计策。”孙权听了很高兴,于是就派华歆前往。前来送行的宾客和旧友有一千多人,赠送的礼金有数百金之多。华歆对所有礼物都不拒绝,只是暗中在每份礼物上做了标记。到临走的时候,他把所有礼物都聚集起来,对宾客们说:“我本无心拒绝各位的好意,但收到的礼物实在太多了。考虑到我独自一人轻车远行,身怀重金恐怕会招来祸患,希望各位能替我想想办法。”众人于是各自收回了自己所赠送的礼物,并且都佩服他的德行。

075

歆至,拜议郎,参司空军事,入为尚书,转侍中,代荀彧为尚书令。太祖征孙权,表歆为军师。魏国既建,为御史大夫。文帝即王位,拜相国,封安乐乡侯。及践阼,改为司徒。

华歆到达后,被任命为议郎,参与司空府的军事,入朝担任尚书,后转任侍中,接替荀彧担任尚书令。太祖(曹操)征讨孙权时,上表任命华歆为军师。魏国建立后,他担任御史大夫。文帝(曹丕)即位为魏王时,任命他为相国,封为安乐乡侯。等到文帝(曹丕)登基称帝,改任他为司徒。

076

〈《魏书》曰:文帝受禅,歆登坛相仪,奉皇帝玺绶,以成受命之礼。华峤谱叙曰:文帝受禅,朝臣三公已下并受爵位;歆以形色忤时,徙为司徒,而不进爵。魏文帝久不怿,以问尚书令陈群曰:“我应天受禅,百辟群后,莫不人人恱喜,形于声色,而相国及公独有不怡者,何也?”群起离席长跪曰:“臣与相国曾臣汉朝,心虽恱喜,义形其色,亦惧陛下实应且憎。”帝大恱,遂重异之。〉

(《魏书》记载:文帝(曹丕)接受禅让时,华歆登上高坛主持仪式,奉上皇帝的印玺,以完成接受天命的典礼。华峤的《谱叙》说:文帝接受禅让,朝中大臣自三公以下都获得了爵位;华歆因为脸色不合时宜,被调任为司徒,但没有进爵。魏文帝(曹丕)为此许久都不高兴,便问尚书令陈群说:“我顺应天命接受禅让,所有官员,无不人人欣喜,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唯独相国(华歆)和您面有不悦之色,这是为什么呢?”陈群起身离开座位,长跪回答说:“我与相国(华歆)都曾是汉朝的臣子,内心虽然为陛下高兴,但在道义上,若将喜悦显露于外,又恐怕陛下您心中其实会因此而厌恶我们。”文帝听后大喜,于是更加器重和赏识他们。)

077

歆素清贫,禄赐以振施亲戚故人,家无担石之储。公卿尝并赐没入生口,唯歆出而嫁之。帝叹息,

华歆一向清廉贫素,把俸禄和赏赐都用来周济亲戚和老朋友,家中没有一石一担的余粮。公卿们曾一同获赐没收来的奴婢,只有华歆把他们释放,并为他们婚配。皇帝(曹丕)对此赞叹不已,

078

〈孙盛曰:盛闻庆赏威刑,必宗于主,权宜宥怒,出自人君。子路私馈,仲尼毁其食器;田氏盗施,春秋著以为讥。斯褒贬之成言,已然之显义也。孥戮之家,国刑所肃,受赐之室,乾施所加,若在哀矜,理无偏宥。歆居股肱之任。同元首之重,则当公言皇朝,以彰天泽,而默受嘉赐,独为君子,既犯作福之嫌,又违必去之义,可谓匹夫之仁,蹈道则未也。 《魏书》曰:歆性周密,举动详慎。常以为人臣陈事,务以讽谏合道为贵,就有所言,不敢显露,故其事多不见载。 华峤《谱叙》曰:歆淡于财欲,前后宠赐,诸公莫及,然终不殖产业。陈群常叹曰:“若华公,可谓通而不泰,清而不介者矣。” 《傅子》曰:敢问今之君子?曰:“袁郎中积德行俭,华太尉积德居顺,其智可及也,其清不可及也。事上以忠,济下以仁,晏婴、行父何以加诸?”〉

(孙盛说:我听说赏罚大权,必须归于君主;酌情宽恕或降罪,也应由君主决定。子路私自救济灾民,孔子就毁掉了他的食器;田氏窃取国家权力来施惠于民,《春秋》记载此事以示讥讽。这些都是关于褒贬的定论,是显而易见的道理。那些家属被牵连治罪的家庭,是国法所严惩的对象;接受赏赐的人家,是君王恩典的施予。如果要表示哀怜,按理也不应偏袒地去宽恕。华歆身居辅佐重臣的职位,与君主同等重要,就应当公开向朝廷进言,来彰显皇恩浩荡。但他却默默接受赏赐,独自扮演仁义君子,这既有擅自施恩的嫌疑,又违背了君臣大义,可以说是匹夫的小仁小义,却没有遵从大道。 《魏书》记载:华歆性情周密,举止谨慎。他常认为做臣子的陈述事情,务必要以委婉劝谏、合乎道义为贵,即使有所进言,也不敢公然显露,所以他的很多事迹都没有被记载下来。 华峤的《谱叙》说:华歆对钱财欲望淡泊,前后受到的恩宠赏赐,各位公卿都比不上他,但他始终不置办产业。陈群常常感叹说:“像华公这样的人,可以说是通达而不奢侈,清廉而不孤高啊。” 《傅子》记载:有人问当今的君子是谁?答道:“袁郎中(袁涣)积累德行、生活节俭,华太尉(华歆)积累德行、安于本分,他们的智慧可以企及,但他们的清廉却是无法企及的。侍奉君主尽忠,救济下属施仁,即使是晏婴、子产(公孙侨)又怎么能超过他们呢?”)

079

下诏曰:“司徒,国之儁老,所与和阴阳理庶事也。今大官重膳,而司徒蔬食,甚无谓也。”特赐御衣,及为其妻子男女皆作衣服。

于是下诏说:“司徒(华歆)是国家的杰出元老,是与我共同调和阴阳、处理各项事务的人。如今太官为我准备丰盛的饭菜,而司徒却吃素食,这实在太说不过去了。”于是特地赐予他御衣,并为他的妻子儿女也都制作了衣服。

080

〈《魏书》曰:又赐奴婢五十人。〉

(《魏书》记载:又赏赐了五十名奴婢。)

081

三府议:“举孝廉,本以德行,不复限以试经。”歆以为“丧乱以来,六籍堕废,当务存立,以崇王道。夫制法者,所以经盛衰。今听孝廉不以经试,恐学业遂从此而废。若有秀异,可特征用。患于无其人,何患不得哉?”帝从其言。

三公官署提议说:“举荐孝廉,本来是依据德行,不应再用经学考试来限制。”华歆认为:“自从战乱以来,六经废弛,当务之急是保存并确立经学,以尊崇王道。制定法令,是为了经历国家的盛衰。如今听任举荐孝廉而不进行经学考试,恐怕学术事业会因此荒废。如果确有才华出众的人,可以通过特别征召来任用。我们只该担忧没有这样的人才,何必担忧无法任用他们呢?”皇帝采纳了他的建议。

082

黄初中,诏公卿举独行君子,歆举管宁,帝以安车征之。

黄初(公元220-226年)年间,皇帝下诏命令公卿举荐品行高洁的君子,华歆推荐了管宁,皇帝便派遣专车(安车)去征召他。

083

明帝即位,进封博平侯,增邑五百户,并前千三百户,转拜太尉。

魏明帝即位后,华歆晋封为博平侯,食邑增加五百户,连同之前的一共一千三百户,后转任为太尉。

084

〈《列异传》曰:歆为诸生时,尝宿人门外。主人妇夜产。有顷,两吏诣门,便辟易却,相谓曰:“公在此。”踌躇良久,一吏曰:“籍当定,柰何得住?”乃前向歆拜,相将入。出并行,共语曰:“当与几岁?”一人曰:“当三岁。”天明,歆去。后欲验其事,至三岁,故往问儿消息,果已死。歆乃自知当为公。 臣松之按《晋阳秋》说魏舒少时寄宿事,亦如之。以为理无二人俱有此事,将由传者不同。今宁信列异。〉

(《列异传》记载:华歆还是学子时,曾经在别人家门外借宿。那家主人之妻当夜生子。过了一会儿,有两个鬼吏来到门口,随即退避到一旁,互相说道:“有位公爵在此。”他们踌躇了很久,一个鬼吏说:“生死名册必须定下,怎能在此停留?”于是上前向华歆行礼,然后一同进入屋中。出来后并排走着,一同说道:“应该给他几年寿命?”另一人说:“应为三年。”天亮后,华歆便离开了。后来他想验证此事,等到孩子三岁时,特意前往询问其消息,果然已经夭折。华歆从此便知自己将来会位列三公。 臣松之考证,《晋阳秋》中记载魏舒年少时借宿的经历,也与此类似。我认为按常理不会有两个人经历完全相同的事情,这大概是传述者不同造成的。现在姑且相信《列异传》的说法。)

085

歆称病乞退,让位于宁。帝不许。临当大会,乃遣散骑常侍缪袭奉诏喻指曰:“朕新莅庶事,一日万机,惧听断之不明。赖有德之臣,左右朕躬,而君屡以疾辞位。夫量主择君,不居其朝,委荣弃禄,不究其位,古人固有之矣,顾以为周公、伊尹则不然。絜身徇节,常人为之,不望之于君。君其力疾就会,以惠予一人。将立席机莚,命百官緫己,以须君到,朕然后御坐。”又诏袭:“须歆必起,乃还。”歆不得已,乃起。

华歆声称病重请求退休,想把职位让给管宁。皇帝不允许。到即将召开大会时,皇帝便派遣散骑常侍缪袭捧着诏书晓谕说:“我刚处理政务,每日万机,担心听取和判断事务不够明察。这正需要依赖有德之臣,在身边辅佐我,而您却屡次因病请求辞去职位。那种衡量君主、选择明君,不合意便不在其朝中为官,抛弃荣华富贵,不追求官位到底的行为,古人中确实有过,但我认为周公、伊尹不会这样做。洁身自好、为节操献身,这是普通人做的事,我并不期望您如此。希望您能抱病前来与会,以此惠及我一人。我将设立好您的席位,命令百官都已就位,专等您到来,然后我才登上御座。”皇帝又下诏给缪袭说:“必须等到华歆起身赴会,你才能回来。”华歆不得已,只好起身赴会。

