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一 魏书二十一:王卫二刘傅传
王粲,卫觊,刘廙,刘劭,傅嘏
王粲、卫觊、刘廙、刘劭、傅嘏
王粲字仲宣,山阳高平人也。
王粲,字仲宣,是山阳郡高平县人。
曾祖父龚,祖父畅,皆为汉三公。
他的曾祖父王龚、祖父王畅,都曾担任过汉朝的三公。
〈张璠《汉纪》曰:龚字伯宗,有高名于天下。顺帝时为太尉。初,山阳太守薛勤丧妻不哭,将殡,临之曰:“幸不为夭,复何恨哉?”及龚妻卒,龚与诸子并杖行服,时人或两讥焉。畅字叔茂,名在八俊。灵帝时为司空,以水灾免,而李膺亦免归故郡,二人以直道不容当时。天下以畅、膺为高士,诸危言危行之徒皆推宗之,愿涉其流,惟恐不及。会连有灾异,而言事者皆言三公非其人,宜因其变,以畅、膺代之,则祯祥必至。由是宦竖深怨之,及膺诛死而畅遂废,终于家。〉
(张璠的《汉纪》记载:王龚字伯宗,在天下享有很高的声望。汉顺帝时期担任太尉。起初,山阳太守薛勤的妻子去世时他不哭,等到将要下葬时,他才对着棺木说:‘幸好不是夭折,还有什么遗憾呢?’等到王龚的妻子去世,王龚和他的儿子们都拄着丧杖为她服丧,当时的人对这两种做法都有所非议。王畅字叔茂,名列‘八俊’之中。汉灵帝时期担任司空,后因水灾而被免职,当时李膺也被免职回到故乡,两人都因为为人正直而不被当权者所容。天下人都认为王畅和李膺是品德高尚的人,那些敢于说正直的话、做正直的事的人们都推崇他们,希望能追随他们,只怕自己赶不上。当时恰逢接连发生灾害和奇异天象,议政者都说三公人选不当,应该趁此变故,用王畅和李膺来代替他们,那么吉祥的征兆就一定会到来。因此,宦官们深深地怨恨他们。等到李膺被杀害后,王畅也随之被罢黜,最终在家中去世。)
父谦,为大将军何进长史。进以谦名公之胄,欲与为婚,见其二子,使择焉。谦弗许。以疾免,卒于家。
王粲的父亲王谦,担任大将军何进的长史。何进因为王谦是名门公卿的后代,想与他家结为姻亲,便见了王谦的两个儿子,让他从中选择一个(作为女婿)。王谦没有同意。后来他因病辞去官职,在家中去世。
献帝西迁,粲徙长安,左中郎将蔡邕见而奇之。
汉献帝向西迁都长安,王粲也随之迁徙。左中郎将蔡邕见到他后,对他的才能感到非常惊奇。
时邕才学显著,贵重朝廷,常车骑填巷,宾客盈坐。闻粲在门,倒屣迎之。粲至,年既幼弱,容状短小,一坐尽惊。邕曰:“此王公孙也,有异才,吾不如也。吾家书籍文章,尽当与之。”
当时蔡邕才学非常出众,在朝廷中声望很高,家中常是车马盈门,宾客满座。听说王粲在门外求见,他急得连鞋子都穿反了就跑出去迎接。王粲进来后,因其年纪尚幼,身材矮小,满座的宾客都感到非常惊讶。蔡邕说:“这位是王公(王畅)的孙子,才华出众,我远不如他。我家里的书籍文章,都应当送给他。”
年十七,司徒辟,诏除黄门侍郎,以西京扰乱,皆不就。乃之荆州依刘表。
王粲十七岁时,司徒征召他,朝廷又下诏任命他为黄门侍郎,但因为西都长安局势混乱,他都没有接受任命。于是,他前往荆州去依附刘表。
表以粲貌寝而体弱通侻,不甚重也。
刘表因为王粲相貌平平,体格瘦弱,举止又过于随意,所以不怎么器重他。
〈臣松之曰:貌寝,谓貌负其实也。通侻者,简易也。〉
(臣裴松之注:貌寝,是说相貌与其实际才能不相称。通侻,是说行为举止简便、不拘礼节。)
表卒。粲劝表子琮,令归太祖。
刘表去世后,王粲劝说刘表的儿子刘琮,让他归顺太祖(曹操)。
〈《文士传》载粲说琮曰:“仆有愚计,愿进之于将军,可乎?”琮曰:“吾所愿闻也。”粲曰:“天下大乱,豪杰并起,在仓卒之际,彊弱未分,故人各各有心耳。当此之时,家家欲为帝王,人人欲为公侯。观古今之成败,能先见事机者,则恒受其福。今将军自度,何如曹公邪?”琮不能对。粲复曰:“如粲所闻,曹公故人杰也。雄略冠时,智谋出世,摧袁氏于官渡,驱孙权于江外,逐刘备于陇右,破乌丸于白登,其馀枭夷荡定者,往往如神,不可胜计。今日之事,去就可知也。将军能听粲计,卷甲倒戈,应天顺命,以归曹公,曹公必重德将军。保己全宗,长享福祚,垂之后嗣,此万全之策也。粲遭乱流离,托命此州,蒙将军父子重顾,敢不尽言!”琮纳其言。臣松之案:孙权自此以前,尚与中国和同,未尝交兵,何云“驱权于江外”乎?魏武以十三年征荆州,刘备却后数年方入蜀,备身未尝涉于关、陇。而于征荆州之年,便云逐备于陇右,既已乖错;又白登在平城,亦魏武所不经,北征乌丸,与白登永不相豫。以此知张隲假伪之辞,而不觉其虚之自露也。凡隲虚伪妄作,不可覆疏,如此类者,不可胜纪。〉
(《文士传》记载王粲劝说刘琮道:“我有一个拙计,愿意献给将军,可以吗?”刘琮说:“这正是我希望听到的。”王粲说:“如今天下大乱,英雄豪杰并起,在这仓促之间,强弱尚未分明,所以人人都各怀心思。在这个时候,家家都想称帝,人人都想封公封侯。纵观古今成败,能够预见时机的人,就能一直蒙受福佑。现在将军您自己估量一下,与曹公相比如何呢?”刘琮无法回答。王粲又说:“据我所知,曹公本就是人中豪杰。他的雄才大略冠绝当世,智谋超凡,在官渡摧毁袁氏,在长江边驱逐孙权,在陇右追击刘备,在白登山击破乌丸,其他被他剿灭平定的势力,往往用兵如神,多得数不胜数。面对今日的局势,何去何从已经很清楚了。将军如果能听从我的计策,收兵投降,顺应天命归顺曹公,曹公必定会敬重将军的德行。您既能保全自己和宗族,又能长久享受福禄,并将其传给后代,这是万全之策。我王粲遭遇战乱流离失所,把性命托付给荆州,承蒙将军父子看重,怎敢不竭尽忠言!”刘琮采纳了他的建议。臣裴松之考证:在此之前,孙权与朝廷尚且和睦,未曾交战,怎么能说“在长江边驱逐孙权”呢?魏武帝(曹操)在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征伐荆州,而刘备是在那之后好几年才进入蜀地,刘备本人从未到过关中、陇右一带。但在征讨荆州这一年,就说在陇右追击刘备,这已经是错误了;另外,白登山在平城,也是魏武帝(曹操)没有去过的地方,他北征乌丸的路线与白登山毫无关系。由此可知这是张骘(《文士传》作者)的虚假之辞,而他自己却没察觉到这些虚构之处已经暴露了。总而言之,张骘虚构伪造的内容,无法一一尽述,类似这样的例子,多得数不胜数。)
太祖辟为丞相掾,赐爵关内侯。太祖置酒汉滨,粲奉觞贺曰:“方今袁绍起河北,杖大众,志兼天下,然好贤而不能用,故奇士去之。刘表雍容荆楚,坐观时变,自以为西伯可规。士之避乱荆州者,皆海内之儁杰也;表不知所任,故国危而无辅。明公定兾州之日,下车即缮其甲卒,收其豪杰而用之,以横行天下;及平江、汉,引其贤儁而置之列位,使海内回心,望风而愿治,文武并用,英雄毕力,此三王之举也。”后迁军谋祭酒。
太祖(曹操)征召王粲为丞相府的属官,并赐予他关内侯的爵位。太祖(曹操)在汉水边设宴,王粲举杯祝贺说:“当今袁绍在河北崛起,依仗着强大的兵力,立志吞并天下,但他喜爱贤才却不能任用,所以杰出的人才都离开了他。刘表在荆楚地区安闲自得,坐观时局变化,自以为可以效仿周文王建立功业。那些为躲避战乱来到荆州的士人,都是天下的俊杰;刘表却不知如何任用他们,因此国家危亡而无人辅佐。明公您平定冀州之日,一到任便整顿军队,招揽豪杰并加以任用,从而得以纵横天下;等到平定长江、汉水一带后,又提拔当地的贤能俊才,让他们担任官职,使得天下人心归附,都盼望在您的治理下安居乐业。文臣武将都得到重用,英雄们都竭尽全力,这是三代圣王才能成就的功业啊。”后来,王粲升任为军谋祭酒。
魏国既建,拜侍中。博物多识,问无不对。时旧仪废弛,兴造制度,粲恒典之。
魏国建立后,王粲被任命为侍中。他学识渊博,见闻广博,无论被问到什么都能对答如流。当时旧的礼仪制度已经废弛,需要重新创立,王粲常常主管这些事务。
〈挚虞《决疑要注》曰:汉末丧乱,绝无玉珮。魏侍中王粲识旧珮,始复作之。今之玉珮,受法于粲也。〉
(挚虞的《决疑要注》中说:汉朝末年天下大乱,玉珮已经完全绝迹。魏国侍中王粲认识旧时的玉珮形制,才开始重新制作。如今的玉珮样式,就是效法于王粲当时所制定的。)
初,粲与人共行,读道边碑,人问曰:“卿能暗诵乎?”曰:“能。”因使背而诵之,不失一字。观人围棋,局坏,粲为覆之。棋者不信,以帊盖局,使更以他局为之。用相比校,不误一道。其疆(强)记默识如此。
起初,王粲与人同行时,阅读路边的碑文。那人问他:“您能背诵下来吗?”王粲回答:“能。”于是那人让他背过身去背诵,结果一字不差。他还曾观看别人下围棋,棋局被打乱后,王粲能为他们复盘。下棋的人不相信,用头巾盖住原来的棋局,让他用另一个棋盘重新摆出来。经过比较核对,位置完全一样,一颗棋子都没错。他的强闻博记能力就是如此出众。
性善筭,作筭术,略尽其理。善属文,举笔便成,无所改定,时人常以为宿构;然正复精意覃思,亦不能加也。
他天生擅长算学,曾著有算术方面的书籍,对其中的道理阐述得十分透彻。他尤其擅长写作,提笔就能一气呵成,不需要修改定稿,当时的人常常以为他是事先打好了草稿。然而,即使让他再仔细构思,也无法对原文增改分毫了。
〈《典略》曰:粲才既高,辩论应机。锺繇、王朗等虽各为魏卿相,至于朝廷奏议,皆阁笔不能措手。〉
(《典略》记载:王粲才华出众,辩论时能随机应变。钟繇、王朗等人虽然都担任魏国的卿相,但在起草朝廷奏议时,都感到棘手而无法下笔。)
著诗、赋、论、议垂六十篇。建安二十一年,从征吴。二十二年春,道病卒,时年四十一。
他一生著有诗、赋、论、议等作品近六十篇。建安二十一年(公元216年),他随军征伐东吴。次年即建安二十二年(公元217年)春天,在返回途中病逝,年仅四十一岁。
粲二子,为魏讽所引,诛。后绝。
王粲的两个儿子,因受魏讽谋反案的牵连而被处死,王粲从此后继无人。
〈《文章志》曰:太祖时征汉中,闻粲子死,叹曰:“孤若在,不使仲宣无后。”〉
(《文章志》记载:太祖(曹操)征讨汉中时,听说王粲的儿子们都死了,感叹道:“如果我当时在,绝不会让仲宣(王粲)断了后代。”)
始文帝为五官将,及平原侯植皆好文学。粲与北海徐幹字伟长、广陵陈琳字孔璋、陈留阮瑀字元瑜、汝南应玚字德琏、东平刘桢字公幹并见友善。
当初,文帝(曹丕)担任五官中郎将时,以及平原侯曹植,都喜好文学。王粲与北海人徐干(字伟长)、广陵人陈琳(字孔璋)、陈留人阮瑀(字元瑜)、汝南人应玚(字德琏)、东平人刘桢(字公干)等人都受到他们的友好接待。
幹为司空军谋祭酒掾属,五官将文学。
徐干曾担任司空军谋祭酒的属官,后来又成为五官中郎将的文学属官。
〈《先贤行状》曰:幹清玄体道,六行修备,聦识洽闻,操翰成章,轻官忽禄,不耽世荣。建安中,太祖特加旌命,以疾休息。后除上艾长,又以疾不行。〉
(《先贤行状》记载:徐干为人清静玄远,体悟大道,六种德行都已具备,聪明博闻,下笔成章,轻视官位,不在乎俸禄,不沉溺于世俗的荣华。建安年间(公元196-220年),太祖(曹操)特地征召他,但他因病在家休养。后来被任命为上艾县县长,又因病没有赴任。)
琳前为何进主簿。进欲诛诸宦官,太后不听,进乃召四方猛将,并使引兵向京城,欲以劫恐太后。琳谏进曰:“易称‘即鹿无虞’。谚有‘掩目捕雀’。夫微物尚不可欺以得志,况国之大事,其可以诈立乎?今将军总皇威,握兵要,龙骧虎步,高下在心;以此行事,无异于鼓洪炉以燎毛发。但当速发雷霆,行权立断,违经合道,天人顺之;而反释其利器,更征于他。大兵合聚,彊者为雄,所谓倒持干戈,授人以柄;必不成功,祇为乱阶。”
陈琳以前是何进的主簿。何进想要诛杀所有宦官,但太后不同意,于是何进便召集四方猛将,让他们率兵开赴京城,企图以此来胁迫太后。陈琳劝谏何进说:“《易经》上说‘追逐野鹿却没有熟悉山林的人带路’,谚语也说‘蒙着眼睛去抓麻雀’。连微小的动物都不能靠欺骗来捕捉,何况是国家大事,怎么能用欺诈的手段来办成呢?如今将军您总揽皇威,手握兵权,如龙腾虎步,一切行动全凭自己决断;用这样的权势来办事,就如同用巨大的洪炉去烧一根毛发一样容易。您应当迅速采取雷霆行动,果断行使权力,即使有悖于常规,只要合乎正道,天意和民心都会顺从。然而您却放弃手中的利器,反而去征召外面的军队。一旦各路大军会合,强者就会称雄,这正是所谓的倒拿兵器,将把柄送给别人;这不仅肯定不会成功,只会成为动乱的开端。”
进不纳其言,竟以取祸。琳避难兾州,袁绍使典文章。袁氏败,琳归太祖。太祖谓曰:“卿昔为本初移书,但可罪状孤而已,恶恶止其身,何乃上及父祖邪?”琳谢罪,太祖爱其才而不咎。
何进不采纳他的建议,最终因此招致了祸患。陈琳到冀州避难,袁绍让他掌管文书工作。袁氏势力败亡后,陈琳归顺了太祖(曹操)。太祖(曹操)对他说:“你过去为袁本初(袁绍)起草声讨我的檄文,只列举我的罪状就可以了,指责罪恶应该仅限于本人,为何要辱及我的父亲和祖父呢?”陈琳谢罪,太祖(曹操)欣赏他的才华,没有追究他的过错。
瑀少受学于蔡邕。建安中都护曹洪欲使掌书记,瑀终不为屈。太祖并以琳、瑀为司空军谋祭酒,管记室,
阮瑀年少时曾师从于蔡邕。建安年间,都护曹洪想让他担任掌书记,阮瑀始终没有屈从。太祖(曹操)任命陈琳和阮瑀一同担任司空军谋祭酒,掌管记室事务。
〈《文士传》曰:太祖雅闻瑀名,辟之,不应,连见偪促,乃逃入山中。太祖使人焚山,得瑀,送至,召入。太祖时征长安,大延宾客,怒瑀不与语,使就技人列。瑀善解音,能鼓琴,遂抚弦而歌,因造歌曲曰:“奕奕天门开,大魏应期运。青盖巡九州,在东西人怨。士为知己死,女为恱者玩。恩义苟敷畅,他人焉能乱?”为曲既捷,音声殊妙,当时冠坐,太祖大恱。臣松之案鱼氏《典略》、挚虞《文章志》并云“瑀建安初辞疾避役,不为曹洪屈。得太祖召,即投杖而起”。不得有逃入山中,焚之乃出之事也。又《典略》载太祖初征荆州,使瑀作书与刘备,及征马超,又使瑀作书与韩遂,此二书今具存。至长安之前,遂等破走,太祖始以十六年得入关耳。而张隲云初得瑀时太祖在长安,此又乖矣。瑀以十七年卒,太祖十八年策为魏公,而云瑀歌舞辞称“大魏应期运”,愈知甚妄。又其辞云“他人焉能乱”,了不成语。瑀之吐属,必不如此。〉
(《文士传》记载:太祖(曹操)一向听说阮瑀的名声,征召他,他没有回应,接连被催促逼迫,于是逃进了山里。太祖(曹操)派人放火烧山,才抓到阮瑀,将他送来后,召见了他。当时太祖(曹操)正在征讨长安,大宴宾客,因阮瑀不与他说话而发怒,让他坐到乐工的行列中去。阮瑀精通音律,擅长弹琴,于是边弹边唱,并创作了一首歌曲唱道:“高大的天门敞开,大魏顺应天命时运。天子车驾巡行九州,东西各地的人民都有怨言。士为赏识自己的人而死,女子为喜爱自己的人打扮。如果恩德信义能够广施,别人又怎么能作乱呢?”这首曲子创作得非常迅速,音律也十分美妙,在当时技惊四座,太祖(曹操)非常高兴。我(臣裴松之)查考鱼氏的《典略》和挚虞的《文章志》,都记载说“阮瑀在建安初年以生病为由逃避征召,不肯为曹洪屈就。接到太祖(曹操)的征召令后,立刻扔掉拐杖起身应召”。不应该有逃进山里、被放火烧山才出来的事情。另外《典略》记载太祖(曹操)初次征讨荆州时,让阮瑀写信给刘备;征讨马超时,又让阮瑀写信给韩遂,这两封信现在都还保存着。在到达长安之前,韩遂等人就已经败逃,太祖(曹操)是在建安十六年(公元211年)才得以进入关中的。而张骘说当初得到阮瑀时太祖(曹操)正在长安,这又与史实不符了。阮瑀在建安十七年(公元212年)去世,太祖(曹操)在建安十八年(公元213年)才被册封为魏公,而说阮瑀的歌词里称“大魏应期运”,更知道这是多么荒谬了。再者,歌词中说“他人焉能乱”,完全不成话。以阮瑀的文采,必定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军国书檄,多琳、瑀所作也。
