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七 蜀书七:庞统法正传
庞统字士元,襄阳人也。
庞统,字士元,是襄阳人。
少时朴钝,未有识者。
年少时,他为人朴实迟钝,没什么人赏识他。
颍川司马徽清雅有知人鉴,统弱冠往见徽,徽采桑于树上,坐统在树下,共语自昼至夜。
颍川人司马徽品德高雅,有知人善任的眼光。庞统二十岁时去拜见司马徽,当时司马徽正在树上采桑叶,便让庞统坐在树下,两人从白天一直谈到深夜。
徽甚异之,称统当南州士之冠冕,由是渐显。
司马徽对他感到非常惊异,称赞庞统是南州士人中的翘楚,从此庞统的名声才渐渐显扬起来。
〈《襄阳记》曰:诸葛孔明为卧龙,庞士元为凤雏,司马德操为水镜,皆庞德公语也。
(《襄阳记》中记载:诸葛孔明是‘卧龙’,庞士元是‘凤雏’,司马德操是‘水镜’,这些称号都是庞德公说的。)
德公,襄阳人。
庞德公是襄阳人。
孔明每至其家,独拜床下,德公初不令止。
诸葛亮每次到庞德公家里,总是一个人拜倒在床榻之下,庞德公起初并不制止他。
德操尝造德公,值其渡沔,上祀先人墓,德操径入其室,呼德公妻子,使速作黍,“徐元直向云有客当来就我与庞公谭。”
司马徽曾经拜访庞德公,当时正值庞德公渡过沔水去祭扫祖先的坟墓。司马徽径直走进庞德公的家里,呼唤他的妻子儿女,让他们赶快准备饭食,并说:“徐庶曾说会有客人前来与我和庞公(庞德公)一起谈论。”
其妻子皆罗列拜于堂下,奔走供设。
庞德公的妻子儿女们都排列在堂下行拜礼,然后忙着去准备饭菜。
须臾,德公还,直入相就,不知何者是客也。
过了一会儿,庞德公回来了,径直走进来和他们坐在一起,竟然不知道谁才是客人。
德操年小德公十岁,兄事之,呼作庞公,故世人遂谓庞公是德公名,非也。
司马徽(字德操)比庞德公小十岁,把他当作兄长来侍奉,称呼他为“庞公”,所以世人就以为“庞公”是庞德公的名字,其实并非如此。
德公子山民,亦有令名,娶诸葛孔明小姊,为魏黄门吏部郎,早卒。
庞德公的儿子庞山民,也很有名望,他娶了诸葛亮(字孔明)的小妹为妻,在曹魏官至黄门吏部郎,但很早就去世了。
子涣,字世文,晋太康中为牂牁太守。
庞山民的儿子名叫庞涣,字世文,在晋朝太康年间(公元280年-289年)担任牂牁郡太守。
统,德公从子也,少未有识者,惟德公重之,年十八,使往见德操。
庞统是庞德公的堂侄,年轻时没有人赏识他,只有庞德公很看重他。在庞统十八岁那年,庞德公派他去拜见司马徽(字德操)。
德操与语,既而叹曰:“德公诚知人,此实盛德也。”〉
司马徽(字德操)与庞统交谈之后,感叹道:“庞德公确实善于识别人才,此人(庞统)真是一位德才兼备的俊杰啊!”〉
后郡命为功曹。
后来,庞统被郡里任命为功曹。
性好人伦,勤于长养。
他生性喜欢品评人物,并致力于培养人才。
每所称述,多过其才,时人怪而问之,统答曰:“当今天下大乱,雅道陵迟,善人少而恶人多。
他每次称赞推荐某人时,往往会夸大其才干。当时的人们对此感到奇怪便询问他,庞统回答说:“当今天下大乱,正道衰微,善人少而恶人多。
方欲兴风俗,长道业,不美其谭即声名不足慕企,不足慕企而为善者少矣。
正当想要振兴社会风气、弘扬道义事业的时候,如果不把他们说得好一些,他们的名声就不值得人们仰慕和效仿;而如果不值得仰慕效仿,那么愿意行善的人就少了。
今拔十失五,犹得其半,而可以崇迈世教,使有志者自励,不亦可乎?”