086

太和中,遣曹真从子午道伐蜀,车驾东幸许昌。歆上疏曰:“兵乱以来,过逾二纪。大魏承天受命,陛下以圣德当成康之隆,宜弘一代之治,绍三王之迹。虽有二贼负险延命,苟圣化日跻,远人怀德,将襁负而至。夫兵不得已而用之,故戢而时动。臣诚愿陛下先留心于治道,以征伐为后事。且千里运粮,非用兵之利;越险深入,无独克之功。如闻今年征役,颇失农桑之业。为国者以民为基,民以衣食为本。使中国无饥寒之患,百姓无离土之心,则天下幸甚,二贼之衅,可坐而待也。臣备位宰相,老病日笃,犬马之命将尽,恐不复奉望銮盖,不敢不竭臣子之怀,唯陛下裁察!”帝报曰:“君深虑国计,朕甚嘉之。贼凭恃山川,二祖劳于前世,犹不克平,朕岂敢自多,谓必灭之哉!诸将以为不一探取,无由自弊,是以观兵以窥其衅。若天时未至,周武还师,乃前事之鉴,朕敬不忘所戒。”时秋大雨,诏真引军还。

太和(公元227-233年)年间,朝廷派遣曹真经由子午道讨伐蜀国,魏明帝则亲自驾临东部的许昌。华歆上疏说:“自从兵荒马乱以来,已经过去了二十四年有余。我大魏承受天命,陛下您以圣明的德行,正应开创如同周成王、周康王一般的盛世,弘扬本朝的治理,继承夏、商、周三代圣王的伟业。虽然蜀、吴二贼倚仗险要地势苟延残喘,但只要陛下的圣德教化日益广布,远方的人民感怀恩德,自然会背负着婴儿前来归附。战争是万不得已才会动用的手段,所以应该加以收敛,等待时机而动。臣诚挚地希望陛下能首先专注于国家的治理,将征伐之事放在后面。况且,千里转运粮草,对用兵不利;穿越险峻之地深入敌境,也难以取得独自克敌制胜的功绩。听说今年的征兵劳役,已经严重影响了农业和桑蚕业。治理国家要以人民为根基,而人民则以衣食为生存之本。只要能让中原地区没有饥寒的忧患,百姓没有背井离乡的念头,那便是天下最大的幸事,至于那两个贼寇的破绽,我们坐等就可以发现。臣身居宰相之位,如今老病日渐沉重,性命将要走到尽头,恐怕再也无法瞻仰陛下的车驾了,因此不敢不竭尽作为臣子的忠心,恳请陛下明察!”皇帝批复道:“您深谋远虑,为国事着想,我非常赞赏。贼寇倚仗山川之险,先帝(曹操)和文帝(曹丕)两位先辈在世时竭力征讨,尚且未能平定,我怎敢自视甚高,认为一定能消灭他们呢!众将领们认为,如果不去试探性地进攻,他们就没有机会自己暴露弊端,所以我们才通过这次军事行动来窥探他们的可乘之机。如果天时不利,就像当年周武王伐纣时那样班师而回,这也是前事的借鉴,我定会恭敬地牢记您的告诫。”当时正值秋季,连降大雨,于是皇帝下诏命令曹真率军返回。

087

太和五年,歆薨,谥曰敬侯。

太和五年(公元231年),华歆去世,谥号为敬侯。

088

〈《魏书》云:歆时年七十五。〉

(《魏书》记载:华歆当时享年七十五岁。)

089

子表嗣。

他的儿子华表继承了爵位。

090

初,文帝分歆户邑,封歆弟缉列侯。

当初,文帝(曹丕)曾分出华歆的封地户邑,将他的弟弟华缉封为列侯。

091

表,咸熙中为尚书。

华表,在咸熙年间(公元264年-265年)担任尚书。

092

〈华峤《谱叙》曰:歆有三子。表字伟容,年二十馀为散骑侍郎。时同寮诸郎共平尚书事,年少,并兼厉锋气,要召名誉。尚书事至,或有不便,故遗漏不视,及传书者去,即入深文论駮。惟表不然,事来有不便,辄与尚书共论尽其意,主者固执,不得已,然后共奏议。司空陈群等以此称之。仕晋,历太子少傅、太常。称疾致仕,拜光禄大夫。性清淡,常虑天下退理。司徒李胤、司隶王弘等常称曰:“若此人者,不可得而贵,不可得而贱,不可得而亲,不可得而踈。”中子博,历三县内史,治有名迹。少子周,黄门侍郎、常山太守,博学有文思。中年遇疾,终于家。表有三子。长子廙,字长骏。 《晋诸公赞》曰:廙有文翰,历位尚书令、太子少傅,追赠光禄大夫开府。 峤字叔骏,有才学,撰《后汉书》,世称为良史。为秘书监、尚书。澹字玄骏,最知名,为河南尹。廙三子。昆字敬伦,清粹有检,为尚书。荟字敬叔。世语称荟贵正。恒字敬则,以通理称。昆,尚书;荟,河南尹;恒,左光禄大夫开府。澹子轶,字彦夏。有当世才志,为江州刺史。〉

(华峤的《谱叙》记载:华歆有三个儿子。长子华表,字伟容,二十多岁时担任散骑侍郎。当时与他同僚的各位郎官共同处理尚书台的事务,他们都很年轻,个个锋芒毕露,争强好胜,想要博取名誉。当尚书台的公文送来时,如果其中有不合心意的地方,他们就故意搁置不看,等送信的人离开后,再写出措辞严厉的奏章进行驳斥。只有华表不这样做,遇到不妥当的公文,他总是先与尚书台的官员充分讨论,表达自己的意见,如果主事者坚持己见,万不得已,他才与众人一起上奏。司空陈群等人因此很称赞他。华表在晋朝做官,历任太子少傅、太常。后来他声称有病辞官,被授予光禄大夫的职位。他性情清静淡泊,常常担忧天下的纲纪伦理衰退。司徒李胤、司隶王弘等人经常评价他说:“像他这样的人,无法让他显贵,也无法让他卑贱;无法与他亲近,也无法与他疏远。”华歆的次子华博,曾在三个县担任内史,政绩卓著。小儿子华周,担任过黄门侍郎、常山太守,学识渊博,富有文采,中年时因病在家中去世。华表有三个儿子。长子华廙,字长骏。《晋诸公赞》记载:华廙擅长文学,历任尚书令、太子少傅,死后追赠为光禄大夫开府。次子华峤,字叔骏,才华出众,学识渊博,撰写了《后汉书》,被世人称为优秀的史学家,曾担任秘书监、尚书。三子华澹,字玄骏,最为知名,担任过河南尹。华廙有三个儿子。华昆,字敬伦,为人清廉纯粹,严谨自律,担任尚书。华荟,字敬叔,《世说》称赞他崇尚正直。华恒,字敬则,以通晓事理而著称。华昆后来官至尚书,华荟官至河南尹,华恒官至左光禄大夫开府。华澹的儿子华轶,字彦夏,有当世的才干与志向,担任江州刺史。)

093

王朗字景兴,东海郡人也。以通经,拜郎中,除菑丘长。师太尉杨赐,赐薨,弃官行服。举孝廉,辟公府,不应。

王朗,字景兴,是东海郡人。因精通经学,被任命为郎中,后出任菑丘县长。他拜太尉杨赐为师,杨赐去世后,王朗便辞去官职为他服丧。后来他被举荐为孝廉,又被公府征召,他都没有应允。

094

徐州刺史陶谦察朗茂才。时汉帝在长安,关东兵起,朗为谦治中,与别驾赵昱等说谦曰:“春秋之义,求诸侯莫如勤王。今天子越在西京,宜遣使奉承王命。”谦乃遣昱奉章至长安。天子嘉其意,拜谦安东将军。以昱为广陵太守,朗会稽太守。

徐州刺史陶谦举荐王朗为茂才。当时汉朝天子身在长安,关东各路诸侯起兵,王朗担任陶谦的治中,与别驾赵昱等人一同劝说陶谦道:“按照《春秋》大义,诸侯最重要的事莫过于尊奉王室。如今皇上远在西京,我们应当派遣使者前去尊奉朝廷的命令。”陶谦于是派遣赵昱带着奏章前往长安。天子赞赏他的心意,任命陶谦为安东将军,并任命赵昱为广陵太守,王朗为会稽太守。

095

〈《朗家传》曰:会稽旧祀秦始皇,刻木为像,与夏禹同庙。朗到官,以为无德之君不应见祀,于是除之。居郡四年,惠爱在民。〉

(《王朗家传》记载:会稽郡过去有祭祀秦始皇的传统,人们用木头雕刻他的像,与夏禹供奉在同一座庙里。王朗到任后,认为秦始皇是无德的君主,不应该享受祭祀,于是废除了这项祭祀。他在会稽郡任职四年,对百姓施以恩惠和爱护。)

096

孙策渡江略地。朗功曹虞翻以为力不能拒,不如避之。朗自以身为汉吏,宜保城邑,遂举兵与策战,败绩,浮海至东冶。策又追击,大破之。朗乃诣策。策以朗儒雅,诘让而不害。

孙策渡江攻城略地。王朗的功曹虞翻认为无法抵抗,不如避开他。王朗认为自己是汉朝的官吏,理应保卫城池,于是起兵与孙策交战,结果战败,乘船逃到东冶。孙策又追击,大败王朗的军队。王朗于是前去拜见孙策。孙策因为王朗是位儒雅之士,只是责备了他一番,并没有加害。

097

〈《献帝春秋》曰:孙策率军如闽、越讨朗。朗泛舟浮海,欲走交州,为兵所逼,遂诣军降。策令使者诘朗曰:“问逆贼故会稽太守王朗:朗受国恩当官,云何不惟报德,而阻兵安忍?大军征讨,幸免枭夷,不自埽屏,复聚党众,屯住郡境。远劳王诛,卒不悟顺。捕得云降,庶以欺诈,用全首领,得尔与不,具以状对。”朗称禽虏,对使者曰:“朗以琐才,误窃朝私,受爵不让,以遘罪网。前见征讨,畏死苟免。因治人物,寄命须臾。又迫大兵,惶怖北引。从者疾患,死亡略尽。独与老母共乘一欐,流矢始交,便弃欐就俘,稽颡自首于征役之中。朗惶惑不达,自称降虏。缘前迷谬,被诘惭惧。朗愚浅驽怯,畏威自惊。又无良介,不早自归。于破亡之中,然后委命下隶。身轻罪重,死有馀辜。申脰就鞅,蹴足入绊,叱咤听声,东西惟命。”〉