军国大事的书信和檄文,大多出自陈琳和阮瑀之手。
〈《典略》曰:琳作诸书及檄,草成呈太祖。太祖先苦头风,是日疾发,卧读琳所作,翕然而起曰:“此愈我病。”数加厚赐。太祖尝使瑀作书与韩遂,时太祖适近出,瑀随从,因于马上具草,书成呈之。太祖揽笔欲有所定,而竟不能增损。〉
(《典略》记载:陈琳撰写各种书信和檄文,起草完毕后呈给太祖(曹操)。太祖(曹操)向来有头痛病,那天正巧发作,他躺着阅读陈琳写的文章,竟然霍地坐了起来说:“这篇文章治好了我的病。”于是多次重赏陈琳。太祖(曹操)曾让阮瑀写信给韩遂,当时太祖(曹操)正好外出到近处,阮瑀随行,便在马背上构思起草,写成后呈上。太祖(曹操)拿起笔想修改一下,但最终一个字也无法增删。)
琳徙门下督,瑀为仓曹掾属。
陈琳被调任为门下督,阮瑀担任仓曹掾属。
玚、桢各被太祖辟,为丞相掾属。玚转为平原侯庶子,后为五官将文学。
应玚、刘桢都受到太祖(曹操)的征召,担任丞相府的掾属。应玚后来转任平原侯的庶子,之后又担任五官将的文学侍从。
〈华峤《汉书》曰:玚祖奉,字世叔。才敏善讽诵,故世称“应世叔读书,五行俱下”。著《后序》十馀篇,为世儒者。延熹中,至司隶校尉。子劭字仲远,亦博学多识,尤好事。诸所撰述《风俗通》等,凡百馀篇,辞虽不典,世服其博闻。《续汉书》曰:劭又著《中汉辑叙》、《汉官仪》及《礼仪故事》,凡十一种,百三十六卷。朝廷制度,百官仪式,所以不亡者,由劭记之。官至泰山太守。劭弟珣,字季瑜,司空掾,即玚之父。〉
(华峤的《汉书》中说:应玚的祖父名叫应奉,字世叔。他才思敏捷,擅长讽诵,所以当时的人都说“应世叔读书,可以五行俱下”。他撰写了《后序》十余篇,是当时有名的儒者。在延熹年间,官至司隶校尉。他的儿子应劭,字仲远,同样博学多识,尤其喜欢考究事物。他撰写的《风俗通》等著作,共有一百多篇,虽然文辞不够典雅,但世人都佩服他知识的广博。《续汉书》记载:应劭还著有《中汉辑叙》、《汉官仪》以及《礼仪故事》等,总计十一种,一百三十六卷。朝廷的制度、百官的仪式之所以没有失传,都是因为应劭记录了下来。他官至泰山太守。应劭的弟弟叫应珣,字季瑜,担任过司空掾,他就是应玚的父亲。)
桢以不敬被刑,刑竟署吏。
刘桢因为行为不敬而受到刑罚,服刑完毕后被任命为小吏。
〈《文士传》曰:桢父名梁,字曼山,一名恭。少有清才,以文学见贵,终于野王令。〉
(《文士传》记载:刘桢的父亲名叫刘梁,字曼山,又名恭。他年少时就很有才华,因为文学才能而受人器重,最终官至野王县令。)
〈《典略》曰:文帝尝赐桢廓落带,其后师死,欲借取以为像,因书嘲桢云:“夫物因人为贵。故在贱者之手,不御至尊之侧。今虽取之,勿嫌其不反也。”桢荅曰:“桢闻荆山之璞,曜元后之宝;随侯之珠,烛众士之好;南垠之金,登窈窕之首;鼲貂之尾,缀侍臣之帻:此四宝者,伏朽石之下,潜污泥之中,而扬光千载之上,发彩畴昔之外,亦皆未能初自接于至尊也。夫尊者所服,卑者所修也;贵者所御,贱者所先也。故夏屋初成而大匠先立其下,嘉禾始熟而农夫先尝其粒。恨桢所带,无他妙饰,若实殊异,尚可纳也。”桢辞旨巧妙皆如是,由是特为诸公子所亲爱。其后太子尝请诸文学,酒酣坐欢,命夫人甄氏出拜。坐中众人咸伏,而桢独平视。太祖闻之,乃收桢,减死输作。〉
(《典略》记载:文帝曹丕曾经赏赐给刘桢一条廓落带。后来,刘桢的老师去世,有人想借这条腰带给老师的塑像佩戴,于是写信嘲讽刘桢说:“物品的贵重与否,取决于拥有它的人。所以,在卑贱者手中的东西,是不能给至尊之人佩戴的。现在我虽然拿走了,你也不要指望我会还回来。”刘桢回复道:“我听说荆山的璞玉,能成为君王的瑰宝而闪耀;随侯的明珠,能被众位士人所喜爱而珍视;南方的黄金,能登上美人的头顶;鼲貂的尾巴,能点缀在侍臣的官帽上。这四种宝物,起初都埋藏在腐朽的石头下,潜伏在污浊的泥土中,却能在千年之后大放光彩,焕发出超越往昔的光华,它们也都不是一开始就直接被至尊之人所接触的。尊贵之人所穿戴的,是卑微之人制作的;高贵之人所使用的,是卑贱之人先经手的。所以,宏伟的房屋刚建成时,是大工匠首先站在屋下;香甜的庄稼刚成熟时,是农夫首先品尝它的颗粒。只可惜我所佩戴的这条腰带,没有什么奇特的装饰,如果它真的与众不同,那么尚且可以收下。”刘桢的言辞和意旨都如此巧妙。因此,他特别受到各位公子的亲近和喜爱。后来,太子曹丕曾邀请各位文学之士赴宴,酒兴正浓,气氛欢洽之时,他命令夫人甄氏出来拜见众人。在座的宾客全都俯身下拜,只有刘桢平视着甄夫人。太祖曹操听说此事后,便将刘桢逮捕入狱,后将其死罪减免为服劳役。)
咸著文赋数十篇。
他们都创作了数十篇的文、赋等作品。
瑀以十七年卒。幹、琳、玚、桢二十二年卒。
阮瑀在建安十七年(公元212年)去世。徐干、陈琳、应玚、刘桢都在建安二十二年(公元217年)去世。
文帝书与元城令吴质曰:“昔年疾疫,亲故多离其灾,徐、陈、应、刘,一时俱逝。观古今文人,类不护细行,鲜能以名节自立。而伟长独怀文抱质,恬淡寡欲,有箕山之志,可谓彬彬君子矣。著中论二十馀篇,辞义典雅,足传于后。德琏常斐然有述作意,其才学足以著书,美志不遂,良可痛惜!孔璋章表殊健,微为繁富。公幹有逸气,但未遒耳。元瑜书记翩翩,致足乐也。仲宣独自善于辞赋,惜其体弱,不起其文;至于所善,古人无以远过也。昔伯牙绝弦于锺期,仲尼覆醢于子路,痛知音之难遇,伤门人之莫逮也。诸子但为未及古人,自一时之儁也。”
文帝曹丕写信给元城令吴质说:“前些年发生疾疫,亲朋故友大多都遭受了这场灾难,徐干、陈琳、应玚、刘桢,在同一时期都去世了。纵观古今的文人,大都不注重生活小节,很少有人能凭借名声和气节立身。然而只有徐干(字伟长)一人,既有文采又有质朴的品德,恬静淡泊,欲望很少,有隐居箕山的志向,可以说是位品德才学兼备的君子了。他著有《中论》二十多篇,文辞与义理都典雅规范,足以流传后世。应玚(字德琏)常常有强烈的创作意愿,他的才学足以著书立说,可惜这个美好的志向未能实现,实在令人痛惜!陈琳(字孔璋)的章表奏议非常雄健有力,只是稍微有些繁复。刘桢(字公干)有超逸的气概,但文风还不够遒劲。阮瑀(字元瑜)的书信和记事文章,文笔优美流畅,读来足以令人欣喜。王粲(字仲宣)唯独擅长辞赋,可惜他身体羸弱,才华无法完全施展;但在他所擅长的方面,古代的作家也无法远超过他。过去伯牙在钟子期死后断弦,孔子在听闻子路被剁成肉酱后将肉酱倒掉,这是痛心知音难遇,哀伤门人无人能及啊。这几位先生虽然未能达到古人的高度,但他们也是一个时代的杰出人才。”
〈《典论》曰:今之文人,鲁国孔融、广陵陈琳、山阳王粲、北海徐幹、陈留阮瑀、汝南应玚、东平刘桢,斯七子者,于学无所遗,于辞无所假,咸自以骋骐驥于千里,仰齐足而并驰。粲长于辞赋。幹时有逸气,然非粲匹也。如粲之初征、登楼、槐赋、征思,幹之玄猿、漏巵、圆扇、橘赋,虽张、蔡不过也,然于他文未能称是。琳、瑀之章表书记,今之儁也。应玚和而不壮;刘桢壮而不密。孔融体气高妙,有过人者,然不能持论,理不胜辞,至于杂以嘲戏;及其所善,扬、班之俦也。〉
(《典论》记载:当今的文人,有鲁国的孔融、广陵的陈琳、山阳的王粲、北海的徐干、陈留的阮瑀、汝南的应玚、东平的刘桢,这七个人,在学问上没有什么遗漏,在文辞上不因袭他人,都自认为如同千里马一般驰骋,并驾齐驱。王粲擅长辞赋。徐干时常有超逸的气概,但比不上王粲。比如王粲的《初征赋》、《登楼赋》、《槐赋》、《征思》,以及徐干的《玄猿》、《漏卮》、《圆扇》、《橘赋》,即使是张衡、蔡邕也无法超越,但他们在其他体裁的文章上却未能达到同样的高度。陈琳、阮瑀的章表和书记,是当今的杰作。应玚的文章平和但不够雄壮;刘桢的文章雄壮但不够细密。孔融的风格气质高超绝妙,有超过常人的地方,但他不善于进行严谨的论证,文采胜过说理,以至于文章中夹杂着嘲讽和戏谑;在他所擅长的领域,可以和扬雄、班固相媲美。)
自颍川邯郸淳、繁钦、陈留路粹、沛国丁仪、丁廙、弘农杨修、河内苟纬等,亦有文采,而不在此七人之例。
此外,像颍川郡的邯郸淳和繁钦、陈留郡的路粹、沛国的丁仪和丁廙、弘农郡的杨修、河内郡的苟纬等人,也都有文才,但不在建安七子之列。
〈《魏略》曰:淳一名笁,字子叔。博学有才章,又善苍、雅、虫、篆、许氏字指。初平时,从三辅客荆州。荆州内附,太祖素闻其名,召与相见,甚敬异之。时五官将博延英儒,亦宿闻淳名,因启淳欲使在文学官属中。会临菑侯植亦求淳,太祖遣淳诣植。植初得淳甚喜,延入坐,不先与谈。时天暑热,植因呼常从取水自澡讫,傅粉。遂科头拍袒,胡舞五椎锻,跳丸击剑,诵俳优小说数千言讫,谓淳曰:“邯郸生何如邪?”于是乃更著衣帻,整仪容,与淳评说混元造化之端,品物区别之意,然后论皇羲以来贤圣名臣烈士优劣之差,次颂古今文章赋诔及当官政事宜所先后,又论用武行兵倚伏之势。乃命厨宰,酒炙交至,坐席默然,无与伉者。及暮,淳归,对其所知叹植之材,谓之“天人”。而于时世子未立。太祖俄有意于植,而淳屡称植材。由是五官将颇不恱。及黄初初,以淳为博士给事中。淳作投壶赋千馀言奏之,文帝以为工,赐帛千匹。〉
(《魏略》记载:邯郸淳,又名笁,字子叔。他学识渊博,富有文才,又精通《苍颉篇》、《尔雅》、虫书、篆书以及许慎的《说文解字》。初平年间(公元190-193年),他跟随三辅地区的百姓客居荆州。荆州归附朝廷后,太祖(曹操)素来听闻他的名声,便召见他,对他十分敬重和赏识。当时五官将(曹丕)广为招揽杰出儒士,也早已听闻邯郸淳之名,于是上书请求让邯郸淳到自己的文学官署中任职。恰逢临菑侯曹植也请求得到邯郸淳,太祖(曹操)便派邯郸淳去见曹植。曹植初次见到邯郸淳非常高兴,请他入座,却不先与他交谈。当时天气炎热,曹植便叫来侍从取水洗浴,浴后还敷了粉。随后他解开头巾,敞露上身,跳起了胡人的五椎锻舞,又表演了抛丸、击剑,还背诵了数千字的俳优滑稽小说。表演完毕,才问邯郸淳说:‘邯郸先生觉得怎么样?’然后才重新戴上头巾穿好衣服,整理仪容,与邯郸淳谈论天地开辟的本源、万物区分的道理,接着又评论从伏羲氏以来的圣贤名臣、英雄烈士的优劣,然后又品评古今的文章、赋、诔文以及处理政事应该遵循的先后次序,还论述了用兵打仗的虚实之势。随后下令厨房上菜,酒肉接连不断地送上。席间曹植滔滔不绝,无人能与他抗衡。到了傍晚,邯郸淳回去后,对他所结识的人赞叹曹植的才能,称他为‘天人’。而当时太子之位尚未确立。太祖(曹操)不久便有意于立曹植为太子,而邯郸淳也多次称赞曹植的才干。因此,五官将(曹丕)颇为不悦。到了黄初(公元220年)初年,邯郸淳被任命为博士给事中。他创作了一篇一千多字的《投壶赋》上奏,文帝(曹丕)认为写得很好,赏赐了他一千匹帛。)
〈繁,音婆。《典略》曰:钦字休伯,以文才机辩,少得名于汝、颍。钦既长于书记,又善为诗赋。其所与太子书,记喉转意,率皆巧丽。为丞相主簿。建安二十三年卒。〉
(繁,读音为婆。《典略》记载:繁钦字休伯,凭借文才和机敏的辩才,年轻时就在汝南、颍川一带颇有名望。繁钦既擅长撰写书信奏章,又善于创作诗赋。他替太子(曹丕)写的那些传达心意的书信,文辞大多巧妙华丽。他曾担任丞相主簿,于建安二十三年(公元218年)去世。)
〈《典略》曰:粹字文蔚,少学于蔡邕。初平中,随车驾至三辅。建安初,以高才与京兆严象擢拜尚书郎。像以兼有文武,出为扬州刺史。粹后为军谋祭酒,与陈琳、阮瑀等典记室。及孔融有过,太祖使粹为奏,承指数致融罪,其大略言:“融昔在北海,见王室不宁,招合徒众,欲图不轨,言‘我大圣之后也,而灭于宋。有天下者何必卯金刀’?”又云:“融为九列,不遵朝仪,秃巾微行,唐突宫掖。又与白衣祢衡言论放荡,衡与融更相赞扬。衡谓融曰:‘仲尼不死也。’融荅曰:‘颜渊复生。’”凡说融诸如此辈,辞语甚多。融诛之后,人睹粹所作,无不嘉其才而畏其笔也。至十九年,粹转为秘书令,从大军至汉中,坐违禁贱请驴伏法。太子素与粹善,闻其死,为之叹惜。及即帝位,特用其子为长史。鱼豢曰:寻省往者,鲁连、邹阳之徒,援譬引类,以解缔结,诚彼时文辩之儁也。今览王、繁、阮、陈、路诸人前后文旨,亦何昔不若哉?其所以不论者,时世异耳。余又窃怪其不甚见用,以问大鸿胪卿韦仲将。仲将云:“仲宣伤于肥戆,休伯都无格检,元瑜病于体弱,孔璋实自麤疏,文尉性颇忿鸷,如是彼为,非徒以脂烛自煎糜也,其不高蹈,盖有由矣。然君子不责备于一人,譬之朱漆,虽无桢幹,其为光泽亦壮观也。”〉
(《典略》记载:路粹字文蔚,年轻时曾师从蔡邕。初平年间(公元190-193年),他跟随皇帝车驾到了三辅地区。建安(公元196年)初年,他因才华出众与京兆人严象一同被提拔为尚书郎。严象因为文武兼备,出任扬州刺史。路粹后来担任军谋祭酒,与陈琳、阮瑀等人共同掌管文书。等到孔融犯错时,太祖(曹操)让路粹上奏弹劾,路粹秉承太祖的意旨罗列了孔融的罪状,奏章大意是说:‘孔融过去在北海郡时,见王室动荡不安,就招兵买马,图谋不轨,声称「我是大圣人(孔子)的后代,(祖先的国家鲁国)却被宋国所灭。拥有天下的人何必非得是卯金刀(刘姓)?」’又说:‘孔融位列九卿,却不遵守朝廷礼仪,常戴着便帽微服出行,冲撞宫禁。还和布衣祢衡言论放肆,祢衡与孔融互相吹捧。祢衡对孔融说:「仲尼(孔子)没有死啊。」孔融回答说:「颜渊(孔子弟子)又复活了。」’奏章中罗列孔融这类言行的言辞非常多。孔融被处死后,人们看到路粹所写的奏章,无不称赞他的文才而又畏惧他的笔锋。到了建安十九年(公元214年),路粹转任秘书令,跟随大军到汉中时,因违反禁令私自低价索要驴子而被处死。太子(曹丕)一向与路粹交好,听说他死了,为之叹息。等到即皇帝位后,还特地任用他的儿子为长史。鱼豢评论说:回顾以往,像鲁仲连、邹阳这样的人,援引譬喻,触类旁通,用来解决纷争,实在是那个时代文辞和辩才的杰出人物。如今看王粲、繁钦、阮瑀、陈琳、路粹等人前后的文章意旨,又何尝不如古人呢?他们没有被相提并论,只是因为时代不同罢了。我又私下奇怪他们不被重用,于是去问大鸿胪卿韦仲将(韦诞)。韦仲将说:‘仲宣(王粲)的缺点是身材肥胖而为人迟钝,休伯(繁钦)则毫无检点约束,元瑜(阮瑀)苦于身体虚弱,孔璋(陈琳)为人确实粗疏,文蔚(路粹)性情又相当暴躁凶狠。他们为人如此,不只是像烛火一样耗尽自己,他们之所以不能身居高位,大概是有原因的。不过,君子不会对一个人求全责备,这好比朱红色的漆器,虽然没有坚实的木胎,但它的光泽也是很壮观的。’)
玚弟璩,璩子贞,咸以文章显。璩官至侍中。贞咸熙中参相国军事。
应玚的弟弟应璩,应璩的儿子应贞,都凭借文章而闻名。应璩的官职做到侍中。应贞在咸熙年间(公元264-265年)担任相国军事参谋。
