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三 魏书二十三:和常杨杜赵裴传
和洽 常林 杨俊 杜袭 赵俨 裴潜
和洽、常林、杨俊、杜袭、赵俨、裴潜
和洽字阳士,汝南西平人也。
和洽,字阳士,是汝南郡西平县人。
举孝廉,大将军辟,皆不就。
他曾被推举为孝廉,大将军也曾征召他,他都没有接受任命。
袁绍在冀州,遣使迎汝南士大夫。
袁绍占据冀州时,派遣使者去迎接汝南的士大夫。
洽独以“冀州土平民彊,英桀所利,四战之地。本初乘资,虽能彊大,然雄豪方起,全未可必也。荆州刘表无他远志,爱人乐士,土地险阻,山夷民弱,易依倚也”。遂与亲旧俱南从表,表以上客待之。
唯独和洽认为:“冀州土地平坦,百姓强悍,是英雄豪杰们争夺的有利之地,也是一个四面受敌的战场。袁绍(字本初)虽然凭借家世资历,能够变得强大,但各路英雄豪杰才刚刚兴起,他的未来完全无法预料。而荆州的刘表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他爱护百姓、尊重士人,当地地势险要,山区的部族势力薄弱,比较容易依附。”于是,和洽便与亲朋好友一同南下投奔刘表,刘表将他奉为上宾。
洽曰:“所以不从本初,辟争地也。昏世之主,不可黩近,久而阽危,〈臣松之案《汉书文纪》曰“阽于死亡”,《食货志》曰“阽危若是”,注曰“阽音盐,如屋檐,近边欲堕之意也。”一曰“临危曰阽”。〉必有谗慝闲其中者。”遂南度武陵。
和洽说:“我之所以不追随袁绍,是为了避开兵家必争之地。像刘表这样身处乱世的君主,不可以过分亲近,时间久了就会有危险,(我(裴松之)考证:《汉书·文帝纪》中说‘濒临死亡’,《汉书·食货志》中说‘危险到如此地步’,注解说:‘阽字读音为yán,如同屋檐,有靠近边缘、将要坠落的意思。’另一种说法是‘面临危险就叫做阽’。)并且必定会有奸邪小人在中间挑拨离间。”于是他就向南渡江到了武陵郡。
太祖定荆州,辟为丞相掾属。
太祖(曹操)平定荆州后,征召和洽担任丞相府的属官。
时毛玠、崔琰并以忠清干事,其选用先尚俭节。
当时,毛玠和崔琰都因忠诚清廉而主持事务,他们在选拔任用官员时,优先推崇节俭的品行。
洽言曰:“天下大器,在位与人,不可以一节检也。俭素过中,自以处身则可,以此节格物,所失或多。
和洽进言说:“治理天下的栋梁之才,关键在于任用他们,不能用单一的品行标准来要求。过分节俭朴素,用来自我约束是可以的,但如果用这个标准来衡量要求他人,那么失去的人才恐怕就很多了。”
今朝廷之议,吏有著新衣、乘好车者,谓之不清;长吏过营,形容不饰,衣裘敝坏者,谓之廉洁。
如今朝廷的舆论是,官吏中若有穿着新衣、乘坐好车的人,就被认为不清廉;而地方长官巡视时,如果仪容不整、衣衫破旧,就会被称赞为廉洁。
至令士大夫故污辱其衣,藏其舆服;朝府大吏,或自挈壶餐以入官寺。
这甚至导致一些士大夫故意弄脏自己的衣服,收藏起好的车马服饰;朝廷里职位较高的官员,有的甚至自己提着饭壶到官署里吃饭。
夫立教观俗,贵处中庸,为可继也。今崇一概难堪之行以检殊涂,勉而为之,必有疲瘁。
确立教化、观察风俗,最重要的是要采取中庸之道,这样才能持续下去。现在推崇一种偏激且令人难以承受的行为准则,来衡量才能和背景各异的人,如果勉强去仿效,必然会有人感到疲惫不堪。
古之大教,务在通人情而已。凡激诡之行,则容隐伪矣。”
古代的重大教化,关键在于通达人情事理罢了。凡是偏激怪异的行为,就容易隐藏虚伪和欺诈。”
〈孙盛曰:昔先王御世,观民设教,虽质文因时,损益代用,至于车服礼秩,贵贱等差,其归一揆。魏承汉乱,风俗侈泰,诚宜仰思古制,训以约简,使奢不陵肆,俭足中礼,进无蜉蝣之刺,退免采莫之讥;如此则治道隆而颂声作矣。夫矫枉过正则巧伪滋生,以克训下则民志险隘,非圣王所以陶化民物,闲邪存诚之道。和洽之言,于是允矣。〉