(《献帝春秋》记载:孙策率军前往闽、越一带讨伐王朗。王朗乘船出海,打算逃往交州,但被孙策的军队逼迫,于是到军中投降。孙策命令使者质问王朗说:“问逆贼、前会稽太守王朗:你蒙受国家恩典担任官职,为何不想着报答恩德,反而兴兵作乱,心安理得?大军前来征讨,你侥幸免于被杀,却不自行退避,反而又聚集党羽,屯兵于郡内边境。劳烦朝廷军队远来征讨,你最终仍不醒悟归顺。被捕后你声称投降,大概是想用欺诈的手段来保全性命吧,是不是这样,请你详细说明情况。”王朗自称俘虏,对使者回答说:“我凭着微末的才能,错误地窃居了朝廷的官位,接受了不该接受的爵位,因此陷入了罪网。之前面对征讨,因为怕死而苟且逃脱。于是又治理民众,暂且偷生。后又被大军所逼,惊恐地向北撤退。随从们都因疾病而死,几乎殆尽。我独自与老母亲同乘一艘小船,在箭矢刚开始交错时,便弃船做了俘虏,在两军阵前叩头自首。我当时惶恐迷惑,不明事理,所以自称是投降的俘虏。因为之前的错误,受到质问,感到既惭愧又恐惧。我愚昧浅薄、能力低下且胆小,畏惧您的威势而心惊胆战。又没有好的辅佐之臣,没能及早归顺。在败亡之际,才把性命交给您的部下。我的性命微不足道,但罪行深重,死有余辜。我已伸长脖子等待枷锁,踮起脚尖踏入绊索,听候您的叱咤号令,无论去东去西,唯命是从。”)

098

虽流移穷困,朝不谋夕,而收恤亲旧,分多割少,行义甚著。

虽然流离失所,生活穷困,到了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地步,但他仍然收容救济亲戚和旧友,把自己仅有的东西拿出来分享,其仁义之举非常出名。

099

太祖表征之,朗自曲阿展转江海,积年乃至。

太祖(曹操)上表朝廷征召他,王朗从曲阿出发,经由江海辗转多地,耗费数年才到达。

100

朗被征未至。孔融与朗书曰:“世路隔塞,情问断绝,感怀增思。前见章表,知寻汤武罪己之迹,自投东裔同鲧之罚,览省未周,涕陨潸然。主上宽仁,贵德宥过。曹公辅政,思贤并立。策书屡下,殷勤款至。知櫂舟浮海,息驾广陵,不意黄能突出羽渊也。谈笑有期,勉行自爱!”

在王朗被征召但尚未到达时,孔融写信给他说:“世间的道路阻隔,我们的音讯也断绝了,这让我更加思念您。之前看到征召您的文书,得知您效仿商汤和周武王自责己过的行为,将自己流放到东边的蛮荒之地,接受如同鲧一样的惩罚,我还没读完,眼泪就潸然而下。当今皇上宽厚仁慈,重视德行、宽恕过错。曹公辅佐朝政,渴望贤才与他共事。征召的文书多次下达,态度殷勤恳切。得知您已乘舟渡海,在广陵停歇,真没想到您这只黄鹄竟能从羽渊那样的险境中飞出。我们一起谈笑风生的日子为期不远了,请您保重身体,一路珍重!”

101

〈《汉晋春秋》曰:孙策之始得朗也,谴让之。使张昭私问朗,朗誓不屈,策忿而不敢害也,留置曲阿。建安三年,太祖表征朗,策遣之。太祖问曰:“孙策何以得至此邪?”朗曰:“策勇冠一世,有儁才大志。张子布,民之望也,北面而相之。周公瑾,江淮之杰,攘臂而为其将。谋而有成,所规不细,终为天下大贼,非徒狗盗而已。”〉

(《汉晋春秋》记载:孙策刚俘获王朗时,曾斥责过他。孙策派张昭私下劝说王朗,王朗发誓不肯屈服,孙策很生气但不敢加害于他,便将他安置在曲阿。建安三年(公元198年),太祖(曹操)上表征召王朗,孙策就派人把他送走了。太祖问王朗说:“孙策是怎样达到今天这个地步的呢?”王朗回答说:“孙策勇猛冠绝当世,有杰出的才能和远大的志向。张昭是民众所仰望的人,甘愿向他称臣、辅佐他。周瑜是江淮地区的豪杰,也奋力为他带兵。他谋事必成,规划的格局不小,最终会成为天下的心腹大患,绝非仅仅是鸡鸣狗盗之辈。”)

102

拜谏议大夫,参司空军事。

王朗被任命为谏议大夫,参与司空府的军事事务。

103

〈《朗家传》曰:朗少与沛国名士刘阳交友。阳为莒令,年三十而卒,故后世鲜闻。初,阳以汉室渐衰,知太祖有雄才,恐为汉累,意欲除之而事不会。及太祖贵,求其嗣子甚急。其子惶窘,走伏无所。阳亲旧虽多,莫敢藏者。朗乃纳受积年,及从会稽还,又数开解。太祖久乃赦之,阳门户由是得全。〉

(《朗家传》记载:王朗年轻时与沛国名士刘阳是好友。刘阳担任莒县县令,三十岁就去世了,所以后世很少有人知道他。当初,刘阳认为汉室日渐衰微,知道太祖(曹操)有雄才大略,担心他会成为汉朝的祸患,曾想除掉他但没有机会。等到太祖地位显贵后,他非常急切地搜寻刘阳的儿子。刘阳的儿子惊恐窘迫,四处逃窜藏匿,无处容身。虽然刘阳的亲朋故旧很多,但没有人敢收留他。王朗于是收留了他很多年,等到从会稽郡回来后,又多次为他向太祖劝解。过了很久,太祖才赦免了他,刘阳的家族因此得以保全。)

104

魏国初建,以军祭酒领魏郡太守,迁少府、奉常、大理。务在宽恕,罪疑从轻。锺繇明察当法,俱以治狱见称。

魏国初建时,王朗以军祭酒的身份兼任魏郡太守,后升任少府、奉常、大理。他处理政务注重宽恕,对于有疑问的罪行都从轻发落。锺繇以明察和执法严明著称,两人都因为善于审理案件而受到称赞。

105

〈《魏略》曰:太祖请同会,啁朗曰:“不能效君昔在会稽折秔米饭也。”朗仰而叹曰:“宜适难值!”太祖问:“云何?”朗曰:“如朗昔者,未可折而折;如明公今日,可折而不折也。”太祖以孙权称臣遣贡谘朗,朗荅曰:“孙权前笺,自诡躬讨虏以补前愆,后疏称臣,以明无二。牙兽屈膝,言鸟告欢,明珠、南金,远珍必至。情见乎辞,效著乎功。三江五湖,为沼于魏,西吴东越,化为国民。鄢、郢既拔,荆门自开。席卷巴、蜀,形势已成。重休累庆,杂沓相随。承旨之日,抚掌击节。情之畜者,辞不能宣。”〉

(《魏略》记载:太祖(曹操)邀请王朗一同宴会,开玩笑地对他说:“我可学不来您当年在会稽郡吃碎米饭那样的节俭。”王朗仰天感叹道:“做到恰如其分真是难啊!”太祖问:“这话怎么说?”王朗回答说:“像我当年那样,本不该节俭的时候却节俭了;而像明公您今天这样,本该节俭的时候却不节俭了。”太祖因孙权称臣并派遣使者进贡一事咨询王朗,王朗回答说:“孙权之前的信中,声称要亲自讨伐刘备来弥补过去的过错;后来的奏疏中又向我们称臣,以表明他没有二心。这就像长着獠牙的猛兽也屈膝下跪,会说话的鸟儿也报告喜讯,明珠、南方的黄金等远方的珍宝也必定会送达。他的诚意在言辞中已经显现,功效也将在功业上得到证明。三江五湖将成为魏国的池沼,西吴东越之地都将归化为我国的国民。一旦攻克了鄢、郢,荆门自然会打开。席卷巴、蜀的有利形势已经形成。重大的祥瑞和接连的喜庆之事将会纷至沓来。我听闻此事的当天,高兴得拍手顿足。内心的激动之情,是言语难以表达的。”)

106

文帝即王位,迁御史大夫,封安陵亭侯。上疏劝育民省刑曰:“兵起已来三十馀年,四海荡覆,万国殄瘁。赖先王芟除寇贼,扶育孤弱,遂令华夏复有纲纪。鸠集兆民,于兹魏土,使封鄙之内,鸡鸣狗吠达于四境,蒸庶欣欣,喜遇升平。今远方之寇未宾,兵戎之役未息,诚令复除足以怀远人,良宰足以宣德泽,阡陌咸修,四民殷炽,必复过于曩时而富于平日矣。易称敕法,书著祥刑,一人有庆,兆民赖之,慎法狱之谓也。昔曹相国以狱市为寄,路温舒疾治狱之吏。夫治狱者得其情,则无冤死之囚;丁壮者得尽地力,则无饥馑之民;穷老者得仰食仓廪,则无餧饿之殍;嫁娶以时,则男女无怨旷之恨;胎养必全,则孕者无自伤之哀;新生必复,则孩者无不育之累;壮而后役,则幼者无离家之思;二毛不戎,则老者无顿伏之患。医药以疗其疾,宽繇以乐其业,威罚以抑其彊,恩仁以济其弱,振贷以赡其乏。十年之后,既笄者必盈巷。二十年之后,胜兵者必满野矣。”

文帝(曹丕)即位为魏王后,王朗升任御史大夫,被封为安陵亭侯。他上书劝谏,主张爱育人民、减少刑罚,说道:“战争爆发至今已有三十多年,天下动荡,各国凋敝。全靠先王(曹操)铲除寇贼,扶助孤弱,才使华夏大地恢复了纲常法纪。如今,百姓聚集在魏国土地上,使得国境之内,鸡鸣狗叫之声四处可闻,民众欢欣鼓舞,庆幸遇到了太平盛世。然而,远方的敌人尚未臣服,军事征战还未停息。如果真能实行免除赋役的政策来安抚远方的人民,任用贤良的官吏来宣扬德政,修整田间道路,使士农工商各业兴旺,国家必定会比过去更强盛,比平时更富足。《易经》提倡整饬法令,《尚书》记载着吉祥之刑,这都说明君主一人有德,亿万臣民都会依赖他,这就是要审慎对待司法刑狱的意思。过去,曹参担任相国时,将狱政放心地交给市场主管;路温舒也曾痛陈司法官吏的弊病。如果审理案件能查明实情,就不会有含冤而死的囚犯;让壮丁能竭尽地力耕种,就不会有挨饿的百姓;让贫穷的老人能依靠官仓的粮食,就不会有饿死路边的人;让男女按时婚配,就不会有嫁娶无期的怨恨;确保胎儿得到养护,就不会有孕妇伤心自残的悲哀;让新生儿得到照顾,就不会有孩子夭折的忧虑;等男子成年后再征召服役,年幼者就不会有离家之思;不征召年老之人入伍,他们就不会有颠沛劳顿的祸患。用医药治疗他们的疾病,减轻徭役让他们乐于从事自己的职业,用威严的刑罚来制止强者,用仁慈的恩惠来救济弱者,用赈济借贷来周济穷困之人。这样一来,十年之后,成年的女子必将遍布街巷;二十年之后,能上阵杀敌的士兵必将布满原野。”