如今我推荐十个人,即使错了五个,也还得到了一半的人才。凭借这一半的人才,就可以推崇、匡正世间的教化,让有志向的人自我勉励,这不也是可以的吗?”
吴将周瑜助先主取荆州,因领南郡太守。
吴国将领周瑜协助先主(刘备)攻取荆州,并因此兼任南郡太守。
瑜卒,统送丧至吴,吴人多闻其名。
周瑜去世后,庞统护送其灵柩回到吴地,吴国的人大多听闻过他的名声。
及当西还,并会昌门,陆𪟝、顾劭、全琮皆往。
等到庞统将要向西返回时,陆𪟝、顾劭、全琮等人都聚集在昌门为他送行。
统曰:“陆子可谓驽马有逸足之力,顾子可谓驽牛能负重致远也。”
庞统评价道:“陆绩可以说是一匹虽然看起来迟钝但具备超凡脚力的马,顾劭则好比一头虽然行动缓慢但能负重远行的牛。”
〈张勃吴录曰:或问统曰:“如所目,陆子为胜乎?”统曰:“驽马虽精,所致一人耳。
(张勃的《吴录》记载:有人问庞统说:“按您的评价,是陆绩更胜一筹吗?”庞统回答说:“驽马虽然精良,但一次也只能载一个人罢了。)
驽牛一日行三百里,所致岂一人之重哉!”劭就统宿,语,因问:“卿名知人,吾与卿孰愈?”统曰:“陶冶世俗,甄综人物,吾不及卿;论帝王之秘策,揽倚伏之要最,吾似有一日之长。”劭安其言而亲之。〉
(驽牛一天能走三百里,所承载的哪里只是一个人的重量啊!’顾劭于是留宿在庞统处,交谈中问道:‘您以知人善任而闻名,我们两人相比,谁更优秀呢?’庞统回答说:‘教化世俗风气,评鉴人物优劣,我不如您;但要说到谋划帝王的秘密策略,掌握成败的关键,我似乎比您稍胜一筹。’顾劭对他的话感到心安,并与他更为亲近。)
谓全琮曰:“卿好施慕名,有似汝南樊子昭。
(庞统)对全琮说:“您乐善好施,追求名声,有点像汝南的樊子昭。
〈蒋济《万机论》云许子将褒贬不平,以拔樊子昭而抑许文休。
(蒋济的《万机论》中说,许子将的褒贬不公,他提拔了樊子昭却压制了许文休。
刘晔曰:“子昭拔自贾竖,年至耳顺,退能守静,进能不苟。”
刘晔说:‘子昭(樊子昭)从商贩的卑微身份中被提拔,到了六十岁,退隐时能安守宁静,为官时能严谨不苟。’
济答曰:“子昭诚自长幼完洁,然观其臿齿牙,树颊胲,吐唇吻,自非文休敌也。”胲音改。〉
蒋济回答说:‘子昭(樊子昭)确实从小到老都品行完美纯洁,但是观察他牙齿的排列、脸颊的轮廓、说话的口型,自然不是文休(许文休)的对手。’(胲字读音为改)。)
虽智力不多,亦一时之佳也。”
虽然他的才智能力不算出众,但也算是一时俊杰了。”
绩、劭谓统曰:“使天下太平,当与卿共料四海之士。”
陆绩和顾劭对庞统说:“等到天下太平之后,我们应当与您一起品评天下的士人。”
深与统相结而还。
(他们)与庞统结下深厚的交情后才返回。
先主领荆州,统以从事守耒阳令,在县不治,免官。
先主(刘备)统领荆州时,庞统以从事的身份担任耒阳县令,但他到任后荒废县务,因此被免官。
吴将鲁肃遗先主书曰:“庞士元非百里才也,使处治中、别驾之任,始当展其骥足耳。”
