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五 魏书十五:刘司马梁张温贾传
刘馥 司马朗 梁习 张既 温恢 贾逵
刘馥、司马朗、梁习、张既、温恢、贾逵
刘馥字元颖,沛国相人也。避乱扬州,建安初,说袁术将戚寄、秦翊,使率众与俱诣太祖。
刘馥,字元颖,是沛国相县人。为了躲避战乱逃到扬州,在建安初年(公元196年),他说服了袁术的将领戚寄和秦翊,让他们率领部众和自己一同去归顺太祖(曹操)。
太祖恱之,司徒辟为掾。后孙策所置庐江太守李述攻杀扬州刺史严象,庐江梅干、雷绪、陈兰等聚众数万在江、淮间,郡县残破。
太祖(曹操)对他十分赞赏,司徒府征辟他为属官。后来,孙策任命的庐江太守李述攻杀了扬州刺史严象,庐江人梅干、雷绪、陈兰等人在长江、淮河一带聚集了数万部众,各郡县残破不堪。
太祖方有袁绍之难,谓馥可任以东南之事,遂表为扬州刺史。
当时太祖(曹操)正面临着与袁绍的战事,认为刘馥可以胜任东南地区的事务,于是上表奏请任命他为扬州刺史。
馥既受命,单马造合肥空城,建立州治,南怀绪等,皆安集之,贡献相继。
刘馥接受任命后,单枪匹马来到一座空城合肥,在此建立州府。他向南安抚怀柔雷绪等人,使他们都安定下来,并相继前来进贡。
数年中恩化大行,百姓乐其政,流民越江山而归者以万数。
几年之内,刘馥的仁政教化大行其道,百姓都乐于接受他的治理,那些越过江河山川前来归附的流民,数以万计。
于是聚诸生,立学校,广屯田,兴治芍陂及茹陂、七门、吴塘诸堨以溉稻田,官民有畜。
于是,刘馥召集读书人,建立学校,大力推广屯田,兴修并整治了芍陂、茹陂、七门、吴塘等水利设施来灌溉稻田,使得官府和民众都有了积蓄。
又高为城垒,多积木石,编作草苫数千万枚,益贮鱼膏数千斛,为战守备。
他还加高了城墙堡垒,大量储备木材和石料,编织了数千万张草席,另外又储备了数千斛鱼膏,以此作为战备和守城之用。
建安十三年卒。
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刘馥去世。
孙权率十万众攻围合肥城百馀日,时天连雨,城欲崩,于是以苫蓑覆之,夜然脂照城外,视贼所作而为备,贼以破走。
孙权率领十万大军围攻合肥一百多天,当时正值连日大雨,城墙即将崩塌,守军便用草席覆盖城墙,并在夜间点燃鱼膏照亮城外,观察敌军的动向来做防备,敌军因此被击败而逃走。
扬州士民益追思之,以为虽董安于之守晋阳,不能过也。
扬州的士人和百姓因此更加追思刘馥,认为即使是春秋时期董安于镇守晋阳的功绩,也无法超过他。
及陂塘之利,至今为用。
至于他所修建的陂塘带来的便利,至今仍在使用。
馥子靖,黄初中从黄门侍郎迁庐江太守,诏曰:“卿父昔为彼州,今卿复据此郡,可谓克负荷者也。”
刘馥的儿子刘靖,在黄初(公元220年-226年)年间,从黄门侍郎调任为庐江太守,皇帝下诏说:“你的父亲过去曾治理那个州,如今你又掌管这个郡,可以说是能够继承重任的人了。”
转在河内,迁尚书,赐爵关内侯,出为河南尹。
之后他调任到河内,又升任为尚书,被赐予关内侯的爵位,后外调出任河南尹。
散骑常侍应璩书与靖曰:“入作纳言,出临京任。富民之术,日引月长。藩落高峻,绝穿窬之心。五种别出,远水火之灾。农器必具,无失时之阙。蚕麦有苫备之用,无雨湿之虞。封符指期,无流连之吏。鳏寡孤独,蒙廪振之实。加之以明擿幽微,重之以秉宪不挠;有司供承王命,百里垂拱仰辨。虽昔赵、张、三王之治,未足以方也。”
散骑常侍应璩写信给刘靖说:“您在朝中担任进献忠言的要职,出京则管理京畿地区的重任。您富裕百姓的方法,成效与日俱增。您修筑的城墙高大坚固,杜绝了盗贼的邪念。五谷分开储存,远离了水火之灾。农具都已备齐,不会有错过农时的缺憾。蚕茧和麦子都有草苫覆盖备用,没有被雨淋湿的担忧。公文上都标明了期限,没有拖延公务的官吏。鳏夫、寡妇、孤儿和无子女者,都得到了粮仓赈济的实惠。再加上您能明察并揭露隐秘的坏事,又能坚守法令不屈不挠;各级官吏都恭敬地奉行王命,地方长官也能够轻松治理,仰仗您的决策。即使是过去赵广汉、张敞和三王(王吉、王骏、王章)的政绩,也无法与您相比。”
靖为政类如此。
温靖治理政务的情况,大体就是这样。
初虽如碎密,终于百姓便之,有馥遗风。
起初虽然显得有些繁琐细密,但最终百姓都感到便利,很有他父亲温馥的遗风。
母丧去官,后为大司农卫尉,进封广陆亭侯,邑三百户。
他因母亲去世而离职守丧,后来担任大司农、卫尉,被进封为广陆亭侯,食邑三百户。
上疏陈儒训之本曰:“夫学者,治乱之轨仪,圣人之大教也。自黄初以来,崇立太学二十馀年,而寡有成者,盖由博士选轻,诸生避役,高门子弟,耻非其伦,故无学者。虽有其名而无其人,虽设其教而无其功。宜高选博士,取行为人表,经任人师者,掌教国子。依遵古法,使二千石以上子孙,年从十五,皆入太学。明制黜陟荣辱之路;其经明行修者,则进之以崇德;荒教废业者,则退之以惩恶;举善而教不能则劝,浮华交游,不禁自息矣。阐弘大化,以绥未宾;六合承风,远人来格。此圣人之教,致治之本也。”
他上疏阐述儒家教化的根本,说道:“学问之道,是治理国家、平定祸乱的准则,也是圣人最重要的教化。自从黄初(公元220-226年)年间以来,朝廷设立太学已有二十多年,但学有所成的人却很少。这大概是因为博士的选拔不够慎重,学生们把太学当作逃避兵役劳役的场所,而世家大族的子弟又耻于与他们为伍,所以导致没有真正求学的人。太学虽然有名义,却没有真正的人才;虽然设立了教化之职,却没有实际的功效。应当高标准地选拔博士,要选取那些品行能做众人表率、经学足以为人师表的人,来掌管教导国子。应该遵循古法,让两千石以上俸禄的官员子孙,从十五岁起,都进入太学学习。明确制定升迁奖惩、荣辱进退的制度;对于那些精通经学、品行端正的学生,就提拔他们来崇尚德行;对于那些荒废学业、不务正业的学生,就黜退他们来惩戒不良风气。表彰优秀的,教导能力不足的,这样就能互相劝勉。浮华的交往风气,不必禁止也自然会平息下来。阐发弘扬伟大的教化,以此来安抚尚未归附的邦国;天下都将承奉德风,远方的人们也会前来归顺。这才是圣人的教化,是实现天下大治的根本啊。”
后迁镇北将军,假节都督河北诸军事。
后来,他升任为镇北将军,持节总督河北地区的各项军事事务。
靖以为“经常之大法,莫善于守防,使民夷有别”。遂开拓边守,屯据险要。
刘靖认为:“治理国家最根本长久的法则,没有比加强边防、使汉人和外族有明确界限更好的了。”于是他开拓边疆防线,在险要地势屯兵驻守。
又修广戾陵渠大堨,水溉灌蓟南北;三更种稻,边民利之。
他又修复并扩建了戾陵渠的大堤,引水灌溉蓟县南北的农田;还改进了种植水稻的方法,边境的百姓因此获益。
嘉平六年薨,追赠征北将军,进封建成乡侯,谥曰景侯。子熙嗣。
嘉平六年(公元254年),刘靖去世,被追赠为征北将军,进封为建成乡侯,谥号为景侯。他的儿子刘熙继承了爵位。
〈《晋阳秋》曰:刘弘字叔和,熙之弟也。弘与晋世祖同年,居同里,以旧恩屡登显位。自靖至弘,世不旷名,而有政事才。晋西朝之末,弘为车骑大将军开府,荆州刺史,假节都督荆、交、广州诸军事,封新城郡公。其在江、汉,值王室多难,得专命一方,尽其器能。推诚群下,厉以公义,简刑狱,务农桑。每有兴发,手书郡国,丁宁款密,故莫不感恱,颠倒奔赴,咸曰“得刘公一纸书,贤于十部从事也”。时帝在长安,命弘得选用宰守。征士武陵伍朝高尚其事,牙门将皮初有勋江汉,弘上朝为零陵太守,初为襄阳太守。诏书以襄阳显郡,初资名轻浅,以弘婿夏侯陟为襄阳。弘曰:“夫统天下者当与天下同心,治一国者当与一国推实。吾统荆州十郡,安得十女婿,然后为治哉!”乃表“陟姻亲,旧制不得相监临事,初勋宜见酬”。报听之,众益服其公当。广汉太守辛冉以天子蒙尘,四方云扰,进从横计于弘。弘怒斩之,时人莫不称善。《晋诸公赞》曰:于时天下虽乱,荆州安全。弘有刘景升保有江汉之志,不附太傅司马越。越甚衔之。会弘病卒。子璠,北中郎将。〉
(《晋阳秋》记载:刘弘,字叔和,是刘熙的弟弟。刘弘与晋世祖(司马炎)同岁,住在同一个里巷,凭借旧日的情分多次身居高位。从刘靖到刘弘,世代都享有盛名,并且有处理政务的才能。西晋末年,刘弘担任车骑大将军并开设府署,任荆州刺史,被授予符节都督荆州、交州、广州的各项军事,封为新城郡公。他在长江、汉水流域时,正值王室多灾多难,得以独掌一方大权,竭尽其才干。他以诚待下,用公义激励众人,简化刑罚诉讼,致力于农业和桑蚕生产。每当有征发任务时,他都亲手给各郡国写信,叮嘱得周到详尽,因此大家无不感激喜悦,争先恐后地听从调遣,都说:“得到刘公的一纸书信,胜过十个从事。”当时皇帝在长安,命令刘弘可以自行选任郡守。征士、武陵人伍朝品行高洁,不愿出仕;牙门将皮初在江汉一带立有功勋,刘弘于是上奏举荐伍朝为零陵太守,皮初为襄阳太守。朝廷下诏认为襄阳是重要大郡,而皮初资历名望尚浅,于是任命刘弘的女婿夏侯陟为襄阳太守。刘弘说:“统领天下的人应当与天下人同心,治理一国的人应当与国人共据实情。我统管荆州十个郡,难道要找十个女婿才能治理好吗!”于是上表说:“夏侯陟是我的姻亲,按照旧制我们不能互相监督任职,而皮初的功劳理应得到酬报。”朝廷听从了他的意见,众人因此更加佩服他的公正。广汉太守辛冉因为天子蒙难、四方动乱,向刘弘献上纵横之计。刘弘大怒,将他斩首,当时的人无不称赞。《晋诸公赞》记载:当时天下虽然混乱,但荆州却很安全。刘弘有刘景升(刘表)保据江汉的志向,不依附太傅司马越。司马越对此非常怨恨。恰逢刘弘病逝。他的儿子叫刘璠,任北中郎将。)
司马朗字伯达,河内温人也。
司马朗,字伯达,是河内郡温县人。
〈司马彪序传曰:朗祖父隽,字元异,博学好古,倜傥有大度。长八尺三寸,腰带十围,仪状魁岸,与众有异,乡党宗族咸景附焉。位至颖川太守。父防,字建公,性质直公方,虽闲居宴处,威仪不忒。雅好《汉书名臣列传》,所讽诵者数十万言。少仕州郡,历官洛阳令、京兆尹,以年老转拜骑都尉。养志闾巷,阖门自守。诸子虽冠成人,不命曰进不敢进,不命曰坐不敢坐,不指有所问不敢言,父子之间肃如也。年七十一,建安二十四年终。有子八人,朗最长,次即晋宣皇帝也。〉
(司马彪的《序传》记载:司马朗的祖父司马隽,字元异,博学好古,为人洒脱不凡,气度恢宏。他身高八尺三寸,腰围宽大,体格魁梧雄伟,与众不同,乡里和宗族的人都对他敬仰归附。官职最高做到颖川太守。司马朗的父亲司马防,字建公,为人正直公正,即使在闲居宴饮时,仪容举止也从不失礼。他非常喜爱《汉书·名臣列传》,能背诵的内容多达几十万字。年轻时在州郡做官,历任洛阳令、京兆尹,年老后转任骑都尉。他将志向寄托于乡里,闭门自守。他的儿子们虽然都已成年,但没有他的命令,不敢进屋,不敢就坐,不问到他们也不敢开口说话,父子之间相处极为严肃。司马防享年七十一岁,于建安二十四年(公元219年)去世。他有八个儿子,司马朗是长子,次子就是后来的晋宣皇帝(司马懿)。)
九岁,人有道其父字者,朗曰:“慢人亲者,不敬其亲者也。”客谢之。
九岁时,有人当着司马朗的面直呼他父亲的字,司马朗说:“对别人的父亲轻慢,就是不尊敬自己的父亲。”那位客人连忙向他道歉。
十二,试经为童子郎,监试者以其身体壮大,疑朗匿年,劾问。朗曰:“朗之内外,累世长大,朗虽穉弱,无仰高之风,损年以求早成,非志所为也。”监试者异之。
十二岁时,司马朗通过经学考试,成为童子郎。主考官因他身材高大,怀疑他隐瞒了年龄,便对他进行诘问。司马朗回答说:“我家内外几代人都身材高大,我虽然年幼,但没有攀附权贵的心思,靠谎报年龄来求取早日成功,这不是我的志向。”主考官听后,对他感到非常惊奇。
后关东兵起,故冀州刺史李邵家居野王,近山险,欲徙居温。朗谓邵曰:“唇齿之喻,岂唯虞、虢,温与野王即是也;今去彼而居此,是为避朝亡之期耳。且君,国人之望也,今寇未至而先徙,带山之县必骇,是摇动民之心而开奸宄之原也,窃为郡内忧之。”邵不从。边山之民果乱,内徙,或为寇钞。
后来,关东各州郡起兵讨伐董卓。前任冀州刺史李邵家住野王县,那里靠近山区,地势险要,他打算迁居到温县。司马朗对李邵说:“唇亡齿寒的道理,难道只适用于虞国和虢国吗?温县和野王县就是这样的关系。如今您离开那里来到这里,不过是想躲避一时的危亡罢了。况且您是国人所仰望的人物,现在乱寇还未到您就先迁徙,沿山的县城必定会惊慌失措,这是在动摇民心,为奸邪之徒制造事端啊,我私下里为郡内的百姓感到担忧。”李邵没有听从他的建议。结果,边境山区的民众果然发生了骚乱,纷纷向内地迁徙,有些人还趁机抢掠。
是时董卓迁天子都长安,卓因留洛阳。朗父防为治书御史,当徙西,以四方云扰,乃遣朗将家属还本县。或有告朗欲逃亡者,执以诣卓,卓谓朗曰:“卿与吾亡儿同岁,几大相负!”朗因曰:“明公以高世之德,遭阳九之会,清除群秽,广举贤士,此诚虚心垂虑,将兴至治也。威德以隆,功业以著,而兵难日起,州郡鼎沸,郊境之内,民不安业,捐弃居产,流亡藏窜,虽四关设禁,重加刑戮,犹不绝息,此朗之所以于邑也。愿明公监观往事,少加三思,即荣名并于日月,伊、周不足侔也。”卓曰:“吾亦悟之,卿言有意!”