107

及文帝践阼,改为司空,进封乐平乡侯。

等到文帝(曹丕)登基称帝,王朗改任司空,爵位晋封为乐平乡侯。

108

〈《魏名臣奏》载朗节省奏曰:“诏问所宜损益,必谓东京之事也。若夫西京云阳、汾阴之大祭,千有五百之群,祀通天之台,入阿房之宫,斋必百日,养牺五载,牛则三千,其重玉则七千;其器,文绮以饰重席,童女以蹈舞缀;酿酎必贯三时而后成,乐人必三千四百而后备;内宫美人数至近千,学官博士七千馀人;中厩则𬴂𫘧驸马六万馀匹,外牧则扈养三万而马十之;执金吾从骑六百,走卒倍焉;太常行陵赤车千乘,太官赐官奴婢六千,长安城内治民为政者三千,中二千石蔽罪断刑者二十有五狱。政充事猥,威仪繁富,隆于三代,近过礼中。夫所以极奢吝,大抵多受之于秦馀。既违茧栗悫诚之本,埽地简易之指,又失替质而损文、避泰而从约之趣。岂夫当今隆兴盛明之时,祖述尧舜之际,割奢务俭之政,除繁崇省之令,详刑慎罚之教,所宜希慕哉?及夫寝庙日一太牢之祀,郡国并立宗庙之法,丞相御史大夫官属吏从之数,若此之辈,既已屡改于哀、平之前,不行光武之后矣。谨按图牒,所改秦在天地及五帝、六宗、宗庙、社稷,既已因前代之兆域矣。夫天地则埽地而祭,其馀则皆坛而埒之矣。明堂所以祀上帝,灵台所以观天文,辟雍所以修礼乐,太学所以集儒林,高禖所以祈休祥,又所以察时务,扬教化。稽古先民,开诞庆祚,旧时皆在国之阳,并高栋夏屋,足以肆飨射,望云物。七郊虽尊祀尚质,犹皆有门宇便坐,足以避风雨。可须军罢年丰,以渐修治。旧时虎贲羽林五营兵,及卫士并合,虽且万人,或商贾墯游子弟,或农野谨钝之人;虽有乘制之处,不讲戎阵,既不简练,又希更寇,虽名实不副,难以备急。有警而后募兵,军行而后运粮,或乃兵既久屯,而不务营佃,不修器械,无有贮聚,一隅驰羽檄,则三靣并荒扰,此亦汉氏近世之失而不可式者也。当今诸夏已安,而巴蜀在画外。虽未得偃武而弢甲,放马而戢兵,宜因年之大丰,遂寄军政于农事。吏士小大,并勤稼穑,止则成井里于广野,动则成校队于六军,省其暴繇,赡其衣食。易称‘恱以使民,民忘其劳;恱以犯难,民忘其死’,今之谓矣。粮畜于食,勇畜于势,虽坐曜烈威而众未动,画外之蛮,必复稽颡以求改往而效用矣。若畏威效用,不战而定,则贤于交兵而后威立,接刃而后功成远矣。若奸凶不革,遂迷不反,犹欲以其所虐用之民,待大魏投命报养之士,然后徐以前歌后舞乐征之众,临彼倒戟折矢乐服之群,伐腐摧枯,未足以为喻也。”〉

(《魏名臣奏》记载了王朗关于节俭的奏疏,说道:“诏书询问应当增减哪些制度,这必定是指东汉的旧事。至于西汉在云阳、汾阴举行的大型祭祀,动用上千五百种祭品,祭祀通天台,进入阿房宫,斋戒长达百日,饲养祭祀的牲畜要五年,用牛三千头,贵重的玉器七千件;祭器用华丽的丝织品装饰多层坐席,让童女表演舞蹈;酿造的美酒要经过三个季节才能完成,乐师需要三千四百人才算齐备;后宫美女近千人,太学博士多达七千馀人;中央马厩里有各种骏马六万馀匹,外地牧场则畜养三万匹马;执金吾的随从骑兵有六百人,步卒是其两倍;太常巡视皇陵时动用赤色车驾上千辆,太官赏赐的官家奴婢有六千人,长安城内治理百姓的官吏有三千人,中二千石级别官员审理定罪的监狱有二十五所。政务繁杂,礼仪繁琐,其奢华程度超过了夏商周三代,也超出了礼制的规定。这种极度奢侈的风气,大多是沿袭了秦朝的遗风。这既违背了简朴真诚的根本,也背离了扫地为祭的简约主旨,更失去了用质朴代替文饰、避免奢侈、崇尚节俭的意趣。难道在当今国家兴盛、政治清明的时代,在效法尧舜圣君之际,我们还应该羡慕这种削减奢华、力行节俭的政策,废除繁杂、崇尚简约的法令,以及审慎用刑的教化吗?至于皇室宗庙每日用太牢祭祀,各郡国都设立宗庙的制度,以及丞相、御史大夫属下官吏随从的数量,像这些制度,在汉哀帝、汉平帝之前就已经多次改革,汉光武帝之后便不再实行了。我恭敬地查阅图籍文献,秦朝所改定的天地、五帝、六宗、宗庙、社稷的祭祀,都已经沿用了前代的祭祀场所。祭祀天地,只需扫地为坛即可;其余的祭祀,也都只筑坛为界。明堂是用来祭祀上帝的,灵台是用来观测天象的,辟雍是用来修习礼乐的,太学是用来聚集儒生的,高禖是用来祈求福祥的,这些场所也是用来考察时政、弘扬教化的。考察古代先民开创基业的旧制,这些建筑都建在国都的南郊,屋宇高大,足以用来举行宴饮和射箭之礼,以及观测天象。七郊的祭祀虽然尊贵但崇尚质朴,也都建有门庭和休息的便室,足以遮蔽风雨。可以等到战事结束、年成丰收之后,再逐步修缮。过去虎贲营、羽林营等五营兵以及卫士合起来虽然将近万人,但其中有的是商贾子弟或游手好闲之徒,有的是朴实迟钝的农夫;虽然有编制,却不操练战阵,既未经严格训练,又很少经历战事,名不副实,难以应对紧急情况。等到有了警报才招募士兵,大军出动后才运输粮草,有时军队长期驻扎,却不从事屯田,不修造兵器,没有任何储备,导致一个角落发出紧急军报,其他三方都随之陷入混乱。这也是汉朝晚近的弊病,是绝不能效仿的。如今中原地区已经安定,但巴蜀之地仍在朝廷控制之外。虽然还不能完全停止战事、收起兵甲,但应当趁着年成大丰收,将军事管理寓于农业生产之中。让大小官吏和士兵都努力耕种,驻扎时就在广阔的田野上建立起村落,行动时就组成军队中的队列,减轻他们繁重的徭役,保障他们的衣食。《易经》说:‘让百姓愉悦地做事,他们就会忘记劳苦;让百姓愉悦地去冒险,他们就会忘记死亡’,说的就是现在这种情况。粮食储备在民间,勇气积蓄于军势,即使我们按兵不动,仅凭威势,国境外的蛮夷也必定会叩头请求改过自新,为我们效力。如果他们畏惧威名而前来效力,我们不战而屈人之兵,那要比交战后才树立威信、兵刃相接后才大功告成要高明得多。如果奸邪凶恶之徒不思悔改,执迷不悟,还想用他们所虐待的百姓,来对抗我们大魏这些感恩报效的归顺之士,那么,我们只需从容地派出前有歌唱、后有舞蹈、乐于出征的军队,去面对那些已经放下武器、乐于臣服的敌军,这简直如摧枯拉朽一般,任何比喻都不足以形容其轻松。”)

109

时帝颇出游猎,或昏夜还宫。朗上疏曰:“夫帝王之居,外则饰周卫,内则重禁门,将行则设兵而后出幄,称警而后践墀,张弧而后登舆,清道而后奉引,遮列而后转毂,静室而后息驾,皆所以显至尊,务戒慎,垂法教也。近日车驾出临捕虎,日昃而行,及昏而反,违警跸之常法,非万乘之至慎也。”帝报曰:“览表,虽魏绛称虞箴以讽晋悼,相如陈猛兽以戒汉武,未足以喻。方今二寇未殄,将帅远征,故时入原野以习戎备。至于夜还之戒,已诏有司施行。”

当时,文帝(曹丕)时常外出游猎,有时天黑了才返回宫中。王朗上疏劝谏说:“帝王的居所,外部有重重护卫,内部有森严的宫门。将要出行时,必须先部署好军队才能走出帐幕;通报警戒后才能走下台阶;张好弓弩后才能登上车驾;清理道路后才能引导前行;卫队列好后车驾才能转动;寝宫安静后才能停下休息。这些都是为了彰显至高无上的尊严,做到谨慎戒备,并垂范后世。近日,陛下的车驾外出捕虎,下午才出发,直到黄昏才返回,这违背了清道警戒的常规,也并非作为万乘之主应有的审慎之举。”文帝(曹丕)批复说:“读了你的奏章,即使是当年魏绛引用《虞人之箴》来劝谏晋悼公,司马相如陈说猛兽之害来告诫汉武帝,也无法与你的忠言相比。如今蜀、吴二寇尚未消灭,将帅们正在远征,所以我时常到野外去,也是为了熟悉军事准备。至于你告诫的夜间回宫一事,我已经下诏让有关部门施行了。”

110

〈《王朗集》载朗为大理时上主簿赵郡张登:“昔为本县主簿,值黑山贼围郡,登与县长王儁帅吏兵七十二人直往赴救,与贼交战,吏兵散走。儁殆见害,登手格二贼,以全儁命。又守长夏逸,为督邮所枉,登身受考掠,理逸之罪。义济二君。宜加显异。”太祖以所急者多,未遑擢叙。至黄初初,朗又与太尉锺繇连名表闻,兼称登在职勤劳。诏曰:“登忠义彰著,在职功勤。名位虽卑,直亮宜显。饔膳近任,当得此吏。今以登为太官令。”〉

(《王朗集》记载,王朗担任大理时,曾上书推荐赵郡主簿张登,写道:“张登从前担任本县主簿时,正逢黑山贼围困郡城,他与县长王儁率领七十二名吏卒径直前去救援,在与贼寇交战时,吏卒们都溃散逃跑。王儁几乎要被杀害,张登亲手格杀了两个贼人,才保全了王儁的性命。此外,守长夏逸被督邮冤枉,张登为他洗刷罪名,自己承受了拷打。他凭道义救助了两位上级,理应得到特别的提拔。”当时,太祖(曹操)因为急务繁多,没来得及提拔任用他。到了黄初(公元220年)初年,王朗又和太尉锺繇联名上表推荐张登,并称赞他任职勤勉。文帝(曹丕)下诏说:“张登的忠义事迹十分显著,在职期间功劳卓著。他的名位虽然低微,但正直的品德应当得到彰显。掌管御膳的近臣之位,正需要这样的官员。现任命张登为太官令。”)