吴国将领鲁肃写信给先主(刘备)说:“庞统并非只能治理百里小县的人才,让他担任治中、别驾这样的要职,才能让他施展出千里马般的才华啊。”
诸葛亮亦言之于先主,先主见与善谭,大器之,以为治中从事。
诸葛亮也向先主(刘备)推荐庞统,先主(刘备)召见他并与之交谈后,对他非常器重,任命他为治中从事。
〈江表传曰:先主与统从容宴语,问曰:“卿为周公瑾功曹,孤到吴,闻此人密有白事,劝仲谋相留,有之乎?在君为君,卿其无隐。”统对曰:“有之。”备叹息曰:“孤时危急,当有所求,故不得不往,殆不免周瑜之手!天下智谋之士,所见略同耳。时孔明谏孤莫行,其意独笃,亦虑此也。孤以仲谋所防在北,当赖孤为援,故决意不疑。此诚出于险涂,非万全之计也。”〉
(《江表传》记载:先主(刘备)与庞统在宴会上从容交谈,问道:“你曾担任周公瑾(周瑜)的功曹,我到东吴时,听说他曾秘密上书,劝孙仲谋(孙权)将我留下,有这回事吗?你侍奉君主当为君主着想,请不要隐瞒。”庞统回答说:“确有此事。”刘备感叹道:“我当时处境危急,有求于人,所以不得不去,险些没能逃出周瑜的手中!天下的智谋之士,见解大都相同啊。当时诸葛孔明(诸葛亮)劝我不要去,态度十分诚恳坚决,也正是顾虑到这一点。我当时认为孙仲谋(孙权)的主要防范在北方,应当要依赖我作为援助,所以才下定决心前往,没有疑虑。这实在是行于险途,并非万全之策啊。”)
亲待亚于诸葛亮,遂与亮并为军师中郎将。
先主(刘备)对庞统的亲近和器重仅次于诸葛亮,于是任命庞统与诸葛亮一同担任军师中郎将。
〈《九州春秋》曰:统说备曰:“荆州荒残,人物殚尽,东有吴孙,北有曹氏,鼎足之计,难以得志。
(《九州春秋》记载:庞统劝说刘备说:“荆州荒凉残破,人才物资都已耗尽,东边有孙氏的东吴,北边有曹氏的政权,以这里作为三分天下的根据地,恐怕难以实现大志。”)
今益州国富民强,户口百万,四部兵马,所出必具,宝货无求于外,今可权藉以定大事。”
“如今益州物产丰饶,百姓强盛,户数多达百万,兵马物资一应俱全,珍宝货物都不需要从外部获取,现在可以凭借这里来奠定大业。”
备曰:“今指与吾为水火者,曹操也,操以急,吾以宽;操以暴,吾以仁;操以谲,吾以忠;每与操反,事乃可成耳。
刘备说:‘如今与我势同水火的人,是曹操。他急躁,我就宽厚;他残暴,我就仁德;他奸诈,我就忠信;凡事都和他反着来,事情才能成功啊。
今以小故而失信义于天下者,吾所不取也。”
如今为了一点小利而失信于天下,我是绝不会做的。’
统曰:“权变之时,固非一道所能定也。
庞统说:‘在随机应变的时候,本来就不能拘泥于一种方法。
兼弱攻昧,五伯之事。
吞并弱小的国家,攻打昏庸的君主,这是春秋五霸所做的事情。
逆取顺守,报之以义,事定之后,封以大国,何负于信?
以非常手段夺取它,再顺应道义来治理它,等大事平定之后,分封给他一个大国作为回报,这又怎么会有负于信义呢?