当时董卓胁迫天子迁都到长安,自己则留在洛阳。司马朗的父亲司马防时任治书御史,本应随驾西迁,但因天下大乱,便派司马朗带领家属返回家乡本县。有人告发司马朗想要逃亡,于是将他抓捕到董卓面前。董卓对司马朗说:“你和我死去的儿子同岁,怎么差点就背叛我了!”司马朗趁机说道:“明公您凭借超凡的德行,遭逢国家危难之时,清除奸佞,广纳贤才,这实在是您虚心考虑,准备开创太平盛世。您的威望德行日益崇高,功勋事业也日益显赫,然而战乱四起,各州郡一片混乱,京城附近,百姓无法安居乐业,抛弃家产,四处流亡躲藏。即使在四方关隘设置禁令,加重刑罚,逃亡的人依然络绎不绝,这就是我感到忧虑的原因。希望明公能借鉴历史往事,稍加三思,那么您的荣耀将与日月同辉,即使是伊尹、周公也无法与您相比了。”董卓说:“我也明白这个道理,你的话很有见地!”
〈臣松之案:朗此对,但为称述卓功德,未相箴诲而已。了不自申释,而卓便云“吾亦悟之,卿言有意”!客主之辞如为不相酬塞也。〉
(臣裴松之按:司马朗的这番回答,只是称颂董卓的功德,并没有规劝告诫他。他完全没有为自己申辩解释,董卓却说“我也明白了,你说的很有道理”!主客之间的言辞似乎没有对上。)
朗知卓必亡,恐见留,即散财物以赂遗卓用事者,求归乡里。
司马朗知道董卓必定会败亡,担心被他留下,于是就拿出财物贿赂董卓手下掌权的人,请求能返回家乡。
到谓父老曰;“董卓悖逆,为天下所仇,此忠臣义士奋发之时也。郡与京都境壤相接,洛东有成皋,北界大河,天下兴义兵者若未得进,其势必停于此。此乃四分五裂战争之地,难以自安,不如及道路尚通,举宗东到黎阳。黎阳有营兵,赵威孙乡里旧婚,为监营谒者,统兵马,足以为主。若后有变,徐复观望未晚也。”
回到家乡后,他对父老乡亲们说:“董卓倒行逆施,是天下人共同的仇敌,这正是忠臣义士奋起的时候。我们河内郡与京城洛阳的地界相连,洛阳东面有成皋关,北面紧邻黄河,天下讨伐董卓的义军如果不能顺利前进,势必会在此地停留。这里将会是四分五裂的战场,很难在此安身,不如趁着道路还能通行,全族迁往东边的黎阳。黎阳有驻军,赵威孙是我们的同乡旧亲,他在那里担任监营谒者,统领兵马,足以作为依靠。如果以后局势有变,再慢慢观察也不迟。”
父老恋旧,莫有从者,惟同县赵咨,将家属俱与朗往焉。
父老乡亲们留恋故土,没有人听从他的建议,只有同县的赵咨,带着家属和司马朗一起前往黎阳。
后数月,关东诸州郡起兵,众数十万,皆集荥阳及河内。诸将不能相一,纵兵钞略,民人死者且半。久之,关东兵散,太祖与吕布相持于濮阳,朗乃将家还温。
几个月后,关东各州郡起兵讨伐董卓,数十万大军都集结在荥阳和河内一带。但各路将领不能同心协力,反而放纵士兵抢掠,导致当地百姓死伤将近一半。过了很久,关东联军解散了,等到太祖(曹操)与吕布在濮阳相持不下时,司马朗才带着家人返回温县。
时岁大饥,人相食,朗收恤宗族,教训诸弟,不为衰世解业。
当时年景饥荒严重,甚至发生了人吃人的惨剧。张朗收容救济同族亲属,教育训导弟弟们,没有因为世道衰败而荒废学业。
年二十二,太祖辟为司空掾属,除成皋令,以病去,复为堂阳长。其治务宽惠,不行鞭杖,而民不犯禁。
张朗二十二岁时,被太祖(曹操)征辟为司空府的属官,后被任命为成皋县令。他因病离职后,又被任命为堂阳县长。他治理地方事务时宽厚仁爱,从不动用鞭打、杖刑,但百姓却能自觉遵守法令。
先时,民有徙充都内者,后县调当作船,徙民恐其不办,乃相率私还助之,其见爱如此。迁元城令,入为丞相主簿。
早些时候,有些百姓被迁移去充实都城的人口。后来,县里接到征调任务要制造船只,那些迁走的百姓担心家乡的人无法完成,于是纷纷私自回来帮忙。他就是如此受到百姓的爱戴。之后,他调任为元城县令,后来入朝担任丞相主簿。
朗以为天下土崩之势,由秦灭五等之制,而郡国无蒐狩习战之备故也。今虽五等未可复行,可令州郡并置兵,外备四夷,内威不轨,于策为长。又以为宜复井田。
张朗认为,天下之所以出现分崩离析的局面,是因为秦朝废除了五等爵位的封建制度,导致各郡国没有通过田猎演练战备的缘故。如今即使五等爵制无法恢复,也应该让各州郡都设置军队,对外可以防备四方外族,对内可以震慑不法之徒,这才是长远之策。此外,他还认为应该恢复井田制。
往者以民各有累世之业,难中夺之,是以至今。今承大乱之后,民人分散,土业无主,皆为公田,宜及此时复之。议虽未施行,然州郡领兵,朗本意也。
过去因为百姓各有世代相传的产业,很难中途夺取,所以井田制至今未能恢复。如今经历了大乱之后,民众流离失所,土地田产大多没有主人,都成了官府的公田,正好可以趁此机会恢复井田制。他的建议虽然没有被施行,但是后来各州郡都统领军队,这正是源于张朗最初的设想。
迁兖州刺史,政化大行,百姓称之。虽在军旅,常粗衣恶食,俭以率下。
他被调任为兖州刺史,其政治教化大为推行,百姓们都称赞他。即使身在军旅之中,他也常常穿着粗布衣服,吃着简单的食物,以节俭来率领下属。
雅好人伦典籍,乡人李觌等盛得名誉,朗常显贬下之;后觌等败,时人服焉。
他平素喜爱研究有关人伦纲常的典籍。同乡人李觌等人当时名声很大,郑朗却常常公开贬低他们;后来李觌等人果然败落,当时的人们因此很佩服郑朗的见识。
锺繇、王粲著论云:“非圣人不能致太平。”朗以为“伊、颜之徒虽非圣人,使得数世相承,太平可致”。
锺繇和王粲著文立论说:“如果不是圣人,就不可能实现天下太平。”郑朗则认为:“像伊尹、颜回这样的大贤虽然不是圣人,但如果能让他们的治国之道由后人接连继承数代,天下太平也是可以实现的。”
〈魏书曰:文帝善朗论,命秘书录其文。孙盛曰:繇既失之,朗亦未为得也。昔“汤举伊尹,而不仁者远矣”。易称“颜氏之子,其殆庶几乎!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由此而言,圣人之与大贤,行藏道一,舒卷斯同,御世垂风,理无降异;升泰之美,岂俟积世哉?“善人为邦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又曰“不践迹,亦不入于室”。数世之论,其在斯乎!方之大贤,固有间矣。〉
(《魏书》记载:文帝(曹丕)很赞赏郑朗的观点,命令秘书监抄录了他的文章。孙盛评论说:锺繇的观点固然有失偏颇,但郑朗的看法也未必正确。过去常说“商汤启用了伊尹,不仁德的人就都远离了”。《易经》也称赞“颜家的那个孩子(颜回),他的德行差不多快赶上圣人了吧!有了过错没有不知道的,知道了就再也不会重犯”。由此说来,圣人与大贤,无论出仕或隐退,其遵循的道是统一的,行事原则也是相同的,他们治理天下、垂范后世的道理并无高下之别;要达到太平盛世的美好境地,难道还需要等待几代人的积累吗?孔子说“善人治理国家一百年,也就可以战胜残暴、免除杀戮了”。又说“不踩着前人的脚印走,就不能进入内室(达到高深境界)”。郑朗那需要数代人积累的理论,难道说的是这种情况吗!这与大贤的境界相比,还是有差距的啊。)
建安二十二年,与夏侯惇、臧霸等征吴。到居巢,军士大疫,朗躬巡视,致医药。遇疾卒,时年四十七。遗命布衣幅巾,敛以时服,州人追思之。
建安二十二年(公元217年),郑朗与夏侯惇、臧霸等人一同征讨东吴。到达居巢时,军中大规模爆发瘟疫,郑朗亲自巡视慰问,为士兵送去医药。他自己也染上疾病去世,享年四十七岁。他临终遗命,用平民的布衣和头巾入殓,穿当时平常的服装即可,兖州的人们都追思怀念他。
〈魏书曰:朗临卒,谓将士曰;“刺史蒙国厚恩,督司万里,微功未效,而遭此疫疠,既不能自救,辜负国恩。身没之后,其布衣幅巾,敛以时服,勿违吾志也。”〉
(《魏书》记载:郑朗临终前对将士们说:“我身为刺史,蒙受国家厚恩,在此督管万里疆域,却未能建立丝毫功勋,不幸遭遇这场瘟疫。我既无法自救,实在辜负了国家的恩情。我去世之后,请用平民的布衣和头巾,穿着平时的衣服入殓,切勿违背我的意愿。”)
明帝即位,封朗子遗昌武亭侯,邑百户。朗弟孚又以子望继朗后。遗薨,望子洪嗣。
魏明帝(曹叡)即位后,封郑朗的儿子郑遗为昌武亭侯,食邑一百户。郑朗的弟弟郑孚又让自己的儿子郑望继承郑朗的后嗣。郑遗去世后,由郑望的儿子郑洪继承爵位。
〈晋诸公赞曰:望字子初,孚之长子。有才识,早知名。咸熙中位至司徒,入晋封义阳王,迁太尉、大司马。时孚为太宰,父子居上公位,自中代以来未之有也。洪字孔业,封河间王。〉
(《晋诸公赞》记载:郑望,字子初,是郑孚的长子。他有才干和见识,很早就出了名。咸熙年间(公元264-265年),官至司徒。进入晋朝后,被封为义阳王,后升任太尉、大司马。当时他的父亲郑孚担任太宰,父子二人同居三公之位,这是自中古以来所没有的盛事。郑洪,字孔业,被封为河间王。)
初朗所与俱徙赵咨,官至太常,为世好士。
当初与郑朗一起迁徙的赵咨,官职做到了太常,是一位喜爱结交士人的名士。
〈咨字君初。子酆字子,晋骠骑将军,封东平陵公。并见百官名(志)。〉
(赵咨,字君初。他的儿子叫赵酆,表字为子,在晋朝官至骠骑将军,被封为东平陵公。这些都记载于《百官名(志)》中。)
梁习字子虞,陈郡柘人也,为郡纲纪。太祖为司空,辟召为漳长,累转乘氏、海西、下邳令,所在有治名。
梁习,字子虞,是陈郡柘县人,曾担任郡中的纲纪。太祖(曹操)担任司空时,征召他为漳县县长,之后又陆续调任乘氏、海西、下邳的县令,所到之处都以治理有方而闻名。
还为西曹令史,迁为属。并土新附,习以别部司马领并州刺史。
后来,他回到朝中担任西曹令史,后升迁为属官。当时并州地区刚刚归附,梁习便以别部司马的身份兼任并州刺史。
时承高干荒乱之馀,胡狄在界,张雄跋扈,吏民亡叛,入其部落;兵家拥众,作为寇害,更相扇动,往往釭跱。习到官,诱谕招纳,皆礼召其豪右,稍稍荐举,使诣幕府;豪右已尽,乃次发诸丁强以为义从;又因大军出征,分请以为勇力。
当时,并州正承受着高干叛乱后的残破局面,边境有胡、狄等少数民族活动,张雄等人专横跋扈。官吏和百姓纷纷逃亡或叛变,投奔他们的部落;一些地方武装拥兵自重,为非作歹,互相煽动,时常形成武装对峙。梁习到任后,采取劝诱安抚的策略,以礼节征召当地所有的豪强大族,并陆续举荐他们到丞相府任职。等到这些豪强都离开并州后,他便开始征召当地的壮丁组成义从军;又趁着朝廷大军出征时,将他们中的一部分人编入军队,作为勇猛的兵士。
吏兵已去之后,稍移其家,前后送邺,凡数万口;其不从命者,兴兵致讨,斩首千数,降附者万计。
在这些豪强和士兵离开之后,梁习又逐步将他们的家属迁移,分批送往邺城,总数达数万人。对于那些不服从命令的人,他就出兵征讨,斩杀了数千人,投降归附的也以万计。
单于恭顺,名王稽颡,部曲服事供职,同于编户。边境肃清,百姓布野,勤劝农桑,令行禁止。
从此,匈奴单于恭敬顺从,各部落的首领也叩头臣服,部众们都像编户齐民一样服役纳贡。边境地区得以肃清,百姓们遍布田野,梁习大力劝导农桑,做到了令行禁止。
贡达名士,咸显于世,语在《常林传》。