(孙盛评论说:过去圣明的君王治理天下,观察民情来确立教化,虽然质朴与文饰会因时代而异,制度也历代有所增减,但涉及到车马服饰、礼节等级、贵贱差别,其根本原则是一致的。魏国承接汉末的乱世,社会风气奢侈过度,确实应该效法古代制度,用节俭来训导民众,使得奢侈不至于放肆,节俭又合乎礼仪,做官的既不会有像《诗经·蜉蝣》篇那样讽刺服饰华丽的,退隐的也能免于像《采莫》篇那样讥讽过度吝啬的。这样,治国之道才能兴盛,赞颂之声才会兴起。然而,矫枉过正反而会滋生投机取巧和虚伪,用严苛的标准来训诫下属则会导致民心思虑狭隘。这并不是圣明君主用来教化万民、防范邪恶、保存真诚的方法。和洽的这番话,在这一点上是十分恰当的。)
魏国既建,为侍中,后有白毛玠谤毁太祖,太祖见近臣,怒甚。
魏国建立后,和洽担任侍中。后来有人告发毛玠诽谤太祖(曹操),太祖(曹操)召见近臣时,表现得非常愤怒。
洽陈玠素行有本,求案实其事。
和洽陈述毛玠一向品行端正,请求调查核实这件事。
罢朝,太祖令曰:“今言事者白玠不但谤吾也。乃复为崔琰觖望。此损君臣恩义,妄为死友怨叹,殆不可忍也。昔萧、曹与高祖并起微贱,致功立勋。高祖每在屈笮,二相恭顺,臣道益彰,所以祚及后世也。和侍中比求实之,所以不听,欲重参之耳。”
退朝后,太祖(曹操)下令说:“如今告发的人说毛玠不仅诽谤我,还为崔琰心怀不满。这种行为损害了君臣之间的恩义,还妄自为死去的朋友怨恨叹息,这简直不能容忍。过去,萧何、曹参与高祖(刘邦)一同从微末中崛起,立下汗马功劳。每当高祖(刘邦)身处困境时,两位丞相都恭敬顺从,臣子的本分愈加彰显,所以他们的福禄才能延续到后代。和侍中(和洽)一再请求核实此事,我之所以没有同意,是想要再三斟酌罢了。”
洽对曰:“如言事者言,玠罪过深重,非天地所覆载。臣非敢曲理玠以枉大伦也,以玠出群吏之中,特见拔擢,显在首职,历年荷宠,刚直忠公,为众所惮,不宜有此。然人情难保,要宜考核,两验其实。今圣恩垂含垢之仁,不忍致之于理,更使曲直之分不明,疑自近始。”
和洽回答说:“如果真如告发者所言,那毛玠的罪过就极其深重,简直是天地不容。我并非敢为毛玠强词夺理而败坏纲常伦理,只是因为毛玠从众多官吏中被特别提拔,身居要职,多年来蒙受恩宠,其人刚正不阿、忠心为公,为众人所敬畏,按理不应该有这种行为。然而人心难测,还是应当进行审查,从双方那里验证事实。如今圣上您怀有包容污点的仁德,不忍心将他交付法办,但这反而会使是非曲直的界限更加模糊,猜疑将会从您身边的人开始产生。”
太祖曰:“所以不考,欲两全玠及言事者耳。”洽对曰:“玠信有谤上之言,当肆之巿朝;若玠无此,言事者加诬大臣以误主听;二者不加检核,臣窃不安。”
太祖(曹操)说:“我不去查究的原因,是想保全毛玠和告发者双方罢了。”和洽回答说:“如果毛玠确实有诽谤君上的言论,就应该在朝堂市井对他处以极刑;如果毛玠没有这种言行,那就是告发者诬陷大臣,误导君主视听;对这两种情况不加以审查核实,我私下里感到非常不安。”
太祖曰:“方有军事,安可受人言便考之邪?狐射姑刺阳处父于朝,此为君之诫也。”
太祖(曹操)说:“现在正有战事,怎么能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立刻展开调查呢?(春秋时期)狐射姑在朝堂上刺杀阳处父,这件事对君主来说是一个深刻的警戒啊。”
太祖克张鲁,洽陈便宜以时拔军徙民,可省置守之费。
太祖(曹操)攻克张鲁后,和洽陈述了合宜的计策,认为应当及时撤军并迁走百姓,这样可以节省驻军防守的费用。
太祖未纳,其后竟徙民弃汉中。
太祖(曹操)没有采纳他的建议,但后来最终还是迁走了百姓,放弃了汉中。
出为郎中令。
(和洽)出京担任郎中令一职。
文帝践阼,为光禄勋,封安城亭侯。
文帝(曹丕)登基后,和洽担任光禄勋,并被封为安城亭侯。
明帝即位,进封西陵乡侯,邑二百户。
明帝(曹叡)即位后,和洽的爵位晋升为西陵乡侯,食邑二百户。
太和中,散骑常侍高堂隆奏:“时风不至,而有休废之气,必有司不勤职事以失天常也。”
太和年间(公元227-233年),散骑常侍高堂隆上奏说:“应季的风没有按时到来,反而出现了萧条衰败的景象,这必定是有负责的官员不勤于职守,才导致了违背天道常规的现象。”
诏书谦虚引咎,博谘异同。洽以为“民稀耕少,浮食者多。国以民为本,民以谷为命。故费一时之农,则失育命之本。是以先王务蠲烦费,以专耕农。