今日不取,终为人利耳。”备遂行。〉
今天您如果不夺取益州,最终只会对别人有利。”刘备于是采纳了庞统的计策,决定行动。〉
亮留镇荆州。
诸葛亮留下来镇守荆州。
统随从入蜀。
庞统随同先主(刘备)进入蜀地。
益州牧刘璋与先主会涪,统进策曰:“今因此会,便可执之,则将军无用兵之劳而坐定一州也。”
益州牧刘璋与先主(刘备)在涪城会面,庞统向先主(刘备)进献计策说:“现在可以趁这次会面的机会,直接将刘璋抓起来,那么将军您就不用大动干戈,可以轻而易举地平定整个益州了。”
先主曰:“初入他国,恩信未著,此不可也。”
先主(刘备)说:“我们刚进入别人的地盘,恩德和信义还没有树立起来,这样做是不行的。”
璋既还成都,先主当为璋北征汉中,统复说曰:“阴选精兵,昼夜兼道,径袭成都;璋既不武,又素无预备,大军卒至,一举便定,此上计也。
刘璋返回成都后,先主(刘备)本应替刘璋北上征讨汉中,庞统再次进言说:“暗中挑选精锐部队,日夜兼程,直接奇袭成都;刘璋既不懂军事,又一向没有防备,大军突然抵达,一举就能平定,这是上策。
杨怀、高沛,璋之名将,各仗强兵,据守关头,闻数有笺谏璋,使发遣将军还荆州。
杨怀、高沛是刘璋手下有名的将领,各自率领强兵,驻守在关隘要地。听说他们多次上书劝谏刘璋,让他遣送将军(您)返回荆州。
将军未至,遣与相闻,说荆州有急,欲还救之,并使装束,外作归形;此二子既服将军英名,又喜将军之去,计必乘轻骑来见,将军因此执之,进取其兵,乃向成都,此中计也。
将军(您)先派人去通知他们,声称荆州有紧急情况,您需要回去救援,同时命令部队整理行装,摆出准备返回的姿态;杨怀和高沛二人既佩服将军(您)的威名,又乐于见到您离开,到时必定会只带少量随从前来拜见。将军(您)趁机将他们擒获,吞并其部队,然后进军成都,这是中策。
退还白帝,连引荆州,徐还图之,此下计也。
退兵回到白帝城,与荆州的部队会合,再慢慢谋划夺取益州,这是下策。
若沈吟不去,将致大困,不可久矣。”
如果犹豫不决,不采取行动,将会陷入极大的困境,这种局面不能再拖延了。”
先主然其中计,即斩怀、沛,还向成都,所过辄克。
先主(刘备)采纳了中策,立即斩杀了杨怀和高沛,然后率军调头进攻成都,所到之处都被攻克。
于涪大会,置酒作乐,谓统曰:“今日之会,可谓乐矣。”
在涪县举行盛大宴会,设置酒席奏乐欢庆时,先主(刘备)对庞统说:“今天的宴会,真是快乐啊!”
统曰:“伐人之国而以为欢,非仁者之兵也。”
庞统回答说:“攻打别人的国家却把它当作乐事,这不是仁德之师所应有的行为。”
先主醉,怒曰:“武王伐纣,前歌后舞,非仁者邪?卿言不当,宜速起出!”
当时已经喝醉的先主(刘备)生气地说:“当年周武王讨伐商纣王,军队前有歌唱后有舞蹈,难道他不是仁者吗?你的话太不恰当了,赶快给我出去!”
于是统逡巡引退。
于是庞统便慢慢地退了出去。
先主寻悔,请还。
先主(刘备)很快就后悔了,便请庞统回来。
统复故位,初不顾谢,饮食自若。
庞统回到原来的座位,并没有道歉,像没事一样吃喝。
先主谓曰:“向者之论,阿谁为失?”
先主(刘备)对他说:“刚才的争论,究竟是谁的过错?”
统对曰:“君臣俱失。”
庞统回答说:“君主和臣子都有过错。”
先主大笑,宴乐如初。
先主(刘备)听后大笑起来,宴会又像开始时一样欢乐。
〈习凿齿曰:夫霸王者,必体仁义以为本,仗信顺以为宗,一物不具,则其道乖矣。
(习凿齿评论说:凡是成就霸业的君王,都必须以仁义为根本,以信义和顺应人心为宗旨。这两者只要缺少一样,他的道路就会偏离正道。)
今刘备袭夺璋土,权以济业,负信违情,德义俱愆,虽功由是隆,宜大伤其败,譬断手全躯,何乐之有?