他举荐的名士,后来都在世上声名显赫,相关事迹记载在《常林传》中。
太祖嘉之,赐爵关内侯,更拜为真。长老称咏,以为自所闻识,刺史未有及习者。
太祖(曹操)嘉奖他,赐予他关内侯的爵位,并正式任命他为(并州)刺史。当地的父老们称赞歌颂他,认为在他们所听闻和认识的刺史中,没有人能比得上梁习。
建安十八年,州并属冀州,更拜议郎、西部都督从事,统属冀州,总故部曲。又使于上党取大材供邺宫室。
建安十八年(公元213年),并州被并入冀州,梁习改任议郎、西部都督从事,隶属于冀州管辖,并继续统领他原来的部队。他又奉命到上党郡采办大木材,用于修建邺城的宫殿。
习表置屯田都尉二人,领客六百夫,于道次耕种菽粟,以给人牛之费。后单于入侍,西北无虞,习之绩也。
梁习上表建议设立两名屯田都尉,率领六百名外来劳工,在沿途道路旁耕种豆子和谷物,以此来供给人员和牛马的开销。后来,匈奴单于前来朝见,西北边境再无忧患,这都是梁习的功绩。
〈魏略曰:鲜卑大人育延,常为州所畏,而一旦将其部落五千馀骑诣习,求互市。习念不听则恐其怨,若听到州下,又恐为所略,于是乃许之往与会空城中交市。遂敕郡县,自将治中以下军往就之。市易未毕,市吏收缚一胡。延骑皆惊,上马弯弓围习数重,吏民惶怖不知所施。习乃徐呼市吏,问缚胡意,而胡实侵犯人。习乃使译呼延,延到,习责延曰:“汝胡自犯法,吏不侵汝,汝何为使诸骑惊骇邪?”遂斩之,馀胡破胆不敢动。是后无寇虏。至二十二年,太祖拔汉中,诸军还到长安,因留骑督太原乌丸王鲁昔,使屯池阳,以备卢水。昔有爱妻,住在晋阳。昔既思之,又恐遂不得归,乃以其部五百骑叛还并州,留其馀骑置山谷间,而单骑独入晋阳,盗取其妻。已出城,州郡乃觉;吏民又畏昔善射,不敢追。习乃令从事张景,募鲜卑使逐昔。昔马负其妻,重骑行迟,未及与其众合,而为鲜卑所射死。始太祖闻昔叛,恐其为乱于北边;会闻已杀之,大喜,以习前后有策略,封为关内侯。〉
(《魏略》记载:鲜卑部落的首领育延,一向被并州官府所忌惮。有一次,他率领部落五千多名骑兵前来拜见梁习,请求开设互市。梁习考虑到,如果拒绝,恐怕会招致怨恨;如果让他们进入州城,又担心遭到抢掠。于是,他同意在一个空城中与他们会面交易。随即,他下令各郡县,并亲自率领治中以下的官兵前往。交易尚未结束,一名市场官吏就逮捕并捆绑了一个胡人。育延的骑兵们都大为震惊,立刻上马弯弓,将梁习围了好几层。官吏和民众都吓得不知所措。梁习却镇定地叫来那名市场官吏,询问捆绑胡人的原因,原来是那个胡人确实侵犯了别人。梁习便派翻译叫来育延,育延到达后,梁习斥责他说:“是你的部下自己犯法,官吏并没有侵犯你们,你为什么要让手下骑兵惊扰生事呢?”随即下令将那名犯法的胡人斩首,其余的胡人都吓得不敢动弹。从此以后,再没有外族入侵抢掠。到了建安二十二年(公元217年),太祖(曹操)攻打汉中,各路军队返回长安时,留下骑都督、太原乌丸王鲁昔,让他驻扎在池阳,以防备卢水胡。鲁昔有个爱妻,住在晋阳。鲁昔既思念妻子,又担心最终无法回去,于是率领他的五百骑兵叛变,返回并州。他将其余的骑兵留在山谷中,自己单枪匹马潜入晋阳,偷偷接走了妻子。出城之后,州郡才发觉此事;官吏和民众因为害怕鲁昔箭术高超,不敢追赶。梁习于是命令从事张景招募鲜卑人去追击鲁昔。鲁昔的马驮着他的妻子,负重前行缓慢,还没来得及与他的大部队会合,就被鲜卑人射死了。起初,太祖(曹操)听说鲁昔叛变,担心他会在北方边境作乱;等到听说他已被杀死,非常高兴,因为梁习前后几次都表现出谋略,于是封他为关内侯。)
文帝践阼,复置并州,复为刺史,进封申门亭侯,邑百户;政治常为天下最。
文帝(曹丕)即位后,重新设置并州,梁习再次担任刺史,晋封为申门亭侯,食邑百户;他的政绩常常是天下第一。
太和二年,征拜大司农。习在州二十馀年,而居处贫穷,无方面珍物,明帝异之,礼赐甚厚。四年,薨,子施嗣。
太和二年(公元228年),梁习被征召入朝,授予大司农之职。他在并州任职二十多年,但住所贫穷,没有任何当地的珍奇物品,明帝(曹叡)对此感到非常奇异,给予了他极其丰厚的礼遇和赏赐。太和四年(公元230年),梁习去世,其子梁施继承了爵位。
初,济阴王思与习俱为西曹令史。思因直日白事,失太祖指。太祖大怒,教召主者,将加重辟。时思近出,习代往对,已被收执矣,思乃驰还,自陈己罪,罪应受死。太祖叹习之不言,思之识分,曰:“何意吾军中有二义士乎?”
当初,济阴人王思与梁习一同担任西曹令史。有一次王思当值时向太祖(曹操)禀报事务,未能领会太祖的意图。太祖大怒,下令召见负责人,准备予以重罚。当时王思正好外出,梁习便代替他前去应对,随即被收押。王思得知后急忙赶回,亲自陈述自己的罪过,表示罪该万死。太祖感叹梁习(为朋友承担责任)的沉默和王思(勇于承担责任)的明辨,说:“没想到我的军中竟有两位如此讲义气的人啊!”
〈臣松之以为习与王思,同寮而已,亲非骨肉,义非刎颈,而以身代思,受不测之祸。以之为义,无乃乖先哲之雅旨乎!史迁云“死有重于太山,有轻于鸿毛”,故君子不为苟存,不为苟亡。若使思不引分,主不加恕,则所谓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习之死义者,岂其然哉!〉
(臣松之认为:梁习和王思不过是同僚罢了,亲缘上并非骨肉,情义上也不是刎颈之交,却愿意以身代替王思,承受难以预测的灾祸。把这种行为看作是义举,难道不是违背了先哲们崇高的主张吗!司马迁说过“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所以君子不会为了苟且偷生,也不会为了不值得的事而牺牲。假使王思当时不站出来承担责任,而君主也没有宽恕,那么梁习的死就如同在沟渠中自尽而无人知晓。梁习这种为义而死的方式,难道是可取的吗!)
后同时擢为刺史,思领豫州。思亦能吏,然苛碎无大体,官至九卿,封列侯。
后来两人同时被提拔为刺史,王思掌管豫州。王思也是个能干的官吏,但是为人严苛琐碎,缺乏大局观,官至九卿,被封为列侯。
〈《魏略苛吏传》曰:思与薛悌、郤嘉俱从微起,官位略等。三人中,悌差挟儒术,所在名为间省。嘉与思事行相似。文帝诏曰:“薛悌驳吏,王思、郤嘉纯吏也,各赐关内侯,以报其勤。”思为人虽烦碎,而晓练文书,敬贤礼士,倾意形势,亦以是显名。正始中,为大司农,年老目瞑,瞋怒无度,下吏嗷然不知何据。性少信,时有吏父病笃,近在外舍,自白求假。思疑其不实,发怒曰:“世有思妇病母者,岂此谓乎!”遂不与假。吏父明日死,思无恨意。其为刻薄类如此。思又性急,尝执笔作书,蝇集笔端,驱去复来,如是再三。思恚怒,自起逐蝇不能得,还取笔掷地,蹋坏之。时有丹阳施畏、鲁郡倪𫖮、南阳胡业亦为刺史、郡守,时人谓之苛暴。◎又有高阳刘类,历位宰守,苛慝尤其,以善修人事,不废于世。嘉平中,为弘农太守。吏二百馀人,不与休假,专使为不急。过无轻重,辄捽其头,又乱杖挝之,牵出复入,如是数四。乃使人掘地求钱,所在市里,皆有孔穴。又外讬简省,每出行,阳敕督邮不得使官属曲修礼敬,而阴识不来者,辄发怒中伤之。性又少信,每遣大吏出,辄使小吏随覆察之,白日常自于墙壁间窥闪,夜使干廉察诸曹,复以干不足信,又遣铃下及奴婢使转相检验。尝案行,宿止民家。民家二狗逐猪,猪惊走,头插栅间,号呼良久。类以为外之吏擅共饮食,不复征察,便使伍百曳五官掾孙弼入,顿头责之。弼以实对,类自愧不详,因讬问以他事。民尹昌,年垂百岁,闻类出行,当经过,谓其儿曰:“扶我迎府君,我欲陈恩。”儿扶昌在道左,类望见,呵其儿曰:“用是死人,使来见我。”其视人无礼,皆此类也。旧俗,民谤官长者有三不肯,谓迁、免与死也。类在弘农,吏民患之,乃题其门曰:“刘府君有三不肯。”类虽闻之,犹不能自改。其后安东将军司马文王西征,路经弘农,弘农人告类荒耄不任宰郡,乃召入为五官中郎将。〉
(《魏略·苛吏传》记载:王思与薛悌、郤嘉都出身微末,官职地位大致相当。三人之中,薛悌略通儒家学说,所到之处以简约宽和著称。郤嘉的行事作风与王思相似。文帝(曹丕)下诏说:‘薛悌是驳杂的官吏(指其执法不纯粹严苛),王思、郤嘉是纯粹的官吏(指其执法纯粹严苛),各赐予关内侯的爵位,以奖赏他们的勤劳。’王思为人虽然繁琐苛刻,但精通文书处理,尊敬贤才、礼待士人,并留心时局形势,也因此而声名显赫。正始年间(公元240-249年),他担任大司农,年老后视力昏花,常常毫无节制地发怒,下属们都惊恐不已,不知所措。他生性多疑,有一次,一位下属的父亲病重,就住在官署外的住所,这位下属便亲自前来请求休假。王思怀疑他不是说实话,发怒道:‘世上有所谓“思妇诈称母亲生病”的说法,难道说的就是你这种情况吗!’于是没有批准假期。第二天,这位下属的父亲就去世了,王思也没有丝毫悔意。他的刻薄寡恩大都如此。王思性情急躁,曾经提笔写字,有苍蝇停在笔尖上,赶走后又飞回来,如此再三。王思非常生气,亲自起身追赶苍蝇却没抓到,回来后拿起笔扔在地上,用脚踩坏。当时,丹阳人施畏、鲁郡人倪𫖮、南阳人胡业也担任刺史、郡守等职,时人称他们为苛刻残暴的官吏。◎另有高阳人刘类,历任地方长官,其为人的苛刻恶毒尤为突出,但因为善于经营人际关系,所以官位一直没有被罢免。嘉平年间(公元249-254年),他担任弘农太守。手下二百多名官吏,他从不给假,专门让他们做些无关紧要的事务。下属犯错无论大小,他动辄揪住头发,用杖乱打,拖出去再拉进来,如此反复好几次。他还派人到处挖地寻找钱财,使得市场和村里到处都是坑洞。此外,他表面上装作简朴,每次外出巡视,都公开敕令督邮不许下属铺张迎接,却暗中记下没来行礼的人,然后就发怒中伤他们。他又生性多疑,每次派遣高级官员外出,必定让低级官员跟随监视;白天常常自己躲在墙壁间窥探,晚上派亲信暗中观察各个部门;后来又觉得亲信也不可信,再派侍从和奴婢辗转相互监察。他曾巡视地方,借宿在百姓家中。这家人的两条狗追赶一头猪,猪受惊奔跑,头卡在了栅栏之间,嚎叫了很久。刘类以为是外出的官吏擅自聚在一起吃喝,不加调查,就让差役将五官掾孙弼拖进来,逼他叩头并加以斥责。孙弼如实回答后,刘类自知理亏,感到羞愧,便借口询问其他事情来掩饰。有个叫尹昌的百姓,年近百岁,听说刘类巡视将要路过,便对儿子说:‘扶我去迎接府君,我想当面感谢他的恩德。’他儿子扶着尹昌在路边等候,刘类远远望见,便呵斥他儿子说:‘弄这么个快死的人来见我干什么!’他对待别人无礼,大都像这样。按照旧时风俗,百姓痛恨官长,希望他有三种下场,即被调走、被免职和死掉。刘类在弘农时,官吏和百姓都深受其害,于是在他官署门上题字说:‘刘府君有三不肯。’(讽刺他赖着不肯调走、不肯被免职、不肯死)刘类虽然听说了这件事,却仍不能自我改正。后来,安东将军司马文王(司马昭)西征,路过弘农,当地人控告刘类年老昏聩,不能胜任太守之职,于是他被召回朝廷,担任五官中郎将。)
张既字德容,冯翊高陵人也。年十六,为郡小吏。
张既,字德容,是冯翊郡高陵县人。十六岁时,担任郡里的小吏。