〈《文章叙录》曰:璩字休琏,博学好属文,善为书记。文、明帝世,历官散骑常侍。齐王即位,稍迁侍中、大将军长史。曹爽秉政,多违法度,璩为诗以讽焉。其言虽颇谐合,多切时要,世共传之。复为侍中,典著作。嘉平四年卒,追赠卫尉。贞字吉甫,少以才闻,能谈论。正始中,夏侯玄盛有名势,贞尝在玄坐作五言诗,玄嘉玩之。举高第,历显位。晋武帝为抚军大将军,以贞参军事。晋室践阼,迁太子中庶子、散骑常侍。又以儒学与太尉荀𫖮撰定新礼,事未施行。泰始五年卒。贞弟纯。纯子绍,永嘉中为黄门侍郎,为司马越所杀。纯弟秀。秀子詹,镇南大将军、江州刺史。〉
(《文章叙录》中记载:应璩,字休琏,学识渊博,喜爱写作,擅长撰写公文。在魏文帝、魏明帝时期,历任散骑常侍。齐王曹芳即位后,逐渐升任为侍中、大将军长史。曹爽执政时,多有违法乱纪之举,应璩便作诗加以讽刺。他的诗虽然语言诙谐,却大多切中时弊,因此在世间广为流传。后来,他又担任侍中,掌管著作事务。嘉平四年(公元252年)去世,被追赠为卫尉。应贞,字吉甫,年少时就以才华闻名,能言善辩。正始年间(公元240年-249年),夏侯玄名声权势正盛,应贞曾在夏侯玄的宴席上作五言诗,夏侯玄非常欣赏。他被举荐为优等,历任重要官职。晋武帝司马炎担任抚军大将军时,任命应贞为参军。晋朝建立后,他升任太子中庶子、散骑常侍。又凭儒学与太尉荀𫖮共同编订新的礼仪制度,但此事尚未施行。泰始五年(公元269年)去世。应贞的弟弟是应纯。应纯的儿子应绍,在永嘉年间(公元307年-313年)担任黄门侍郎,被司马越所杀。应纯的弟弟是应秀。应秀的儿子应詹,官至镇南大将军、江州刺史。)
瑀子籍,才藻艳逸,而倜傥放荡,行己寡欲,以庄周为模则。官至步兵校尉。
阮瑀的儿子阮籍,文采华美出众,为人洒脱不羁,放浪形骸,但自身却清心寡欲,把庄子作为自己的榜样。他的官职最高做到步兵校尉。
〈籍字嗣宗。《魏氏春秋》曰:籍旷达不羁,不拘礼俗。性至孝,居丧虽不率常检,而毁几至灭性。兖州刺史王昶请与相见,终日不得与言,昶叹赏之,自以不能测也。太尉蒋济闻而辟之,后为尚书郎、曹爽参军,以疾归田里。岁馀,爽诛,太傅及大将军乃以为从事中郎。后朝论以其名高,欲显崇之,籍以世多故,禄仕而已,闻步兵校尉缺,厨多美酒,营人善酿酒,求为校尉,遂纵酒昏酣,遗落世事。尝登广武,观楚、汉战处,乃叹曰:“时无英才,使竖子成名乎!”时率意独驾,不由径路,车迹所穷,辄恸哭而反。籍少时尝游苏门山,苏门山有隐者,莫知名姓,有竹实数斛、臼杵而已。籍从之,与谈太古无为之道,及论五帝三王之义,苏门生萧然曾不经听。籍乃对之长啸,清韵响亮,苏门生逌尔而笑。籍既降,苏门生亦啸,若鸾凤之音焉。至是,籍乃假苏门先生之论以寄所怀。其歌曰:“日没不周西,月出丹渊中,阳精蔽不见,阴光代为雄。亭亭在须臾,厌厌将复隆。富贵俯仰间,贫贱何必终。”又叹曰:“天地解兮六合开,星辰陨兮日月颓,我腾而上将何怀?”籍口不论人过,而自然高迈,故为礼法之士何曾等深所仇疾。大将军司马文王常保持之,卒以寿终。子浑字长成。《世语》曰:浑以闲澹寡欲,知名京邑。为太子庶子。早卒。〉
(阮籍,字嗣宗。《魏氏春秋》记载:阮籍旷达不羁,不受礼教世俗的约束。他天性极为孝顺,服丧期间虽然不遵守常规礼节,但因悲伤过度而差点伤了性命。兖州刺史王昶请求与他相见,结果整整一天都没能和他说上话,王昶对此赞叹不已,自认为无法看透他。太尉蒋济听说了他的名声便征召他,后来他担任尚书郎、曹爽的参军,后因病告假回到乡里。一年多后,曹爽被诛杀,太傅司马懿和大将军司马师便任命他为从事中郎。后来朝廷认为他名望很高,想给他显要的官职,但阮籍因时局多变,只想当个领俸禄的官罢了。听说步兵校尉一职有空缺,而且那里的厨房有很多美酒,营中之人又擅长酿酒,便请求担任此职。于是他终日纵酒昏睡,忘却世事。他曾登上广武城,观看楚汉相争的旧战场,感叹道:“时势造英雄,竟然让那小子(刘邦)成了名!”他时常随心所欲地独自驾车,不沿道路行进,每到车辙走不通的地方,就痛哭一场然后返回。阮籍年轻时曾游历苏门山,山中有一位隐士,没人知道其姓名,只有几斛竹米和一套臼杵。阮籍前去拜访,与他谈论太古无为之道以及三皇五帝的功业,那位隐士却神情淡然,根本不听。于是阮籍对着他长啸,声音清越嘹亮,隐士这才悠然一笑。阮籍下山后,隐士也发出长啸,声音如同鸾凤齐鸣。于是,阮籍便借托这位苏门先生的言论来寄托自己的情怀。他唱道:“太阳在不周山西边落下,月亮从丹渊之中升起。阳光的精华被遮蔽不见,阴柔的月光取而代之成为主宰。月亮转瞬之间便高悬空中,又渐渐隐去将要再次升起。富贵不过是俯仰之间的事情,贫贱又何必会是永久的呢?”他又感叹道:“天地解体六合分离,星辰陨落日月衰颓,那时我若能飞升而上,心中又该有何感想?”阮籍口中从不议论他人的是非,却自然流露出高尚脱俗的气质,因此被何曾等遵守礼法之士深深地仇视。大将军司马文王(司马昭)常常保护他,最终他得以寿终正寝。他的儿子叫阮浑,字长成。《世语》记载:阮浑因为清静淡泊、欲望很少而在京城闻名。曾担任太子庶子。很早就去世了。)
时又有谯郡嵇康,文辞壮丽,好言老、庄,而尚奇任侠。至景元中,坐事诛。
当时还有一位谯郡人嵇康,他的文章辞藻华丽,喜欢谈论老子和庄子的学说,并且崇尚特立独行、行侠仗义。到了景元年间(公元260年-264年),他因事获罪而被处死。
〈康字叔夜。案〈嵇氏谱〉:康父昭,字子远,督军粮治书侍御史。兄喜,字公穆,晋扬州刺史、宗正。喜为康传曰:“家世儒学,少有儁才,旷迈不群,高亮任性,不修名誉,宽简有大量。学不师授,博洽多闻,长而好老、庄之业,恬静无欲。性好服食,尝采御上药。善属文论,弹琴咏诗,自足于怀抱之中。以为神仙者,禀之自然,非积学所致。至于导养得理,以尽性命,若安期、彭祖之伦,可以善求而得也;著养生篇。知自厚者所以丧其所生,其求益者必失其性,超然独达,遂放世事,纵意于尘埃之表。撰录上古以来圣贤、隐逸、遁心、遗名者,集为传赞,自混沌至于管宁,凡百一十有九人,盖求之于宇宙之内,而发之乎千载之外者矣。故世人莫得而名焉。”虞预《晋书》曰:康家本姓奚,会稽人。先自会稽迁于谯之铚县,改为嵇氏,取嵇字之上山以为姓,盖以志其本也。一曰铚有嵇山,家于其侧,遂氏焉。《魏氏春秋》曰:康寓居河内之山阳县,与之游者,未尝见其喜愠之色。与陈留阮籍、河内山涛、河南向秀、籍兄子咸、琅邪王戎、沛人刘伶相与友善,游于竹林,号为七贤。锺会为大将军所昵,闻康名而造之。会,名公子,以才能贵幸,乘肥衣轻,宾从如云。康方箕踞而锻,会至,不为之礼。康问会曰:“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会曰:“有所闻而来,有所见而去。”会深衔之。大将军尝欲辟康。康既有绝世之言,又从子不善,避之河东,或云避世。及山涛为选曹郎,举康自代,康荅书拒绝,因自说不堪流俗,而非薄汤、武。大将军闻而怒焉。初,康与东平吕昭子巽及巽弟安亲善。会巽淫安妻徐氏,而诬安不孝,囚之。安引康为证,康义不负心,保明其事,安亦至烈,有济世志力。锺会劝大将军因此除之,遂杀安及康。康临刑自若,援琴而鼓,既而叹曰:“雅音于是绝矣!”时人莫不哀之。初,康采药于汲郡共北山中,见隐者孙登。康欲与之言,登默然不对。逾时将去,康曰:“先生竟无言乎?”登乃曰:“子才多识寡,难乎免于今之世。”及遭吕安事,为诗自责曰:“欲寡其过,谤议沸腾。性不伤物,频致怨憎。昔惭柳下。今愧孙登。内负宿心,外赧良朋。”康所著诸文论六七万言,皆为世所玩咏。康别传云:孙登谓康曰:“君性烈而才儁,其能免乎?”称康临终之言曰:“袁孝尼尝从吾学广陵散,吾每固之不与。广陵散于今绝矣!”与盛所记不同。又《晋阳秋》云:康见孙登,登对之长啸,逾时不言。康辞还,曰:“先生竟无言乎?”登曰:“惜哉!”此二书皆孙盛所述,而自为殊异如此。康集目录曰:登字公和,不知何许人,无家属,于汲县北山土窟中得之。夏则编草为裳,冬则被发自覆。好读易鼓琴,见者皆亲乐之。每所止家,辄给其衣服食饮,得无辞让。《世语》曰:毌丘俭反,康有力,且欲起兵应之,以问山涛,涛曰:“不可。”俭亦已败。臣松之案本传云康以景元中坐事诛,而干宝、孙盛、习凿齿诸书,皆云正元二年,司马文王反自乐嘉,杀嵇康、吕安。盖缘《世语》云康欲举兵应毌丘俭,故谓破俭便应杀康也。其实不然。山涛为选官,欲举康自代,康书告绝,事之明审者也。案涛行状,涛始以景元二年除吏部郎耳。景元与正元相觉七八年,以涛行状检之,如本传为审。又〈锺会传〉亦云会作司隶校尉时诛康;会作司隶,景元中也。干宝云吕安兄巽善于锺会,巽为相国掾,俱有宠于司马文王,故遂抵安罪。寻文王以景元四年锺、邓平蜀后,始授相国位;若巽为相国掾时陷安,焉得以破毌丘俭年杀嵇、吕?此又干宝疏谬,自相违伐也。康子绍,字延祖,少知名。山涛启以为秘书郎,称绍平简温敏,有文思,又晓音,当成济者。帝曰:“绍如此,便可以为丞,不足复为郎也。”遂历显位。《晋诸公赞》曰:绍与山涛子简、弘农杨准同好友善,而绍最有忠正之情。以侍中从惠帝北伐成都王,王师败绩,百官奔走,惟绍独以身捍卫,遂死于帝侧。故累见褒崇,追赠太尉,谥曰忠穆公。〉
(嵇康,字叔夜。根据《嵇氏谱》记载:嵇康的父亲名叫嵇昭,字子远,曾任督军粮治书侍御史。他的哥哥名叫嵇喜,字公穆,在晋朝官至扬州刺史、宗正。嵇喜为嵇康作传记说:“我们家世代信奉儒学,嵇康年少时就有出众的才华,气度开阔,卓尔不群,为人正直,率性而为,不刻意修饰名声,为人宽厚而有大量。他的学问并非师从他人,而是靠自己博览群书,见识广博。长大后喜好老庄学说,心性恬静,没有什么欲望。他喜欢服食丹药以养生,曾亲自采摘上等的药材。他擅长写文章和论著,也善于弹琴咏诗,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自得其乐。他认为神仙是天生的,不是靠后天学习所能达到的。至于通过合理的引导和修养来尽享天年,像安期生、彭祖那样的人,是可以通过正确的追求而实现的;为此他写了《养生论》。他深知,过分爱惜生命的人反而会丧失生命,而一味追求增益的人必然会失去本性。他超然脱俗,领悟独到,于是放下世俗之事,让心意在尘世之外自由驰骋。他搜集并记载了从上古到当代的圣贤、隐士、以及那些遁世无闻的人,为他们作传并加以评论,从混沌初开写到管宁,总共一百一十九人。这大概是在广阔的宇宙中探寻他们的事迹,并将其精神显扬于千年之后吧。因此,世俗之人无法真正地评价他。”虞预的《晋书》说:嵇康家本姓奚,是会稽人。先从会稽迁到谯郡的铚县,改姓为嵇,取“嵇”字上面的“山”作为姓氏的一部分,大概是为了纪念其本源。另一种说法是隲县有座嵇山,他家住在山旁,于是就以嵇为姓。《魏氏春秋》记载:嵇康客居在河内的山阳县,与他交往的人,从未见过他有喜怒的表情。他与陈留的阮籍、河内的山涛、河南的向秀、阮籍的侄子阮咸、琅邪的王戎、沛国的刘伶等人交好,常在竹林中聚会,号称“竹林七贤”。钟会是大将军(司马昭)的宠臣,听闻嵇康的名声便前去拜访。钟会是名门公子,因才能出众而得宠,出行时车马华丽,衣着轻暖,随从如云。当时嵇康正盘腿坐着打铁,钟会到了,他也不起身行礼。嵇康问钟会说:“你听到了什么而来?又看到了什么要离去?”钟会回答说:“听到了我所听到的而来,看到了我所看到的而离去。”钟会因此对他深恨在心。大将军曾想征召嵇康做官。嵇康既有超凡脱俗的言论,又因为侄子品行不端,便躲到河东郡去,也有人说是为了避世。等到山涛担任吏部郎时,举荐嵇康代替自己的职位,嵇康写信回绝,并借此说明自己不堪忍受世俗,但并非轻视商汤和周武王那样的圣王。大将军听后非常愤怒。起初,嵇康与东平人吕昭的儿子吕巽以及吕巽的弟弟吕安关系很好。后来吕巽奸淫了吕安的妻子徐氏,反而诬告吕安不孝,将他囚禁起来。吕安请嵇康为自己作证,嵇康出于道义不愿违心,便为他证明事情的真相。吕安也是个刚烈之人,有济世的志向。钟会趁机劝大将军除掉他们,于是吕安和嵇康都被杀害。嵇康临刑时神色自若,拿起琴弹奏,弹完后叹息说:“《广陵散》这首雅乐从此失传了!”当时的人无不为他感到悲哀。当初,嵇康在汲郡共县的北山采药时,遇见了隐士孙登。嵇康想与他交谈,孙登却沉默不语。过了很久嵇康准备离开时,问道:“先生最终还是无话可说吗?”孙登才说:“你才华太多而见识太少,在当今这个世道是难以幸免的。”等到遭遇吕安的事件后,嵇康作诗自责道:“想要减少自己的过失,诽谤和议论却沸沸扬扬。天性不愿伤害万物,却频繁招来怨恨。过去曾对柳下惠感到惭愧,如今又愧对孙登。内心有负于平生的志向,对外也愧对我的好友们。”嵇康所著的各种文章论述有六七万字,都被世人赏玩传诵。嵇康的别传记载:孙登对嵇康说:“你性情刚烈而才华出众,能幸免于难吗?”并记载嵇康临终的话说:“袁孝尼曾经想跟我学《广陵散》,我每次都坚决不肯传授。这《广陵散》从今以后就失传了!”这与孙盛的记载不同。另外《晋阳秋》记载:嵇康见到孙登,孙登对着他长啸,许久不说话。嵇康告辞时说:“先生最终还是无话可说吗?”孙登说:“可惜啊!”这两本书都是孙盛所著,但记述却如此不同。嵇康文集的目录记载:孙登,字公和,不知是哪里人,没有家属,是在汲县北山的一个土洞里被发现的。夏天就用草编成衣服,冬天就披散着头发来取暖。他喜欢读《易经》、弹琴,见到他的人都很亲近喜爱他。他每到一户人家,那家人就供给他的衣食,他也都接受而不推辞。《世语》记载:毌丘俭反叛时,嵇康有实力,也想兴兵响应,便去问山涛,涛曰:“不可。”不久毌丘俭就失败了。我(裴松之)考证本传,说嵇康是在景元年间因事被杀,而干宝、孙盛、习凿齿等人的著作,都说是正元二年(公元255年),司马文王(司马昭)从乐嘉返回后,杀害了嵇康和吕安。这大概是因为《世语》说嵇康想兴兵响应毌丘俭,所以他们认为平定毌丘俭后就应该杀了嵇康。其实并非如此。山涛担任选官,想举荐嵇康代替自己,嵇康写信与他断交,这件事是明确可考的。查阅山涛的行状,山涛是在景元二年(公元261年)才被任命为吏部郎。景元年间与正元年间相差了七八年,用山涛的行状来核对,可知本传的说法是正确的。另外《钟会传》也说钟会任司隶校尉时杀了嵇康;钟会担任司隶校尉,也是在景元年间。干宝说吕安的哥哥吕巽和钟会关系很好,吕巽担任相国掾,两人都受司马文王宠信,所以才能诬陷吕安。考证可知,司马文王是在景元四年(公元263年)钟会、邓艾平定蜀国之后,才被授予相国之位的;如果吕巽是在担任相国掾时陷害吕安,又怎么可能在平定毌丘俭那年杀死嵇康和吕安呢?这又是干宝的疏忽谬误,其记载自相矛盾。嵇康的儿子名叫嵇绍,字延祖,年少时就很有名。山涛上奏推荐他为秘书郎,称赞嵇绍性情平和简约,温和敏锐,有文才,又通晓音律,将来必成大器。皇帝说:“嵇绍既然如此优秀,可以直接做丞,不必再做郎官了。”于是嵇绍历任显要官职。《晋诸公赞》记载:嵇绍与山涛的儿子山简、弘农人杨准是好友,而嵇绍最有忠正之情。他以侍中身份跟随晋惠帝北伐成都王,王师大败,百官都各自逃散,只有嵇绍独自以身护卫,最终死在皇帝身边。因此他多次受到表彰和尊崇,被追赠为太尉,谥号为忠穆公。)
景初中,下邳桓威出自孤微,年十八而著浑舆经,依道以见意。从齐国门下书佐、司徒署吏,后为安成令。