如今刘备偷袭并夺取了刘璋的土地,凭借权宜之计来成就功业,这是背信弃义、有违情理的做法,在道德和义理上都有过失。虽然功业因此而壮大,但理应为这种道德上的失败而深感悲伤,这好比砍断手臂来保全整个身躯,又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呢?
庞统惧斯言之泄宣,知其君之必悟,故众中匡其失,而不修常谦之道,矫然太当,尽其蹇谔之风。
庞统担心刘备这些话泄露出去,也知道他的君主最终必会醒悟,所以当着众人的面纠正他的过失,而且不采用平常那种谦恭的方式,而是态度鲜明、恰如其分,完全展现出他那耿直敢言的臣子风范。
夫上失而能正,是有臣也,纳胜而无执,是从理也;有臣则陛隆堂高,从理则群策毕举;一言而三善兼明,暂谏而义彰百代,可谓达乎大体矣。
君主有了过失而臣子能加以纠正,这说明他拥有真正的辅弼之臣;君主能接纳正确的意见而不固执己见,这说明他遵循事理。拥有敢于直谏的臣子,君主的地位就会更崇高;遵循事理,各种好的计策就能全部被提出来。一句话就同时彰显了君明、臣忠与事义这三善,一次短暂的劝谏让大义彰显百代,这可以说是通晓大体了。
若惜其小失而废其大益,矜此过言,自绝远谠,能成业济务者,未之有也。
如果君主计较臣子在礼节上的小过失而抛弃纠正错误的大益处,对这种过直的言辞耿耿于怀,从而断绝了获得深远正直言论的途径,那么还能成就功业、办好国事的君主,是从来没有过的。
臣松之以为谋袭刘璋,计虽出于统,然违义成功,本由诡道,心既内疚,则欢情自戢,故闻备称乐之言,不觉率尔而对也。
我(裴松之)认为,谋划袭击刘璋,这个计策虽然是出自庞统,但这种违背道义的成功,本来就是依靠欺诈的手段。庞统心中既然感到内疚,那么欢快的情绪自然就会收敛,所以当他听到刘备说高兴的话时,便不自觉地率直地作答了。
备宴酣失时,事同乐祸,自比武王,曾无愧色,此备有非而统无失,其云“君臣俱失”,盖分谤之言耳。
刘备在宴会上饮酒尽兴而言行失当,这如同以他人的灾祸为乐,他还把自己比作武王伐纣,竟然没有丝毫愧色。这件事是刘备的过错,而庞统并无失当之处,他说“君臣都有过失”,大概只是为了替君主分担非议的言辞罢了。
习氏所论,虽大旨无乖,然推演之辞,近为流宕也。〉
习凿齿的论述,虽然大的主旨没有错,但他推演阐述的言辞,却近乎于浮夸放纵了。〉
进围雒县,统率众攻城,为流矢所中,卒,时年三十六。
(刘备军)进军包围雒县时,庞统率领部队攻城,被飞箭射中而阵亡,当时年仅三十六岁。
先主痛惜,言则流涕。
先主(刘备)对他非常悲痛惋惜,每当谈起庞统时,就会伤心流泪。
拜统父议郎,迁谏议大夫,诸葛亮亲为之拜。
任命庞统的父亲为议郎,后来又升任谏议大夫,诸葛亮还亲自登门向他行拜礼。
追赐统爵关内侯,谥曰靖侯。
追赠庞统为关内侯,谥号为靖侯。
统子宏,字巨师,刚简有臧否,轻傲尚书令陈袛,为袛所抑,卒于涪陵太守。
庞统的儿子名叫庞宏,字巨师,为人刚正耿直,喜欢评议人物好坏,因轻视傲慢地对待尚书令陈祗,而遭到陈祗的压制,最终在涪陵太守的任上去世。
统弟林,以荆州治中从事参镇北将军黄权征吴,值军败,随权入魏,魏封列侯,至钜鹿太守。
庞统的弟弟名叫庞林,以荆州治中从事的身份,在镇北将军黄权的麾下参与征讨东吴的战事。当蜀军战败时,他跟随黄权投降了魏国,在魏国被封为列侯,官至钜鹿太守。