〈《魏略》曰:既世单家富,为人有容仪。少小工书疏,为郡门下小吏,而家富。自惟门寒,念无以自达,乃常畜好刀笔及版奏,伺诸大吏有乏者辄给与,以是见识焉。〉
(《魏略》记载:张既的家族世代并非望族,但家中富裕,他本人仪表堂堂。从小就擅长撰写书信和奏章,担任郡里的门下小吏。虽然家境富裕,但他考虑到自己家世寒微,担心无法出人头地,于是常常备好优质的书刀、毛笔和书写用的木简,留意到哪位高级官员有需要时,就主动送给他们。因此,他逐渐被上级所赏识。)
后历右职,举孝廉,不行。太祖为司空,辟,未至,举茂才,除新丰令,治为三辅第一。
之后,他历任重要职务。曾被推举为孝廉,但他没有应命。太祖(曹操)担任司空时,征召张既,在他还未到任时,又被推举为茂才,并被任命为新丰县令,其治理成绩在三辅地区名列第一。
袁尚拒太祖于黎阳,遣所置河东太守郭援、并州刺史高干及匈奴单于取平阳,发使西与关中诸将合从。司隶校尉锺繇遣既说将军马腾等,既为言利害,腾等从之。腾遣子超将兵万馀人,与繇会击干、援,大破之,斩援首。干及单于皆降。其后干复举并州反。河内张晟众万馀人无所属,冦崤、渑闲,河东卫固、弘农张琰各起兵以应之。太祖以既为议郎,参繇军事,使西征诸将马腾等,皆引兵会击晟等,破之。斩琰、固首,干奔荆州。封既武始亭侯。
袁尚在黎阳抵抗太祖(曹操),派遣他所任命的河东太守郭援、并州刺史高干以及匈奴单于攻取平阳,并派出使者向西与关中地区的各位将领联合。司隶校尉钟繇派遣张既去游说将军马腾等人,张既为他们陈述了利害关系,马腾等人都听从了他的建议。马腾派遣儿子马超率领一万多士兵,与钟繇会合攻击高干、郭援,大败敌军,并斩杀了郭援。高干和匈奴单于都投降了。之后,高干又在并州再次反叛。河内的张晟聚集了一万多没有归属的部众,在崤山、渑池一带作乱,河东的卫固、弘农的张琰也各自起兵响应。太祖(曹操)任命张既为议郎,参与钟繇的军事谋划,并派他去说服西征的将领马腾等人,让他们都率兵会合,攻击张晟等人,最终击败了他们。张琰、卫固被斩首,高干逃往荆州。张既因此被封为武始亭侯。
太祖将征荆州,而腾等分据关中。太祖复遣既喻腾等,令释部曲求还。腾已许之而更犹豫,既恐为变,乃移诸县促储偫,二千石郊迎。腾不得已,发东。太祖表腾为卫尉,子超为将军,统其众。后超反,既从太祖破超于华阴,西定关右。以既为京兆尹,招怀流民,兴复县邑,百姓怀之。魏国既建,为尚书,出为雍州刺史。太祖谓既曰:“还君本州,可谓衣绣昼行矣。”
太祖(曹操)将要征伐荆州时,马腾等人正分别占据着关中地区。太祖再次派遣张既去劝说马腾等人,让他们交出部队并请求返回朝廷。马腾已经答应,但又犹豫不决。张既担心他会改变主意,便通知各县紧急准备物资,并安排郡守级别的官员到郊外迎接。马腾迫于形势,不得已动身东行。太祖上表任命马腾为卫尉,任命他的儿子马超为将军,统领其旧部。后来马超反叛,张既跟随太祖在华阴击败马超,平定了关右地区。张既因此被任命为京兆尹,他安抚流民,复兴县邑,深受百姓爱戴。魏国建立后,张既担任尚书,后外调为雍州刺史。太祖对张既说:“让你回到自己的家乡州郡任职,可以说是衣锦还乡了。”
从征张鲁,别从散关入讨叛氐,收其麦以给军食。鲁降,既说太祖拔汉中民数万户以实长安及三辅。其后与曹洪破吴兰于下辩,又与夏侯渊讨宋建,别攻临洮、狄道,平之。
张既跟随太祖征讨张鲁,另外率军从散关进入,讨伐叛乱的氐族,并收割他们的麦子作为军粮。张鲁投降后,张既劝说太祖迁移汉中数万户居民,以充实长安和三辅地区。此后,他与曹洪在下辩击败了吴兰,又与夏侯渊一同讨伐宋建,并另外率兵攻打临洮、狄道,平定了这些地方。
是时,太祖徙民以充河北,陇西、天水、南安民相恐动,扰扰不安,既假三郡人为将吏者休课,使治屋宅,作水碓,民心遂安。太祖将拔汉中守,恐刘备北取武都氐以逼关中,问既。
当时,太祖(曹操)正迁移百姓以充实河北地区,陇西、天水、南安三郡的民众因此互相惊扰,人心惶惶。张既于是让三郡出身的将士官吏们休假回家,让他们修缮房屋、建造水碓,民心才得以安定下来。太祖(曹操)准备撤离汉中的守军,担心刘备会向北夺取武都的氐族部落来威胁关中,于是向张既询问对策。
既曰:“可劝使北出就谷以避贼,前至者厚其宠赏,则先者知利,后必慕之。”太祖从其策,乃自到汉中引出诸军,令既之武都,徙氐五万馀落出居扶风、天水界。
张既回答说:“可以劝说他们向北迁徙,靠近有粮食的地方以躲避敌人。对先到的人给予丰厚的赏赐,这样先来的人知道了好处,后面的人就必然会跟着效仿。”太祖(曹操)采纳了他的计策,于是亲自到汉中率领各路军队撤出,并命令张既前往武都,将五万多个氐族部落迁徙到扶风和天水的交界地带。
〈《三辅决录注》曰:既为儿童,为郡功曹游殷察异之,引既过家,既敬诺。殷先归,敕家具设宾馔。及既至,殷妻笑曰:“君其悖乎!张德容童昏小儿,何异客哉!”殷曰:“卿勿怪,乃方伯之器也。”殷遂与既论霸王之略。飨讫,以子楚托之;既谦不受,殷固托之,既以殷邦之宿望,难违其旨,乃许之。殷先与司隶校尉胡轸有隙,轸诬构杀殷。殷死月馀,轸得疾患,自说但言“伏罪,伏罪,游功曹将鬼来”。于是遂死。于时关中称曰:“生有知人之明,死有贵神之灵。”子楚字仲允,为蒲阪令。太祖定关中时,汉兴郡缺,太祖以问既,既称楚才兼文武,遂以为汉兴太守。后转陇西。《魏略》曰:楚为人慷慨,历位宰守,所在以恩德为治,不好刑杀。太和中,诸葛亮出陇右,吏民骚动。天水、南安太守各弃郡东下,楚独据陇西,召会吏民,谓之曰:“太守无恩德。今蜀兵至,诸郡吏民皆已应之,此亦诸卿富贵之秋也。太守本为国家守郡,义在必死,卿诸人便可取太守头持往。”吏民皆涕泪,言“死生当与明府同,无有二心”。楚复言:“卿曹若不愿,我为卿画一计。今东二郡已去,必将寇来,但可共坚守。若国家救到,寇必去,是为一郡守义,人人获爵宠也。若官救不到,蜀攻日急,尔乃取太守以降,未为晚也。”吏民遂城守。而南安果将蜀兵,就攻陇西。楚闻贼到,乃遣长史马颙出门设阵,而自于城上晓谓蜀帅,言:“卿能断陇,使东兵不上,一月之中,则陇西吏人不攻自服;卿若不能,虚自疲弊耳。”使颙鸣鼓击之,蜀人乃去。后十馀日,诸军上陇,诸葛亮破走。南安、天水皆坐应亮破灭,两郡守各获重刑,而楚以功封列侯,长史掾属皆赐拜。帝嘉其治,诏特听朝,引上殿。楚为人短小而大声,自为吏,初不朝觐,被诏登阶,不知仪式。帝令侍中赞引,呼“陇西太守前”,楚当言“唯”,而大应称“诺”。帝顾之而笑,遂劳勉之。罢会,自表乞留宿卫,拜驸马都尉。楚不学问,而性好游遨音乐。乃畜歌者,琵琶、筝、箫,每行来将以自随。所在樗蒲、投壶,欢欣自娱。数岁,复出为北地太守,年七十馀卒。〉
(《三辅决录注》记载:张既年幼时,郡里的功曹游殷发现他与众不同,便邀请张既到家中做客,张既恭敬地答应了。游殷先回到家,吩咐家人准备宴席。等到张既来了,游殷的妻子笑着说:“您是不是糊涂了?张德容还是个年幼无知的小孩子,把他当成贵客,这不是很奇怪吗!”游殷说:“你不要觉得奇怪,他可是有州牧才能的人。”于是游殷便与张既谈论起霸王之业的策略。宴席结束后,游殷将自己的儿子游楚托付给他;张既谦虚地不肯接受,游殷坚持托付,张既考虑到游殷是本地德高望重的前辈,难以违背他的意愿,于是就答应了。游殷之前与司隶校尉胡轸有嫌隙,胡轸罗织罪名杀害了游殷。游殷死后一个多月,胡轸得了病,自己说只听见他在喊“我服罪,我服罪,游功曹带着鬼来了”。于是胡轸就病死了。当时关中地区的人们称赞游殷说:“活着的时候有知人之明,死后也有尊贵的神灵。”游殷的儿子游楚,字仲允,担任蒲阪县令。太祖(曹操)平定关中时,汉兴郡太守职位空缺,太祖向张既询问人选,张既称赞游楚文武全才,于是太祖任命他为汉兴太守。后来调任陇西。《魏略》记载:游楚为人慷慨,历任地方长官,所到之处都以恩德治理,不喜欢使用刑罚杀戮。太和年间(公元227-233年),诸葛亮出兵陇右地区,官民骚动。天水、南安两郡的太守都放弃郡城向东逃跑,只有游楚坚守陇西郡,他召集官吏百姓对他们说:“我这个太守没有什么恩德。现在蜀军到了,各郡的官吏百姓都已响应他们,这也是各位追求富贵的好时机。我作为太守本应为国家守卫郡城,道义上必须死在这里,你们可以拿着我的头去投降。”官吏和百姓们都流着泪说:“我们誓与明府您生死与共,绝无二心。”游楚又说:“各位如果不愿意,我为你们想一个计策。现在东边两个郡已经失守,敌人必定会来进攻我们,我们只能共同坚守。如果国家的援军到了,敌人必然会退去,这样我们就是一郡坚守道义,人人都能获得爵位和赏赐。如果朝廷援军不到,蜀军攻势一天比一天紧急,到那时你们再拿着我的头去投降,也还不算晚。”于是官吏和百姓们便决定守城。南安郡果然带领蜀兵前来进攻陇西。游楚听说敌人来了,就派遣长史马颙出城布阵,自己则在城墙上对蜀军将领喊话说:“你如果能切断陇山道路,让东边的援军上不来,一个月之内,陇西的官民不用攻打就会自动归服;你如果做不到,就只是白白地让自己疲惫罢了。”他让马颙鸣鼓出击,蜀军于是退去。十几天后,魏国各路大军抵达陇山,诸葛亮战败撤走。南安、天水都因为响应诸葛亮而被攻破,两郡太守都受到了重刑,而游楚则因功被封为列侯,长史和下属官员也都得到了赏赐。皇帝赞赏他的治理,下诏特许他入朝,并引他上殿。游楚身材矮小但声音洪亮,自从做官以来,从未朝见过皇帝,奉诏登上台阶时,不懂得朝廷礼仪。皇帝命令侍中在旁引导,喊道“陇西太守上前”,游楚本该应答“唯”,却大声地回答“诺”。皇帝看着他笑了,随即对他加以慰劳和勉励。朝会结束后,游楚自己上表请求留在京城担任宿卫,被任命为驸马都尉。游楚不爱学习,但生性喜欢游玩和音乐。于是他蓄养了歌伎,备有琵琶、古筝、洞箫等乐器,每次出行都带在身边。所到之处就玩樗蒲、投壶等游戏,以此欢欣自娱。几年后,又外放担任北地太守,七十多岁时去世。)
是时,武威颜隽、张掖和鸾、酒泉黄华、西平麹演等并举郡反,自号将军,更相攻击。隽遣使送母及子诣太祖为质,求助。太祖问既,既曰:“隽等外假国威,内生傲悖,计定势足,后即反耳。今方事定蜀,且宜两存而斗之,犹卞庄子之刺虎,坐收其毙也。”太祖曰:“善。”岁馀,鸾遂杀隽,武威王秘又杀鸾。
当时,武威郡的颜隽、张掖郡的和鸾、酒泉郡的黄华、西平郡的麹演等人都占据郡县反叛,自封为将军,并且互相攻击。颜隽派遣使者将自己的母亲和儿子送到太祖(曹操)那里作为人质,请求援助。太祖(曹操)询问张既的意见,张既说:“颜隽等人表面上借助朝廷的威势,内心却傲慢悖逆,一旦他们的计策成功、势力壮大,日后必定会反叛。如今我们正致力于平定蜀地,暂且应该让他们双方并存并相互争斗,就像卞庄子刺虎那样,坐等他们两败俱伤,我们再从中获利。”太祖(曹操)说:“好。”一年多后,和鸾果然杀死了颜隽,而武威郡的王秘又杀死了和鸾。
是时不置凉州,自三辅拒西域,皆属雍州。文帝即王位,初置凉州,以安定太守邹岐为刺史。张掖张进执郡守举兵拒岐,黄华、麹演各逐故太守,举兵以应之。既进兵为护羌校尉苏则声势,故则得以有功。既进爵都乡侯。