111

初,建安末,孙权始遣使称藩,而与刘备交兵。诏议“当兴师与吴并取蜀不”?朗议曰:“天子之军,重于华、岱,诚宜坐曜天威,不动若山。假使权亲与蜀贼相持,搏战旷日,智均力敌,兵不速决,当须军兴以成其势者,然后宜选持重之将,承寇贼之要,相时而后动,择地而后行,一举可无馀事。今权之师未动,则助吴之军无为先征。且雨水方盛,非行军动众之时。”帝纳其计。

当初,建安末年(公元220年),孙权刚派遣使者向我们称臣,但同时正与刘备交战。朝廷下诏商议:“是否应该出兵与东吴联合攻取蜀地?”王朗进言道:“天子的军队,重于华山和泰山,实在应该坐镇中原,彰显天威,稳如泰山。假如孙权亲自与蜀贼对峙,双方旷日持久地激战,智谋和兵力都旗鼓相当,战事无法迅速解决,到了必须我们出兵才能决定胜负的时候,那时才应该选派稳重的将领,扼守敌军要害,审时度势而后行动,选择有利地形而后出击,这样一举就能彻底解决问题。现在孙权的军队尚未出动,那么我们援助吴国的军队就没有理由先行征伐。况且眼下正值雨季,不适合大军出动。”文帝采纳了他的计策。

112

黄初中,鹈鹕集灵芝池,诏公卿举独行君子。朗荐光禄大夫杨彪,且称疾,让位于彪。帝乃为彪置吏卒,位次三公。诏曰:“朕求贤于君而未得,君乃翻然称疾,非徒不得贤,更开失贤之路,增玉铉之倾。无乃居其室出其言不善,见违于君子乎!君其勿有后辞。”朗乃起。

黄初年间(公元220-226年),有鹈鹕聚集在灵芝池,文帝下诏要求公卿们举荐品行高洁的君子。王朗举荐了光禄大夫杨彪,并且自己托病,希望将职位让给杨彪。文帝于是为杨彪配备了属吏和卫兵,地位仅次于三公。文帝下诏说:“我向你寻求贤才而未得到,你反而突然称病,这不仅没能得到贤才,反而开启了流失贤才的先例,加剧了国家(喻指承鼎的玉铉)倾覆的风险。这难道不是《易经》所说的‘身居其室,却出言不善,从而被君子所鄙弃’吗!你不要再推辞了。”王朗这才重新任职。

113

孙权欲遣子登入侍,不至。是时车驾徙许昌,大兴屯田,欲举军东征。朗上疏曰:“昔南越守善,婴齐入侍,遂为冢嗣,还君其国。康居骄黠,情不副辞,都护奏议以为宜遣侍子,以黜无礼。且吴濞之祸,萌于子入,隗嚻之叛,亦不顾子。往者闻权有遣子之言而未至,今六军戒严,臣恐舆人未畅圣旨,当谓国家愠于登之逋留,是以为之兴师。设师行而登乃至,则为所动者至大,所致者至细,犹未足以为庆。设其傲很,殊无入志,惧彼舆论之未畅者,并怀伊邑。臣愚以为宜敕别征诸将,各明奉禁令,以慎守所部。外曜烈威,内广耕稼,使泊然若山,澹然若渊,势不可动,计不可测。”是时,帝以成军遂行,权子不至,车驾临江而还。

孙权声称要派儿子孙登来朝廷侍奉,但人却没到。当时文帝的车驾已迁往许昌,正大力兴办屯田,准备发兵东征。王朗上疏说:“从前南越王赵佗恪守臣节,他的儿子婴齐入朝侍奉,最终成为继承人,回国继承了王位。而康居国则骄横狡诈,言行不一,西域都护上奏认为应当让他们派质子前来,以惩戒其无礼。况且,吴王刘濞的祸乱,是在他儿子入朝后萌发的;隗嚣的叛乱,也并未顾及他作为人质的儿子。过去听说孙权有派儿子来的说法,但至今未到。如今六军已经戒备森严,臣担心百姓未能完全理解圣上的旨意,会认为国家因为孙登的迟缓未到而动怒,才为此兴兵。假如大军出发后孙登才到,那么我们付出的代价太大,而得到的结果太小,这并不值得庆贺。假如孙权傲慢顽固,根本没有派儿子来的心思,我担心那些不理解情况的百姓,会普遍心怀忧虑。臣愚见,应当下令另外征召的各位将领,各自明确遵守禁令,谨慎守卫自己的辖区。对外彰显我们强大的军威,对内大力发展农业生产,使国家像山一样岿然不动,像深渊一样平静难测,让敌人无机可乘,无法窥探我们的计策。”当时,文帝因为军队已经集结完毕,还是决定出征,孙权的儿子最终没有来,文帝的车驾抵达长江边后便返回了。

114

〈《魏书》曰:车驾既还,诏三公曰:“三世为将,道家所忌。穷兵黩武,古有成戒。况连年水旱,士民损耗,而功作倍于前,劳役兼于昔,进不灭贼,退不和民。夫屋漏在上,知之在下,然迷而知反,失道不远,过而能改,谓之不过。今将休息,栖备高山,沈权九渊,割除摈弃,投之画外。车驾当以今月中旬到谯,淮、汉众军,亦各还反,不腊西归矣。”〉

(《魏书》记载:文帝车驾返回后,下诏给三公说:“连续三代人为将,这是道家所忌讳的。滥用武力、好战不止,自古就有明确的警戒。何况连年水旱灾害,士兵和百姓都已疲惫不堪,而工程建设却比以前加倍,劳役也超过了往昔。我们进不能消灭敌人,退不能安抚民众。屋顶漏雨,下面的人最先知道。不过,迷途知返,说明走失得还不远;犯了过错而能改正,就等于没有犯错。现在我们将要休养生息,暂且将刘备搁置在高山上,将孙权沉入深渊里,把他们割除抛弃,置之不理。我的车驾将于本月中旬抵达谯县,驻守在淮河、汉水一带的各路军队,也都各自返回驻地,不必在腊祭前回师西归了。”)

115

明帝即位,进封兰陵侯,增邑五百,并前千二百户。使至邺省文昭皇后陵,见百姓或有不足。是时方营修宫室,朗上疏曰:“陛下即位已来,恩诏屡布,百姓万民莫不欣欣。臣顷奉使北行,往反道路,闻众傜役,其可得蠲除省减者甚多。愿陛下重留日昃之听,以计制寇。昔大禹将欲拯天下之大患,故乃先卑其宫室,俭其衣食,用能尽有九州,弼成五服。句践欲广其御儿之疆,〈御儿,吴界边戍之地名。〉馘夫差于姑苏,故亦约其身以及家,俭其家以施国,用能囊括五湖,席卷三江,取威中国,定霸华夏。汉之文、景亦欲恢弘祖业,增崇洪绪,故能割意于百金之台,昭俭于弋绨之服,内减太官而不受贡献,外省傜赋而务农桑,用能号称升平,几致刑错。孝武之所以能奋其军势,拓其外境,诚因祖考畜积素足,故能遂成大功。霍去病,中才之将,犹以匈奴未灭,不治第宅。明恤远者略近,事外者简内。自汉之初及其中兴,皆于金革略寝之后,然后凤阙猥闶,德阳并起。今当建始之前足用列朝会,崇华之后足用序内官,华林、天渊足用展游宴,若且先成阊阖之象魏,使足用列远人之朝贡者,修城池,使足用绝逾越,成国险,其馀一切,且须丰年。一以勤耕农为务,习戎备为事,则国无怨旷,户口滋息,民充兵彊,而寇戎不宾,缉熙不足,未之有也。”转为司徒。

魏明帝即位后,王朗被进封为兰陵侯,增加食邑五百户,连同之前的一共一千二百户。他奉命前往邺城视察文昭皇后的陵墓,途中见到有些百姓生活困苦。当时朝廷正在营建宫室,王朗便上疏说:“陛下即位以来,多次颁布恩德诏书,天下百姓无不欢欣鼓舞。臣最近奉命北行,在往返的路上,听闻民众的徭役繁重,其中很多是可以免除或削减的。希望陛下能再次垂听臣子迟来的劝谏,以此来筹划制服敌寇。从前大禹想要拯救天下的巨大祸患,所以先是简陋自己的宫室,节俭自己的衣食,因此能够拥有九州,建成五服之制。越王勾践想要扩张他在御儿(吴国边境戍地名)的疆土,在姑苏擒杀夫差,所以也是约束自身,惠及家族,节俭家用来施惠于国,因此能够吞并五湖,席卷三江,威震中原,称霸华夏。汉代的文帝和景帝也想恢弘祖宗的基业,增光先辈的功绩,所以能割舍建造百金之台的念头,穿着粗丝衣服以示节俭,对内削减御膳开支而不接受地方贡献,对外减少徭役赋税而致力于发展农桑,因此能够号称太平盛世,几乎达到不用刑罚的境地。孝武皇帝之所以能够奋扬军威,开拓疆土,实在是因为祖辈留下的积累素来充足,所以才能成就大功。霍去病,一个中等才能的将领,尚且因为匈奴未灭,而不肯为自己修建府邸。这说明,忧虑长远的人会忽略眼前的享受,致力于外部事务的人会简化内部事宜。从西汉初年到东汉中兴,都是在战争大致平息之后,才开始修建凤阙、德阳殿等宏伟建筑。如今,建始殿足以用来举行朝会,崇华殿足以用来安排后宫事务,华林苑和天渊池也足以用来游览设宴。如果暂且先建成阊阖门外的阙楼,使其足以用来接待远方来朝的使臣,修缮城池,使其足以杜绝敌人逾越,构成国家的坚固屏障,那么其余所有工程,都应该等到丰年再说。一旦把勤于农耕作为首要任务,把操练战备作为核心工作,那么国家就不会有怨言,户口就会增长,人民富足,兵力强盛,到那时敌寇还不归顺、功业还不显赫的情况,是从来没有过的。”之后,王朗转任司徒。

116

时屡失皇子,而后宫就馆者少,朗上疏曰:“昔周文十五而有武王,遂享十子之祚,以广诸姬之胤。武王既老而生成王,成王是以鲜于兄弟。此二王者,各树圣德,无以相过,比其子孙之祚,则不相如。盖生育有早晚,所产有众寡也。陛下既德祚兼彼二圣,春秋高于姬文育武之时矣,而子发未举于椒兰之奥房,藩王未繁于掖庭之众室。以成王为喻,虽未为晚,取譬伯邑,则不为夙。周礼六宫内官百二十人,而诸经常说,咸以十二为限,至于秦汉之末,或以千百为数矣。然虽弥猥,而就时于吉馆者或甚鲜,明‘百斯男’之本,诚在于一意,不但在于务广也。老臣㥪㥪,愿国家同祚于轩辕之五五,而未及周文之二五,用为伊邑。且少小常苦被褥泰温,泰温则不能便柔肤弱体,是以难可防护,而易用感慨。若常令少小之缊袍,不至于甚厚,则必咸保金石之性,而比寿于南山矣。”帝报曰:“夫忠至者辞笃,爱重者言深。君既劳思虑,又手笔将顺,三复德音,欣然无量。朕继嗣未立,以为君忧,钦纳至言,思闻良规。”