皇帝下诏谦虚地引咎自责,广泛征求各种不同的意见。和洽认为:“如今人口稀少,从事耕作的人更少,而不事生产、空耗粮食的人却很多。国家以人民为根本,人民以粮食为生命。因此,一旦荒废了农业,就等于失去了养育生命的根本。所以,古代的贤明君主致力于减免各种繁杂的耗费,让民众能够专心从事农业生产。”
自春夏以来,民穷于役,农业有废,百姓嚣然,时风不至,未必不由此也。
从今年春夏以来,民众因繁重的徭役而疲惫不堪,农业生产因此荒废,百姓怨声载道。应季的风不能按时到来,未必不是由此造成的。
消复之术,莫大于节俭。太祖建立洪业,奉师徒之费,供军赏之用,吏士丰于资食,仓府衍于谷帛,由不饰无用之宫,绝浮华之费,方今之要,固在息省劳烦之役,损除他馀之务,以为军戎之储。
要消除灾异、恢复正常的办法,没有比厉行节俭更重要的了。太祖(曹操)创建宏伟大业时,供给军队的开支,满足军功的赏赐,使得官兵物资丰足,粮仓府库里充满了谷物和布帛。这都是因为他不修饰无用的宫殿、杜绝铺张浪费的缘故。当今的要务,正在于停息和减少那些劳民伤财的徭役,削减其他多余的事务,以此来增加军事储备。
三边守御,宜在备豫。料贼虚实,蓄士养众,算庙胜之策,明攻取之谋,详询众庶以求厥中。
对于三方边境的防守,重点在于预先做好准备。要仔细分析敌人的虚实,积蓄兵力、休养士卒,在朝堂上制定出必胜的策略,明确进攻和夺取的计谋,并详细征求各方意见以求得最恰当的方案。
若谋不素定,轻弱小敌,军人数举,举而无庸,所谓‘悦武无震’,古人之诫也。”
如果谋略没有预先制定好,就轻视弱小的敌人,导致军队频繁出动却劳而无功,这正是所谓的‘喜欢用兵却无法震慑敌人’,是古人警戒我们的话。”
转为太常,清贫守约,至卖田宅以自给。
他转任太常之职,为人清廉贫苦,恪守简约,甚至到了变卖田地和房产来维持生计的地步。
明帝闻之,加赐谷帛。
魏明帝听说这件事后,特地加赐他谷物和布帛。
薨,谥曰简侯。
他去世后,被追谥为简侯。
子离嗣。
他的儿子和离继承了爵位。
〈离音离。〉
(“离”字的读音同“离”。)
离弟逌,才爽开济,官至廷尉、吏部尚书。
和离的弟弟和逌,才华出众,性格爽朗豁达,官职最高做到廷尉、吏部尚书。
〈晋诸公赞曰:和峤字长舆,逌之子也。少知名,以雅重称。常慕其舅夏侯玄之为人,厚自封植,嶷然不群。于黄门郎迁中书令,转尚书。愍怀太子初立,以峤为少保,加散骑常侍。家产丰富,拟于王公,而性至俭吝。峤同母弟郁,素无名,峤轻侮之,以此为损。卒于官,赠光禄大夫。郁以公彊当世,致位尚书令。〉
(《晋诸公赞》中说:和峤,字长舆,是和逌的儿子。他年少时就很有名气,以雅正庄重而著称。他常常仰慕舅舅夏侯玄的为人,注重自我修养,卓尔不群。他从黄门郎升任中书令,又转任尚书。愍怀太子刚被册立时,任命和峤为少保,加封为散骑常侍。他家产富裕,可以和王公相比,但生性却极为节俭吝啬。和峤的同母弟弟和郁,一向没什么名气,和峤轻视侮辱他,因此损害了自己的声誉。和峤在任上去世,被追赠为光禄大夫。和郁因为公正刚强而在当时闻名,官至尚书令。)
洽同郡许混者,许劭子也。清醇有鉴识,明帝时为尚书。
和洽的同乡许混,是许劭的儿子。他为人清正淳朴,有知人之明,在魏明帝时期担任尚书。
〈劭字子将。汝南先贤传曰:召陵谢子微,高才远识,见劭年十八时,乃叹息曰:“此则希世出众之伟人也。”劭始发明樊子昭于鬻帻之肆,出虞永贤于牧竖,召李淑才乡闾之闲,擢郭子瑜鞍马之吏,援杨孝祖,举和阳士,兹六贤者,皆当世之令懿也。其馀中流之士,或举之于淹滞,或显之乎童齿,莫不赖劭顾叹之荣。凡所拔育,显成令德者,不可殚记。其探擿伪行,抑损虚名,则周之单襄,无以尚也。劭宗人许栩,沉没荣利,致位司徒。举宗莫不匍匐栩门,承风而驱,官以贿成,惟劭不过其门。广陵徐孟玉来临汝南,闻劭高名,请为功曹。饕餮放流,絜士盈朝。袁绍公族好名,为濮阳长,弃官来还,有副车从骑,将入郡界,绍乃叹曰:“吾之舆服,岂可使许子将见之乎?”遂单车而归。辟公府掾,拜鄢陵令,方正征,皆不就。避乱江南,所历之国,必翔而后集。终于豫章,时年四十六。有子曰混,显名魏世。〉