当时没有设置凉州,从三辅地区到西域的广大区域都隶属于雍州。文帝(曹丕)即位为魏王后,才初次设置凉州,任命安定太守邹岐为凉州刺史。张掖郡的张进抓捕了郡守,起兵抗拒邹岐;黄华、麹演也各自驱逐了原来的太守,起兵响应张进。张既率军为护羌校尉苏则助长声势,因此苏则才得以立下功劳。张既也因此进爵为都乡侯。
凉州卢水胡伊健妓妾、治元多等反,河西大扰。帝忧之,曰:“非既莫能安凉州。”乃召邹岐,以既代之。诏曰:“昔贾复请击郾贼,光武笑曰:‘执金吾击郾,吾复何忧?’卿谋略过人,今则其时。以便宜从事,勿复先请。”遣护军夏侯儒、将军费曜等继其后。既至金城,欲渡河,诸将守以为“兵少道险,未可深入”。既曰:“道虽险,非井陉之隘,夷狄乌合,无左车之计,今武威危急,赴之宜速。”遂渡河。贼七千馀骑逆拒军于鹯阴口,既扬声军从鹯阴,乃潜由且次出至武威。胡以为神,引还显美。既已据武威,曜乃至,儒等犹未达。既劳赐将士,欲进军击胡。诸将皆曰:“士卒疲倦,虏众气锐,难与争锋。”既曰:“今军无见粮,当因敌为资。若虏见兵合,退依深山,追之则道险穷饿,兵还则出候寇钞。如此,兵不得解,所谓‘一日纵敌,患在数世’也。”遂前军显美。胡骑数千,因大风欲放火烧营,将士皆恐。既夜藏精卒三千人为伏,使参军成公英督千馀骑挑战,敕使阳退。胡果争奔之,因发伏截其后,首尾进击,大破之,斩首获生以万数。
凉州的卢水胡人伊健妓妾、治元多等人反叛,河西地区大乱。文帝(曹丕)对此非常担忧,说:“除了张既,没有人能安定凉州了。”于是召回邹岐,让张既接替他的职位。诏书说:“过去贾复请求攻打郾城的贼寇,光武帝笑着说:‘执金吾亲自去攻打郾城,我还有什么可忧虑的呢?’你的谋略过人,现在正是你大展身手的时候。你可以根据实际情况自行决断,不必事事都先请示。”文帝(曹丕)又派遣护军夏侯儒、将军费曜等人率军跟进。张既抵达金城,准备渡过黄河,各位将领都固执地认为:“我军兵力少,道路险峻,不应该贸然深入。”张既说:“道路虽然艰险,但并非井陉那样的要塞;这些胡人不过是乌合之众,没有李左车那样的计谋。如今武威情况危急,我们应该尽快赶去救援。”于是率军渡过黄河。叛军七千多骑兵在鹯阴口拦截,张既佯装要从鹯阴进攻,却秘密地从且次小道出兵抵达了武威。胡人以为神兵天降,便撤退回了显美。张既占据武威后,费曜的军队才赶到,夏侯儒等人则还未到达。张既犒赏将士后,准备进军攻打胡人。将领们都说:“士兵们已经很疲惫了,而敌军士气正盛,我们难以与他们争锋。”张既说:“现在军中没有现成的粮食,必须依靠缴获敌人的物资来补给。如果敌军看到我们兵力会合,就会退守深山。那时我们去追击,则道路险峻,军队会陷入断粮的困境;如果我们撤兵,他们又会出来骚扰劫掠。这样一来,战事将永无宁日,正如俗话所说‘一日纵敌,数世之患’。”于是他率军进驻显美。数千胡人骑兵乘着大风,企图放火烧毁魏军营寨,将士们都十分恐惧。张既在夜里预先埋伏了三千精兵,派参军成公英率领一千多骑兵前去挑战,并命令他佯装败退。胡人果然争相追击,张既随即发动伏兵从后方截断敌军,前后夹击,大败胡人,斩杀和俘获的敌人以万计。
〈《魏略》曰:成公英,金城人也。中平末,随韩约为腹心。建安中,约从华阴破走,还湟中,部党散去,唯英独从。《典略》曰:韩遂在湟中,其婿阎行欲杀遂以降,夜攻遂,不下。遂叹息曰:“丈夫困厄,祸起婚姻乎!”谓英曰:“今亲戚离叛,人众转少,当从羌中西南诣蜀耳。”英曰:“兴军数十年,今虽罢败,何有弃其门而依于人乎!”遂曰:“吾年老矣,子欲何施?”英曰:“曹公不能远来,独夏侯尔。夏侯之众,不足以追我,又不能久留;且息肩于羌中,以须其去。招呼故人,绥会羌、胡,犹可以有为也。”遂从其计,时随从者男女尚数千人。遂宿有恩于羌,羌卫护之。及夏侯渊还,使阎行留后。乃合羌、胡数万将攻行,行欲走,会遂死,英降太祖。太祖见英甚喜,以为军师,封列侯。从行出猎,有三鹿走过前,公命英射之,三发三中,皆应弦而倒。公抵掌谓之曰:“但韩文约可为尽节,而孤独不可乎?”英乃下马而跪曰:“不欺明公。假使英本主人在,实不来此也。”遂流涕哽咽。公嘉其敦旧,遂亲敬之。延康、黄初之际,河西有逆谋。诏遣英佐凉州平陇右,病卒。《魏略》曰:阎行,金城人也,后名艳,字彦明。少有健名,始为小将,随韩约。建安初,约与马腾相攻击。腾子超亦号为健。行尝刺超,矛折,因以折矛挝超项,几杀之。至十四年,为约所使诣太祖,太祖厚遇之,表拜犍为太守。行因请令其父入宿卫,西还见约,宣太祖教云:“谢文约:卿始起兵时,自有所逼,我所具明也。当早来,共匡辅国朝。”行因谓约曰:“行亦为将军,兴军以来三十馀年,民兵疲瘁,所处又狭,宜早自附。是以前在邺,自启当令老父诣京师,诚谓将军亦宜遣一子,以示丹赤。”约曰:“且可复观望数岁中!”后遂遣其子,与行父母俱东。会约西讨张猛,留行守旧营,而马超等结反谋,举约为都督。及约还,超谓约曰:“前锺司隶任超使取将军,关东人不可复信也。今超弃父,以将军为父,将军亦当弃子,以超为子。”行谏约,不欲令与超合。约谓行曰:“今诸将不谋而同,似有天数。”乃东诣华阴。及太祖与约交马语,行在其后,太祖望谓行曰:“当念作孝子。”及超等破走,行随约还金城。太祖闻行前意,故但诛约子孙在京师者。乃手书与行曰:“观文约所为,使人笑来。吾前后与之书,无所不说,如此何可复忍!卿父谏议,自平安也。虽然,牢狱之中,非养亲之处,且又官家亦不能久为人养老也。”约闻行父独在,欲使并遇害,以一其心,乃彊以少女妻行,行不获已。太祖果疑行。会约使行别领西平郡。遂勒其部曲,与约相攻击。行不胜,乃将家人东诣太祖。太祖表拜列侯。〉
(《魏略》记载:成公英,是金城人。中平末年(公元189年),他跟随韩约(韩遂)成为其心腹。建安年间(196-220年),韩约在华阴兵败逃走,返回湟中,部众都离散了,只有成公英一人跟随。《典略》记载:韩遂在湟中时,他的女婿阎行想杀掉他投降,于是夜袭韩遂,但没有成功。韩遂感叹道:“大丈夫身处困境,灾祸竟是从姻亲关系中产生的吗!”他对成公英说:“如今亲戚都背叛了我,人马也越来越少,我应当从羌人部落中向西南去投奔蜀地了。”成公英说:“您起兵几十年,如今虽然失败了,哪有抛弃自己的基业去依附别人的道理!”韩遂说:“我年纪大了,你有什么计策呢?”成公英说:“曹公(曹操)不可能远道而来,来的只有夏侯渊罢了。夏侯渊的兵力不足以追击我们,也不能在此久留。我们不如暂且在羌人中休整,等待他们撤离。然后召集旧部,安抚联合羌、胡各部,仍然可以有所作为。”韩遂听从了他的计策,当时跟随他的男女还有几千人。韩遂向来对羌人有恩,羌人便保护着他。等到夏侯渊撤兵,留下阎行驻守。韩遂于是联合羌、胡数万人马准备攻打阎行,阎行准备逃走,恰逢韩遂病死,成公英便投降了太祖(曹操)。太祖(曹操)见到成公英后非常高兴,任命他为军师,并封为列侯。一次跟随太祖(曹操)外出打猎,有三只鹿从面前跑过,太祖(曹操)命成公英射杀它们,他三箭齐发,三只鹿都应弦而倒。太祖(曹操)拍手对他说:“你只肯为韩文约(韩遂)尽节,难道就不肯为我效力吗?”成公英于是下马跪拜说:“不敢欺瞒明公。假使我的旧主还在,我实在不会来到这里。”说着便流泪哽咽。太祖(曹操)赞赏他忠于故主,于是对他十分亲近敬重。延康、黄初年间(220-221年),河西地区有人图谋反叛。朝廷下诏派成公英辅佐凉州刺史平定陇右,他病死在任上。《魏略》记载:阎行,是金城人,后来改名阎艳,字彦明。他年轻时就以勇健闻名,起初是韩约(韩遂)手下的小将。建安初年(196年),韩约与马腾互相攻击。马腾的儿子马超也以勇健著称。阎行曾经用矛刺向马超,结果矛被折断,他便用断矛击打马超的脖子,几乎将他杀死。到建安十四年(209年),他被韩约派去拜见太祖(曹操),太祖(曹操)对他非常优待,上表任命他为犍为太守。阎行趁机请求让自己的父亲到朝中担任宿卫。他西归见到韩约,传达太祖(曹操)的指示说:“告诉韩文约(韩遂):你当初起兵,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这一点我完全明白。你应该早日归顺,共同辅佐朝廷。”阎行接着对韩约说:“我也为您着想,您起兵三十多年来,百姓和士兵都已疲惫不堪,所处的地盘又狭小,应该尽早归附朝廷。所以之前我在邺城时,亲自上表请求让我的老父亲到京师,实在也是希望将军您也派遣一个儿子去,以表示忠心。”韩约说:“还是再观望几年吧!”后来他还是派遣了儿子,与阎行的父母一同前往东都。正逢韩约西征张猛,留下阎行守卫大本营,而马超等人却密谋反叛,推举韩约为都督。等韩约回来,马超对他说:“之前钟司隶(钟繇)派我来对付将军您,关东的人是不能再相信了。现在我马超抛弃了自己的父亲,把您当作父亲,您也应该抛弃自己的儿子,把我看作儿子。”阎行劝谏韩约,不希望他与马超联合。韩约对阎行说:“如今各位将领不谋而合,看来是天意如此。”于是向东进军到华阴。等到太祖(曹操)与韩约在阵前隔着马对话时,阎行就在韩约身后,太祖(曹操)远远地对阎行说:“你应该想着做个孝子。”等到马超等人兵败逃走,阎行跟随韩约回到金城。太祖(曹操)听说了阎行之前的意图,所以只诛杀了韩约留在京城的子孙。他亲手写信给阎行说:“看韩文约(韩遂)的所作所为,真是让人发笑。我前后写给他的信,无所不谈,他这样怎么还能容忍!你的父亲在朝中任谏议大夫,自然是平安的。虽然如此,但监狱终究不是奉养双亲的地方,况且朝廷也不能一直替别人养老。”韩约听说阎行的父亲独自在世,想让阎行的父亲也一同遇害,以使阎行对自己一心一意,于是强行将自己的小女儿嫁给阎行,阎行不得已只能接受。太祖(曹操)果然因此怀疑阎行。恰逢韩约派阎行另外统领西平郡。阎行于是率领自己的部曲,与韩约互相攻击。阎行战败,便带着家人向东投奔了太祖(曹操)。太祖(曹操)上表封他为列侯。)
帝甚恱,诏曰:“卿逾河历险,以劳击逸,以寡胜众,功过南仲,勤逾吉甫。此勋非但破胡,乃永宁河右,使吾长无西顾之念矣。”徙封西乡侯,增邑二百,并前四百户。
文帝(曹丕)非常高兴,下诏说:“你渡过黄河,经历险阻,以疲惫之师攻打休整之敌,以寡敌众,功劳超过了南仲,勤勉胜过了吉甫。这番功勋不仅是击败了胡人,更是为了长久地安定河右地区,使我从此再无西顾之忧了。”于是改封张既为西乡侯,增加食邑二百户,连同之前的一共四百户。
酒泉苏衡反,与羌豪邻戴及丁令胡万馀骑攻边县。既与夏侯儒击破之,衡及邻戴等皆降。遂上疏请与儒治左城,筑鄣塞,置烽候、邸阁以备胡。
酒泉郡的苏衡起兵反叛,联合羌族首领邻戴以及丁令胡族的一万多骑兵攻打边境县城。张既与夏侯儒联手将其击破,苏衡和邻戴等人都投降了。于是张既上疏朝廷,请求与夏侯儒共同治理左城,修筑堡垒要塞,设置烽火台和驿站,以防备胡人的侵扰。