当时,皇帝多次失去皇子,而后宫中受宠幸的嫔妃很少。王朗上疏说:“从前周文王十五岁时生下周武王,最终享有十个儿子的福分,从而光大了姬姓的后代。而周武王年老时才生下周成王,因此周成王兄弟很少。这两位君王,各自树立了圣明的德行,不相上下,但比较他们子孙的福祚,却不相同。这大概是因为生育有早晚,所生的子女有多寡的缘故。陛下的德行与福运兼备于这两位圣君,年龄也比周文王生周武王时要大了,但皇子还未在后宫诞生,藩王也未在掖庭中增多。拿周成王来作比,虽然还不算晚,但若以伯邑考为例,就不能算早了。按照《周礼》的规定,六宫之内有女官一百二十人,但各种经书常说,都以十二人为限,到了秦汉末年,后宫人数甚至以千百来计算。然而,即使人数再多,能得到君主宠幸的有时也很少,这说明‘百斯男’(获得众多儿子)的根本,确实在于专一的情感,而不仅仅在于追求数量多。老臣我内心忧虑,希望国家能有像轩辕黄帝那样拥有二十五个儿子的福祚,但现在连周文王的十个儿子都还没达到,这实在令人忧伤。此外,幼儿时期常常会因被褥太暖和而受苦,过于温暖不利于他们娇嫩的肌肤和脆弱的身体,因此难以防护,容易生病。如果能让幼儿的棉袍不至于太厚,那么他们就一定能保持金石般强健的体魄,寿命可与南山相比。”皇帝批复说:“忠诚到极点的人,言辞就恳切;关爱深厚的人,话语就深刻。您既为此费心劳神,又亲自动笔写下这番顺理成章的建议,我反复阅读您的美言,心中无比欣喜。我继承人尚未确立,让您为此担忧,我恭敬地接纳您的忠言,希望能听到更多好的规劝。”

117

朗著易、春秋、孝经、周官传,奏议论记,咸传于世。

王朗著有《易经传》、《春秋传》、《孝经传》、《周官传》,以及他所写的奏议、论记等文章,都流传于世。

118

〈《魏略》曰:朗本名严,后改为朗。《魏书》曰:朗高才博雅,而性严整慷慨,多威仪,恭俭节约,自婚姻中表礼贽无所受。常讥世俗有好施之名,而不恤穷贱,故用财以周急为先。〉

(《魏略》记载:王朗本名王严,后来改为王朗。《魏书》记载:王朗才华出众,学识渊博,性情严谨正直、有原则,很有威仪,恭敬节俭,从不接受姻亲和表亲送的礼物。他常常讥讽世俗之人有好施舍的名声,却不体恤贫穷卑贱的人,所以他用钱总是优先救济急需帮助的人。)

119

太和二年薨,谥曰成侯。子肃嗣。初,文帝分朗户邑,封一子列侯,朗乞封兄子详。

太和二年(公元228年)王朗去世,谥号为成侯。他的儿子王肃继承了爵位。当初,文帝(曹丕)分出王朗的食邑户数,想封他的一个儿子为列侯,王朗却请求将这个爵位封给自己的侄子王详。

120

肃字子雍。年十八,从宋忠读太玄,而更为之解。

王肃字子雍。十八岁时,跟随宋忠学习《太玄经》,并为该书写了新的注解。

121

〈肃父朗与许靖书云:肃生于会稽。〉

(王肃的父亲王朗在给许靖的信中说:王肃出生在会稽。)

122

黄初中,为散骑黄门侍郎。太和三年,拜散骑常侍。四年,大司马曹真征蜀,肃上疏曰:“前志有之,‘千里馈粮,士有饥色,樵苏后爨,师不宿饱’,此谓平涂之行军者也。又况于深入阻险,凿路而前,则其为劳必相百也。今又加之以霖雨,山坂峻滑,众逼而不展,粮县而难继,实行军者之大忌也。闻曹真发已逾月而行裁半谷,治道功夫,战士悉作。是贼偏得以逸而待劳,乃兵家之所惮也。言之前代,则武王伐纣,出关而复还;论之近事,则武、文征权,临江而不济。岂非所谓顺天知时,通于权变者哉!兆民知圣上以水雨艰剧之故,休而息之,后日有衅,乘而用之,则所谓恱以犯难,民忘其死者矣。”于是遂罢。又上疏:“宜遵旧礼,为大臣发哀,荐果宗庙。”事皆施行。

黄初年间(公元220-226年),王肃担任散骑黄门侍郎。太和三年(公元229年),被任命为散骑常侍。太和四年(公元230年),大司马曹真征伐蜀国,王肃上疏说:“兵书上说,‘行军千里运送粮草,士兵就会面带饥色;需要先砍柴生火才能做饭,军队就无法隔夜吃饱’,这说的还是在平坦道路上行军的情况。更何况现在是深入险峻的地区,一边开凿道路一边前进,那么士卒的劳苦必然是平地行军的百倍。如今又加上连日大雨,山路陡峭湿滑,军队拥挤无法展开,粮草供应线拉得太长难以接续,这实在是行军作战的大忌。听说曹真将军出发一个多月,行程才走了山谷的一半,修路的苦役全由战士们承担。这就让敌人可以安逸地等待我们疲惫的军队,正是兵家所忌讳的。从前代来看,周武王讨伐商纣王,曾因时机不成熟而率军出关后又返回;就近事而言,武帝(曹丕)、文帝(曹叡)征讨孙权,也曾兵临长江却最终没有渡江。这难道不就是所谓的顺应天时、审时度势、通晓权宜变通吗!如果百姓们知道圣上因为雨水艰难而让军队休整,等到将来有机会再乘势出击,那么大家就会乐于赴难,奋不顾身了。”于是,朝廷最终停止了这次征蜀行动。王肃又上疏说:“应当遵循旧的礼制,为去世的大臣举行哀悼,并在宗庙进献果品祭祀。”这些建议都被采纳施行。

123

又上疏陈政本曰:“除无事之位,损不急之禄,止因食之费,并从容之官;使官必有职,职任其事,事必受禄,禄代其耕,乃往古之常式,当今之所宜也。官寡而禄厚,则公家之费鲜,进仕之志劝。进仕之志劝,各展才力,莫相倚仗。敷奏以言,明试以功,能之与否,简在帝心。是以唐、虞之设官分职,申命公卿,各以其事,然后惟龙为纳言,犹今尚书也,以出内帝命而已。夏、殷不可得而详。甘誓曰‘六事之人’,明六卿亦典事者也。周官则备矣,五日视朝,公卿大夫并进,而司士辨其位焉。其记曰:‘坐而论道,谓之王公;作而行之,谓之士大夫。’及汉之初,依拟前代,公卿皆亲以事升朝。故高祖躬追反走之周昌,武帝遥可奉奏之汲黯,宣帝使公卿五日一朝,成帝始置尚书五人。自是陵迟,朝礼遂阙。可复五日视朝之仪,使公卿尚书各以事进。废礼复兴,光宣圣绪,诚所谓名美而实厚者也。”

王肃又上疏陈述政治的根本,说道:“应当裁撤无所事事的职位,削减不急需的俸禄,停止供养食客的开销,合并清闲的官署;要让每个官职都有明确的职责,官员能胜任其职务,其职务必须有相应的俸禄,俸禄足以取代他务农的收入,这既是古代的常规制度,也是当今应该实行的。官员数量少而俸禄优厚,那么国家的开支就会减少,官员入仕的积极性也会被激励。官员有了积极性,就会各自施展才华,而不会相互依赖。官员用言辞奏事,朝廷用功绩来明确考核,能否胜任,全由陛下心中评判。因此,唐尧、虞舜之时设置官职,分别授予公卿,让他们各司其职,当时只有龙担任纳言一职,相当于今天的尚书,仅仅负责传达皇帝的命令。夏、商两代的情况已无法详细考证。《甘誓》中提到‘六事之人’,说明当时六卿也是执掌具体事务的。周代的官制就非常完备了,天子每五天听政一次,公卿大夫都来上朝,由司士辨别他们的位次。礼书记载说:‘坐而论道的人,称为王公;起而行之的人,称为士大夫。’到了汉代初年,模仿前代制度,公卿大臣都亲自处理政务后才上朝。所以汉高祖(刘邦)会亲自去追赶逃走的周昌,汉武帝可以远程认可汲黯的奏事。汉宣帝让公卿五天一朝,到了汉成帝才开始设置五位尚书。从此以后,制度逐渐败坏,朝廷礼仪也就废弛了。应当恢复五日一朝的制度,让公卿和尚书都带着具体事务上朝进见。让废弃的礼仪得以复兴,光大圣明的基业,这真是所谓的名声美好而实效丰厚啊。”

124

青龙中,山阳公薨,汉主也。肃上疏曰:“昔唐禅虞,虞禅夏,皆终三年之丧,然后践天子之尊。是以帝号无亏,君礼犹存。今山阳公承顺天命,允荅民望,进禅大魏,退处宾位。公之奉魏,不敢不尽节。魏之待公,优崇而不臣。既至其薨,榇敛之制,舆徒之饰,皆同之于王者,是故远近归仁,以为盛美。且汉緫帝皇之号,号曰皇帝。有别称帝,无别称皇,则皇是其差轻者也。故当高祖之时,土无二王,其父见在而使称皇,明非二王之嫌也。况今以赠终,可使称皇以配其谥。”明帝不从使称皇,乃追谥曰汉孝献皇帝。

青龙年间(公元233-237年),山阳公(汉献帝)去世,他是汉朝的末代君主。王肃上疏说:“从前唐尧禅位给虞舜,虞舜禅位给夏禹,新君都是在为前代君主守了三年丧期之后,才正式登上天子之位。因此,前任君主的帝号没有受损,君臣之礼也得以保存。如今山阳公顺应天命,回应民望,将帝位禅让给大魏,自己退居宾客之位。山阳公侍奉魏国,不敢不尽臣节;魏国对待山阳公,给予优厚的尊崇而不以臣子相待。等到他去世,棺木、入殓的规制,车驾、随从的仪仗,都等同于君王,因此远近之人都归服仁德,认为这是极美的善举。况且,汉朝总称帝与皇的名号,称为‘皇帝’。有单独称‘帝’的,却没有单独称‘皇’的,那么‘皇’就是其中稍轻一等的称号。所以,在高祖(刘邦)时期,天下没有两个王,他的父亲在世时让他称为‘太上皇’,就表明这没有两个君王的嫌疑。何况如今是在他去世后追赠称号,可以让他称‘皇’以配享他的谥号。”明帝没有听从让他称“皇”的建议,而是追谥他为汉孝献皇帝。