(许劭,字子将。《汝南先贤传》记载:召陵人谢子微才华出众,见识深远,见到十八岁的许劭时,感叹道:“这真是世间罕见、出类拔萃的伟人啊。”许劭最初在卖头巾的市集中发现了樊子昭,从牧童中提拔了虞永贤,在乡里间征召了李淑,从马夫小吏中擢升了郭子瑜,援助了杨孝祖,举荐了和阳的士人,这六位贤者,都是当时品德美好的人物。至于其他中等才能的人,有的在沉沦时被他举荐,有的在年幼时被他显扬,无不依赖许劭的赏识和赞誉。凡是他提拔培育、最终成就美德的人,多得无法一一记述。他在揭露虚伪品行、抑制虚假名声方面,就连周朝的单襄公也无法超越。许劭的同宗许栩,沉溺于功名利禄,官至司徒。全族的人都在许栩门前卑躬屈膝,趋炎附势,官位都靠贿赂得来,只有许劭从不登他的门。广陵人徐孟玉来到汝南,听闻许劭的大名,请他担任功曹。在他的影响下,贪婪之徒被放逐,清廉之士充满朝堂。出身公族的袁绍喜好名声,担任濮阳县长时,曾弃官还乡,随从车马众多。快要进入郡界时,袁绍感叹说:“我这华丽的车马服饰,怎能让许子将看到呢?”于是便只乘一辆车回去了。许劭曾被征召为公府属吏,被任命为鄢陵县令,又被举为方正,他都没有接受。他为躲避战乱到了江南,每到一个地方,都像鸟儿一样先盘旋观察,然后再决定是否停留。最终在豫章去世,时年四十六岁。他有个儿子叫许混,在曹魏时期很有名望。)
常林字伯槐,河内温人也。
常林,字伯槐,是河内郡温县人。
年七岁,有父党造门,问林:“伯先在否?汝何不拜!”林曰:“虽当下客,临子字父,何拜之有?”于是咸共嘉之。
七岁的时候,他父亲的一位朋友来访,问常林说:“伯先(常林的父亲)在吗?你为什么不拜见我!”常林回答说:“您虽然是家父的客人,但在儿子面前直呼其父的字,(这不合礼节),我为什么要拜您呢?”在场的人听了都称赞他。
〈魏略曰:林少单贫。虽贫,自非手力,不取之于人。性好学,汉末为诸生,带经耕鉏。其妻常自馈饷之,林虽在田野,其相敬如宾。〉
(《魏略》记载:常林年少时孤苦贫寒。虽然贫穷,但如果不是自己亲手劳动所得,绝不接受他人的财物。他生性好学,汉朝末年时是一名儒生,常常带着经书下地耕作。他的妻子时常亲自给他送饭,常林即便是在田野里,夫妻之间也相敬如宾。)
太守王匡起兵讨董卓,遣诸生于属县微伺吏民罪负,便收之,考责钱谷赎罪,稽迟则夷灭宗族,以崇威严。
太守王匡起兵讨伐董卓,派遣一些儒生到下属各县,暗中探查官吏和百姓的罪过,随即逮捕他们,通过拷问逼迫他们用钱粮来赎罪。如果拖延迟缓,就将其整个宗族消灭,以此来树立自己的威严。
林叔父挝客,为诸生所白,匡怒收治。举宗惶怖,不知所责多少,惧系者不救。
常林的叔父因为鞭打了一位客人,被那些儒生告发,王匡大怒,将他逮捕治罪。常林全族人都惊恐万分,不知道会被勒索多少财物,又担心被囚禁的叔父性命难保。
林往见匡同县胡母彪曰:“王府君以文武高才,临吾鄙郡。鄙郡表里山河,土广民殷,又多贤能,惟所择用。今主上幼冲,贼臣虎据,华夏震栗,雄才奋用之秋也。若欲诛天下之贼,扶王室之微,智者望风,应之若响,克乱在和,何征不捷。苟无恩德,任失其人,覆亡将至,何暇匡翼朝廷,崇立功名乎?君其藏之!”因说叔父见拘之意。彪即书责匡,匡原林叔父。
常林前去拜见与王匡同县的胡母彪说:“王府君(王匡)文武双全,才华出众,前来治理我们这个偏僻的郡。本郡地势险要,土地广阔,百姓富足,又有许多贤能之士,只待他选拔任用。如今皇上年幼,奸臣董卓像老虎一样盘踞在朝,整个华夏都为之震动恐惧,这正是英雄豪杰奋起建功立业的时候啊。如果他想诛除天下的叛贼,扶助衰微的王室,那么有智之士都会闻风而动,像回声一样响应他。平定祸乱的关键在于团结人心,这样一来,哪次征讨会不胜利呢?如果不行恩德,任用非人,那么覆灭的命运很快就会到来,哪里还有空闲去辅佐朝廷、建立功名呢?请您好好想想我的话!”于是他向胡母彪说明了叔父被拘捕的情况。胡母彪随即写信斥责王匡,王匡便赦免了常林的叔父。
林乃避地上党,耕种山阿。
常林于是到上党郡避难,在山谷里耕田种地。
当时旱蝗,林独丰收,尽呼比邻,升斗分之。
当时发生了旱灾和蝗灾,只有常林一人获得了丰收,他便把邻居们都叫来,用升和斗作为量器将粮食分给大家。
依故河间太守陈延壁。陈、冯二姓,旧族冠冕。张杨利其妇女,贪其资货。林率其宗族,为之策谋。见围六十馀日,卒全堡壁。
常林投靠了前任河间太守陈延的营垒。当地的陈姓和冯姓是望族大户。张杨垂涎他们的妇女,贪图他们的财物。常林率领自己的宗族,为他们出谋划策。营垒被围困了六十多天,最终得以保全。