〈《魏略》曰:儒字俊林,夏侯尚从弟。初为鄢陵侯彰骁骑司马,宣王为征南将军,都督荆、豫州。正始二年,朱然围樊城,城中守将乙修等求救甚急。儒进屯邓塞,以兵少不敢进,但作鼓吹,设导从,去然六七里,翱翔而还,使修等遥见之,数数如是。月馀,及太傅到,乃俱进,然等走。时谓儒为怯,或以为晓以少疑众,得声救之宜。儒犹以此召还,为太仆。〉
(《魏略》记载:夏侯儒字俊林,是夏侯尚的堂弟。起初担任鄢陵侯曹彰的骁骑司马。后来宣王(司马懿)担任征南将军,都督荆州、豫州的军事。正始二年(公元241年),吴国将领朱然包围樊城,城中守将乙修等人急切求援。夏侯儒进军驻扎在邓塞,因兵力少而不敢前进,只是命人奏响军乐,设置仪仗,在距离朱然军六七里的地方来回行军,让乙修等人能从远处望见,如此反复多次。一个多月后,等到太傅(司马懿)率军赶到,才一同进兵,朱然等人随即撤退。当时有人说夏侯儒胆怯,也有人认为他懂得用少量兵力迷惑敌人,恰当地起到了声援的效果。夏侯儒最终还是因为此事被召回朝廷,担任了太仆。)
西羌恐,率众二万馀落降。其后西平麹光等杀其郡守,诸将欲击之,既曰:“唯光等造反,郡人未必悉同。若便以军临之,吏民羌胡必谓国家不别是非,更使皆相持著,此为虎傅翼也。光等欲以羌胡为援,今先使羌胡钞击,重其赏募,所虏获者皆以畀之。外沮其势,内离其交,必不战而定。”乃檄告谕诸羌,为光等所诖误者原之;能斩贼帅送首者当加封赏。于是光部党斩送光首,其馀咸安堵如故。
西羌各部感到恐惧,率领两万多个部落投降。之后,西平郡的麹光等人杀害了郡守,各位将领都想出兵攻打。张既说:“只有麹光等人是主谋,郡中的人未必都和他们同心。如果我们立即大军压境,官吏、百姓以及羌人、胡人必定会认为国家不分是非,反而会促使他们团结起来抵抗,这无异于给老虎添上翅膀。麹光等人想以羌、胡作为外援,我们现在应先让羌、胡部落去袭扰他们,用重金悬赏招募,所俘获的一切都归他们所有。这样对外可以削弱敌人的势头,对内可以离间他们的关系,必定可以不战而平定叛乱。”于是,张既发布文告晓谕羌人各部,赦免那些被麹光等人迷惑胁从的人;而能够斩杀叛贼首领并送上首级的,将加封官爵和赏赐。于是,麹光的同党斩杀了麹光并送上首级,其余的人都像往常一样安居乐业。
既临二州十馀年,政惠著闻,其所礼辟扶风庞延、天水杨阜、安定胡遵、酒泉庞淯、炖煌张恭、周生烈等,终皆有名位。
张既在雍、凉二州任职十多年,仁政之声远近闻名。他以礼征辟的扶风人庞延、天水人杨阜、安定人胡遵、酒泉人庞淯、炖煌人张恭、周生烈等人,最终都获得了显赫的名望和职位。
〈《魏略》曰:初,既为郡小吏,功曹徐英尝自鞭既三十。英字伯济,冯翊著姓,建安初为蒲阪令。英性刚爽,自见族氏胜既,于乡里名行在前,加以前辱既,虽知既贵显,终不肯求于既。既虽得志,亦不顾计本原,犹欲与英和。尝因醉欲亲狎英,英故抗意不纳。英由此遂不复进用。故时人善既不挟旧怨,而壮英之不挠。〉
(《魏略》记载:早年,张既担任郡里的小吏时,功曹徐英曾经亲自鞭打过他三十下。徐英字伯济,是冯翊郡的望族,建安初年担任蒲阪县令。徐英性情刚直,自认为家族门第胜过张既,在乡里的名望和品行也比张既高,加上以前曾羞辱过张既,所以即使知道张既已经显贵,也始终不肯去求他。张既虽然得志,却不计较过去的恩怨,仍然想与徐英和好。他曾趁着酒意想和徐英亲近,徐英却故意抗拒不从。因此,徐英最终再未得到升迁。所以当时的人们都称赞张既不记旧仇,同时也钦佩徐英不屈不挠的气节。)
黄初四年薨。诏曰:“昔荀桓子立勋翟土,晋侯赏以千室之邑;冯异输力汉朝,光武封其二子。故凉州刺史张既,能容民畜众,使群羌归土,可谓国之良臣。不幸薨陨,朕甚愍之,其赐小子翁归爵关内侯。”
黄初四年(公元223年)张既去世。魏文帝下诏说:“过去荀桓子(荀林父)在翟地建立功勋,晋侯赏赐他千户的封邑;冯异为汉朝效力,光武帝(刘秀)也册封了他的两个儿子。已故的凉州刺史张既,能够安抚百姓、发展民生,使众多羌人部落归顺,可以说是国家的良臣。不幸的是他去世了,我对此深感哀悼,特赐他的小儿子张翁归关内侯的爵位。”
明帝即位,追谥曰肃侯。子缉嗣。
魏明帝即位后,追谥张既为肃侯。他的儿子张缉继承了爵位。
缉以中书郎稍迁东莞太守。嘉平中,女为皇后,征拜光禄大夫,位特进,封妻向为安城乡君。
张缉从中书郎逐渐升迁为东莞太守。嘉平年间(公元249-254年),他的女儿成为皇后,于是他被征召入朝,授予光禄大夫之职,地位为特进,他的妻子向氏也被封为安城乡君。
缉与中书令李丰同谋,诛。语在《夏侯玄传》。
张缉与中书令李丰共同谋划,事败被处死。详情记载于《夏侯玄传》。
〈《魏略》曰:缉字敬仲,太和中为温令,名有治能。会诸葛亮出,缉上便宜,诏以问中书令孙资,资以为有筹略,遂召拜骑都尉,遣参征蜀军。军罢,入为尚书郎,以称职为明帝所识。帝以为缉之材能,多所堪任,试呼相工相之。相者云:“不过二千石。”帝曰:“何材如是而位止二千石乎?”及在东莞,领兵数千人。缉性吝于财而矜于势,一旦以女征去郡,还坐里舍,悒悒躁扰。数为国家陈击吴、蜀形势,又尝对司马大将军料诸葛恪虽得胜于边土,见诛不久。大将军问其故,缉云:“威震其主,功盖一国,欲不死可得乎?”及恪从合肥还,吴果杀之。大将军闻恪死,谓众人曰:“诸葛恪多辈耳!近张敬仲县论恪,以为必见杀,今果然如此。敬仲之智为胜恪也。”缉与李丰通家,又居相侧近。丰时取急出,子藐往见之,有所咨道。丰被收,事与缉连,遂收送廷尉,赐死狱中,其诸子皆并诛。缉孙殷,晋永兴中为梁州刺史,见《晋书》。〉
(《魏略》记载:张缉字敬仲,太和年间(公元227-233年)担任温县县令,以有治理才能而闻名。当时正逢诸葛亮出兵北伐,张缉上书陈述应对之策,皇帝下诏让中书令孙资询问其意见,孙资认为他有谋略,于是就征召他为骑都尉,派他参与征讨蜀国的军队。战事结束后,他入朝担任尚书郎,因为称职而得到魏明帝的赏识。明帝认为张缉的才能可以胜任很多职务,便试着叫来相士为他看相。相士说:“他的官位不会超过二千石。”明帝说:“他有这样的才能,官位怎么会只到二千石呢?”等到张缉在东莞任职时,统领着数千士兵。张缉的性格吝啬钱财却又看重权势,当他的女儿被征召入宫而使他离开郡守之位后,他回到家中,终日忧郁不安。他多次向朝廷陈述攻打吴国、蜀国的形势,还曾经对大将军司马师预言,诸葛恪虽然在边境取得了胜利,但不久就会被诛杀。大将军问他原因,张缉说:“他的威望震慑了国君,功劳盖过整个国家,想要不死怎么可能呢?”等到诸葛恪从合肥回来,吴国果然杀了他。大将军听说诸葛恪的死讯后,对众人说:“诸葛恪这样的人太多了!近来张敬仲(张缉)很早就断定诸葛恪必被杀死,现在果然如此。敬仲的智慧胜过诸葛恪啊。”张缉与李丰是世交,住得也很近。当时李丰有急事外出,他的儿子李藐前去拜见张缉,向他请教事情。李丰被逮捕后,此事牵连到张缉,于是张缉也被收捕送交廷尉,在狱中被赐死,他的几个儿子也全都被处死。张缉的孙子张殷,在晋朝永兴年间(公元304-306年)担任梁州刺史,事迹见于《晋书》。)
温恢字曼基,太原祁人也。父恕,为涿郡太守,卒。恢年十五,送丧还归乡里,内足于财。恢曰:“世方乱,安以富为?”一朝尽散,振施宗族。州里高之,比之郇越。
温恢,字曼基,是太原郡祁县人。他的父亲温恕曾任涿郡太守,后来去世了。温恢十五岁时护送父亲的灵柩返回家乡,当时家中财富充足。温恢说:“当今天下大乱,要这么多财富做什么呢?”于是他一天之内就把家产全部分散,用来救济同宗族的亲属。家乡的人们因此很推崇他,将他比作春秋时期的贤人郇息和范蠡。
举孝廉,为廪丘长,鄢陵、广川令,彭城、鲁相,所在见称。入为丞相主簿,出为扬州刺史。太祖曰:“甚欲使卿在亲近,顾以为不如此州事大。故书云:‘股肱良哉!庶事康哉!’得无当得蒋济为治中邪?”时济见为丹杨太守,乃遣济还州。
他被举为孝廉,先后担任廪丘县长、鄢陵县令和广川县令,以及彭城国和鲁国的国相,在每个任上都很有声望。之后,他入朝担任丞相主簿,后外调为扬州刺史。太祖(曹操)对他说:“我非常想把你留在身边,但考虑到扬州的事务比这更重要。古书上说:‘辅佐的臣子贤良啊,各项事务就都能安康顺遂!’你难道不应该得到蒋济来担任治中辅佐你吗?”当时蒋济正担任丹杨太守,于是太祖(曹操)就派蒋济返回扬州任职。
又语张辽、乐进等曰:“扬州刺史晓达军事,动静与共咨议。”
太祖(曹操)又对张辽、乐进等人说:“扬州刺史温恢通晓军事,你们的一切行动都要和他共同商议。”
建安二十四年,孙权攻合肥,是时诸州皆屯戍。恢谓兖州刺史裴潜曰:“此间虽有贼,不足忧,而畏征南方有变。今水生而子孝县军,无有远备。关羽骁锐,乘利而进,必将为患。”于是有樊城之事。
建安二十四年(公元219年),孙权进攻合肥,当时各州都驻扎有军队防守。温恢对兖州刺史裴潜说:“这里虽然有敌人,但不足为虑,我担心的是征南将军(曹仁)那边会发生变故。如今秋水上涨,而曹仁将军的军队孤悬在外,又没有长远的防备。关羽骁勇精锐,一定会趁着这个有利时机进攻,这必然会成为一大祸患。”于是,后来果然发生了樊城被围的事件。
诏书召潜及豫州刺史吕贡等,潜等缓之。恢密语潜曰:“此必襄阳之急欲赴之也。所以不为急会者,不欲惊动远众。一二日必有密书促卿进道,张辽等又将被召。辽等素知王意,后召前至,卿受其责矣!”潜受其言,置辎重,更为轻装速发,果被促令。辽等寻各见召,如恢所策。
朝廷下诏征召裴潜以及豫州刺史吕贡等人,但裴潜等人行动迟缓。温恢秘密地对裴潜说:“这一定是襄阳情势危急,朝廷想让你们前去救援。之所以没有下达紧急集合的命令,是不想惊动远方的军队和民众。一两天之内,一定会有密信催促你加速进军,而张辽等人也将会被征召。张辽等人一向了解魏王(曹操)的心意,虽然比你晚接到命令,却会比你先赶到,到那时你就要承担罪责了!”裴潜听从了他的话,留下笨重的物资,改为轻装快速出发,果然接到了催促进军的命令。随后张辽等人也相继接到征召令,一切都如温恢所预料的那样。
文帝践阼,以恢为侍中,出为魏郡太守。数年,迁凉州刺史,持节领护羌校尉。道病卒,时年四十五。
文帝(曹丕)即位后,任命温恢为侍中,后外调为魏郡太守。几年后,升任凉州刺史,持节并兼任护羌校尉。他在赴任途中病逝,时年四十五岁。
诏曰:“恢有柱石之质,服事先帝,功勤明著。及为朕执事,忠于王室,故授之以万里之任,任之以一方之事。如何不遂,吾甚愍之!”赐恢子生爵关内侯。生早卒,爵绝。
皇帝下诏说:“温恢有国家柱石的才能,侍奉先帝(曹操)时,功绩和勤勉都非常卓著。等到他为我效力,也对王室忠心耿耿,所以我才将治理遥远边疆的重任托付给他,让他管理一方的事务。没想到他竟未能到任就去世了,我对此深感痛惜!”于是赐予温恢的儿子温生关内侯的爵位。温生很早就去世了,爵位因此断绝。
恢卒后,汝南孟建为凉州刺史,有治名,官至征东将军。
温恢去世后,汝南人孟建接任凉州刺史,因善于治理而享有声誉,官职最终做到征东将军。
〈《魏略》曰:建字公威,少与诸葛亮俱游学。亮后出祁山,答司马宣王书,使杜子绪宣意于公威也。〉