〈《襄阳记》曰:林妇,同郡习祯妺。
〈《襄阳记》记载说:庞林的妻子,是同郡人习祯的妹妹。〉
祯事在杨戏《辅臣赞》。
习祯的事迹记载在杨戏的《辅臣赞》中。
曹公之破荆州,林妇与林分隔,守养弱女十有馀年,后林随黄权降魏,始复集聚。
曹操攻破荆州时,庞林的妻子与庞林失散分离,她独自守节抚养年幼的女儿十多年。后来庞林跟随黄权投降了魏国,夫妻二人才得以重新团聚。
魏文帝闻而贤之,赐床帐衣服,以显其义节。〉
魏文帝曹丕听说了这件事后,称赞她的贤德,赏赐给她床帐和衣物,以此来表彰她的义举和节操。〉
法正字孝直,(右)扶风郿人也。
法正,字孝直,是(右)扶风郡郿县人。
祖父真,有清节高名。
他的祖父名叫法真,以品行清廉、节操高尚而闻名。
〈三辅决录注曰:真字高卿,少明五经,兼通谶纬,学无常师,名有高才。
《三辅决录注》中记载:法真,字高卿,年轻时就精通五经,也通晓谶纬之学,学习没有固定的老师,以才华出众而闻名。
常幅巾见扶风守,守曰:“哀公虽不肖,犹臣仲尼,柳下惠不去父母之邦,欲相屈为功曹何如?”
他常常头戴幅巾去拜见扶风太守,太守对他说:“鲁哀公虽然才能平庸,但仍能任用孔子为臣;柳下惠不愿离开自己的故乡。我想委屈您来担任功曹一职,不知您意下如何?”
真曰:“以明府见待有礼,故四时朝觐,若欲吏使之,真将在北山之北南山之南矣。”
法真回答说:“因为您对我以礼相待,所以我才一年四季都来拜见。如果您想把我当作下属官吏来使唤,那么我法真就要到那北山之北、南山之南的偏远之地隐居了。”
扶风守遂不敢以为吏。
扶风太守于是就不敢再强求他做官了。
初,真年未弱冠,父在南郡,步往候父,已欲去,父留之待正旦,使观朝吏会。
当初,法真还不到二十岁时,他的父亲在南郡,他便步行前去探望。探望之后正准备离开,父亲让他留到正月初一,以便观察众官吏朝贺聚会的场面。
会者数百人,真于窗中窥其与父语。
与会者有数百人,法真在窗外偷偷观察他们与父亲交谈。
毕,问真“孰贤”?真曰:“曹掾胡广有公卿之量。”
结束后,父亲问法真:“(这些人里)谁最有才能?”法真回答说:“担任曹掾的胡广有成为公卿的才能和气度。”
其后广果历九卿三公之位,世以服真之知人。
后来胡广果然历任九卿和三公的高位,世人都因此佩服法真知人善任的眼光。
前后征辟,皆不就,友人郭正等美之,号曰玄德先生。
(法真)前后多次被朝廷征召辟用,他都没有接受,友人郭正等人称赞他,称他为“玄德先生”。
年八十九,中平五年卒。
(法真)八十九岁时去世,那年是中平五年(公元188年)。
正父衍,字季谋,司徒掾、廷尉左监。〉
法正的父亲名叫法衍,字季谋,曾担任司徒掾、廷尉左监。〉
建安初,天下饥荒,正与同郡孟达俱入蜀依刘璋,久之为新都令,后召署军议校尉。
建安初年(约公元196年),天下发生饥荒,法正与同郡的孟达一起进入蜀地投靠刘璋。过了很长时间,他才被任命为新都县令,后来又被征召担任军议校尉。
既不任用,又为其州邑俱侨客者所谤无行,志意不得。
他既没有得到重用,又被那些同是从外地来的同乡人诽谤,说他品行不端,因此心中非常失意。
益州别驾张松与正相善,忖璋不足与有为,常窃叹息。
益州别驾张松与法正关系很好,他揣度刘璋难成大事,常常私下里为此叹息。
松于荆州见曹公还,劝璋绝曹公而自结先主。
张松在荆州拜见曹操回来后,劝说刘璋与曹操断绝关系,转而结交先主(刘备)。
璋曰:“谁可使者?”