并州刺史高干表为骑都尉,林辞不受。
并州刺史高干上表推荐常林担任骑都尉,常林推辞没有接受。
后刺史梁习荐州界名士林及杨俊、王凌、王象、荀纬,太祖皆以为县长。
后来,刺史梁习举荐了州内的名士崔林以及杨俊、王凌、王象、荀纬,太祖(曹操)便任命他们都担任县长。
林宰南和,治化有成,超迁博陵太守、幽州刺史,所在有绩。
崔林在治理南和县时,政绩和教化都很有成就,因此被破格提拔为博陵太守、幽州刺史,所到之处都颇有政绩。
文帝为五官将,林为功曹。太祖西征,田银、苏伯反,幽、冀扇动。文帝欲亲自讨之,林曰:“昔忝博陵,又在幽州,贼之形势,可料度也。北方吏民,乐安厌乱,服化已久,守善者多。银、伯犬羊相聚,智小谋大,不能为害。方今大军在远,外有彊敌,将军为天下之镇也,轻动远举,虽克不武。”文帝从之,遣将往伐,应时克灭。
文帝(曹丕)担任五官中郎将时,崔林是他的功曹。当时太祖(曹操)正在西征,田银、苏伯等人乘机叛乱,煽动了幽州和冀州。文帝(曹丕)想要亲自率军讨伐他们,崔林劝谏道:“我过去曾在博陵和幽州任职,对叛贼的形势可以做出判断。北方的官吏百姓安于和平、厌恶战乱,顺服教化已经很久了,大多数人都安分守己。田银、苏伯之流不过是乌合之众,智小谋大,不可能造成大的危害。如今大军远征在外,边境还有强敌,将军您是镇守天下的关键人物,不应轻举妄动、远征讨伐,即便获胜也不算什么光彩的武功。”文帝(曹丕)听从了他的建议,派遣将领前往征讨,很快就将叛乱平息了。
出为平原太守、魏郡东部都尉,入为丞相东曹属。
他出京任职,担任了平原太守、魏郡东部都尉;回到朝中,则担任丞相府的东曹属官。
魏国既建,拜尚书。
魏国建立后,他被任命为尚书。
文帝践阼,迁少府,封乐阳亭侯,
魏文帝(曹丕)即位后,常林升任少府,被封为乐阳亭侯。
〈《魏略》曰:林性既清白,当官又严。少府寺与鸿胪对门,时崔林为鸿胪。崔性阔达,不与林同,数数闻林挝吏声,不以为可。林夜挝吏,不胜痛,叫呼敖敖彻曙。明日,崔出门,与林车相遇,乃啁林曰:“闻卿为廷尉,尔邪?”林不觉答曰:“不也。”崔曰:“卿不为廷尉,昨夜何故考囚乎?”林大惭,然不能自止。〉
(《魏略》中记载:常林性情清廉耿直,为官也十分严厉。少府的官署与鸿胪寺官署对门,当时崔林担任鸿胪。崔林的性格豁达,与常林不同,他常常听到常林鞭打官吏的声音,并认为这样做不妥。常林在夜里鞭打官吏,被打的人因无法忍受疼痛而大声呼号直到天亮。第二天,崔林出门时与常林的车驾相遇,便调侃他说:“听说您当了廷尉,是吗?”常林没有领会他的意思,回答说:“不是。”崔林说:“您既然不是廷尉,昨晚为什么还要拷问囚犯呢?”常林听后非常惭愧,但终究还是不能改正自己的行为。)
转大司农。
之后,他转任大司农。
明帝即位,进封高阳乡侯,徙光禄勋太常。
魏明帝(曹叡)即位后,常林的爵位晋封为高阳乡侯,先后调任光禄勋和太常。
晋宣王以林乡邑耆德,每为之拜。
晋宣王(司马懿)因为常林是自己同乡德高望重的长者,每次见到他都会下拜行礼。
或谓林曰:“司马公贵重,君宜止之。”林曰:“司马公自欲敦长幼之叙,为后生之法。贵非吾之所畏,拜非吾之所制也。”言者踧踖而退。
有人对常林说:“司马公(司马懿)身份尊贵,您应该制止他向您行拜礼。”常林回答说:“司马公自己想要敦厚长幼之间的伦理次序,为后辈树立榜样。他的尊贵不是我所畏惧的,而他行拜礼也不是我能制止的。”说话的人局促不安地退下了。
〈《魏略》曰:初,林少与司马京兆善。太傅每见林,辄欲跪。林止之曰:“公尊贵矣,止也!”及司徒缺,太傅有意欲以林补之。案魏略此语,与本传反。臣松之以为林之为人,不畏权贵者也。论其然否,谓本传为是。〉
(《魏略》记载:起初,常林年轻时与司马京兆(司马防)关系很好。太傅(司马懿)每次见到常林,总是想要下跪行礼。常林制止他说:“您地位尊贵,请不要这样!”等到司徒的职位空缺时,太傅(司马懿)有意让常林来填补。我认为,《魏略》的这段话与本传的记载是相反的。我裴松之认为,常林的为人,是不畏惧权贵的。要论哪个说法正确,我认为本传的记载是对的。)
时论以林节操清峻,欲致之公辅,而林遂称疾笃。