〈《魏略》记载:孟建字公威,年轻时曾与诸葛亮一同游学。后来诸葛亮出兵祁山时,在回复司马宣王(司马懿)的书信中,还特意让杜子绪向孟公威(孟建)传达心意。〉
贾逵字梁道,河东襄陵人也。自为儿童,戏弄常设部伍,祖父习异之,曰:“汝大必为将率。”口授兵法数万言。
贾逵字梁道,是河东郡襄陵县人。他从小时候起,玩耍时就常常模仿排兵布阵。他的祖父贾习对此感到很惊奇,说:“你长大后一定会成为将帅。”于是口头传授给他数万字的兵法。
〈《魏略》曰:逵世为著姓,少孤家贫,冬常无袴,过其妻兄柳孚宿,其明无何,著孚袴去,故时人谓之通健。〉
(《魏略》记载:贾逵家世代是名门望族,但他年少时就成了孤儿,家境贫寒,冬天常常没有裤子穿。有一次,他去妻子的兄长柳孚家过夜,第二天早上起来,二话不说就穿上柳孚的裤子走了,因此当时的人称他“通健”,意指他行事洒脱,不拘小节。)
初为郡吏,守绛邑长。郭援之攻河东,所经城邑皆下,逵坚守,援攻之不拔,乃召单于并军急攻之。城将溃,绛父老与援要,不害逵。绛人既溃,援闻逵名,欲使为将,以兵劫之,逵不动。左右引逵使叩头,逵叱之曰:“安有国家长吏为贼叩头!”援怒,将斩之。绛吏民闻将杀逵,皆乘城呼曰:“负要杀我贤君,宁俱死耳!”左右义逵,多为请,遂得免。
起初,贾逵担任郡里的官吏,代理绛邑县长。郭援进攻河东郡时,所经过的城邑都投降了,只有贾逵坚守不降。郭援攻城不下,于是召来南匈奴单于的军队合力猛攻。城池即将被攻破时,绛邑的父老乡绅与郭援约定,请他不要伤害贾逵。城破之后,郭援听闻贾逵的名声,想让他做自己的将领,便用武力胁迫他,但贾逵毫不动摇。郭援的手下拖着贾逵,逼他叩头,贾逵呵斥道:“哪有国家命官给叛贼叩头的道理!”郭援大怒,准备将他斩首。绛邑的官吏和百姓听说郭援要杀贾逵,都登上城墙大喊:“你如果违背约定,杀死我们的贤明长官,我们宁愿与他同归于尽!”郭援身边的人也佩服贾逵的义气,纷纷为他求情,贾逵这才得以幸免。
〈《魏略》曰:援捕得逵,逵不肯拜,谓援曰:“王府君临郡积年,不知足下曷为者也?”援怒曰:“促斩之。”诸将覆护,乃囚于壶关,闭著土窖中,以车轮盖上,使人固守。方将杀之,逵从窖中谓守者曰:“此间无健儿邪,而当使义士死此中乎?”时有祝公道者,与逵非故人,而适闻其言,怜其守正危厄,乃夜盗往引出,折械遣去,不语其姓名。〉
(《魏略》记载:郭援抓到贾逵后,贾逵不肯下拜,对郭援说:“王府君治理本郡多年,不知足下是何人?”郭援大怒说:“快把他斩了!”众将领都为他求情庇护,于是郭援将他囚禁在壶关,关在一个土窖里,用一个车轮盖住窖口,并派人严加看守。正当要杀他的时候,贾逵从窖中对看守的人说:“这里难道没有好汉吗?竟然要让一个义士死在这里?”当时有个叫祝公道的人,与贾逵素不相识,但恰好听到这番话,同情他身处险境仍坚守正道,于是就在夜里偷偷将他救出,砸开刑具让他离开,并且没有告诉他自己的姓名。)
初,逵过皮氏,曰:“争地先据者胜。”及围怎,知不免,乃使人间行送印绶归郡,且曰“急据皮氏”。援既并绛众,将进兵。逵恐其先得皮氏,乃以他计疑援谋人祝奥,援由是留七日。郡从逵言,故得无败。
早先,贾逵路过皮氏县时,曾说:“争夺地盘,先占据有利地形的人就能获胜。”等到他在绛邑被围,知道自己难以幸免时,便派人从小路将官印送回郡府,并传话道:“赶快占据皮氏。”郭援吞并了绛邑的兵力后,正准备进军。贾逵担心他会抢先占领皮氏,于是设计离间,让郭援怀疑自己的谋士祝奥,郭援因此耽搁了七天。郡府听从了贾逵的建议,所以才没有被打败。
〈《孙资别传》曰:资举河东计吏,到许,荐于相府曰:“逵在绛邑,帅厉吏民,与贼郭援交战,力尽而败,为贼所俘,挺然直志,颜辞不屈;忠言闻于大众,烈节显于当时,虽古之直发、据鼎,罔以加也。其才兼文武,诚时之利用。”魏略曰:郭援破后,逵乃知前出己者为祝公道。公道,河南人也。后坐他事,当伏法。逵救之,力不能解,为之改服焉。〉
(《孙资别传》记载:孙资被推举为河东郡的计吏,到达许都后,向丞相府推荐贾逵说:“贾逵在绛邑时,率领并激励官民与叛贼郭援交战,力竭后才兵败被俘。但他志向坚定,言辞神色毫不屈服;他的忠言壮语被众人所知,刚烈气节在当时显露无遗,即使是古代史书上记载的那些坚贞不屈的义士,也无法超越他。他文武全才,实在是当世的栋梁之材。”《魏略》又记载:郭援被打败后,贾逵才知道当初救自己出来的人是祝公道。祝公道是河南人。后来他因为别的事情犯了罪,应当被处死。贾逵竭力营救他,但没能成功,于是为他穿上丧服表示哀悼。)
后举茂才,除渑池令。高干之反,张琰将举兵以应之。逵不知其谋,往见琰。闻变起,欲还,恐见执,乃为琰画计,如与同谋者,琰信之。时县寄治蠡城,城堑不固,逵从琰求兵修城。诸欲为乱者皆不隐其谋,故逵得尽诛之。遂修城拒琰。琰败,逵以丧祖父去官,司徒辟为掾,以议郎参司隶军事。
后来,贾逵被举荐为茂才,出任渑池县令。高干反叛时,张琰准备起兵响应。贾逵不知其阴谋,前去拜见张琰。当他听说事变发生,想要返回,又担心被扣留,于是便为张琰出谋划策,装作与他同谋的样子,张琰因此信任了他。当时县府暂设在蠡城,城池的防御工事不坚固,贾逵便向张琰请求兵力来修筑城墙。那些打算作乱的人都不再隐藏他们的图谋,因此贾逵得以将他们全部诛杀。于是,他修好城墙来抵御张琰。张琰兵败后,贾逵因祖父去世而离职,后被司徒征辟为属官,又以议郎的身份参与司隶校尉的军事。
太祖征马超,至弘农,曰“此西道之要”,以逵领弘农太守。召见计事,大悦之,谓左右曰:“使天下二千石悉如贾逵,吾何忧?”其后发兵,逵疑屯田都尉藏亡民。都尉自以不属郡,言语不顺。逵怒,收之,数以罪,挝折脚,坐免。然太祖心善逵,以为丞相主簿。
太祖(曹操)征讨马超,到达弘农时说:“这里是通往西边的要道”,于是任命贾逵兼管弘农太守。太祖(曹操)召见他商议事务,对他非常满意,对左右说:“如果天下的二千石官员都像贾逵一样,我还有什么可忧虑的呢?”之后征兵时,贾逵怀疑屯田都尉藏匿了逃亡的民众。那位都尉自认为不归郡府管辖,言语很不恭顺。贾逵大怒,将他逮捕,列举其罪状,并打断了他的腿,也因此事被免官。然而太祖(曹操)内心很欣赏贾逵,任命他为丞相主簿。
〈《魏略》曰:太祖欲征吴而大霖雨,三军多不原行。太祖知其然,恐外有谏者,教曰:“今孤戒严,未知所之,有谏者死。”逵受教,谓其同寮三主簿曰:“今实不可出,而教如此,不可不谏也。”乃建谏草以示三人,三人不获已,皆署名,入白事。太祖怒,收逵等。当送狱,取造意者,逵即言“我造意”,遂走诣狱。狱吏以逵主簿也,不即著械。谓狱吏曰:“促械我。尊者且疑我在近职,求缓于卿,今将遣人来察我。”逵著械适讫,而太祖果遣家中人就狱视逵。既而教曰:“逵无恶意,原复其职。”始,逵为诸生,略览大义,取其可用。最好春秋左传,及为牧守,常自课读之,月常一遍。逵前在弘农,与典农校尉争公事,不得理,乃发愤生瘿,后所病稍大,自启原欲令医割之。太祖惜逵忠,恐其不活,教“谢主簿,吾闻‘十人割瘿九人死’”。逵犹行其意,而瘿愈大。逵本名衢,后改为逵。〉
(《魏略》记载:太祖(曹操)想要征伐东吴,但天降大雨连绵不绝,三军将士大多不愿意出发。太祖(曹操)知道这个情况,又担心有人进谏,便下令说:“如今我已下令戒严,但目的地尚未确定,凡是进谏的人一律处死。”贾逵接到命令后,对他的三位同僚主簿说:“现在实在不宜出兵,但命令是这样,我们不能不进谏。”于是他起草了奏疏给那三人看,三人不得已,都签上了名字,一同入内禀报。太祖(曹操)大怒,逮捕了贾逵等人。当要将他们送进监狱并追究主谋时,贾逵立刻说:“是我主谋的”,随即自己走向监狱。狱吏因为贾逵是主簿,没有马上给他戴上刑具。贾逵对狱吏说:“快给我戴上刑具。主上会怀疑我身居近职,向你求情宽待,现在就要派人来查看我了。”贾逵刚戴好刑具,太祖(曹操)果然派家臣到狱中探视贾逵。不久后,太祖(曹操)下令说:“贾逵没有恶意,恢复他的原职。”起初,贾逵作为儒生,只是大致浏览经书要义,吸取其中可用的部分。他最喜欢《春秋左氏传》,等到担任地方长官后,还常常督促自己研读,每月通读一遍。贾逵之前在弘农时,曾与典农校尉因公事争执而没能得到公正处理,于是愤慨之下生了颈瘤,后来病情加重,他自己上书请求让医生割除。太祖(曹操)爱惜贾逵的忠诚,担心他活不了,下令说:“告诉贾主簿,我听说‘十个割颈瘤的人九个会死’。”贾逵仍然坚持己见,而颈瘤却越长越大。贾逵本名衢,后来改名为逵。)
太祖征刘备,先遣逵至斜谷观形势。道逢水衡,载囚人数十车,逵以军事急,辄竟重者一人,皆放其馀。太祖善之,拜谏议大夫,与夏侯尚并掌軍计。太祖崩洛阳,逵典丧事。
太祖(曹操)征讨刘备时,先派遣贾逵到斜谷观察形势。途中遇到水衡官押送着几十车囚犯,贾逵认为军情紧急,便当即处决了其中罪行最重的一人,将其余的都释放了。太祖(曹操)赞赏他的做法,任命他为谏议大夫,与夏侯尚共同掌管军事计策。太祖(曹操)在洛阳驾崩后,贾逵主持了丧事。
〈《魏略》曰:时太子在邺,鄢陵侯未到,士民颇苦劳役,又有疾疠,于是军中骚动。群寮恐天下有变,欲不发丧。逵建议为不可秘,乃发哀,令内外皆入临,临讫,各安叙不得动。而青州军擅击鼓相引去。众人以为宜禁止之,不从者讨之。逵以为“方大丧在殡,嗣王未立,宜因而抚之”。乃为作长檄,告所在给其廪食。〉
(《魏略》记载:当时太子曹丕在邺城,鄢陵侯曹彰还没有赶到,士兵和民众因劳役和瘟疫而备受痛苦,于是军中发生了骚动。众位官员担心天下会发生变故,想要秘不发丧。贾逵建议说不可隐瞒,于是便发布讣告,命令朝廷内外所有人都前来吊唁,吊唁结束后,各自安守岗位不得擅动。然而青州的军队却擅自敲起鼓,结队离开。众人都认为应该禁止他们,不听从的就进行讨伐。贾逵认为:“正值国丧期间,灵柩尚在,嗣君还未即位,应该顺势安抚他们。”于是他起草了一篇长篇文告,通知沿途各地供给他们粮食。)
时鄢陵侯彰行越骑将军,从长安来赴,问逵先王玺绶所在。逵正色曰:“太子在邺,国有储副。先王玺绶,非君侯所宜问也。”遂奉梓宫还邺。
当时,鄢陵侯曹彰正担任行越骑将军,他从长安前来奔丧,向贾逵询问先王(曹操)的印玺绶带在哪里。贾逵严肃地回答说:“太子(曹丕)在邺城,国家已有既定的继承人。先王的印玺绶带,不是君侯您应该过问的。”随后,他护送先王的灵柩返回邺城。
文帝即王位,以邺县户数万在都下,多不法,乃以逵为邺令。月馀,迁魏郡太守。
文帝(曹丕)即位为魏王后,认为邺县作为都城所在地,有数万户人口,其中许多人不守法纪,于是任命贾逵为邺县县令。一个多月后,又升任他为魏郡太守。
〈《魏略》曰:初,魏郡官属颇以公事期会有所急切,会闻逵当为郡,举府皆诣县门外。及迁书到,逵出门,而郡官属悉当门,谒逵于车下。逵抵掌曰:“诣治所,何宜如是!”〉
(《魏略》记载:起初,魏郡的官吏们常因公事期限紧迫而感到焦虑。当他们听说贾逵要来担任太守时,整个郡府的官员都跑到县衙门外等候。等到升迁的文书送达,贾逵一出门,郡府的官吏们全都堵在门口,在车下拜见他。贾逵拍着手说:“我们应该到郡府治所去,这样做怎么合适呢!”)