景初年间(公元237-239年),下邳人桓威出身微寒,十八岁时就著述了《浑舆经》,依据道家思想来阐述自己的观点。他起初担任齐国的门下书佐、司徒府的属吏,后来出任安成县令。
吴质,济阴人,以文才为文帝所善,官至振威将军,假节都督河北诸军事,封列侯。
吴质是济阴人,因其文学才能而深受文帝(曹丕)的赏识。他的官职最高做到振威将军,被授予符节,负责都督河北地区的各项军事事务,并被封为列侯。
〈《魏略》曰:质字季重,以才学通博,为五官将及诸侯所礼爱;质亦善处其兄弟之间,若前世楼君卿之游五侯矣。及河北平定,五官将为世子,质与刘桢等并在坐席。桢坐谴之际,质出为朝歌长,后迁元城令。其后大将军西征,太子南在孟津小城,与质书曰:“季重无恙!途路虽局,官守有限,愿言之怀,良不可任。足下所治僻左,书问致简,益用增劳。每念昔日南皮之游,诚不可忘。既妙思六经,逍遥百氏,弹棋间设,终以博弈,高谈娱心,哀筝顺耳。驰骛北场,旅食南馆,浮甘瓜于清泉,沈朱李于寒水。皦日既没,继以朗月,同乘并载,以游后园,舆轮徐动,宾从无声,清风夜起,悲笳微吟,乐往哀来,凄然伤怀。余顾而言,兹乐难常,足下之徒,咸以为然。今果分别,各在一方。元瑜长逝,化为异物,每一念至,何时可言?方今蕤宾纪辰,景风扇物,天气和暖,众果具繁。时驾而游,北遵河曲,从者鸣笳以启路,文学托乘于后车,节同时异,物是人非,我劳如何!今遣骑到邺,故使枉道相过。行矣,自爱!”二十三年,太子又与质书曰:“岁月易得,别来行复四年。三年不见,东山犹叹其远,况乃过之,思何可支?虽书疏往反,未足解其劳结。昔年疾疫,亲故多离其灾,徐、陈、应、刘,一时俱逝,痛何可言邪!昔日游处,行则同舆,止则接席,何尝须臾相失!每至觞酌流行,丝竹并奏,酒酣耳热,仰而赋诗。当此之时,忽然不自知乐也。谓百年己分,长共相保,何图数年之间,零落略尽,言之伤心。顷撰其遗文,都为一集。观其姓名,已为鬼录,追思昔游,犹在心目,而此诸子化为粪壤,可复道哉!观古今文人,类不护细行,鲜能以名节自立。而伟长独怀文抱质,恬淡寡欲,有箕山之志,可谓彬彬君子矣。著《中论》二十馀篇,成一家之业,辞义典雅,足传于后,此子为不朽矣。德琏常斐然有述作意,才学足以著书,美志不遂,良可痛惜。间历观诸子之文,对之抆泪,既痛逝者,行自念也。孔璋章表殊健,微为繁富。公幹有逸气,但未遒耳,至其五言诗,妙绝当时。元瑜书记翩翩,致足乐也。仲宣独自善于辞赋,惜其体弱,不足起其文,至于所善,古人无以远过也。昔伯牙绝弦于锺期,仲尼覆醢于子路,愍知音之难遇,伤门人之莫逮也。诸子但为未及古人,自一时之儁也,今之存者已不逮矣。后生可畏,来者难诬,然吾与足下不及见也。行年已长大,所怀万端,时有所虑,至乃通夕不瞑。何时复类昔日!已成老翁,但未白头耳。光武言‘年已三十,在军十年,所更非一’,吾德虽不及,年与之齐。以犬羊之质,服虎豹之文,无众星之明,假日月之光,动见观瞻,何时易邪?恐永不复得为昔日游也。少壮真当努力,年一过往,何可攀援?古人思秉烛夜游,良有以也。顷何以自娱?颇复有所造述不?东望于邑,裁书叙心。”臣松之以本传虽略载太子此书,美辞多被删落,今故悉取《魏略》所述以备其文。太子即王位,又与质书曰:“南皮之游,存者三人,烈祖龙飞,或将或侯。今惟吾子,栖迟下土,从我游处,独不及门。瓶罄罍耻,能无怀愧。路不云远,今复相闻。”初,曹真、曹休亦与质等俱在渤海游处,时休、真亦以宗亲并受爵封,出为列将,而质故为长史。王顾质有望,故称二人以慰之。始质为单家,少游遨贵戚间,盖不与乡里相沈浮。故虽已出官,本国犹不与之士名。及魏有天下,文帝征质,与车驾会洛阳。到,拜北中郎将,封列侯,使持节督幽、并诸军事,治信都。太和中,入朝。质自以不为本郡所饶,谓司徒董昭曰:“我欲溺乡里耳。”昭曰:“君且止,我年八十,不能老为君溺攒也。”《世语》曰:魏王尝出征,世子及临菑侯植并送路侧。植称述功德,发言有章,左右属目,王亦恱焉。世子怅然自失,吴质耳曰:“王当行,流涕可也。”及辞,世子泣而拜,王及左右咸歔欷,于是皆以植辞多华,而诚心不及也。《质别传》曰:帝尝召质及曹休欢会,命郭后出见质等。帝曰:“卿仰谛视之。”其至亲如此。质黄初五年朝京师,诏上将军及特进以下皆会质所,大官给供具。酒酣,质欲尽欢。时上将军曹真性肥,中领军朱铄性瘦,质召优,使说肥瘦。真负贵,耻见戏,怒谓质曰:“卿欲以部曲将遇我邪?”骠骑将军曹洪、轻车将军王忠言:“将军必欲使上将军服肥,即自宜为瘦。”真愈恚,拔刀瞋目,言:“俳敢轻脱,吾斩尔。”遂骂坐。质案剑曰:“曹子丹,汝非屠机上肉,吴质吞尔不摇喉,咀尔不摇牙,何敢恃势骄邪?”铄因起曰:“陛下使吾等来乐卿耳,乃至此邪!”质顾叱之曰:“朱铄,敢坏坐!”诸将军皆还坐。铄性急,愈恚,还拔剑斩地。遂便罢也。及文帝崩,质思慕作诗曰:“怆怆怀殷忧,殷忧不可居。徙倚不能坐,出入步踟蹰。念蒙圣主恩,荣爵与众殊。自谓永终身,志气甫当舒。何意中见弃,弃我归黄垆。茕茕靡所恃,泪下如连珠。随没无所益,身死名不书。慷慨自僶俛,庶几烈丈夫。”太和四年,入为侍中。时司空陈群录尚书事,帝初亲万机,质以辅弼大臣,安危之本,对帝盛称“骠骑将军司马懿,忠智至公,社稷之臣也。陈群从容之士,非国相之才,处重任而不亲事。”帝甚纳之。明日,有切诏以督责群,而天下以司空不如长文,即群,言无实也。质其年夏卒。质先以怙威肆行,谥曰丑侯。质子应仍上书论枉,至正元中乃改谥威侯。应字温舒,晋尚书。应子康,字子仲,知名于时,亦至大位。〉
(《魏略》记载:吴质字季重,因才学广博,受到五官中郎将曹丕及众位公子的礼遇和喜爱;吴质也善于在他们兄弟之间周旋,就像前代楼君卿游走于五位侯爵之间一样。等到河北平定后,五官中郎将曹丕被立为太子,吴质与刘桢等人都在宴席上。在刘桢因罪受罚的时候,吴质被外放担任朝歌县长,后调任元城县令。之后大将军曹操西征,太子曹丕留在南方的孟津小城,写信给吴质说:“季重你还好吗!虽然路途遥远,官职所限,但对你的思念之情,实在难以承受。你所治理的地方偏僻,书信往来很少,更增加了我的劳思。每当想起过去在南皮的游乐,实在是难以忘怀。我们既能精妙地探讨六经,又能逍遥地涉猎百家,间或下弹棋,最后还玩博弈,高谈阔论使人心悦,哀婉的筝声悦耳动听。在北场上策马奔驰,在南馆里一同食宿,把甜瓜浮在清泉里,将红李沉于冰水中。当明亮的太阳落下后,就着皎洁的月光继续,同乘一辆车,在后花园里游玩。车轮缓缓转动,宾客随从都悄然无声,夜里清风吹起,悲凉的笳声低吟,欢乐过去,哀愁袭来,内心凄然感伤。我回头对你们说,这样的快乐难以长久,你们也都认为如此。如今果然天各一方。阮瑀已经去世,化为异物,每当想到他,这种悲伤何时才能说尽?现在正值夏季(蕤宾为五月律),熏风吹拂万物,天气和暖,各种果实都已丰盛。我时常驾车出游,向北沿着黄河岸边走,让随从吹着胡笳开道,文学侍从们坐在后面的车里。时节与当年相同,景物依旧而人事已非,我的愁苦该如何是好!现在派遣骑兵到邺城,特意让他绕道去探望你。就此告辞,请多保重!”建安二十三年(公元218年),太子又写信给吴质说:“岁月流逝真快,自你我分别以来,将近四年了。三年不见,在东山上(指周公)尚且感叹路途遥远,何况已经超过了三年,思念之情如何承受得了?虽然有书信往来,但不足以解开我心中的愁结。前些年发生疾疫,亲朋故旧大多都遭遇了这场灾难,徐干、陈琳、应玚、刘桢,一时之间全都去世了,那种悲痛怎么说得尽啊!过去我们在一起游玩相处,出行时同乘一车,停下时同坐一席,何曾有片刻分离!每当酒杯轮流传递,音乐齐奏,酒喝到酣畅,耳朵发热时,便抬头吟咏诗歌。在那个时候,自己竟然都未曾察觉到是多么快乐。总以为人生漫长,可以长久地相伴,哪里料到短短几年间,朋友们几乎都凋零殆尽,说起来就让人伤心。最近我编撰了他们的遗作,汇集成一册。看到他们的名字,已然是阴间的名录,追忆当年的交往,依然历历在目,而这些人如今已化为尘土,这还能怎么说呢!纵观古今的文人,大多不注重细节品行,很少能以名誉和节操立身。唯独徐干(字伟长)怀抱文才与质朴的品德,恬淡寡欲,有隐居箕山的志向,可以说是品德才华兼备的君子了。他著有《中论》二十多篇,形成了一家之言,文辞和义理都很典雅,足以流传后世,这个人可以说是永垂不朽了。应玚(字德琏)常常有著述的强烈意愿,他的才学也足以写书,可惜这个美好的志向未能实现,实在令人痛惜。近来我遍观各位亡友的文章,对着它们擦拭眼泪,既为逝者感到悲痛,也由此想到自己。陈琳(字孔璋)的章表文章非常雄健,只是稍微有些繁冗。刘桢(字公干)的文章有超逸的气概,但还不够苍劲有力,至于他的五言诗,在当时堪称绝妙。阮瑀(字元瑜)的书信文章写得轻快飘逸,很值得欣赏。王粲(字仲宣)独擅辞赋,可惜他身体羸弱,文气不足以支撑他的文章,但在他擅长的方面,古人也未必能远超过他。从前伯牙为钟子期绝弦,孔子因子路被剁成肉酱而倒掉肉酱,这是哀叹知音难遇,悲伤弟子无人能及啊。这些朋友们只是未能赶上古人,但他们本身也是一个时代的俊杰,而现在活着的人已经比不上他们了。后生可畏,未来的人难以欺骗,然而你我恐怕是看不到了。我年纪已经不小,心中思绪万千,时常有所忧虑,甚至整夜无法入眠。什么时候才能再像过去那样呢?我已经成了老翁,只是头发还没白罢了。光武帝说‘年纪已经三十,在军中十年,经历的事情不止一件’,我的德行虽然比不上他,年纪却与他当时相仿。我以犬羊般的资质,却穿着虎豹般华美的官服,没有群星的光芒,却借着日月的光辉,一举一动都受人瞩目,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改变呢?恐怕永远也无法再有昔日的游乐了。年轻力壮时真的应当努力,年华一旦逝去,如何能再追回?古人想着秉烛夜游,确实是很有道理的啊。你最近如何自娱?是否又有什么新的著述呢?我向东望着你的城邑,写下这封信来抒发心怀。”我(裴松之)认为,本传虽然简略记载了太子的这封信,但其中优美的言辞多被删减,所以我特意将《魏略》所记载的全文收录进来,使其完整。太子即位为魏王后,又写信给吴质说:“南皮同游的人,活着的只有三个了,烈祖(曹操)已经登天,我们之中有人为将,有人封侯。如今只有你,还栖身于下层官位,当年与我一同游乐的人中,唯独你未能进入朝廷。酒器空了是盛酒器皿的耻辱,我难道能不感到惭愧吗?路途并不遥远,现在我们又可以互通音信了。”当初,曹真、曹休也和吴质等人在渤海一同游玩,当时曹休、曹真因为是宗室亲属都已被封爵,出任将帅,而吴质当时还是长史。魏王考虑到吴质心有期望,所以特意提起这两人来安慰他。起初吴质家境贫寒,年轻时常与贵族交往,大概是不与乡里人同流合污。所以即使他已经出仕做官,家乡的人仍然不承认他的士人名望。等到曹魏建立天下,文帝(曹丕)征召吴质,与皇帝车驾在洛阳会合。到达后,被任命为北中郎将,封为列侯,持符节都督幽州、并州的军事,驻守信都。太和年间(公元227-233年),入朝觐见。吴质因为不被家乡人容纳,便对司徒董昭说:“我想让家乡的人在尿里淹死。”董昭说:“您还是算了吧,我都八十岁了,不能老了还为您去尿尿淹人啊。”《世语》记载:魏王曹操曾经出征,太子曹丕和临菑侯曹植都到路边送行。曹植称颂曹操的功德,言辞很有文采,左右的人都瞩目于他,魏王也很高兴。太子显得怅然若失,吴质在他耳边说:“大王将要出发时,您只要流泪就可以了。”等到辞别时,太子哭着下拜,魏王和左右的人都为此叹息,于是都认为曹植的话虽然华丽,但诚心却比不上太子。《质别传》记载:文帝曾经召见吴质和曹休一起欢宴,命令郭皇后出来拜见他们。文帝说:“你抬头仔细看看她。”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到了这种程度。吴质在黄初五年(公元224年)到京师朝见,皇帝下诏让上将军和特进以下的官员都到吴质的住所集会,由朝廷供给饮食器具。酒喝到尽兴时,吴质想让大家玩得更开心。当时上将军曹真身材肥胖,中领军朱铄身材瘦削,吴质便叫来优伶,让他们拿肥瘦开玩笑。曹真自恃身份高贵,耻于被戏弄,愤怒地对吴质说:“你是想用对待部下将领的方式来对待我吗?”骠骑将军曹洪、轻车将军王忠言:“将军如果一定要让上将军承认自己胖,那您自己就应该承认自己瘦。”曹真更加愤怒,拔出刀瞪着眼说:“戏子再敢轻浮,吾斩尔。”于是大骂起来。吴质按着剑说:“曹子丹(曹真),你又不是屠夫案板上的肉,我吴质吞下你喉咙都不用动一下,嚼碎你牙齿都不用摇一下,你凭什么仗势骄横?”朱铄于是站起来说:“陛下让我们来是陪您取乐的,怎么闹到这个地步!”吴质回头呵斥他说:“朱铄,你敢破坏宴会的气氛!”众将军都回到了座位上。朱铄性子急,更加愤怒,回去后拔剑砍地。宴会就这样不欢而散了。等到文帝驾崩,吴质非常思念,作诗说:“心中充满深切的忧伤,这忧伤令人无法安宁。坐立不安,来回踱步。感念蒙受圣主的恩典,所获荣华爵位与众不同。自以为可以终身享有,志气才刚刚得以舒展。没想到中途被抛弃,您抛下我回归了黄泉。孤独无依,泪水像串起的珍珠。即使追随您死去也无任何益处,身死而名声也不会被记载。我只能慷慨地自我勉励,希望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大丈夫。”太和四年(公元230年),吴质入朝担任侍中。当时司空陈群兼管尚书台事务,明帝刚开始亲自处理政务,吴质认为辅佐大臣是国家安危的根本,于是在皇帝面前极力称赞“骠骑将军司马懿,忠诚智慧,大公无私,是国家的栋梁之臣。陈群是个从容不迫的文士,但没有宰相的才能,身居重任却不亲自处理事务。”明帝非常采纳他的意见。第二天,就下了严厉的诏书来督促责备陈群,而天下人认为司空(指陈群)不如长文(陈群的字),也就是说吴质的话不符合事实。吴质在那年夏天去世。吴质先前因为倚仗权势,行为放纵,被谥为丑侯。他的儿子吴应连续上书申辩冤屈,到正元年间(公元254-256年)才改谥为威侯。吴应字温舒,在晋朝官至尚书。吴应的儿子吴康,字子仲,在当时很有名望,也做到了很高的官位。)
卫觊字伯儒,河东安邑人也。少夙成,以才学称。太祖辟为司空掾属,除茂陵令、尚书郎。
卫觊,字伯儒,是河东郡安邑县人。他年少早慧,以才学闻名。太祖(曹操)征召他为司空府的掾属,后任命他为茂陵县令和尚书郎。
太祖征袁绍,而刘表为绍援,关中诸将又中立。益州牧刘璋与表有隙,觊以治书侍御史使益州,令璋下兵以缀表军。
太祖(曹操)征伐袁绍时,刘表是袁绍的后援,而关中地区的各位将领又持中立态度。益州牧刘璋与刘表有嫌隙,于是卫觊以治书侍御史的身份出使益州,命令刘璋出兵牵制刘表的军队。
至长安,道路不通,觊不得进,遂留镇关中。时四方大有还民,关中诸将多引为部曲,觊书与荀彧曰:“关中膏腴之地,顷遭荒乱,人民流入荆州者十万馀家,闻本土安宁,皆企望思归。而归者无以自业,诸将各竞招怀,以为部曲。郡县贫弱,不能与争,兵家遂彊。一旦变动,必有后忧。夫盐,国之大宝也,自乱来散放,宜如旧置使者监卖,以其直益巿犂牛。若有归民,以供给之。勤耕积粟,以丰殖关中。远民闻之,必日夜竞还。又使司隶校尉留治关中以为之主,则诸将日削,官民日盛,此彊本弱敌之利也。”彧以白太祖。太祖从之,始遣谒者仆射监盐官,司隶校尉治弘农。关中服从,乃白召觊还,稍迁尚书。