125

〈孙盛曰:化合神者曰皇,德合天者曰帝。是故三皇创号,五帝次之。然则皇之为称,妙于帝矣。肃谓为轻,不亦谬乎! 臣松之以为上古谓皇皇后帝,次言三、五,先皇后帝,诚如盛言。然汉氏诸帝,虽尊父为皇,其实则贵而无位,高而无民,比之于帝,得不谓之轻乎!魏因汉礼,名号无改。孝献之崩,岂得远考古义?肃之所云,盖就汉制而为言耳。谓之为谬,乃是讥汉,非难肃也。〉

(孙盛说:德行与神明相合的称为‘皇’,德行与天地相合的称为‘帝’。因此,三皇创立了名号,五帝紧随其后。这样看来,‘皇’的称号比‘帝’更为崇高。王肃却说‘皇’是较轻的称号,这难道不荒谬吗! 臣裴松之认为:上古时期称呼的顺序是皇、后、帝,其次才说三皇、五帝,皇在帝之前,确实如孙盛所言。然而,汉朝的各位皇帝,虽然尊称自己的父亲为‘皇’,但实际上他们是尊贵而无职位,崇高而无臣民,与‘帝’相比,能不说是较轻的称号吗!魏国沿袭汉朝的礼制,名号没有改变。孝献皇帝驾崩,怎能去援引远古的意义呢?王肃所说的,大概是依据汉朝的制度而言的。说他荒谬,其实是在讥讽汉朝的制度,而不是在责难王肃。)

126

后肃以常侍领秘书监,兼崇文观祭酒。景初间,宫室盛兴,民失农业,期信不敦,刑杀仓卒。肃以疏曰:“大魏承百王之极,生民无几,干戈未戢,诚宜息民而惠之以安静遐迩之时也。夫务畜积而息疲民,在于省傜役而勤稼穑。今宫室未就,功业未讫,运漕调发,转相供奉。是以丁夫疲于力作,农者离其南畒,种谷者寡,食谷者众,旧谷既没,新谷莫继。斯则有国之大患,而非备豫之长策也。今见作者三四万人,九龙可以安圣体,其内足以列六宫,显阳之殿,又向将毕,惟泰极已前,功夫尚大,方向盛寒,疾疢或作。诚愿陛下发德音,下明诏,深愍役夫之疲劳,厚矜兆民之不赡,取常食廪之士,非急要者之用,选其丁壮,择留万人,使一期而更之,咸知息代有日,则莫不恱以即事,劳而不怨矣。计一岁有三百六十万夫,亦不为少。当一岁成者,听且三年。分遣其馀,使皆即农,无穷之计也。仓有溢粟,民有馀力:以此兴功,何功不立?以此行化,何化不成?夫信之于民,国家大宝也。仲尼曰:‘自古皆有死,民非信不立。’夫区区之晋国,微微之重耳,欲用其民,先示以信,是故原虽将降,顾信而归,用能一战而霸,于今见称。前车驾当幸洛阳,发民为营,有司命以营成而罢。既成,又利其功力,不以时遣。有司徒营其目前之利,不顾经国之体。臣愚以为自今已后,傥复使民,宜明其令,使必如期。若有事以次,宁复更发,无或失信。凡陛下临时之所行刑,皆有罪之吏,宜死之人也。然众庶不知,谓为仓卒。故愿陛下下之于吏而暴其罪。钧其死也,无使污于宫掖而为远近所疑。且人命至重,难生易杀,气绝而不续者也,是以圣贤重之。孟轲称杀一无辜以取天下,仁者不为也。汉时有犯跸惊乘舆马者,廷尉张释之奏使罚金,文帝怪其轻,而释之曰:‘方其时,上使诛之则已。今下廷尉。廷尉,天下之平也,一倾之,天下用法皆为轻重,民安所措其手足?’臣以为大失其义,非忠臣所宜陈也。廷尉者,天子之吏也,犹不可以失平,而天子之身,反可以惑谬乎?斯重于为己,而轻于为君,不忠之甚也。周公曰:‘天子无戏言;言则史书之,工诵之,士称之。’言犹不戏,而况行之乎?故释之之言不可不察,周公之戒不可不法也。”又陈“诸鸟兽无用之物,而有刍谷人徒之费,皆可蠲除。”

之后,王肃以散骑常侍的身份兼任秘书监,并兼管崇文观祭酒之职。景初年间(公元237-239年),朝廷大规模兴建宫室,导致百姓荒废农业,朝廷的信用未能巩固,刑罚杀戮也显得仓促草率。王肃上疏说:“大魏王朝继承了历代帝王的基业,但人口稀少,战争尚未平息,实在应该让民众休养生息,用安定的政策施惠于远近百姓。要积累物资储备、让疲惫的民众得以休息,关键在于减少徭役、鼓励农耕。如今宫殿尚未建成,工程没有完结,物资运输和人员调动频繁,辗转供应。这导致壮丁因劳作而筋疲力尽,农民离开自己的田地,种粮食的人少,吃粮食的人多,旧粮已经耗尽,新粮却接不上来。这是国家的大患,并非长远的防备之策。现在我看到参与工程的有三四万人,九龙殿足以让圣体安居,其内部也足以容纳六宫嫔妃,显阳殿也即将完工,只有泰极殿前面的工程量还很大,而眼下正值严冬,役夫们容易生病。我诚恳地希望陛下能颁布仁德的命令,下达明确的诏书,深切体恤役夫的疲劳,怜悯百姓的贫困,从吃官粮的士卒中,选出那些非执行紧急要务的人,挑选其中的壮丁,留下万人,让他们轮流服役,所有人都知道有休息替换的日子,那么大家就都会愉快地工作,虽然劳累却不会心生怨恨。这样算下来,一年可以有三百六十万个工日,也不算少。原本计划一年完成的工程,可以放宽到三年。将其余的劳力都遣返回乡,让他们从事农业,这才是无穷无尽的长远之计。当仓库里有满溢的粮食,百姓有富余的劳力时,用这样的国力来兴办工程,有什么工程不能建成呢?用这样的方式来推行教化,有什么教化不能成功呢?对民众守信,是国家的至宝。孔子说:‘自古以来人终有一死,但国家若没有信用就无法立足。’那小小的晋国,微不足道的重耳(晋文公),想要动员他的民众,也是先展示信用。因此,原城虽然准备投降,但因为顾及晋文公的信用而最终归附。晋文公凭借此信用,一战而称霸,至今仍被人称颂。先前陛下准备巡幸洛阳,征发民众修建营垒,有关部门命令说营垒建成后就遣散民众。建成之后,官员们又贪图他们的劳力,没有按时遣散。这些官员只图眼前的便利,不顾治理国家的根本原则。我愚见认为,从今往后,如果再役使民众,应该明确下令,务必如期遣散。如果后续还有工程,宁可重新征发,也不要失信。凡是陛下临时下令处决的,都是有罪的官吏和该死的人。然而,普通百姓并不知情,认为这是草率行事。所以我希望陛下能将这些人交给司法官员处理,并公布他们的罪行。同样是处死,不要让他们在宫中被杀而引起远近的猜疑。况且人命至关重要,生命难以复生而轻易被剥夺,一旦气绝就无法延续,所以圣贤都非常慎重。孟子曾说,杀死一个无辜的人来换取天下,仁德的人是不会做的。汉代时,曾有个人冲撞了皇帝的警卫,惊动了御驾的马匹,廷尉张释之上奏请求判处罚金。汉文帝觉得判得太轻,张释之说:‘如果在当时,皇上命令把他杀了也就算了。但现在案件已交给廷尉处理。廷尉是天下公平的象征,一旦有所偏颇,天下所有法律的执行都会随之或轻或重,那百姓将如何安放自己的手脚呢?’我认为张释之这番话大错特错,不是忠臣应该说的话。廷尉是天子的官吏,尚且不能失去公平,难道天子本人反而可以糊涂行事吗?这种说法是看重自己而轻视君主,是极大的不忠。周公说:‘天子没有戏言;一说出口,史官就会记录下来,乐师会传唱,士人会称引。’言语尚且不能开玩笑,何况是实际行动呢?所以,张释之的话不可不审察,而周公的告诫不可不效法。”王肃又陈述说:“各种没有用处的鸟兽,却耗费着草料、粮食和人力,都应该予以清除。”

127

帝尝问曰:“汉桓帝时,白马令李云上书言:‘帝者,谛也。是帝欲不谛。’当何得不死?”肃对曰:“但为言失逆顺之节。原其本意,皆欲尽心,念存补国。且帝者之威,过于雷霆,杀一匹夫,无异蝼蚁。宽而宥之,可以示容受切言,广德宇于天下。故臣以为杀之未必为是也。”帝又问:“司马迁以受刑之故,内怀隐切,著《史记》非贬孝武,令人切齿。”对曰:“司马迁记事,不虚美,不隐恶。刘向、扬雄服其善叙事,有良史之才,谓之实录。汉武帝闻其述《史记》,取孝景及己本纪览之,于是大怒,削而投之。于今此两纪有录无书。后遭李陵事,遂下迁蚕室。此为隐切在孝武,而不在于史迁也。”

明帝曾经问王肃:“汉桓帝时,白马县令李云上书说:‘帝这个字,有审察明辨(谛)的意思。而现在的皇帝似乎不想审察明辨了。’他为什么没有被处死呢?”王肃回答说:“这只是因为他的言辞没有掌握好分寸。追溯他的本意,都是想要竭尽心力,为国家有所补益。况且,帝王的威严胜过雷霆,杀死一个平民,如同碾死一只蝼蚁。如果能宽容赦免他,就可以向天下展示您能够容纳直言,彰显您的广阔德行。所以我认为,杀掉他未必是正确的。”明帝又问:“司马迁因为遭受了宫刑,内心怀有深藏的怨恨,他撰写《史记》时,通过非议来贬低汉武帝,令人读来切齿痛恨。”王肃回答说:“司马迁记述史事,不凭空赞美,也不隐瞒过错。刘向、扬雄都佩服他善于叙事,具有优秀史官的才能,称他的著作为‘实录’。汉武帝听说司马迁撰写《史记》,便取来孝景帝和自己的本纪阅览,看后勃然大怒,将书简削掉文字后扔了。所以至今这两篇本纪只有目录而没有原文。后来司马迁又遭遇李陵的事件,才被下到蚕室处以宫刑。这说明,那种深藏的怨恨在于汉武帝,而不在于司马迁。”