大军出征,复为丞相主簿祭酒。逵尝坐人为罪,王曰:“叔向犹十世宥之,况逵功德亲在其身乎?”
当大军出征时,贾逵再次被任命为丞相主簿祭酒。他曾因别人的过错而受到牵连,魏王(曹丕)说:“叔向的功德尚且能庇佑后代十世,何况贾逵的功德就在他自身呢?”
从至黎阳,津渡者乱行,逵斩之,乃整。至谯,以逵为豫州刺史。
随军到达黎阳时,渡口的人们秩序混乱,贾逵斩杀了一人以儆效尤,秩序才得以整肃。到达谯县后,贾逵被任命为豫州刺史。
〈《魏略》曰:逵为豫州。逵进曰:“臣守天门,出入六年,天门始开,而臣在外。唯殿下为兆民计,无违天人之望。”〉
(《魏略》记载:贾逵担任豫州刺史。他上奏说:“臣镇守京师门户,出入六年之久,如今国运初开,臣却被派往外地。只希望殿下为万民着想,不要违背上天与臣民的期望。”)
是时天下初复,州郡多不摄。逵曰:“州本以御史出监诸郡,以六条诏书察长吏二千石已下,故其状皆言严能鹰扬有督察之才,不言安静宽仁有恺悌之德也。今长吏慢法,盗贼公行,州知而不纠,天下复何取正乎?”兵曹从事受前刺史假,逵到官数月,乃还;考竟其二千石以下阿纵不如法者,皆举奏免之。帝曰:“逵真刺史矣。”布告天下,当以豫州为法。赐爵关内侯。
当时天下刚刚初步安定,许多州郡的治理并未完全走上正轨。贾逵说:“州刺史的设置,本来是作为朝廷的御史外出监督各郡,依据六条诏书考察郡守(二千石)及以下的官员。因此,对刺史的评价都强调其严明能干、如鹰般威猛的督察才能,而不是称赞其安静宽仁、和善可亲的品德。如今地方长官玩忽法令,盗贼公然横行,州刺史知晓却不加以纠正,天下又怎能恢复秩序呢?”豫州兵曹从事曾向前任刺史请假,贾逵到任数月后他才返回;贾逵彻查了郡守以下官员中那些偏袒纵容、不遵守法纪的人,全部上奏予以罢免。文帝说:“贾逵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刺史啊!”并向全国颁布诏令,要求各地以豫州为榜样。贾逵被赐予关内侯的爵位。
州南与吴接,逵明斥候,缮甲兵,为守战之备,贼不敢犯。外修军旅,内治民事,遏鄢、汝,造新陂,又断山溜长谿水,造小弋阳陂,又通运渠二百馀里,所谓贾侯渠者也。
豫州南部与东吴接壤,贾逵在此严明岗哨,修缮兵甲,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吴军不敢轻易来犯。他在外整顿军队,在内治理民生,下令堵截鄢水和汝水,修建了新的水陂;又截断山间溪流和长谿水,修建了小弋阳陂;还开通了二百多里长的运河,后人称之为“贾侯渠”。
黄初中,与诸将并征吴,破吕范于洞浦,进封阳里亭侯,加建威将军。明帝即位,增邑二百户,并前四百户。
黄初年间(公元220-226年),贾逵与众将领一同征伐东吴,在洞浦击败了吕范,被进封为阳里亭侯,并加授建威将军的官职。魏明帝即位后,给他增加了二百户食邑,连同之前的一共是四百户。
时孙权在东关,当豫州南,去江四百馀里。每出兵为寇,辄西从江夏,东从庐江。国家征伐,亦由淮、沔。是时州军在项,汝南、弋阳诸郡,守境而已。权无北方之虞,东西有急,并军相救,故常少败。逵以为宜开直道临江,若权自守,则二方无救;若二方无救,则东关可取。乃移屯潦口,陈攻取之计,帝善之。
当时孙权的军队驻扎在东关,位于豫州以南,距离长江四百多里。每当东吴出兵侵扰时,总是西边从江夏出动,东边从庐江出动。而魏国征讨东吴,也多取道淮水和沔水。那时,豫州的军队驻扎在项县,汝南、弋阳等郡也仅仅是防守各自的边境。孙权因此没有来自北方的后顾之忧,东西两线无论哪边告急,都能合并兵力相互救援,所以很少战败。贾逵认为应该开辟一条直通长江的道路,这样一来,如果孙权固守东关,那么他的东西两翼就得不到救援;如果东西两翼无法得到救援,那么东关就可以攻取。于是,贾逵将驻军转移到潦口,并陈述了攻取东关的计策,明帝对此非常赞同。
吴将张婴、王崇率众降。太和二年,帝使逵督前将军满宠、东莞太守胡质等四军,从西阳直向东关,曹休从皖,司马宣王从江陵。逵至五将山,休更表贼有请降者,求深入应之。诏宣王驻军,逵东与休合进。逵度贼无东关之备,必并军于皖;休深入与贼战,必败。乃部署诸将,水陆并进,行二百里,得生贼,言休战败,权遣兵断夹石。诸将不知所出,或欲待后军。逵曰:“休兵败于外,路绝于内,进不能战,退不得还,安危之机,不及终日。贼以军无后继,故至此;今疾进,出其不意,此所谓先人以夺其心也,贼见吾兵必走。若待后军,贼已断险,兵虽多何益!”乃兼道进军,多设旗鼓为疑兵,贼见逵军,遂退。逵据夹石,以兵粮给休,休军乃振。
吴国将领张婴、王崇率领部众投降。太和二年(公元228年),魏明帝派遣贾逵都督前将军满宠、东莞太守胡质等四路军队,从西阳直取东关;同时命令曹休从皖县进军,司马宣王(司马懿)从江陵进军。贾逵行至五将山时,曹休上表声称有敌人前来投降,请求深入敌境接应。皇帝下诏让司马宣王(司马懿)原地驻军,命令贾逵向东与曹休会合前进。贾逵判断敌人对东关没有防备,必定会将兵力集中在皖县;如果曹休孤军深入与敌军交战,必然会失败。于是,他部署各路将领,水陆并进。行军二百里后,抓获了敌军的活口,得知曹休已经战败,孙权派遣部队切断了夹石的退路。众将领不知如何是好,有人主张等待后方大军。贾逵说:“曹休的军队在外战败,归路在内被断,前进无法作战,后退无法返回,其安危在一天之内就会决定。敌人以为我们没有后援才敢这样做;如果我们现在急速前进,出其不意,这正是所谓的‘先发制人,夺其心志’,敌人见到我们的军队必然会逃走。如果等待后军,敌人早已占据险要地势,兵力再多又有什么用呢?”于是他命令军队日夜兼程,并多设置旗帜和鼓乐作为疑兵。敌人见到贾逵的军队,果然撤退了。贾逵占据夹石要道,用兵力和粮草接济曹休,曹休的军队才得以重振旗鼓。
初,逵与休不善。黄初中,文帝欲假逵节,休曰:“逵性刚,素侮易诸将,不可为督。”帝乃止。及夹石之败,微逵,休军几无救也。
当初,贾逵与曹休关系不和。黄初(公元220年-226年)年间,文帝(曹丕)想要授予贾逵节钺,赋予他指挥权,曹休说:“贾逵性情刚烈,一向轻视众将,不能担任都督之职。”文帝(曹丕)于是作罢。等到夹石兵败之时,如果没有贾逵,曹休的军队几乎就无法得救了。
〈《魏略》曰:休怨逵进迟,乃呵责逵,遂使主者敕豫州刺史往拾弃仗。逵恃心直,谓休曰:“本为国家作豫州刺史,不来相为拾弃仗也。”乃引军还。遂与休更相表奏,朝廷虽知逵直,犹以休为宗室任重,两无所非也。魏书云:休犹挟前意,欲以后期罪逵,逵终无言,时人益以此多逵。习凿齿曰:夫贤人者,外身虚己,内以下物,嫌忌之名,何由而生乎?有嫌忌之名者,必与物为对,存胜负于己身者也。若以其私憾败国殄民,彼虽倾覆,于我何利?我苟无利,乘之曷为?以是称说,臧获之心耳。今忍其私忿而急彼之忧,冒难犯危而免之于害,使功显于明君,惠施于百姓,身登于君子之涂,义愧于敌人之心,虽豺虎犹将不觉所复,而况于曹休乎?然则济彼之危,所以成我之胜,不计宿憾,所以服彼之心,公义既成,私利亦弘,可谓善争矣。在于未能忘胜之流,不由于此而能济胜者,未之有也。〉
(《魏略》记载:曹休怨恨贾逵进军迟缓,于是呵斥责备贾逵,并派主管官员敕令豫州刺史贾逵去拾捡被丢弃的兵器。贾逵自恃心怀正直,对曹休说:“我本是为国家担任豫州刺史,不是来为您拾捡兵器的。”随即率军返回。于是贾逵和曹休互相上表弹劾对方,朝廷虽然知道贾逵有理,但因为曹休是宗室重臣,对两人都不加责备。《魏书》记载:曹休仍旧心怀旧怨,想以延误军机的罪名惩治贾逵,贾逵始终没有为自己辩解,当时的人们因此更加赞赏贾逵。习凿齿评论说:贤德之人,能将自身置之度外,虚心谦卑,在内心里甘居人下,怎么会产生遭人嫌隙嫉妒的名声呢?凡是有嫌隙嫉妒名声的人,必然是与人争强好胜,心存胜负之念的人。如果因为个人恩怨而导致国家败亡、百姓遭殃,即使对方倾覆了,对我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我既然得不到好处,又何必趁人之危呢?用这种逻辑来评说,不过是奴仆之辈的心态罢了。如今贾逵能忍下私愤,去解救别人的危难,冒着艰难险阻使对方免遭祸害,这使得他的功绩在英明的君主面前得以彰显,恩惠施加于百姓,自身也步入了君子的行列,其道义让敌人之心也感到愧疚。即使是豺狼虎豹恐怕也不会察觉到这是报复,更何况是曹休呢?如此说来,解救他人的危难,正是成就自己胜利的途径;不计较过去的嫌隙,正是折服对方内心的手段。公义得以实现,私利也得以光大,这可以说是善于竞争了。在那些不能忘怀胜负之念的人中,不通过这种方式而能取得胜利的,是从未有过的。)
会病笃,谓左右曰:“受国厚恩,恨不斩孙权以下见先帝。丧事一不得有所修作。”薨,谥曰肃侯。
不久贾逵病重,他对身边的人说:“我承受了国家的厚恩,遗憾的是没能斩杀孙权来面见先帝。我的丧事一切从简,不得铺张。”去世后,被追谥为肃侯。
〈《魏书》曰:逵时年五十五。〉
(《魏书》记载:贾逵当时年五十五岁。)
子充嗣。豫州吏民追思之,为刻石立祠。青龙中,帝东征,乘辇入逵祠,诏曰:“昨过项,见贾逵碑像,念之怆然。古人有言,患名之不立,不患年之不长。逵存有忠勋,没而见思,可谓死而不朽者矣。其布告天下,以劝将来。”
他的儿子贾充继承了爵位。豫州的官吏和百姓都追念他,为他刻石立碑,修建祠堂。青龙年间(公元233-237年),魏明帝向东征讨,乘坐车驾进入贾逵的祠堂,下诏说:“昨天经过项县,看到贾逵的碑文和塑像,想到他不禁悲伤。古人说,只怕名声不能树立,不怕寿命不长。贾逵在世时有忠诚的功勋,去世后被人们思念,可以说是身死而名不朽了。将此事通告天下,用来勉励后人。”
〈《魏略》曰:甘露二年,车驾东征,屯项,复入逵祠下,诏曰:“逵没有遗爱,历世见祠。追闻风烈,朕甚嘉之。昔先帝东征,亦幸于此,亲发德音,褒扬逵美,徘徊之心,益有慨然!夫礼贤之义,或扫其坟墓,或修其门闾,所以崇敬也。其扫除祠堂,有穿漏者补治之。”〉
(《魏略》记载:甘露二年(公元257年),皇帝车驾东征,驻扎在项县,再次进入贾逵的祠堂,下诏说:“贾逵去世后留下恩德,历代都为他立祠祭祀。追忆他的高尚品格和功绩,我非常赞赏。过去先帝东征时,也曾驾临此地,亲口颁布美好的旨意,褒扬贾逵的美德,我在此徘徊,心中更是感慨万分!礼敬贤人的做法,有的是为他们扫墓,有的是修缮他们的门庭,这都是为了表示崇敬。你们要去打扫祠堂,有破损漏雨的地方要修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