卫觊到达长安后,因道路不通无法前进,于是就留在关中地区执行镇抚任务。当时,各地有大量流民返回家乡,关中的将领们大多将他们招揽为自己的私人部曲。卫觊写信给荀彧说:“关中是片肥沃的土地,近来遭受了战乱,逃入荆州的人口有十万多家。听说家乡已经安宁,他们都盼望着能回归故里。但回来的人没有田地和工具可以谋生,各位将领便争相招揽他们,收编为私人武装。地方郡县力量贫弱,无法与这些将领抗衡,导致了军阀势力的壮大。一旦局势有变,必定会成为后患。盐是国家的重大利源,自从战乱以来,盐业私营散乱,应当恢复旧制,派遣官员监督专卖,用盐的收入去购买耕牛。如果有流民归来,就将耕牛供给他们。鼓励他们努力耕作,积蓄粮食,从而使关中富饶起来。远方的流民听到这个消息,必定会日夜兼程地赶回来。再派遣司隶校尉留驻关中,作为地方主事,那么将领们的势力就会日渐削弱,而官府和民众的力量则日益强盛,这是巩固根本、削弱敌人的有利策略。”荀彧将此建议上报给太祖(曹操)。太祖采纳了他的意见,开始派遣谒者仆射监督盐官,并命司隶校尉在弘农办公。关中地区因此归顺,于是朝廷下诏召回卫觊,他不久后升任为尚书。
〈《魏书》曰:初,汉朝迁移,台阁旧事散乱。自都许之后,渐有纲纪,觊以古义多所正定。是时关西诸将,外虽怀附,内未可信。司隶校尉锺繇求以三千兵入关,外托讨张鲁,内以胁取质任。太祖使荀彧问觊,觊以为“西方诸将,皆竖夫屈起,无雄天下意,苟安乐目前而已。今国家厚加爵号,得其所志,非有大故,不忧为变也。宜为后图。若以兵入关中,当讨张鲁,鲁在深山,道径不通,彼必疑之;一相惊动,地险众彊,殆难为虑!”彧以觊议呈太祖。太祖初善之,而以繇自典其任,遂从繇议。兵始进而关右大叛,太祖自亲征,仅乃平之,死者万计。太祖悔不从觊议,由是益重觊。〉
(《魏书》记载:当初,汉朝朝廷迁都,朝廷的典章制度散乱不堪。自从定都许县之后,才逐渐恢复纲纪,卫觊依据古代理法,对许多制度进行了修正和确定。当时,关西的各位将领,表面上虽然归附,内心却并不可靠。司隶校尉锺繇请求率领三千士兵进入关中,对外宣称是讨伐张鲁,实际上是想借此胁迫各将领交出人质。太祖(曹操)派荀彧询问卫觊的意见,卫觊认为:“西方的那些将领,都不过是见识短浅的草莽人物,没有称雄天下的野心,只求眼前的安逸享乐罢了。如今朝廷给予他们丰厚的爵位封号,满足了他们的愿望,只要没有大的变故,就不用担心他们会叛乱。这件事应当从长计议。如果派兵进入关中,说是要去讨伐张鲁,但张鲁远在深山之中,道路不通,他们必定会心生怀疑;一旦惊动了他们,凭借险要的地势和强大的兵力,恐怕会难以应付!”荀彧将卫觊的意见呈报给太祖(曹操)。太祖起初也觉得这个建议很好,但因为锺繇坚持负责此事,最终还是听从了锺繇的计策。军队刚一进入关中,关右地区果然发生大规模叛乱,太祖(曹操)不得不亲自率军征讨,才勉强平定,阵亡者数以万计。太祖(曹操)非常后悔没有听从卫觊的建议,从此也更加器重卫觊。)
魏国既建,拜侍中,与王粲并典制度。文帝即位,徙为尚书。顷之,还汉朝为侍郎,劝赞禅代之义,为文诰之诏。文帝践阼,复为尚书,封阳吉亭侯。
魏国建立后,卫觊被任命为侍中,与王粲一同负责制定典章制度。文帝(曹丕)即位后,他调任为尚书。不久,他又回到汉朝朝廷担任侍郎,负责宣传和协助魏王接受禅让的道义,并草拟了相关的文告诏书。文帝(曹丕)登基称帝后,卫觊再次被任命为尚书,并被封为阳吉亭侯。
明帝即位,进封閺乡侯,三百戸。
明帝(曹叡)即位后,卫觊的爵位被晋升为閺乡侯,食邑三百户。
〈閺音闻。〉
(閺,音闻。)
觊奏曰:“九章之律,自古所传,断定刑罪,其意微妙。百里长吏,皆宜知律。刑法者,国家之所贵重,而私议之所轻贱;狱吏者,百姓之所县命,而选用者之所卑下。王政之弊,未必不由此也。请置律博士,转相教授。”事遂施行。
卫觊上奏说:“《九章律》自古流传下来,用以裁定刑罚罪名,其法意精深微妙。各县的长官都应当通晓法律。刑法是国家所重视的,却在私下议论中被轻视;狱吏关系着百姓的性命,但在选拔任用时却被视为卑下的职位。王道政治的弊病,未必不是由此产生的。恳请设立律学博士,让他们辗转相互教授法律知识。”这项建议于是得以施行。
时百姓凋匮而役务方殷,觊上疏曰:"夫变情厉性,彊所不能,人臣言之既不易,人主受之又艰难。且人之所乐者富贵显荣也,所恶者贫贱死亡也,然此四者,君上之所制也,君爱之则富贵显荣,君恶之则贫贱死亡;顺指者爱所由来,逆意者恶所从至也。故人臣皆争顺指而避逆意,非破家为国,杀身成君者,谁能犯颜色,触忌讳,建一言,开一说哉?陛下留意察之,则臣下之情可见矣。今议者多好恱耳,其言政治则比陛下于尧舜,其言征伐则比二虏于狸鼠。臣以为不然。昔汉文之时,诸侯彊大,贾谊累息以为至危。况今四海之内,分而为三,群士陈力,各为其主。其来降者,未肯言舍邪就正,咸称迫于困急,是与六国分治,无以为异也。当今千里无烟,遗民困苦,陛下不善留意,将遂凋弊难可复振。礼,天子之器必有金玉之饰,饮食之肴必有八珎之味,至于凶荒,则彻膳降服。然则奢俭之节,必视世之丰约也。武皇帝之时,后宫食不过一肉,衣不用锦绣,茵蓐不缘饰,器物无丹漆,用能平定天下,遗福子孙。此皆陛下之所亲览也。当今之务,宜君臣上下,并用筹策,计校府库,量入为出。深思句践滋民之术,由恐不及,而尚方所造金银之物,渐更增广,工役不辍,侈靡日崇,帑藏日竭。昔汉武信求神仙之道,谓当得云表之露以餐玉屑,故立仙掌以承高露。陛下通明,每所非笑。汉武有求于露,而由尚见非,陛下无求于露而空设之;不益于好而糜费功夫,诚皆圣虑所宜裁制也。"
当时百姓贫困交加,而徭役赋税正繁重,卫觊上疏说:“改变情绪、磨砺心性,去勉强做办不到的事,做臣子的说出来已很不容易,做君主的听进去也十分困难。况且,人们所喜欢的是富贵显荣,所厌恶的是贫贱死亡,但这四样东西,都由君主掌控。君主喜爱谁,谁就富贵显荣;君主厌恶谁,谁就贫贱死亡。顺从君主心意的人,宠爱便由此而来;违逆君主心意的人,厌恶便随之而至。因此,臣子们都争相顺从君主的意图,避免违逆。若非是那种能为国家倾家荡产、为君主不惜牺牲性命的人,谁又敢冒着触怒君主的风险,触犯忌讳,提出一点意见、陈述一种学说呢?陛下只要留心观察,臣子们的真实心意便能看清了。如今的议事者大多喜欢说些动听的话,他们谈论政治时,就把陛下比作尧、舜;他们谈论征伐时,就把蜀、吴二虏比作狐狸和老鼠。臣认为并非如此。过去汉文帝时,诸侯势力强大,贾谊为此屡屡叹息,认为极其危险。何况如今天下分裂为三,各方人士都竭尽全力,为自己的君主效力。那些前来投降的人,不肯说是自己背离邪道、归顺正统,都说是被时势所迫,这与战国六国分立的局面没有什么不同。当今千里之内不见炊烟,幸存的百姓困苦不堪,陛下若不加以重视,国家将会衰败到难以振兴的地步。按照礼制,天子的器物必须有金玉装饰,膳食必须有八珍美味,但到了灾荒之年,也要撤减膳食、降低服饰规格。由此可见,奢侈与节俭的尺度,必须根据世道的丰裕或贫乏来决定。武皇帝(曹操)在世时,后宫的膳食不超过一道肉菜,衣服不用锦绣,坐卧的垫席没有镶边,器物不上红漆,因此才能平定天下,为子孙后代留下福祉。这些都是陛下亲眼所见的。当今的要务,是君臣上下共同谋划,清点核算国库,根据收入来确定支出。我们应深思越王勾践休养生息的策略,尚且担心做之不及,而皇家工坊制造的金银器物却渐渐增多,劳役从不停止,奢靡之风日益严重,国库也日渐枯竭。从前汉武帝相信神仙之说,认为可以得到天上的甘露来服食玉屑,所以建造‘仙人承露盘’。陛下圣明,常常对此加以嘲笑。汉武帝求取甘露尚且被后世非议,陛下您并无此需求却白白设置这类奢华之物;这于事无补,反而耗费人力物力,实在都是圣明的君主应当裁减控制的。”
觊历汉、魏,时献忠言,率如此。
卫觊历经汉、魏两朝,时常献上忠诚的谏言,大都如此。
受诏典著作,又为魏官仪,凡所撰述数十篇。好古文、鸟篆、隶草,无所不善。
他奉诏主管著作事宜,又编撰了《魏官仪》,共撰写了数十篇文章。他喜爱古文、鸟篆、隶书和草书,并且无一不精通。
建安末,尚书右丞河南潘勗,
建安末年(公元196-220年),担任尚书右丞的河南人潘勖,
〈《文章志》曰:勗字元茂,初名芝,改名勗,后避讳。或曰勗献帝时为尚书郎,迁右丞。诏以勗前在二千石曹,才敏兼通,明习旧事,敕并领本职,数加特赐。二十年,迁东海相。未发,留拜尚书左丞。其年病卒,时年五十馀。魏公九锡策命,勗所作也。勗子满,平原太守,亦以学行称。满子尼,字正叔。尼别传曰:尼少有清才,文辞温雅。初应州辟,后以父老归供养。居家十馀年,父终,晚乃出仕。尼尝赠陆机诗,机荅之,其四句曰:“猗欤潘生,世笃其藻,仰仪前文,丕隆祖考。”位终太常。尼从父岳,字安仁。岳别传曰:岳美姿容,夙以才颖发名。其所著述,清绮绝伦。为黄门侍郎,为孙秀所杀。尼、岳文翰,并见重于世。尼从子滔,字汤仲。晋诸公赞:滔以博学才量为名。永嘉末,为河南尹,遇害。〉
(《文章志》记载:潘勖,字元茂,初名叫芝,后改名勖,之后又为避讳改名。有人说,潘勖在汉献帝时担任尚书郎,后升任右丞。朝廷下诏,认为潘勖之前在二千石曹任职时,才思敏捷,学识广博,并且熟悉旧制典故,命令他兼任原职,并多次给予特别赏赐。建安二十年(公元215年),他升任东海相。尚未出发,又被留任为尚书左丞。同年病逝,享年五十多岁。册封魏公曹操九锡的策命文,就是潘勖所作。潘勖的儿子潘满,官至平原太守,也因学问和品行而闻名。潘满的儿子潘尼,字正叔。《潘尼别传》记载:潘尼年少时就有清雅的才华,文辞温润典雅。起初应州府征辟,后因父亲年老而回家奉养。在家十多年,父亲去世后,才在晚年出来做官。潘尼曾赠诗给陆机,陆机作诗回答,其中四句是:“猗欤潘生,世笃其藻,仰仪前文,丕隆祖考。(赞美你啊潘先生,世代都文采斐然,仰慕前辈的文采,光大了祖先的功业。)”他的官位最终做到太常。潘尼的堂叔潘岳,字安仁。《潘岳别传》记载:潘岳容貌俊美,很早就因才华出众而闻名。他所写的文章,清丽绝伦。他担任黄门侍郎时,被孙秀所杀。潘尼和潘岳的文章,都为世人所推崇。潘尼的侄子潘滔,字汤仲。《晋诸公赞》记载:潘滔以博学和才干而闻名。永嘉末年(公元313年),他担任河南尹,后遇害。)
黄初时,散骑常侍河内王象,亦与觊并以文章显。
黄初年间(公元220-226年),散骑常侍、河内人王象,也和王觊一样以文学才华而闻名。
〈王象事别见〈杨俊传〉。〉
(王象的事迹另外记载于《杨俊传》。)
觊薨,谥曰敬侯。子瓘嗣。瓘咸熙中为镇西将军。
王觊去世后,谥号为敬侯。他的儿子王瓘继承了爵位。王瓘在咸熙年间(公元264-265年)担任镇西将军。
〈《晋阳秋》曰:瓘字伯玉。清贞有名理,少为傅嘏所知。弱冠为尚书郎,遂历位内外,为晋尚书令、司空、太保。惠帝初辅政,为楚王玮所害。《世语》曰:瓘与扶风内史炖煌索靖,并善草书。瓘子恒,字巨山,黄门侍郎。恒子玠,字叔宝,有盛名,为太子洗马,早卒。〉
(《晋阳秋》记载:王瓘,字伯玉。他品行清廉正直,善于名理分析,年轻时就得到傅嘏的赏识。二十岁时担任尚书郎,之后历任内外官职,在晋朝官至尚书令、司空、太保。晋惠帝初年辅佐朝政时,被楚王司马玮所杀害。《世语》记载:王瓘与扶风内史、敦煌人索靖,都擅长草书。王瓘的儿子王恒,字巨山,官至黄门侍郎。王恒的儿子王玠,字叔宝,声名显赫,官至太子洗马,但很早就去世了。)
刘廙字恭嗣,南阳安众人也。
刘廙,字恭嗣,是南阳郡安众人。
年十岁,戏于讲堂上,颍川司马德操拊其头曰:“孺子,孺子,‘黄中通理’,宁自不知不?”
刘廙十岁时,在讲堂上玩耍,颍川人司马德操(司马徽)抚摸着他的头说:“孩子啊,孩子,你真是‘黄中通理’(意指内有美德,通达事理),难道自己还不知道吗?”
廙兄望之,有名于世,荆州牧刘表辟为从事。而其友二人,皆以谗毁,为表所诛。望之又以正谏不合,投传告归。廙谓望之曰:“赵杀鸣、犊,仲尼回轮。今兄既不能法柳下惠和光同尘于内,则宜模范蠡迁化于外。坐而自绝于时,殆不可也!”望之不从,寻复见害。廙惧,奔扬州,遂归太祖。
刘廙的兄长刘望之,在当时很有名望,被荆州牧刘表征召为从事。然而,刘望之的两位朋友都因为遭人谗言诽谤,被刘表所杀。刘望之又因为正直进谏而与刘表意见不合,于是扔掉官印,告辞还乡。刘廙对刘望之说:“赵国杀了铎鸣和犊犨,孔子便掉转车头离开。如今兄长既然不能效法柳下惠那样在朝中与世俗相融(和光同尘),那就应该学习范蠡那样远走他乡。这样坐等,与时势隔绝,恐怕是不行的!”刘望之没有听从,不久之后果然也被杀害。刘廙感到恐惧,逃往扬州,最终归顺了太祖(曹操)。
〈刘向《新序》曰:赵简子欲专天下,谓其相曰:“赵有犊犨,晋有铎鸣,鲁有孔丘,吾杀三人者,天下可王也。”于是乃召犊犨、铎鸣而问政焉,已即杀之。使使者聘孔子于鲁,以胖牛肉迎于河上。使者谓船人曰:“孔子即上船,中河必流而杀之。”孔子至,使者致命,进胖牛之肉。孔子仰天而叹曰:“美哉水乎,洋洋乎,使丘不济此水者,命也夫!”子路趋而进曰:“敢问何谓也?”孔子曰:“夫犊犨、铎鸣,晋国之贤大夫也,赵简子未得意之时,须而后从政,及其得意也,杀之。黄龙不反于涸泽,凤皇不离其罻罗。故刳胎焚林,则麒麟不臻;覆巢破卵,则凤皇不翔;竭泽而渔,则龟龙不见。鸟兽之于不仁,犹知避之,况丘乎?故虎啸而谷风起,龙兴而景云见,击庭锺于外,而黄锺应于内。夫物类之相感,精神之相应,若响之应声,影之象形,故君子违伤其类者。今彼已杀吾类矣,何为之此乎?”于是遂回车,不渡而还。〉
(刘向的《新序》记载:赵简子想要独霸天下,对他的国相说:“赵国有犊犨,晋国有铎鸣,鲁国有孔丘(孔子),我如果杀了这三个人,就可以称王于天下了。”于是他就召见犊犨和铎鸣询问政事,之后随即杀掉了他们。又派使者到鲁国去聘请孔子,在黄河边用半边祭祀牛的肉来迎接。使者对船夫说:“等孔子上船后,到了河中央务必把他推下水淹死。”孔子到达后,使者传达了赵简子的命令,并献上牛肉。孔子仰天感叹道:“这水真美啊,浩浩荡荡!让我孔丘不能渡过这条河的,是天命啊!”子路快步上前问道:“请问您这是什么意思?”孔子说:“那犊犨和铎鸣,都是晋国的贤大夫。赵简子还没得志的时候,依靠他们来处理政事;等到他得志了,就把他们杀了。黄龙不会回到干涸的沼泽,凤凰不会靠近捕鸟的罗网。所以,剖开怀孕母兽的肚子、焚烧山林,那么麒麟就不会出现;捣毁鸟巢、打破鸟蛋,那么凤凰就不会飞来;排干池水捕鱼,那么龟和龙就不会现身。鸟兽对于不仁义的行为,尚且知道躲避,更何况我孔丘呢?所以虎一咆哮,山谷的风就会刮起;龙一腾飞,祥瑞的云彩就会出现;敲击宫廷外的编钟,宫内的黄钟律管也会相应。万物同类之间相互感应,精神之间相互呼应,就像回声应和声响、影子随从形体一样。因此,君子会远离那些伤害自己同类的人。现在赵简子已经杀害了我的同类,我为什么还要去他那里呢?”于是孔子就掉转车头,没有渡河就返回了。)
廙遂归太祖。太祖辟为丞相掾属,转五官将文学。文帝器之,命廙通草书。
刘廙于是归顺了太祖(曹操)。太祖(曹操)征召他为丞相府的属官,后转任为五官将文学。文帝(曹丕)很器重他,命令刘廙练习并精通草书。