刘璋说:“谁可以担任这个使者呢?”
松乃举正,正辞让,不得已而往。
张松于是举荐了法正。法正起初推辞,但不得已还是前往了。
正既还,为松称说先主有雄略,密谋协规,原共戴奉,而未有缘。
法正回来后,对张松称赞先主(刘备)有雄才大略,于是两人秘密谋划,希望能共同辅佐他,只是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后因璋闻曹公欲遣将征张鲁之有惧心也,松遂说璋宜迎先主,使之讨鲁,复令正衔命。
后来,刘璋听说曹操打算派将领征讨张鲁,心中感到恐惧,张松便趁机劝说刘璋应该迎接先主(刘备)入蜀,让他去讨伐张鲁,并再次命令法正出使。
正既宣旨,阴献策于先主曰:“以明将军之英才,乘刘牧之懦弱;张松,州之股肱,以响应于内;然后资益州之殷富,冯天府之险阻,以此成业,犹反掌也。”
法正传达完刘璋的意图后,私下向先主(刘备)献策说:“凭借您这位英明将军的杰出才能,利用益州牧刘璋的懦弱无能;再加上张松作为州中的心腹重臣,在内部作为接应;然后凭借益州的富庶,依托天府之国的险要地势,以此来成就大业,就像反转手掌一样容易。”
先主然之,溯江而西,与璋会涪。
先主(刘备)认为法正的计策可行,于是率军沿长江逆流西上,在涪城与刘璋会面。
北至葭萌,南还取璋。
(刘备)向北进军到葭萌关后,随即挥师南下,攻打刘璋。
郑度说璋曰:
郑度劝说刘璋道:
〈《华阳国志》曰:度,广汉人,为州从事。〉
(《华阳国志》记载:郑度是广汉人,担任州的从事。)
“左将军县军袭我,兵不满万,士众未附,野谷是资,军无辎重。
“左将军(刘备)率领着一支孤军深入我国,兵力不足一万人,将士和民众尚未归附,他们的粮草补给全靠在野外搜集,军队没有携带辎重物资。
其计莫若尽驱巴西、梓潼民内涪水以西,其仓廪野谷,一皆烧除,高垒深沟,静以待之。
最好的计策是把巴西、梓潼两郡的百姓全部驱赶到涪水以西地区,将那里的粮仓和野外的庄稼全部烧毁,然后高筑壁垒,深挖壕沟,静静地等待他们。
彼至,请战,勿许,久无所资,不过百日,必将自走。
等他们到了,向我们挑战,我们也不要应战。他们长期得不到物资补给,用不了一百天,必定会自行撤退。
走而击之,则必禽耳。”
趁他们撤退时发动攻击,就一定能活捉他们了。”
先主闻而恶之,以问正。
先主(刘备)听说了这个计策后非常厌恶,便拿此事去问法正。
正曰:“终不能用,无可忧也。”
法正说:“(刘璋)终究是不会采用这个计策的,没什么可担忧的。”
璋果如正言,谓其群下曰:“吾闻拒敌以安民,未闻动民以避敌也。”
刘璋果然如法正所料,对他手下的人说:“我只听说过抵抗敌人来安抚百姓,从没听说过骚扰百姓来躲避敌人的。”
于是黜度,不用其计。
于是,刘璋罢免了刘度的官职,没有采纳他的计策。
及军围雒城,正笺与璋曰:“正受性无术,盟好违损,惧左右不明本末,必并归咎,蒙耻没身,辱及执事,是以损身于外,不敢反命。