当时的舆论认为常林品德高尚,节操严正,想要推举他担任三公之类的重要职位,但常林于是就声称自己病重。
拜光禄大夫。
他被任命为光禄大夫。
年八十三,薨,追赠骠骑将军,葬如公礼,谥曰贞侯。
他八十三岁时去世,被追赠为骠骑将军,朝廷以三公的礼仪为他举行葬礼,谥号为贞侯。
子时嗣,为泰山太守,坐法诛。时弟静绍封。
和洽的儿子和时继承了爵位,担任泰山太守,后因触犯法律而被处死。和时的弟弟和静继承了封爵。
〈案晋书,诸葛诞反,大将军东征,时坐称疾,为司马文王所法。《魏略》以林及吉茂、沐并、时苗四人为《清介传》。◎吉茂字叔畅,冯翊池阳人也,世为著姓。好书,不耻恶衣恶食,而耻一物之不知。建安初,关中始平,茂与扶风苏则共入武功南山,隐处精思数岁。州举茂才,除临汾令,居官清静,吏民不忍欺。转为武德侯庶子。二十二年,坐其宗人吉本等起事被收。先是科禁内学及兵书,而茂皆有,匿不送官。及其被收,不知当坐本等,顾谓其左右曰:“我坐书也。”会锺相国证茂、本服第已绝,故得不坐。后以茂为武陵太守,不之官。转酂相,以国省,拜议郎。景初中病亡。自茂修行,从少至长,冬则被裘,夏则裋褐,行则步涉,食则茨藿,臣役妻子,室如悬磬。其或馈遗,一不肯受。虽不以此高人,亦心疾不义而贵且富者。先时国家始制九品,各使诸郡选置中正,差叙自公卿以下,至于郎吏,功德材行所任。茂同郡护羌校尉王琰,前数为郡守,不名为清白。而琰子嘉仕历诸县,亦复为通人。嘉时还为散骑郎,冯翊郡移嘉为中正。嘉叙茂虽在上第,而状甚下,云:“德优能少。”茂愠曰:“痛乎,我效汝父子冠帻劫人邪!”初,茂同产兄黄,以十二年中从公府掾为长陵令。是时科禁长吏擅去官,而黄闻司徒赵温薨,自以为故吏,违科奔丧,为司隶锺繇所收,遂伏法。茂时为白衣,始有清名于三辅,以为兄坐追义而死,怨怒不肯哭。至岁终,繇举茂。议者以为茂必不就,及举既到而茂就之,故时人或以茂为畏繇,或以茂为髦士也。◎沐并字德信,河间人也。少孤苦,袁绍父子时,始为名吏。有志介,尝过姊,姊为杀鸡炊黍而不留也。然为人公果,不畏彊御,丞相召署军谋掾。黄初中,为成皋令。校事刘肇出过县,遣人呼县吏,求索稿谷。是时蝗旱,官无有见。未办之间,肇人从入并之阁下,呴呼骂吏。并怒,因躧履提刀而出,多从吏卒,欲收肇。肇觉知驱走,具以状闻。有诏:“肇为牧司爪牙吏,而并欲收缚,无所忌惮,自恃清名邪?”遂收欲杀之。(肇)髡决减死,刑竟复吏,由是放散十馀年。至正始中,为三府长史。时吴使朱然、诸葛瑾攻围樊城,遣船兵于岘山东斫材,牂牁人兵作食,有先熟者呼后熟者,言:“共食来。”后熟者答言:“不也。”呼者曰:“汝欲作沐德信邪?”其名流布,播于异域如此。虽自华夏,不知者以为前世人也。为长史八年,晚出为济阴太守,召还,拜议郎。年六十馀,自虑身无常,豫作终制,戒其子以俭葬,曰:“告云、仪等:夫礼者,生民之始教,而百世之中庸也。故力行者则为君子,不务者终为小人,然非圣人莫能履其从容也。是以富贵者有骄奢之过,而贫贱者讥于固陋,于是养生送死,苟窃非礼。由斯观之,阳虎玙璠,甚于暴骨,桓魋石椁,不如速朽。此言儒学拨乱反正、鸣鼓矫俗之大义也,未是夫穷理尽性、陶冶变化之实论也。若能原始要终,以天地为一区,万物为刍狗,该览玄通,求形景之宗,同祸福之素,一死生之命,吾有慕于道矣。夫道之为物,惟恍惟忽,寿为欺魄,夭为凫没,身沦有无,与神消息,含悦阴阳,甘梦太极。奚以棺椁为牢,衣裳为缠?尸系地下,长幽桎梏,岂不哀哉!昔庄周阔达,无所适莫;又杨王孙裸体,贵不久容耳。至夫末世,缘生怨死之徒,乃有含珠鳞柙,玉床象衽,杀人以徇;圹穴之内,锢以纻絮,藉以蜃炭,千载僵燥,托类神仙。于是大教陵迟,竞于厚葬,谓庄子为放荡,以王孙为戮尸,岂复识古有衣薪之鬼,而野有狐狸之胔乎哉?吾以材质滓浊,污于清流。昔忝国恩,历试宰守,所在无效,代匠伤指,狼跋首尾,无以雪耻。如不可求,从吾所好。今年过耳顺,奄忽无常,苟得获没,即以吾身袭于王孙矣。上冀以赎巿朝之逋罪,下以亲道化之灵祖。顾尔幼昏,未知臧否,若将逐俗,抑废吾志,私称从令,未必为孝;而犯魏颗听治之贤,尔为弃父之命,谁或矜之!使死而有知,吾将尸视。”至嘉平中,病甚。临困,又敕豫掘埳。戒气绝,令二人举尸即埳,绝哭泣之声,止妇女之送,禁吊祭之宾,无设抟治粟米之奠。又戒后亡者不得入藏,不得封树。