廙荅书曰:“初以尊卑有逾,礼之常分也。是以贪守区区之节,不敢修草。必如严命,诚知劳谦之素,不贵殊异若彼之高,而惇白屋如斯之好,苟使郭隗不轻于燕,九九不忽于齐,乐毅自至,霸业以隆。亏匹夫之节,成巍巍之美,虽愚不敏,何敢以辞?”魏国初建,为黄门侍郎。
刘廙回信说:“起初我认为尊卑之间存在明显的界限,这是礼制的常规。因此我固守着这微不足道的节操,不敢练习草书。但如果一定要遵从您的严命,我深知您有体恤、谦逊的品德,不看重那种高高在上的身份差异,反而欣赏我这样出身平民的人。假如能让郭隗在燕国不被轻视,让众多学者在齐国不被忽略,那么像乐毅那样的人才自然会前来投奔,霸王之业也就能因此兴盛。牺牲我个人的小小节操,来成就您宏伟的美德,我虽然愚笨迟钝,又怎敢推辞呢?”魏国初建时,刘廙担任了黄门侍郎。
太祖在长安,欲亲征蜀,廙上疏曰:"圣人不以智轻俗,王者不以人废言。故能成功于千载者,必以近察远,智周于独断者,不耻于下问,亦欲博采必尽于众也。且韦弦非能言之物,而圣贤引以自匡。臣才智暗浅,愿自比于韦弦。昔乐毅能用弱燕破大齐,而不能以轻兵定即墨者,夫自为计者虽弱必固,欲自溃者虽彊必败也。自殿下起军以来,三十馀年,敌无不破,彊无不服。今以海内之兵,百胜之威,而孙权负险于吴,刘备不宾于蜀。夫夷狄之臣,不当兾州之卒,权、备之籍,不比袁绍之业,然本初以亡,而二寇未捷,非暗弱于今而智武于昔也。斯自为计者,与欲自溃者异势耳。故文王伐崇,三驾不下,归而修德,然后服之。秦为诸侯,所征必服,及兼天下,东向称帝,匹夫大呼而社稷用隳。是力毙于外,而不恤民于内也。臣恐边寇非六国之敌,而世不乏才,土崩之势,此不可不察也。天下有重得,有重失:势可得而我勤之,此重得也;势不可得而我勤之,此重失也。于今之计,莫若料四方之险,择要害之处而守之,选天下之甲卒,随方面而岁更焉。殿下可高枕于广夏,潜思于治国;广农桑,事从节约,修之旬年,则国富民安矣。"
太祖(曹操)驻扎在长安,打算亲征蜀地,刘廙上疏说:“圣明的君主不因自己有智慧而轻视世俗的看法,贤明的君王不因进言者的身份而废弃他的言论。所以,能够成就千秋功业的人,必然能够见微知著、由近察远;智慧足以独自决断的人,也不会羞于向地位比自己低的人请教,这也是希望能够广泛采纳众人的意见。再说,柔韧的皮革和绷紧的弓弦本身并不会说话,但圣贤却用它们来警示匡正自己。我的才智浅薄,愿将自己比作皮革与弓弦。过去,乐毅能够率领弱小的燕国击败强大的齐国,却不能用少量兵力平定即墨,这是因为为自己生存而战的人,虽然弱小也必定坚固;而内部想自行崩溃的,虽然强大也必定失败。自从殿下您起兵以来三十多年,没有攻不破的敌人,没有不臣服的强敌。如今凭借海内的兵力、百战百胜的威势,孙权却能凭恃天险在吴地割据,刘备也能在蜀地不归顺。那些边远地区的将士,比不上冀州的一个士兵;孙权、刘备的基业,也比不上袁绍的宏大。然而袁绍已经灭亡,这两个贼寇却尚未平定,这并非我们现在变得愚昧软弱,而过去智慧勇武,而是因为‘为自己生存而战’与‘内部想自行崩溃’的形势不同罢了。因此,周文王讨伐崇国,三次出兵都未能攻下,于是回归修养德政,然后才使崇国臣服。秦国作为诸侯时,所征伐的国家必定臣服;等到兼并天下,向东称帝后,一个平民大声疾呼,国家社稷就因此倾覆了。这就是因为力量都耗费在对外征伐上,而不能体恤国内的民众。我担心边境的贼寇虽然比不上战国六雄,但当今世上并不缺乏人才,一旦形成土崩瓦解的势头,这是不能不审慎考察的。天下之事有‘重得’,也有‘重失’:形势有利可图,我们努力争取,这就是‘重得’;形势不利,我们却勉强去做,这就是‘重失’。依当今的计策,不如探查四方的险要,选择要害之处加以防守,挑选天下的精锐士兵,按照方位每年轮换驻防。这样,殿下您就可以在安宁的殿堂里高枕无忧,潜心思考治国之道;大力发展农业和桑蚕业,凡事厉行节约,这样推行十年,国家自然富足,百姓自然安宁。”
太祖遂进前而报廙曰:“非但君当知臣,臣亦当知君。今欲使吾坐行西伯之德,恐非其人也。”
太祖(曹操)于是走上前去回复刘廙说:“不仅是君主应当了解臣子,臣子也应当了解君主。如今你想让我安坐不动,效法西伯(周文王)的德政,我恐怕不是那样的人啊。”
魏讽反,廙弟伟为讽所引,当相坐诛。太祖令曰:“叔向不坐弟虎,古之制也。”特原不问,徙署丞相仓曹属。廙上疏谢曰:“臣罪应倾宗,祸应覆族。遭乾坤之灵,值时来之运,扬汤止沸,使不燋烂;起烟于寒灰之上,生华于已枯之木。物不荅施于天地,子不谢生于父母,可以死效,难用笔陈。”
魏讽谋反,刘廙的弟弟刘伟被魏讽拉拢,按律法应当连坐处死。太祖(曹操)下令说:“叔向不因弟弟叔虎的罪行而受连累,这是古代的制度。”于是特别赦免不予追究,将刘伟改任为丞相仓曹属。刘廙上疏谢恩道:“臣的罪过本应让整个宗族倾覆,灾祸本应使全族灭亡。但蒙受天地的庇佑,遇到时来运转的机缘,如同用扬汤来止沸,使我们免于毁灭;又如在冰冷的灰烬上重新升起炊烟,在已经枯死的树木上长出花朵。万物无法报答天地的恩泽,子女也无从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这种大恩只能以死相报,难以用笔墨来陈述。”
〈廙别传曰:初,廙弟伟与讽善,廙戒之曰:“夫交友之美,在于得贤,不可不详。而世之交者,不审择人,务合党众,违先圣人交友之义,此非厚己辅仁之谓也。吾观魏讽,不修德行,而专以鸠合为务,华而不实,此直搅世治名者也。卿其慎之,勿复与通。”伟不从,故及于难。〉
〈《刘廙别传》记载:起初,刘廙的弟弟刘伟与魏讽交好,刘廙告诫他说:“交朋友的真谛,在于结交贤德之人,对此不可不审慎。然而当今世上交朋友的人,不仔细选择对象,只务求拉帮结派,这违背了古代圣贤关于交友的原则,不能算是提升自我、辅助仁德的做法。我观察魏讽这个人,不修养德行,却专门致力于招揽同党,华而不实,这不过是个扰乱世道、沽名钓誉的人。你应当谨慎,不要再和他来往。”刘伟不听从,所以最终招致了这场灾祸。〉
廙著书数十篇,及与丁仪共论刑礼,皆传于世。
刘廙撰写了数十篇文章,并与丁仪共同探讨刑法与礼制,这些著作都流传于世。
文帝即王位,为侍中,赐爵关内侯。黄初二年卒。
文帝(曹丕)即位为魏王后,刘廙担任侍中,被赐予关内侯的爵位。他在黄初二年(公元221年)去世。
〈廙别传云:时年四十二。〉
(《刘廙别传》记载:当时他年仅四十二岁。)
无子。帝以弟子阜嗣。
刘廙没有儿子。文帝(曹丕)便让他的侄子刘阜继承其爵位。
〈案《刘氏谱》:阜字伯陵,陈留太守。阜子乔,字仲彦。《晋阳秋》曰:乔有赞世志力。惠帝末,为豫州刺史。乔胄胤丕显,贵盛至今。〉
(根据《刘氏谱》记载:刘阜,字伯陵,曾任陈留太守。刘阜的儿子叫刘乔,字仲彦。《晋阳秋》中说:刘乔有辅佐当世的志向与能力。晋惠帝末年,他担任豫州刺史。刘乔的后代子孙非常显赫,一直到今天都地位尊贵、家族兴盛。)
刘劭字孔才,广平邯郸人也。建安中,为计吏,诣许。太史上言:“正旦当日蚀。”劭时在尚书令荀彧所,坐者数十人,或云当废朝,或云宜却会。劭曰:“梓慎、裨灶,古之良史,犹占水火,错失天时。礼记曰诸侯旅见天子,及门不得终礼者四,日蚀在一。然则圣人垂制,不为变异豫废朝礼者,或灾消异伏,或推术谬误也。”彧善其言。敕朝会如旧,日亦不蚀。
刘劭,字孔才,是广平郡邯郸县人。建安年间(公元196-220年),他担任计吏,前往都城许县。太史官上奏说:“元旦当天将发生日食。”当时刘劭正在尚书令荀彧的府上,在座的有几十人,有人说应该取消朝会,也有人说应该推迟集会。刘劭说:“梓慎和裨灶是古代优秀的史官,尚且在占卜水灾火灾时,都会错算天时。《礼记》中说,诸侯朝见天子,到了宫门却不能完成礼仪的情况有四种,日食就是其中之一。既然如此,圣人制定制度,不因为预报有异象就预先废除朝廷礼仪,是因为灾异现象可能会自行消散,或者推算的技术可能有错误。”荀彧认为他的话很有道理,于是下令朝会照常进行,结果当天也并未发生日食。
〈晋永和中,廷尉王彪之与扬州刺史殷浩书曰:“太史上元日合朔,谈者或有疑,应却会与不?昔建元元年,亦元日合朔,庾车骑写刘孔才所论以示八座。于时朝议有谓孔才所论为不得礼议,荀令从之,是胜人之一失也。何者?礼云,诸侯旅见天子,入门不得终礼而废者四:太庙火,日蚀,后之丧,雨霑服失容。寻此四事之指,自谓诸侯虽已入门而卒暴有之,则不得终礼。非为先存其事,而徼幸史官推术错谬,故不豫废朝礼也。夫三辰有灾,莫大日蚀,史官告谴,而无惧容,不修豫防之礼,而废消救之术,方大飨华夷,君臣相庆,岂是将处天灾罪己之谓?且检之事实,合朔之仪,至尊静躬殿堂,不听政事,冕服御坐门闼之制,与元会礼异。自不得兼行,则当权其事宜。合朔之礼,不轻于元会。元会有可却之准,合朔无可废之义。谓应依建元故事,却元会。”浩从之,竟却会。〉
(晋朝永和年间(公元345-356年),廷尉王彪之写信给扬州刺史殷浩说:“太史官报告元旦当天恰逢合朔(即新月),议论者有人怀疑,不知是否应该推迟集会?过去建元元年(公元343年),也是元旦逢合朔,车骑将军庾冰曾抄录刘孔才(刘劭)的论述给八座大臣看。当时朝廷议论中有人认为刘孔才的言论不符合礼制,而荀令君(荀彧)却听从了他,这可以说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为什么呢?《礼记》说,诸侯朝见天子,进入宫门后有四种情况不能完成礼仪:太庙失火、发生日食、皇后去世、大雨淋湿衣服有失仪容。探究这四件事的意指,是说诸侯虽然已经进了门,但突然发生这些事,就不能完成礼仪。这并不是说预先知道了有这些事,却侥幸指望史官推算错误,所以不提前取消朝廷礼仪。日月星辰发生灾异,没有比日食更严重的了。史官报告上天谴责的预兆,君主却没有畏惧的神色,不举行防备禳灾的礼仪,反而废除了消除灾祸的措施,正要大宴群臣,君臣同庆,这哪里能算是面对天灾、反省自身过错的态度呢?并且,考察事实,合朔的仪式要求皇帝在殿堂上静身思过,不处理政务,其穿着冕服、在门内御座的规制,也与元旦朝会的礼仪不同。既然两者不能同时进行,就应当权衡事理的轻重。合朔的礼仪不比元旦朝会轻。元旦朝会有可以推迟的先例,而合朔之礼却没有可以废除的道理。我认为应该依照建元元年的旧例,推迟元旦的朝会。”殷浩听从了他的意见,最终推迟了朝会。)
御史大夫郗虑辟劭,会虑免,拜太子舍人,迁秘书郎。黄初中,为尚书郎、散骑侍郎。受诏集五经群书,以类相从,作《皇览》。
御史大夫郗虑征召刘劭,恰逢郗虑被免职,刘劭于是被任命为太子舍人,后升任秘书郎。黄初年间(公元220-226年),他担任尚书郎、散骑侍郎。他奉皇帝诏令,汇集五经及诸子百家的著作,按类别进行编排,撰成《皇览》。
明帝即位,出为陈留太守,敦崇教化,百姓称之。征拜骑都尉,与议郎庾嶷、荀诜等定科令,作《新律》十八篇,著律略论。迁散骑常侍。
明帝(曹叡)即位后,刘劭出任陈留太守,他致力于推行教化,受到了百姓的称赞。后来被征召入朝,授予骑都尉之职,与议郎庾嶷、荀诜等人一起制定法令,撰写了十八篇《新律》,并著有《律略论》。之后升任散骑常侍。
时闻公孙渊受孙权燕王之号,议者欲留渊计吏,遣兵讨之,劭以为“昔袁尚兄弟归渊父康,康斩送其首,是渊先世之效忠也。又所闻虚实,未可审知。古者要荒未服,修德而不征,重劳民也。宜加宽贷,使有以自新。”后渊果斩送权使张弥等首。
当时,朝廷听说公孙渊接受了孙权册封的燕王称号,议论者主张扣留公孙渊派来的计吏,并出兵讨伐他。刘劭认为:“过去袁尚兄弟投奔公孙渊的父亲公孙康,公孙康斩杀了他们并把首级送来,这是公孙渊家族前辈效忠朝廷的证明。况且,我们听到的消息是真是假,还无法核实。古时候,对于边远未归附的地区,君主总是修明德政而不是轻易征伐,因为看重民众的劳役负担。我们应该对他宽容处理,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后来,公孙渊果然斩杀了孙权的使者张弥等人,并将他们的首级送了过来。
劭尝作赵都赋,明帝美之,诏劭作许都、洛都赋。时外兴军旅,内营宫室,劭作二赋,皆讽谏焉。
刘劭曾经创作《赵都赋》,魏明帝曹叡对此大加赞赏,于是下诏让他继续创作《许都赋》和《洛都赋》。当时国家对外兴兵征伐,对内大兴土木修建宫室,刘劭作此二赋,都包含了劝谏的意思。
青龙中,吴围合肥,时东方吏士皆分休,征东将军满宠表请中军兵,并召休将士,须集击之。劭议以为“贼众新至,心专气锐。宠以少人自战其地,若便进击,不必能制。宠求待兵,未有所失也。以为可先遣步兵五千,精骑三千,军前发,扬声进道,震曜形势。骑到合肥,疏其行队,多其旌鼔,曜兵城下,引出贼后,拟其归路,要其粮道。贼闻大军来,骑断其后,必震怖遁走,不战自破贼矣。”帝从之。兵比至合肥,贼果退还。
青龙年间(233-237年),吴国军队围攻合肥。当时东部地区的官吏士兵都在轮流休假,征东将军满宠上表请求调遣中央军,并召回休假的将士,希望集结兵力后出击。刘劭进言说:“敌军刚刚抵达,目标专一,士气正盛。满宠将军兵力单薄,在自己的防区作战,如果贸然出击,未必能克敌制胜。他请求等待援兵,是没有过错的。我认为可以先派遣步兵五千、精锐骑兵三千,作为先头部队出发,沿途大造声势,以威震敌军。骑兵抵达合肥后,要分散队列,多设旌旗,多鸣战鼓,在城下炫耀武力,然后绕到敌军后方,做出要切断其归路、拦截其粮道的态势。敌军听说大军到来,又见后路被骑兵切断,必然会惊慌恐惧而逃走,这样我们就可以不战而胜了。”皇帝听从了他的建议。当援军快要抵达合肥时,吴军果然撤退了。
时诏书博求众贤。散骑侍郎夏侯惠荐劭曰:“伏见常侍刘劭,深忠笃思,体周于数,凡所错综,源流弘远,是以群才大小,咸取所同而斟酌焉。故性实之士服其平和良正,清静之人慕其玄虚退让,文学之士嘉其推步详密,法理之士明其分数精比,意思之士知其沈深笃固,文章之士爱其著论属辞,制度之士贵其化略较要,策谋之士赞其明思通微,凡此诸论,皆取适己所长而举其支流者也。臣数听其清谈,览其笃论,渐渍历年,服膺弥久,实为朝廷奇其器量。以为若此人者,宜辅翼机事,纳谋帏幄,当与国道俱隆,非世俗所常有也。惟陛下垂优游之听,使劭承清闲之欢,得自尽于前,则德音上通,煇燿日新矣。”
当时朝廷下诏广泛寻求贤才。散骑侍郎夏侯惠推荐刘劭说:“我观察到常侍刘劭,为人非常忠诚,思虑深远,对各种事理都有周全的体察。凡是他处理的复杂事务,都能追根溯源,见识宏大高远。因此,各种才俊无论能力大小,都能从他身上找到与自己相通之处并对他加以品评。所以,性情务实的人佩服他的平和正直,清静无为的人仰慕他的玄远谦让,文学之士赞赏他推演事理的周详缜密,法理之士明白他剖析名分的精当贴切,思想深邃的人了解他的沉稳笃实,文章大家喜爱他的论著和文辞,研究制度的人看重他改革方略的简明扼要,善于谋划的人称赞他见解高明能洞察细微。所有这些评论,都只是人们根据自己的长处来理解他的一部分而已。我多次聆听他的清谈,阅读他精辟的论述,多年来深受熏陶,对他的敬佩与日俱增,朝廷也确实认为他的器量非凡。我认为像他这样的人,理应辅佐机要大事,在朝廷中枢出谋划策,国家命运必将与他一道昌盛,他并非世俗中常见的人物。希望陛下能从容听取他的意见,让他能在清闲的职位上愉快地施展才华,将自己的才能全部展现出来,那么陛下的美德便能上达天听,光辉日益彰显。”