128

正始元年,出为广平太守。公事征还,拜议郎。顷之,为侍中,迁太常。时大将军曹爽专权,任用何晏、邓飏等。肃与太尉蒋济、司农桓范论及时政,肃正色曰:“此辈即弘恭、石显之属,复称说邪!”爽闻之,戒何晏等曰:“当共慎之!公卿已比诸君前世恶人矣。”坐宗庙事免。后为光禄勋。时有二鱼长尺,集于武库之屋,有司以为吉祥。肃曰:“鱼生于渊而亢于屋,介鳞之物失其所也。边将其殆有弃甲之变乎?”其后果有东关之败。徙为河南尹。

正始元年(公元240年),王肃出京担任广平太守。后因公事被征召回京,拜为议郎。不久后,担任侍中,又升任太常。当时,大将军曹爽独揽大权,任用何晏、邓飏等人。王肃与太尉蒋济、司农桓范谈论时政时,王肃严肃地说:“这帮人就是汉代弘恭、石显一类的货色,怎么还能被称道呢!”曹爽听到这话后,告诫何晏等人说:“你们要多加小心!公卿们已经把你们比作前代的奸恶小人了。”后来王肃因涉及宗庙的事务被免官。之后,又担任光禄勋。当时有两条一尺长的鱼,聚集在武库的屋顶上,有关官员认为这是吉祥的征兆。王肃说:“鱼本应生活在深渊之中,却爬到了屋顶之上,这说明披着鳞甲的物类失去了它应在的位置。边疆的将领恐怕将有弃甲溃败的变故吧?”这之后果然发生了东关之战的失败。不久,王肃调任河南尹。

129

嘉平六年,持节兼太常,奉法驾,迎高贵乡公于元城。是岁,白气经天,大将军司马景王问肃其故,肃荅曰:“此蚩尤之旗也,东南其有乱乎?君若修己以安百姓,则天下乐安者归德,唱乱者先亡矣。”明年春,镇东将军毌丘俭、扬州刺史文钦反,景王谓肃曰:“霍光感夏侯胜之言,始重儒学之士,良有以也。安国宁主,其术焉在?”肃曰:“昔关羽率荆州之众,降于禁于汉滨,遂有北向争天下之志。后孙权袭取其将士家属,羽士众一旦瓦解。今淮南将士父母妻子皆在内州,但急往御卫,使不得前,必有关羽土崩之势矣。”景王从之,遂破俭、钦。后迁中领军,加散骑常侍,增邑三百,并前二千二百户。甘露元年薨,门生缞绖者以百数。追赠卫将军,谥曰景侯。子恽嗣。恽薨,无子,国绝。景元四年,封肃子恂为兰陵侯。咸熙中,开建五等,以肃著勋前朝,改封恂为氶子。

嘉平六年(公元254年),王肃以代理太常的身份持节,护卫法驾,到元城迎接高贵乡公曹髦即位。这一年,天空出现一道白气横贯长空,大将军司马景王(司马师)询问王肃这是什么征兆。王肃回答说:“这是象征战乱的蚩尤之旗,恐怕东南部将有动乱吧?您如果能修养自身德行来安抚百姓,那么天下乐于安定的人都会归附您的德政,而首先发动叛乱的人必会自取灭亡。”第二年春天,镇东将军毌丘俭、扬州刺史文钦果然起兵造反。司马景王对王肃说:“过去霍光听了夏侯胜的话,才开始重视儒学之士,这确实是有道理的。安定国家、辅佐君主的策略究竟在哪里呢?”王肃说:“过去关羽率领荆州的军队,在汉水之滨迫使于禁投降,于是产生了北上争夺天下的雄心。后来孙权偷袭并控制了他将士的家属,关羽的军队一夜之间就瓦解了。如今淮南叛军将士的父母妻儿都在内地,只要我们迅速前往防守,阻止他们前进,就必然会出现像关羽军队那样土崩瓦解的局面。”司马景王听从了他的建议,最终击败了毌丘俭和文钦。此后,王肃升任中领军,加授散骑常侍,食邑增加三百户,连同之前的一共二千二百户。甘露元年(公元256年)去世,为他穿丧服送葬的门生有数百人之多。朝廷追赠他为卫将军,谥号为景侯。他的儿子王恽继承爵位。王恽去世后,因为没有儿子,封国被废除。景元四年(公元263年),朝廷封王肃的孙子王恂为兰陵侯。咸熙年间(公元264-265年),朝廷建立五等爵位制度,因王肃在前朝功勋卓著,改封王恂为氶子。

130

〈《世语》曰:恂字良夫,有通识,在朝忠正。历河南尹、侍中,所居有称。乃心存公,有匪躬之节。鬲令袁毅馈以骏马,知其贪财,不受。毅竟以黩货而败。建立二学,崇明五经,皆恂所建。卒时年四十馀,赠车骑将军。〉

(《世语》记载说:王恂,字良夫,见识通达,在朝为官忠诚正直。他历任河南尹、侍中,在任上都有很好的声誉。他内心为公,有不顾自身的节操。鬲县县令袁毅赠送他一匹骏马,王恂知道他为人贪财,便没有接受。袁毅最终果然因为贪污受贿而败亡。王恂还建立了太学和国子学,尊崇弘扬五经,这些都是他倡导建立的。他去世时年仅四十余岁,被追赠为车骑将军。)

131

初,肃善贾、马之学,而不好郑氏,采会同异,为《尚书》、《诗》、《论语》、三礼、《左氏解》,及撰定父朗所作易传,皆列于学官。其所论駮朝廷典制、郊祀、宗庙、丧纪、轻重,凡百馀篇。时乐安孙叔然,

当初,王肃擅长贾逵、马融的学说,但不喜好郑玄的学说。他收集并整合了各家学说的异同,为《尚书》、《诗经》、《论语》、三礼(《周礼》、《仪礼》、《礼记》)、《左氏传》作注解,并审定了他父亲王朗所作的《易传》,这些著作都被列为官方教材。他所撰写的驳斥和论证朝廷典章制度、郊祀、宗庙、丧葬礼仪以及各项事务轻重缓急的文章,总计有一百多篇。当时乐安人孙叔然,

132

〈臣松之按叔然与晋武帝同名,故称其字。〉

(臣裴松之按语:孙叔然的个人名讳与晋武帝司马炎相同,所以这里称呼他的字。)

133

授学郑玄之门,人称东州大儒。征为秘书监,不就。肃集圣证论以讥短玄,叔然駮而释之,及作《周易》、《春秋例》,《毛诗》、《礼记》、《春秋》三传、《国语》、《尔雅》诸注,又著书十馀篇。自魏初征士炖煌周生烈,

曾在郑玄门下学习,被人称为“东州大儒”。朝廷征召他担任秘书监,他没有赴任。王肃汇集古代圣贤的言论写成《圣证论》来批评郑玄学说的短处,孙叔然则撰文反驳并加以解释,他还为《周易》、《春秋例》、《毛诗》、《礼记》、《春秋》三传、《国语》、《尔雅》等典籍作注,另外还著有十多篇著作。从魏国初年被征召的炖煌学者周生烈,

134

〈臣松之按此人姓周生,名烈。何晏《论语集解》有烈《义例》,馀所著述,见晋武帝《中经簿》。〉

(臣裴松之按语:此人姓“周生”,名“烈”。何晏的《论语集解》中收录了周生烈的《义例》,他其余的著作,记载于晋武帝时期的《中经簿》中。)

135

明帝时大司农弘农董遇等,亦历注经传,颇传于世。

到魏明帝时期,大司农、弘农人董遇等人,也陆续为经传作注,其著作在当时颇为流传。

136

〈《魏略》曰:遇字季直,性质讷而好学。兴平中,关中扰乱,与兄季中依将军段煨。采梠负贩,而常挟持经书,投闲习读。其兄笑之而遇不改。及建安初,王纲小设,郡举孝廉,稍迁黄门侍郎。是时,汉帝委政太祖,遇旦夕侍讲,为天子所爱信。至二十二年,许中百官矫制,遇虽不与谋,犹被录诣邺,转为冗散。常从太祖西征,道由孟津,过弘农王冢。太祖疑欲谒,顾问左右,左右莫对,遇乃越第进曰:“春秋之义,国君即位未逾年而卒,未成为君。弘农王即阼既浅,又为暴臣所制,降在藩国,不应谒。”太祖乃过。黄初中,出为郡守。明帝时,入为侍中、大司农。数年,病亡。初,遇善治《老子》,为《老子》作训注。又善《左氏传》,更为作朱墨别异。人有从学者,遇不肯教,而云:“必当先读百遍”。言“读书百遍而义自见”。从学者云:“苦渴无日。”遇言:“当以三馀”。或问三馀之意,遇言:“冬者,岁之馀;夜者,日之馀,阴雨者,时之馀也”。由是诸生少从遇学,无传其朱墨者。 《世语》曰:遇子绥,位至秘书监,亦有才学。齐王冏功臣董艾,即绥之子也。〉

〈《魏略》记载:董遇,字季直,生性言语迟钝但很好学。兴平(公元194-195年)年间,关中地区动乱,他与哥哥季中一起投靠将军段煨。他靠背柴贩卖为生,但身边常常带着经书,一有空闲就拿出来诵读。他的哥哥因此嘲笑他,但董遇不曾改变。到建安(公元196年)初年,王室法纪稍稍建立,他被郡里举荐为孝廉,逐渐升迁为黄门侍郎。当时,汉献帝已将政务委托给太祖(曹操),董遇日夜在皇帝身边侍讲,深得天子的喜爱和信任。到了建安二十二年(公元217年),许都的百官伪造诏书作乱,董遇虽然没有参与密谋,但仍然被逮捕送到邺城,转任为闲散的官职。他曾跟随太祖(曹操)西征,途经孟津时,路过弘农王(汉少帝)的陵墓。太祖(曹操)犹豫着是否应该拜谒,询问左右,但身边的人都无法回答。于是董遇越级上前说:“根据《春秋》的义理,国君即位不满一年就去世的,不能算作正式的君主。弘农王在位时间很短,又被暴臣所控制,最终被降为藩王,因此不应该去拜谒他的陵墓。”太祖(曹操)听后便直接通过了。黄初(公元220-226年)年间,董遇出任郡守。明帝(曹叡)时期,他入朝担任侍中、大司农。几年后,因病去世。起初,董遇精通《老子》,并为之作了训诂注释。他又擅长《左氏传》,并且用朱、墨两种颜色标记以作区别。有人想拜他为师,董遇不肯教,却说:“必须先把书读一百遍。”意思是“书读百遍,其义自见”。求学的人说:“苦于没有时间。”董遇说:“应当利用‘三馀’时间。”有人问“三馀”是什么意思,董遇回答说:“冬天,是一年里的空余时间;夜晚,是一天里的空余时间;阴雨天,是四季中的空余时间。”因此,很少有学生跟随董遇学习,他用朱墨批注的经书也就没有人继承下来了。《世语》记载:董遇的儿子董绥,官至秘书监,也很有才学。齐王司马冏的功臣董艾,就是董绥的儿子。〉

136 句 • 陈寿 著于西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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