妻子皆遵之。◎时苗字德胄,钜鹿人也。少清白,为人疾恶。建安中,入丞相府。出为寿春令,令行风靡。扬州治在其县,时蒋济为治中。苗以初至往谒济,济素嗜酒,适会其醉,不能见苗。苗恚恨还,刻木为人,署曰“酒徒蒋济”,置之墙下,旦夕射之。州郡虽知其所为不恪,然以其履行过人,无若之何。又其始之官,乘薄軬(音饭。)车,黄牸牛,布被囊。居官岁馀,牛生一犊。及其去,留其犊,谓主簿曰:“令来时本无此犊,犊是淮南所生有也。”群吏曰:“六畜不识父,自当随母。”苗不听,时人皆以为激,然由此名闻天下。还为太官令,领其郡中正,定九品,于叙人才不能宽,然纪人之短,虽在久远,衔之不置。如所忿蒋济者,仕进至太尉,济不以苗前毁己为嫌,苗亦不以济贵更屈意。为令数岁,不肃而治。迁典农中郎将。年七十馀,以正始中病亡也。〉
〈(根据《晋书》记载,诸葛诞反叛时,大将军司马昭东征,和时因称病不从而被司马昭(晋文王)处死。《魏略》将和洽与吉茂、沐并、时苗四人合立为《清介传》。◎吉茂,字叔畅,是冯翊池阳人,世代都是当地的望族。他喜欢读书,不以衣食粗陋为耻,却以对任何一件事物不了解为耻。建安(196-220)初年,关中地区刚刚平定,吉茂和扶风人苏则一起进入武功南山,隐居精研学问好几年。州里举荐他为茂才,任命他为临汾县令,他为官清廉安静,官吏和百姓都不忍心欺骗他。后转任武德侯的庶子。建安二十二年(公元217年),因同宗吉本等人起事而受牵连被捕。在此之前,法令禁止私学谶纬之学和兵书,而吉茂都有收藏,并藏匿起来没有上交官府。等到他被捕时,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吉本等人的事被牵连,还回头对身边的人说:“我是因为藏书获罪的。”幸好相国锺繇证明吉茂与吉本的家早已断绝来往,所以没有被治罪。后来任命吉茂为武陵太守,他没有赴任。转任酂国相,后因封国裁撤,被任命为议郎。景初(237-239)年间病逝。吉茂修身养性,从小到大,冬天穿皮衣,夏天穿粗布短衣,出行靠步行,食物是粗劣的豆叶汤,把妻子儿女当下人使唤,家中空无一物。如果有人赠送礼物,他一概不肯接受。他虽然不因此自视高人一等,但内心却憎恨那些通过不正当手段获得富贵的人。先前,国家开始设立九品中正制,让各郡选拔设置中正官,评定从公卿到郎吏的品级,依据他们的功德、才能和品行来任用。吉茂同郡的护羌校尉王琰,之前多次担任郡守,名声并不清白。王琰的儿子王嘉在各县做官,也算是个通达之人。王嘉当时回朝担任散骑郎,冯翊郡就调任王嘉为中正。王嘉评定吉茂时,虽然把他列为上品,但评语却很差,说他:“品德优秀但能力低下。”吉茂愤怒地说:“真是可悲!难道要我效仿你们父子戴着官帽去抢劫别人吗!”当初,吉茂的同母兄长吉黄,在建安十二年(公元207年)时从公府的掾吏出任长陵县令。当时法令禁止地方长官擅自离职,但吉黄听说司徒赵温去世,自认为是赵温的旧部,便违反法令前去奔丧,被司隶校尉锺繇逮捕,最终被处死。吉茂当时还是平民,在三辅地区已颇有清名,他认为兄长是因追求道义而死,心中怨恨愤怒,不肯为兄长哭泣。到了年底,锺繇举荐吉茂。议论的人都认为吉茂必定不会接受,等到举荐令下来,吉茂却接受了。因此当时的人有的认为吉茂是畏惧锺繇,有的则认为他是通达事理的俊杰。◎沐并,字德信,是河间人。年少时孤苦,在袁绍父子时期,开始成为有名的官吏。他有志向和气节,曾经去看望姐姐,姐姐为他杀鸡做饭,他却不肯留下吃饭。但他为人公正果断,不畏惧强权。丞相曹操征召他担任军谋掾。黄初(220-226)年间,担任成皋县令。校事刘肇外出经过该县,派人叫来县吏,索要草料和谷物。当时正值蝗灾和旱灾,官府没有现成的。还没来得及准备,刘肇的随从就闯入沐并的官署,大声叫骂官吏。沐并大怒,于是拖着鞋、提着刀出来,带着很多吏卒,想要逮捕刘肇。刘肇发觉后驱马逃走,并将此事上报朝廷。皇帝下诏说:“刘肇是监察官员的得力助手,而沐并竟想逮捕捆绑他,真是无所忌惮,难道是仗着自己清高的名声吗?”于是下令逮捕沐并,准备将他处死。(刘肇)后因犯事被判髡刑,减免了死罪,服刑完毕又恢复了官职。沐并因此被罢官闲置了十多年。到了正始(240-249)年间,担任三府的长史。