〈臣松之以为凡相称荐,率多溢美之辞,能不违中者或寡矣。惠之称劭云“玄虚退让”及“明思通微”,近于过也。〉
(臣裴松之认为:凡是相互称赞推荐,大多是些过分赞美的言辞,能够做到恰如其分的人很少。夏侯惠称赞刘劭‘玄虚退让’以及‘明思通微’,就近乎夸张了。)
景初中,受诏作都官考课。劭上疏曰:“百官考课,王政之大较,然而历代弗务,是以治典阙而未补,能否混而相蒙。陛下以上圣之宏略,愍王纲之弛颓,神虑内鉴,明诏外发。臣奉恩旷然,得以启蒙,辄作《都官考课》七十二条,又作《说略》一篇。臣学寡识浅,诚不足以宣畅圣旨,著定典制。”
景初年间(237-239年),刘劭奉诏制定朝廷官员的考核制度。他上疏说:“对百官进行考核,是王道政治的纲要。然而历代君主都不重视,因此治理的法规有所缺失而未能补全,导致有能力和没能力的人混杂在一起,相互蒙蔽。陛下以超凡的圣明和宏大的谋略,怜悯国家纲纪的松弛颓败,以神明的思虑洞察于内,向外颁布了英明的诏令。臣蒙受如此浩荡的恩典,得以开启愚蒙,于是撰写了《都官考课》七十二条,又写了《说略》一篇。臣学识浅薄,实在不足以将陛下的圣意阐发详尽,并制定为国家的典章制度。”
又以为宜制礼作乐,以移风俗,著《乐论》十四篇,事成未上。会明帝崩,不施行。正始中。执经讲学,赐爵关内侯。凡所选述,《法论》、《人物志》之类百馀篇。卒,追赠光禄勋。子琳嗣。
(刘劭)又认为应当制定礼仪、创作音乐来改变社会风俗,于是撰写了《乐论》十四篇,但书稿完成后还没来得及上奏,恰逢魏明帝驾崩,此事便未能施行。正始年间(公元240-249年),他持经讲学,被赐予关内侯的爵位。他所编撰论述的著作,如《法论》、《人物志》等,共有一百多篇。去世后,被追赠为光禄勋。他的儿子刘琳继承了爵位。
劭同时东海缪袭亦有才学,多所述叙,官至尚书、光禄勋。
与刘劭同时代的东海人缪袭也很有才学,撰写了许多论述,官职最高曾担任尚书、光禄勋。
〈《先贤行状》曰:缪斐字文雅。该览经传,事亲色养。征博士,六辟公府。汉帝在长安,公卿博举名儒。时举斐任侍中,并无所就。即袭父也。文章志曰:袭字熙伯。辟御史大夫府,历事魏四世。正始六年,年六十卒。子恱字孔怿,晋光禄大夫。袭孙绍、播、征、胤等,并皆显达。〉
(《先贤行状》记载:缪斐,字文雅。他博览经书传记,侍奉父母时总能和颜悦色。他曾被征召为博士,六次被三公府征辟。汉献帝在长安时,公卿大臣们广泛举荐名儒,当时举荐缪斐担任侍中,但他都没有接受。他就是缪袭的父亲。《文章志》记载:缪袭,字熙伯。他被御史大夫府征辟,在魏国历经四代君主。正始六年(公元245年),他以六十岁之龄去世。他的儿子缪悦,字孔怿,在晋朝官至光禄大夫。缪袭的孙子缪绍、缪播、缪征、缪胤等,也都显赫闻达。)
袭友人山阳仲长统,汉末为尚书郎,早卒。著昌言,词佳可观省。
缪袭的朋友,山阳人仲长统,在汉朝末年担任尚书郎,很早就去世了。他著有《昌言》一书,文辞优美,值得一读。
〈袭撰统《昌言表》,称统字公理,少好学,博涉书记,赡于文辞。年二十馀,游学青、徐、并、兾之闲,与交者多异之。并州刺史高幹素贵有名,招致四方游士,多归焉。统过幹,幹善待遇之,访以世事。统谓幹曰:“君有雄志而无雄才,好士而不能择人,所以为君深戒也。”幹雅自多,不纳统言。统去之,无几而幹败。并、兾之士以是识统。大司农常林与统共在上党,为臣道统性倜傥,敢直言,不矜小节,每列郡命召,辄称疾不就。默语无常,时人或谓之狂。汉帝在许,尚书令荀彧领典枢机,好士爱奇,闻统名,启召以为尚书郎。后参太祖军事,复还为郎。延康元年卒,时年四十馀。统每论说古今世俗行事,发愤叹息,辄以为论,名曰《昌言》,凡二十四篇。〉
(缪袭曾为仲长统的《昌言》一书撰写奏表,称仲长统字公理,年少时就很好学,博览群书,擅长辞章。二十多岁时,游学于青州、徐州、并州、冀州之间,与他交往的人大多认为他与众不同。当时并州刺史高幹素来尊贵有名,招揽四方游士,很多人都去投奔他。仲长统去拜访高幹,高幹待他很好,并向他请教时事。仲长统对高幹说:“您有雄心壮志,却没有雄才大略;喜爱士人,却不能识人用人,这是我深为君担忧并告诫的地方。”高幹一向自负,没有采纳他的话。仲长统于是离开了他,没过多久高幹就失败了。并州、冀州的士人因此都认识了仲长统。大司农常林曾与仲长统一同在上党,他曾对我(陈寿)说仲长统性情洒脱,敢于直言,不拘小节,每次郡里征召他,他都推说有病不去。他时而沉默寡言,时而高谈阔论,没有定规,当时有人认为他狂放不羁。汉献帝在许都时,尚书令荀彧掌管中枢机要,他喜爱士人、看重奇才,听闻仲长统的名声,便上奏举荐他为尚书郎。后来仲长统参与了太祖(曹操)的军事,之后又回来担任郎官。延康元年(公元220年)去世,当时年仅四十余岁。仲长统每当谈论古今世事,常慷慨叹息,随即写成文章,命名为《昌言》,共二十四篇。)
散骑常侍陈留苏林、
散骑常侍、陈留人苏林,
〈《魏略》曰:林字孝友,博学,多通古今寄指,凡诸书传文间危疑,林皆释之。建安中,为五官将文学,甚见礼待。黄初中,为博士给事中。文帝作《典论》所称苏林者是也。以老归第,国家每遣人就问之,数加赐遗。年八十馀卒。〉
(《魏略》记载:苏林,字孝友,学识渊博,对古今文字的寓意多有通晓。凡是各种书籍传记中文字有疑难的地方,苏林都能解释清楚。建安年间(公元196-220年),他担任五官将文学,备受礼遇。黄初年间(公元220-226年),担任博士给事中。文帝(曹丕)在《典论》中所称赞的苏林就是他。因年老辞官回家后,朝廷仍时常派人去他家请教,并多次给予赏赐。他八十多岁时去世。)
光禄大夫京兆韦诞、
光禄大夫、京兆人韦诞,
〈《文章叙录》曰:诞字仲将,太仆端之子。有文才,善属辞章。建安中,为郡上计吏,特拜郎中,稍迁侍中中书监,以光禄大夫逊位,年七十五卒于家。初,邯郸淳、卫觊及诞并善书,有名。觊孙恒撰《四体书势》,其序古文曰:“自秦用篆书,焚烧先典,而古文绝矣。汉武帝时,鲁恭王坏孔子宅,得《尚书》、《春秋》、《论语》、《孝经》,时人已不复知有古文,谓之“科斗书”,汉世秘藏,希得见之。魏初传古文者,出于邯郸淳。敬侯写淳《尚书》,后以示淳,而淳不别。至正始中,立三字石经,转失淳法。因科斗之名,遂效其法。太康元年,汲县民盗发魏襄王冢,得策书十馀万言。案敬侯所书,犹有髣髴。”敬侯谓觊也。其序篆书曰:“秦时李斯号为工篆,诸山及铜人铭皆斯书也。汉建初中,扶风曹喜少异于斯而亦称善。邯郸淳师焉,略究其妙。韦诞师淳而不及也。太和中,诞为武都太守,以能书留补侍中,魏氏宝器铭题皆诞书云。汉末又有蔡邕采斯、喜之法,为古今杂形,然精密简理不如淳也。”其序录隶书,已略见《武纪》。又曰:“师宜官为大字,邯郸淳为小字。梁鹄谓淳得次仲法,然鹄之用笔尽其势矣。”其序草书曰:“汉兴而有草书,不知作者姓名。至章帝时,齐相杜度号善作篇,后有崔瑗、崔寔亦皆称工。杜氏然字甚安而书体微瘦,崔氏甚得笔势而结字小疏。弘农张伯英者因而而转精其巧。凡家之衣帛,必书而后练之,临池学书,池水尽黑。下笔必为楷则,号‘匆匆不暇草’,寸纸不见遗,至今世人尤宝之,韦仲将谓之草圣。伯英弟文舒者,次伯英。又有姜孟颍、梁孔达、田彦和及韦仲将之徒,皆伯英弟子,有名于世,然殊不及文舒也。”〉
(《文章叙录》记载:韦诞字仲将,是太仆韦端的儿子。他有文才,擅长撰写文章。建安年间(公元196-220年),担任郡中的上计吏,被特例任命为郎中,后逐渐升任侍中、中书监,最终以光禄大夫的职位退休,七十五岁时在家中去世。当初,邯郸淳、卫觊和韦诞都擅长书法,很有名气。卫觊的孙子卫恒撰写了《四体书势》,其中关于古文的序言说:“自从秦朝使用篆书,焚烧了前代典籍,古文就断绝了。汉武帝时,鲁恭王拆毁孔子故宅,发现了《尚书》、《春秋》、《论语》、《孝经》,当时的人已经不再认识古文,称之为‘科斗书’。这些书籍在汉代被秘密收藏,很少有人能看到。魏朝初年,传承古文书法的人是邯郸淳。敬侯(卫觊)曾摹写邯郸淳的《尚书》,之后拿给邯郸淳看,邯郸淳自己都分辨不出来。到了正始年间(公元240-249年),朝廷镌刻三体石经,反而失去了邯郸淳的书法神髓。因为有科斗书的名称,于是就模仿它的笔法。太康元年(公元280年),汲县的百姓盗掘魏襄王墓,发现了十几万字的竹简书籍。对照敬侯(卫觊)所写的字体,还能看出一些相似之处。”文中所说的敬侯,就是卫觊。卫恒关于篆书的序言说:“秦朝的李斯号称擅长篆书,各处名山石刻和铜人上的铭文都是他写的。东汉建初年间(公元76-84年),扶风人曹喜的篆书与李斯稍有不同,也被人称赞。邯郸淳师从曹喜,大致学到了其中的精妙之处。韦诞师从邯郸淳,但水平不如他。太和年间(公元227-233年),韦诞担任武都太守,因为擅长书法被留在朝中补任侍中,魏国宗庙宝器上的铭文题识都是韦诞所写。汉末又有蔡邕,他融合了李斯、曹喜的书法,创造出古今结合的字体,但在精密简练方面不如邯郸淳。”他关于隶书的序言,在《武纪》中已经有简略记载。又说:“师宜官擅长写大字隶书,邯郸淳擅长写小字隶书。梁鹄说邯郸淳学到了次仲的笔法,但梁鹄自己的用笔已经把隶书的气势发挥到了极致。”他关于草书的序言说:“汉朝兴起后才有了草书,不知道是谁创造的。到了汉章帝时,齐相杜度以擅长草书闻名,后来崔瑗、崔寔也都被称为高手。杜度的字形很安稳,但书体略显瘦削;崔氏的书法很有笔势,但结字稍嫌疏松。弘农人张伯英在此基础上加以发展,使其技艺更加精湛。他家里所有的衣物布帛,都必须先用来练字,然后再去漂洗。他在池边学习书法,池水都因此变黑了。他下笔必成楷模法式,号称‘匆匆不暇草书’,哪怕一寸大小的纸也不随便丢弃,至今世人都非常珍视他的作品,韦诞称他为‘草圣’。张伯英的弟弟张文舒,书法水平仅次于张伯英。此外还有姜孟颍、梁孔达、田彦和以及韦诞等人,都是张伯英的弟子,在当时也很有名气,但都远不如张文舒。”)
乐安太守谯国夏侯惠、
乐安太守、谯国人夏侯惠,
〈惠,渊子。事在〈渊传〉。〉
(夏侯惠,是夏侯渊的儿子。他的事迹记载在〈夏侯渊传〉中。)
陈郡太守任城孙该、
陈郡太守、任城人孙该,
〈《文章叙录》曰:该字公达。彊志好学。年二十,上计掾,召为郎中。著《魏书》。迁博士司徒右长史,复还入著作。景元二年卒官。〉
(《文章叙录》记载:孙该,字公达。他意志坚定,勤奋好学。二十岁时,担任上计掾,后被征召为郎中。他著有《魏书》。后来升任博士、司徒右长史,又回到著作郎的职位。景元二年(公元261年)在任上去世。)
郎中令河东杜挚等亦著文赋,颇传于世。
郎中令、河东人杜挚等人也创作了文赋,在当时颇为流传。
〈《文章叙录》曰:挚字德鲁。初上笳赋,署司徒军谋吏。后举孝廉,除郎中,转补校书。挚与毌丘俭乡里相亲,故为诗与俭,求仙人药一丸,欲以感切俭求助也。其诗曰:“骐骥马不试,婆娑槽枥间。壮士志未伸,坎轲多辛酸。伊挚为媵臣,吕望身操竿;夷吾困商贩,寗戚对牛叹;食其处监门,淮阴饥不餐;买臣老负薪,妻畔呼不还,释之宦十年,位不增故官。才非八子伦,而与齐其患。无知不在此,袁盎未有言。被此笃病久,荣卫动不安,闻有韩众药,信来给一丸。”挚竟不得迁,卒于秘书。庐江何氏〈家传〉曰:明帝时,有谯人胡康,年十五,以异才见送,又陈损益,求试剧县。诏特引见。众论翕然,号为神童。诏付秘书,使博览典籍。帝以问秘书丞何祯:“康才何如?”祯荅曰:“康虽有才,性质不端,必有负败。”后果以过见谴。臣松之案:魏朝自微而显者,不闻胡康;疑是孟康。康事见〈杜恕传〉。杨伟见〈曹爽传〉。〉
(《文章叙录》记载:杜挚,字德鲁。起初他呈上《笳赋》,被任命为司徒军谋吏。后来被举为孝廉,授予郎中之职,又转任校书郎。杜挚与同乡毌丘俭关系亲近,因此写了一首诗赠予毌丘俭,向他求取一颗仙药,希望以此恳切地感动他并请求帮助。诗中写道:“良马未经试用,只能在马槽边徘徊。壮士的志向无法施展,人生道路坎坷充满辛酸。伊挚曾是陪嫁的奴臣,吕望也曾亲自垂钓;管夷吾曾受困于经商,甯戚也曾对着牛叹息;郦食其曾身处看门小吏之位,淮阴侯韩信也曾饥饿无食;朱买臣年老还需背柴为生,妻子离他而去呼唤不回,张释之为官十年,职位也没能比旧官更高。我的才能虽比不上这八位贤人,却和他们遭受了同样的困厄。没有知己并非因为这个原因,当年的袁盎也未曾说起。我身患此重病已久,气血运行不安,听闻有仙人韩众的丹药,希望能真的赐给我一丸。”杜挚最终没能得到升迁,死于秘书郎的任上。《庐江何氏家传》记载:魏明帝时期,有个谯郡人叫胡康,年仅十五岁,因才华出众被举荐,他又陈述时政得失,请求到难治理的县去历练。皇帝下诏特地召见了他。当时舆论一致赞誉,称他为神童。皇帝下诏将他安排在秘书省,让他博览群书。明帝问秘书丞何祯:“胡康的才能怎么样?”何祯回答说:“胡康虽然有才,但品性不端正,将来必定会辜负期望、身败名裂。”后来他果然因为过错而遭到谴责。臣裴松之考证:魏朝从微末起家而功成名就的人中,没有听说过胡康;我怀疑他就是孟康。孟康的事迹记载于〈杜恕传〉。杨伟的事迹记载于〈曹爽传〉。)
傅嘏字兰石,北地泥阳人,傅介子之后也。伯父巽,黄初中为侍中尚书。
傅嘏,字兰石,是北地郡泥阳县人,为傅介子的后代。他的伯父傅巽,在黄初(公元220年-226年)年间担任侍中、尚书。
〈《傅子》曰:嘏祖父睿,代郡太守。父充,黄门侍郎。〉
(《傅子》记载:傅嘏的祖父名叫傅睿,曾任代郡太守。他的父亲名叫傅充,曾任黄门侍郎。)
嘏弱冠知名,
傅嘏二十岁时就很有名气,
〈《傅子》曰:是时何晏以材辩显于贵戚之间,邓飏好变通,合徒党,鬻声名于闾阎,而夏侯玄以贵臣子少有重名,为之宗主,求交于嘏而不纳也。嘏友人荀粲,有清识远心,然犹怪之。谓嘏曰:“夏侯泰初一时之杰,虚心交子,合则好成,不合则怨至。二贤不睦,非国之利,此蔺相如所以下廉颇也。”嘏荅之曰:“泰初志大其量,能合虚声而无实才。何平叔言远而情近,好辩而无诚,所谓利口覆邦国之人也。邓玄茂有为而无终,外要名利,内无关钥,贵同恶异,多言而妒前;多言多衅,妒前无亲。以吾观此三人,皆败德也。远之犹恐祸及,况昵之乎?”〉
(《傅子》记载:当时何晏凭借才华和辩才在皇亲国戚中声名显赫,邓飏喜欢投机钻营,结党营私,在民间沽名钓誉,而夏侯玄因为是重臣之子,年少时就享有很高的声望,成为他们的领袖。夏侯玄想与傅嘏结交,但傅嘏没有接纳。傅嘏的朋友荀粲,见识清明、心胸远大,却也对此感到奇怪。他对傅嘏说:“夏侯泰初(夏侯玄)是当世的俊杰,他虚心与你结交,如果你们合得来,就能成就好事;如果合不来,就会招致怨恨。两位贤能之士不和睦,对国家没有好处,这正是当年蔺相如之所以屈居于廉颇之下的原因啊。”傅嘏回答说:“夏侯泰初志向远大但气量狭小,能笼络虚名却没有真才实学。何平叔(何晏)言谈高远而情思浅近,喜欢辩论却毫无诚意,就是那种能言善辩、足以倾覆国家的人。邓玄茂(邓飏)做事有始无终,对外贪图名利,内心却没有操守,喜欢与自己相同的人而厌恶不同的人,话多而且嫉妒比自己强的人;话多就会屡屡惹祸,嫉妒强者就会众叛亲离。在我看来,这三个人都是品德败坏的人。我疏远他们尚且害怕惹祸上身,又怎能去亲近他们呢?”)