当时吴国派遣朱然、诸葛瑾攻打围困樊城,派船兵到岘山以东砍伐木材,其中牂灊郡的士兵做饭,有先做熟的就招呼后做熟的,说:“一起来吃吧。”后做熟的回答说:“不了。”先做熟的说:“你想当沐德信(沐并)吗?”他的名声流传之广,竟然传播到了敌国。即使在中原,不知道他的人还以为他是前代的人物。沐并担任长史八年,晚年出任济阴太守,后被召还,任命为议郎。年过六十,他考虑到自己随时可能去世,预先写下遗嘱,告诫儿子要节俭安葬,说:“告诉云、仪他们:礼,是教化百姓的开端,也是百代通行的准则。所以努力实行礼的人就是君子,不致力于此的就是小人,然而如果不是圣人,没有人能完全从容地遵循它。因此,富贵的人有骄傲奢侈的过失,而贫贱的人又被讥笑为固执鄙陋,于是在养生送死方面,都苟且地违背礼制。由此看来,阳虎用美玉陪葬,比曝尸荒野更过分;桓魋建造石椁,还不如让尸体赶快腐朽。这些话是儒家拨乱反正、纠正世俗的大道理,但还不是穷尽事理本性、顺应自然变化的真知灼见。如果能探究生命的开始和终结,把天地看作一个整体,把万物看作祭祀用的草狗,遍览玄妙通达的道理,探求形体与影子的本源,等同祸与福的根源,把生与死看作一体,那我就是向往大道的。道这个东西,是那样恍惚不定,长寿不过是欺骗魂魄,夭折就像野鸭沉没,身体在有无之间沉沦,精神随之消长,在阴阳变化中自得其乐,在太极之中安然长眠。何必用棺椁作为牢笼,用衣裳作为缠裹?尸体被束缚在地下,永远幽禁在桎梏之中,难道不可悲吗!过去庄周思想豁达,无所偏爱;又有杨王孙裸体下葬,看重的是尸身不久存。到了末世,那些留恋生命、怨恨死亡的人,竟然口含珍珠、身穿玉衣,用玉床象席,还杀人殉葬;坟墓之内,用麻絮和蜃炭来密封,使尸体千年不腐,自以为能像神仙一样。于是伟大的教化衰微,人们竞相厚葬,说庄子放荡不羁,把杨王孙看作是侮辱尸体,哪里还知道古时有披着柴草的鬼魂,而野外有被狐狸啃食的尸骨呢?我材质污浊,玷污了清高的名流。过去侥幸蒙受国恩,历任地方官,却毫无建树,如同外行代替工匠砍木头伤了手指,进退两难,无法洗刷耻辱。如果不能有所成就,就遵从我的喜好吧。今年已经过了六十岁,随时都可能去世,如果能顺利死去,我就要效法杨王孙了。对上希望借此赎清在朝为官的罪过,对下希望亲近道家变化的始祖。考虑到你们年幼无知,不懂得是非好坏,如果你们要追随世俗,违背我的志向,私下里说是遵从我的命令,那未必是孝顺;而且还违背了魏颗听从父亲遗命改嫁其妾的美德,你们这是抛弃父亲的遗命,谁又会同情你们呢!如果我死后有知,我会像僵尸一样看着你们。”到了嘉平(249-254)年间,沐并病重。临终时,又嘱咐预先挖好墓坑。告诫说断气之后,让两个人抬着尸体就放入坑中,不许哭泣,不许妇女送葬,禁止宾客前来吊唁祭拜,不要设置米食祭品。又告诫后去世的家人不得与他合葬,坟上不得堆土植树。他的妻子儿女都遵从了他的遗嘱。◎时苗,字德胄,是钜鹿人。年轻时品行清白,为人憎恨邪恶。建安(196-220)年间,进入丞相府任职。后出任寿春县令,政令推行,风行一时。扬州的治所就在寿春县,当时蒋济担任治中。时苗刚到任时去拜见蒋济,蒋济平素嗜酒,正好碰上他喝醉了,没能见时苗。时苗愤恨地回去,刻了一个木人,写上“酒徒蒋济”,放在墙下,早晚用箭射它。州郡官府虽然知道他的行为不恭敬,但因为他品行过人,也拿他没办法。另外,他刚上任时,乘坐的是一辆简陋的薄軬(音饭)车,用一头黄母牛拉车,带着布做的被子和口袋。做官一年多,母牛生了一头小牛。等到他离任时,他把小牛留了下来,对主簿说:“我来的时候本来没有这头小牛,小牛是淮南的土地上出生的。”下属官吏们说:“牲畜不知道父亲是谁,自然应当跟随母亲。”时苗不听。当时的人都认为他做得有些过分,但却因此名扬天下。回朝后担任太官令,兼任本郡的中正,评定九品,在品评人才方面不能宽容,而且他记别人的短处,即使过了很久,也一直耿耿于怀。比如他所憎恨的蒋济,后来官至太尉,蒋济不因时苗从前诋毁自己而介怀,时苗也不因蒋济地位显贵而改变态度去屈就他。时苗担任县令几年,不用严刑峻法就治理得很好。后升任典农中郎将。七十多岁时,在正始(240-249)年间病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