司空陈群辟为掾。
司空陈群征召他为属官。
时散骑常侍刘劭作考课法,事下三府。嘏难劭论曰:“盖闻帝制宏深,圣道奥远,苟非其才,则道不虚行,神而明之,存乎其人。暨乎王略亏颓而旷载罔缀,微言既没,六籍泯玷。何则?道弘致远而众才莫晞也。案劭考课论,虽欲寻前代黜陟之文,然其制度略以阙亡。礼之存者,惟有周典,外建侯伯,藩屏九服,内立列司,筦齐六职,土有恒贡,官有定则,百揆均在,四民殊业,故考绩可理而黜陟易通也。大魏继百王之末,承秦、汉之烈,制度之流,靡所修采。自建安以来,至于青龙,神武拨乱,肇基皇祚,扫除凶逆,芟夷遗寇,旌旗卷舒,日不暇给。及经邦治戎,权法并用,百官群司,军国通任,随时之宜,以应政机。以古施今,事杂义殊,难得而通也。所以然者,制宜经远,或不切近,法应时务,不足垂后。夫建官均职,清理民物,所以立本也;循名考实,纠励成规,所以治末也。本纲末举而造制未呈,国略不崇而考课是先,惧不足以料贤愚之分,精幽明之理也。昔先王之择才,必本行于州闾,讲道于庠序,行具而谓之贤,道修则谓之能。乡老献贤能于王,王拜受之,举其贤者,出使长之,科其能者,入使治之,此先王收才之义也。方今九州之民,爰及京城,未有六乡之举,其选才之职,专任吏部。案品状则实才未必当,任薄伐则德行未为叙,如此则殿最之课,未尽人才。述综王度,敷赞国式,体深义广,难得而详也。”
当时,散骑常侍刘劭制定了一套官员考核法规,文件下发到三府讨论。傅嘏对此提出驳议说:“我听说帝王的制度宏大精深,圣人的治国之道奥妙久远,如果不是德才兼备的人来施行,那么这些道法就无法推行,能将其运用得神妙高明,关键在于施行的人。然而,自王道衰颓以来,长久地无人能继承,精深的言论已经失传,六经也残缺不全。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大道宏远,而一般人的才能难以企及。审阅刘劭的考核法,虽然他想遵循前代官员升降的制度,但其具体规章大多已经缺失。现存的礼制中,只有周朝的典章制度,对外分封侯爵、伯爵以屏卫王室,对内设立各级官署来管理百官,土地有固定的贡赋,官员有明确的职责,百官各司其职,士农工商各守其业,因此,考核政绩就有了依据,官员的升降也容易实行。我们大魏王朝,接续在历代君王的末期,继承了秦、汉的国祚,但对于过去的制度沿革,却没有加以研究和采纳。自建安(公元196-220年)年间以来,直到青龙(公元233-237年)年间,朝廷以神威平定战乱,开创了皇室基业,扫除凶残的叛逆,剿灭残余的贼寇,战旗时卷时舒,日夜不得空闲。在治理国家和整顿军队方面,都是权宜之计与常规法令并用;文武百官,都同时兼任军职和政务,根据时势的需要,来应对政局的变化。想用古代的制度来施行于今日,事情的性质复杂,义理也大不相同,很难融会贯通。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着眼长远的制度,有时不切合眼前的需要;而适应当前事务的法令,又不足以垂范后世。设置官职、明确职责、管理民众和物资,这是立国之本;依据名分来考核实际功绩,督促并激励官员遵守规章,这是治国之末。根本的纲领尚未确立,制度也未形成,却不致力于崇尚国家大略,反而优先推行官员考核,我担心这不足以分辨贤愚,也无法查明政治的得失。从前,先王选拔人才,必定先考察其在家乡的品行,在学校的学业,品行具备的称为‘贤’,学业有成的称为‘能’。地方长者将贤能之士推荐给君王,君王拜受。选拔出品行贤良的,派出去担任地方长官;考核出才能出众的,留在朝中处理政务。这就是先王选拔人才的原则。如今,天下九州的民众,乃至京城之内,都没有地方举荐人才的制度,选拔人才的职责,完全由吏部负责。吏部依据书面评价来选人,但实际才能未必相符;依据微小的功劳来提拔,但品德德行却未能体现。这样一来,依据评定优劣等级的考核,并不能完全发掘人才。要综述帝王之道,阐明国家典范,其义理体系博大精深,难以详尽说明。”
正始初,除尚书郎,迁黄门侍郎。时曹爽秉政,何晏为吏部尚书,嘏谓爽弟羲曰:“何平叔外静而内铦巧,好利,不念务本。吾恐必先惑子兄弟,仁人将远,而朝政废矣。”晏等遂与嘏不平,因微事以免嘏官。起家拜荧阳太守,不行。太傅司马宣王请为从事中郎。曹爽诛,为河南尹,
正始(公元240-249年)初年,傅嘏被任命为尚书郎,后升任黄门侍郎。当时曹爽执掌大权,何晏担任吏部尚书。傅嘏对曹爽的弟弟曹羲说:“何平叔(何晏)表面沉静,内心却精明狡猾,贪图私利,不考虑国家的根本大计。我担心他必定会先迷惑你们兄弟,导致仁德之士疏远朝廷,而朝政也因此败坏。”何晏等人于是对傅嘏心怀不满,借一件小事罢免了他的官职。不久,傅嘏又被起用,授予荥阳太守之职,但他没有赴任。太傅司马宣王(司马懿)征召他为从事中郎。曹爽被诛杀后,傅嘏出任河南尹。
〈《傅子》曰:河南尹内掌帝都,外统京畿,兼古六乡六遂之士。其民异方杂居,多豪门大族,商贾胡貊,天下四方会利之所聚,而奸之所生。前尹司马芝,举其纲而太简,次尹刘静,综其目而太密,后尹李胜,毁常法以收一时之声。嘏立司马氏之纲统,裁刘氏之纲目以经纬之,李氏所毁以渐补之。郡有七百吏,半非旧也。河南俗党五官掾功曹典选职,皆授其本国人,无用异邦人者,嘏各举其良而对用之,官曹分职,而后以次考核之。其治以德教为本,然持法有恒,简而不可犯,见理识情,狱讼不加槚楚而得其实。不为小惠,有所荐达及大有益于民事,皆隐其端迹,若不由己出。故当时无赫赫之名,吏民久而后安之。〉
(《傅子》记载说:河南尹对内掌管帝都,对外统辖京畿地区,其管辖范围兼有古代六乡六遂的民众。这里的百姓来自四面八方,混杂居住,其中多有豪门大族、商人和胡人,是天下各方利益汇集之地,也是奸邪滋生之所。前任河南尹司马芝,施政只抓纲要,过于简略;后一任的刘静,管理过于细密;再后来的李胜,则破坏常规法度以博取一时声名。傅嘏建立了司马芝那样的纲领来统率全局,又裁剪了刘静那样繁琐的细则来经纬治理,并将李胜所破坏的制度逐渐修补恢复。郡中共有七百名官吏,其中一半不是旧人。河南有种风气,五官掾、功曹、典选等负责选拔官员的职位,都只授予本地人,不任用外地人。傅嘏则从本地和外地人中各举荐贤良者对等任用,明确划分各官署的职责,然后再依次对他们进行考核。他治理地方以道德教化为根本,但执法有恒心,法令简约却不容触犯。他明察事理,洞悉人情,审理诉讼案件时,不动用拷掠的刑具就能查明实情。他不施予小的恩惠,凡有举荐人才或对民生有重大利益的举措时,都隐藏其事由,好像不是出自他自己一样。因此,他在当时没有显赫的名声,但官吏和百姓在长期的安定生活中才感受到他的好处。)
迁尚书。嘏常以为“秦始罢侯置守,设官分职,不与古同。汉、魏因循,以至于今。然儒生学士,咸欲错综以三代之礼,礼弘致远,不应时务,事与制违,名实未附,故历代而不至于治者,盖由是也。欲大改定官制,依古正本,今遇帝室多难,未能革易”。
后升任尚书。傅嘏常常认为:“秦朝开始废除分封诸侯,设立郡守,设置官职,划分职权,这与古代的制度不同。汉朝和魏朝沿袭了这一制度,一直到今天。然而,儒生学士们都想将三代的礼制与现行制度结合起来,但三代的礼制宏大长远,不适应当前的事务,导致理想与现实制度相违背,名义与实际不相符。所以历代都未能达到大治的局面,大概就是这个原因。我希望能大规模地修订官制,依照古制来端正根本,但如今正值皇室多灾多难,未能实行变革。”
时论者议欲自伐吴,三征献策各不同。诏以访嘏,嘏对曰:“昔夫差陵齐胜晋,威行中国,终祸姑苏;齐闵兼土拓境,辟地千里,身蹈颠覆。有始不必善终,古之明效也。孙权自破关羽并荆州之后,志盈欲满,凶宄以极,是以宣文侯深建宏图大举之策。今权以死,托孤于诸葛恪。若矫权苛暴,蠲其虐政,民免酷烈,偷安新惠,外内齐虑,有同舟之惧,虽不能终自保完,犹足以延期挺命于深江之外矣。而议者或欲汎舟径济,横行江表;或欲四道并进,攻其城垒;或欲大佃疆埸,观衅而动:诚皆取贼之常计也。然自治兵以来,出入三载,非掩袭之军也。贼之为寇,几六十年矣,君臣伪立,吉凶共患,又丧其元帅,上下忧危,设令列船津要,坚城据险,横行之计,其殆难捷。惟进军大佃,最差完牢。兵出民表,寇钞不犯;坐食积谷,不烦运士;乘衅讨袭,无远劳费:此军之急务也。昔樊哙愿以十万之众,横行匈奴,季布面折其短。今欲越长江,涉虏庭,亦向时之喻也。未若明法练士,错计于全胜之地,振长策以御敌之馀烬,斯必然之数也。"
当时朝中议论想要讨伐东吴,三路征伐大军的主将献上的计策各不相同。皇帝下诏征求傅嘏的意见,傅嘏回答说:“过去吴王夫差侵凌齐国,战胜晋国,威震中原,最终却在姑苏(苏州)招致亡国之祸;齐闵王吞并他国,开拓疆土千里,最终自己也身遭颠覆。有好的开端未必有好的结局,这是古代非常明显的例子。孙权自从击破关羽、兼并荆州之后,便志得意满,凶残暴虐到了极点,因此宣文侯(司马懿)早已深谋远虑,制定了大规模讨伐的策略。如今孙权已死,将国家托付给诸葛恪。如果诸葛恪能纠正孙权的苛政暴行,废除虐政,使百姓免遭残酷的压迫,暂时安于新的恩惠之下,那么吴国上下就会同心同德,有同舟共济的忧患意识。这样一来,他们虽然不能最终保全自己,也足以在长江天险之外苟延残喘一段时间了。然而,现在议论的人,有的想乘船直接渡江,横行江东;有的想兵分四路同时并进,攻打他们的城池;有的想在边境大规模屯田,观察时机再行动。这些确实都是攻取敌人的常规计策。但是我军自从调动以来,出征已有三年,已不是一支可以发动突袭的军队了。敌人成为心腹之患,已有近六十年,他们的君臣是伪立的,但祸福与共,现在又失去了他们的元帅,上下忧惧危殆。假如他们陈列战船于紧要渡口,凭借坚固的城池占据险要地势,那么横行渡江的计划恐怕很难成功。只有进军大规模屯田,才是相对最稳妥的办法。军队驻扎在民众前面,可以防止敌人的抄掠;军队就地屯田供给粮食,不必劳烦百姓运输;抓住时机进行讨伐袭击,没有长途奔袭的劳顿和耗费:这才是当前军事上的紧要任务。从前樊哙曾夸口愿以十万之众横行于匈奴,季布当面指出了他的短视。如今想要越过长江,深入敌国腹地,也和当时樊哙的说法类似。这不如明确法令、训练士卒,在有必胜把握的态势下制定万全之策,以长远计策来对付残余的敌人,这才是必然能成功的定数。”
〈司马彪《战略》载嘏此对,详于本传,今悉载之以尽其意。彪曰:嘉平四年四月,孙权死。征南大将军王昶、征东将军胡遵、镇南将军毌丘俭等表请征吴。朝廷以三征计异,诏访尚书傅嘏,嘏对曰:“昔夫差胜齐陵晋,威行中国,不能以免姑苏之祸;齐闵辟土兼国,开地千里,不足以救颠覆之败:有始不必善终,古事之明效也。孙权自破蜀兼平荆州之后,志盈欲满,罪戮忠良,殊及胤嗣,元凶已极。相国宣文侯先识取乱侮亡之义,深建宏图大举之策。今权已死,托孤于诸葛恪。若矫权苛暴,蠲其虐政,民免酷烈,偷安新惠,外内齐虑,有同舟之惧,虽不能终自保完,犹足以延期挺命于深江之表矣。昶等或欲汎舟径渡,横行江表,收民略地,因粮于寇;或欲四道并进,临之以武,诱间携贰,待其崩坏;或欲进军大佃,偪其项领,积谷观衅,相时而动:凡此三者,皆取贼之常计也。然施之当机,则功成名立,苟不应节,必贻后患。自治兵已来,出入三载,非掩袭之军也。贼丧元帅,利存退守,若撰饰舟楫,罗船津要,坚城清野,以防卒攻,横行之计,殆难必施。贼之为寇,几六十年,君臣伪立,吉凶同患,若恪蠲其弊,天去其疾,崩溃之应,不可卒待。今边壤之守,与贼相远,贼设罗落,又持重密,间谍不行,耳目无闻。夫军无耳目,校察未详,而举大众以临巨险,此为希幸徼功,先战而后求胜,非全军之长策也。唯有进军大佃,最差完牢。可诏昶、遵等择地居险,审所错置,及令三方一时前守。夺其肥壤,使还耕塉土,一也;兵出民表,寇钞不犯,二也;招怀近路,降附日至,三也;罗落远设,间构不来,四也;贼退其守,罗落必浅,佃作易之,五也;坐食积谷,士不运输,六也;衅隙时闻,讨袭速决,七也:凡此七者,军事之急务也。不据则贼擅便资,据之则利归于国,不可不察也。夫屯垒相偪,形势已交,智勇得陈,巧拙得用,策之而知得失之计,角之而知有馀不足,虏之情伪,将焉所逃?夫以小敌大,则役烦力竭,以贫敌富,则敛重财匮。故‘敌逸能劳之,饱能饥之’,此之谓也。然后盛众厉兵以震之,参惠倍赏以招之,多方广似以疑之。由不虞之道,以间其不戒;比及三年,左提右挈,虏必冰散瓦解,安受其弊,可坐筭而得也。昔汉氏历世常患匈奴,朝臣谋士早朝晏罢,介胄之将则陈征伐,搢绅之徒咸言和亲,勇奋之士思展搏噬。故樊哙愿以十万之众横行匈奴,季布面折其短。李信求以二十万独举楚人,而果辱秦军。今诸将有陈越江陵险,独步虏庭,即亦向时之类也。以陛下圣德,辅相忠贤,法明士练,错计于全胜之地,振长策以御之,虏之崩溃,必然之数。故兵法曰:‘屈人之兵,而非战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若释庙胜必然之理,而行万一不必全之路,诚愚臣之所虑也。故谓大佃而偪之计最长。”时不从嘏言。其年十一月,诏昶等征吴。五年正月,诸葛恪拒战,大破众军于东关。〉
(司马彪的《战略》记载了傅嘏的这段对答,比本传更为详细,现在全部收录以求完整地表达其意。司马彪说:嘉平四年(公元252年)四月,孙权去世。征南大将军王昶、征东将军胡遵、镇南将军毌丘俭等人上表请求征伐东吴。朝廷因三位将帅的计策各不相同,便下诏征询尚书傅嘏的意见,傅嘏回答说:“过去吴王夫差战胜齐国、威逼晋国,威势遍行中原,最终却没能免除姑苏城破之祸;齐闵王开疆拓土,兼并邻国,拓地千里,也无法挽救自己颠覆败亡的命运。有好的开端未必有好的结局,这是古代历史留下的明确教训。孙权自从击破蜀汉、兼并荆州之后,便志得意满,欲望膨胀,枉杀忠良,甚至连自己的继承人也牵连在内,可谓罪恶到了极点。相国宣文侯(司马懿)早就洞悉讨伐动乱之国、攻打将亡之邦的道理,深远地制定了宏大的出兵方略。如今孙权已死,将国家托付给诸葛恪。如果诸葛恪能纠正孙权的严苛残暴,废除其虐政,使百姓免遭酷刑,享受新政带来的暂时安宁,那么吴国上下就会忧虑与共,产生同舟共济的危机感。这样一来,他们虽然不能长久自保,也足以在长江天险之外苟延残喘了。王昶等人,有的想乘船直接渡江,横行江东,掳掠民众、夺取土地,就地解决粮草;有的想兵分四路同时进军,用武力施加压力,并用间谍分化瓦解敌方,等待其内部崩溃;还有的想进军至边境大规模屯田,逼近其要害之地,积蓄粮草,观察时机而动。这三种方案,都是攻取敌人的常规计策。然而,若能在恰当的时机实施,就能功成名就;如果不合时宜,则必然留下后患。自从我国动员军队以来,已历时三年,并非用于突袭的部队。东吴作为敌寇,已有近六十年,其君臣虽是伪立,却祸福与共。如今他们刚丧失元帅,固守退防才是上策。如果他们修整船只,将舰队部署在各处渡口要冲,坚守城池,清野四郊,以防备我军的突然袭击,那么‘横行江表’的计策恐怕难以成功。敌寇立国近六十载,君臣虚名,休戚与共,倘若诸葛恪革除弊政,上天消除了他们的灾祸,那么指望其迅速崩溃是不现实的。现在我方边境的守军与敌寇相距很远,敌方又设置了警戒哨所,防备严密,导致我方间谍无法渗透,无法获取情报。军队没有情报来源,侦察不明,却动用大军去面对巨大的风险,这是寄希望于侥幸来求取功劳,属于先开战再求胜的赌博行为,并非保全全军的长远之策。唯有进军大规模屯田的方案,最为稳妥可靠。可以下诏让王昶、胡遵等人选择险要之地驻扎,审慎部署,并命令三路大军同时向前推进防线。这样做有七大好处:一、夺取敌方肥沃的土地,迫使他们去耕种贫瘠的土地;二、我军防线外推至民众之前,可使百姓免遭敌寇侵扰;三、可以招抚附近地区的民众,前来归附的人会与日俱增;四、我方警戒线向远方设置,敌方间谍便无法渗透;五、敌人若后撤防线,其哨所必然变得薄弱,我方屯田就更容易;六、我军可就地食用屯田积谷,士兵无需劳烦运输;七、一旦发现敌方出现可乘之机,便可迅速发动攻击。这七点,是当前军事上的当务之急。我们若不占据这些地方,就会让敌寇独享其利;若占据了,利益则归于国家。这一点不可不详察。当双方的营垒相互逼近,形成对峙之势,智谋和勇力就有了施展的平台,计策的优劣也能得到检验。通过谋划可以预知得失,通过较量可以了解双方的强弱虚实,到那时,敌人的真情假意,又将往哪里逃遁呢?弱小的国家对抗强大的国家,必然劳役繁重,兵力枯竭;贫穷的国家对抗富裕的国家,必然赋税沉重,财力匮乏。所以兵法说‘敌人安逸,要能使其疲劳;敌人饱足,要能使其饥饿’,就是这个道理。然后我们再集结重兵、整顿军备来威慑他们,兼用恩惠、加倍赏赐来招降他们,再以多种疑兵之计迷惑他们,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如此不出三年,左右牵制,敌寇必定会像冰一样消融,像瓦一样破碎,我们便可坐享其胜利果实,这是可以预先算定的。过去汉朝历代常受匈奴之患,朝中谋臣从早到晚议事不休,披甲的将领主张征伐,文官士大夫则都主张和亲,勇猛之士则渴望一展身手。所以樊哙曾声称愿率十万之众横行于匈奴,却被季布当面斥责其短视。李信请求率二十万大军独力攻取楚国,结果却使秦军蒙受耻辱。如今众将有人提议要越过长江天险,在敌国境内如入无人之境,这与当年的情况如出一辙。凭借陛下的圣明德行,又有忠贤的辅臣,法令严明,士兵精锐,若能立足于必胜之地来筹划,施展长远策略来驾驭敌人,那么敌寇的崩溃,是必然之势。所以兵法说:‘不战而使敌人屈服,才是上策;不攻而夺取敌人城池,才是上策。’如果放弃庙堂之上算定的必胜之策,而去走那未必能万全的险路,这实在是我这个愚钝之臣所忧虑的。因此,我认为大规模屯田进逼的计策最为长远。”当时朝廷没有采纳傅嘏的建议。当年(嘉平四年,公元252年)十一月,下诏命王昶等人征伐东吴。次年(嘉平五年,公元253年)正月,诸葛恪迎战,在东关大败魏国各路军队。)
后吴大将诸葛恪新破东关,乘胜扬声欲向青、徐,朝廷将为之备。嘏议以为“淮海非贼轻行之路,又昔孙权遣兵入海,漂浪沈溺,略无孑遗,恪岂敢倾根竭本,寄命洪流,以徼干没乎?恪不过遣偏率小将素习水军者,乘海溯淮,示动青、徐,恪自并兵来向淮南耳。”
后来,东吴大将诸葛恪刚刚在东关取得大胜,便乘胜造势,声称要向青州、徐州进军,朝廷准备对此进行防御。傅嘏分析道:“淮河、沿海一带并非敌军可以轻易通行的道路。况且以前孙权派兵从海路进军,结果船只在风浪中倾覆沉没,几乎无人生还。诸葛恪怎么敢倾尽全国之力,将命运寄托于茫茫大海,去侥幸求取战功呢?诸葛恪最多不过是派遣一位熟悉水战的偏将率领小部队,从海路沿淮河逆流而上,做出要进攻青、徐二州的假象,而他自己则会亲率主力大军前来进攻淮南地区罢了。”
后恪果图新城,不克而归。
之后,诸葛恪果然率军攻打新城,但没能攻下,最终只好撤兵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