等到刘备的大军包围了雒城,法正写信给刘璋说:“我(法正)天生就没有什么谋略,导致我们之间的盟约受损。我担心您身边的人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定会把罪责都归到我身上,使我蒙受耻辱直到死去,甚至还会连累到您。因此,我才投身于外(刘备军中),不敢再回去复命。
恐圣听秽恶其声,故中间不有笺敬,顾念宿遇,瞻望悢々。
我担心我的坏名声会玷污了您的听闻,所以这段时间没有写信向您问安。然而,每当回想起过去您对我的知遇之恩,我遥望您所在的方向,内心总是感到悲伤和怅惘。
然惟前后披露腹心,自从始初以至于终,实不藏情,有所不尽,但愚暗策薄,精诚不感,以致于此耳。
然而,我之前多次向您披肝沥胆,从始至终,确实没有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如果有什么没有说尽的地方,也只是因为我愚昧无知、计策浅薄,我的赤诚之心未能感动您,才导致了今天这样的局面。
今国事已危,祸害在速,虽捐放于外,言足憎尤,犹贪极所怀,以尽馀忠。
如今益州的局势已经万分危急,祸患迫在眉睫。虽然我被您抛弃在外,所说的话也足以招来憎恨和责备,但我仍然希望能竭尽心中所想,来表达我最后的一点忠心。
明将军本心,正之所知也,实为区区不欲失左将军之意,而卒至于是者,左右不达英雄从事之道,谓可违信黩誓,而以意气相致,日月相迁,趋求顺耳悦目,随阿遂指,不图远虑为国深计故也。
明将军(刘璋)您的本心,我是了解的。您其实只是出于一片诚意,不想与左将军(刘备)失和,之所以最终演变到今天的地步,是因为您身边的人不懂得英雄人物的行事原则,认为可以违背信义、撕毁盟约,凭着意气相争。他们随着时间流逝,只追求那些顺耳悦目的事情,一味阿谀奉承,不为国家做长远深入的谋划。
事变既成,又不量强弱之势,以为左将军县远之众,粮谷无储,欲得以多击少,旷日相持。
事态演变到今天这个地步后,他们又不估量双方的强弱之势,认为左将军(刘备)的军队是孤军远征,没有粮草储备,想凭借人多的优势来攻击我们,进行旷日持久的对峙。
而从关至此,所历辄破,离宫别屯,日自零落。
然而,左将军(刘备)的军队从入关到这里,所到之处都被攻破,您的那些行宫和分驻的军营也日益瓦解陷落。
雒下虽有万兵,皆坏陈之卒,破军之将,若欲争一旦之战,则兵将势力,实不相当。
雒城之下虽然号称有上万兵力,但都是些阵型已乱的败兵和打了败仗的将领。如果想争一朝一夕的胜负,那么双方的兵将实力实在是不对等的。
各欲远期计粮者,今此营守已固,谷米已积,而明将军土地日削,百姓日困,敌对遂多,所供远旷。
如果双方都想做长远打算,比拼粮草,那么现在我们(刘备军)的营垒已经坚固,粮草也已囤积充足;而您(刘璋)的土地日益减少,百姓日益困顿,与您为敌的人越来越多,物资供给的来源也变得遥远而稀少。
愚意计之,谓必先竭,将不复以持久也。
依我愚见,我认为您必定会先耗尽资源,将无法再长期坚持下去了。
空尔相守,犹不相堪,今张益德数万之众,已定巴东,入犍为界,分平资中、德阳,三邈道侵,将何以御之?
仅仅这样空耗对峙,您尚且无法承受,如今张飞率领数万大军,已经平定巴东郡,进入犍为郡的边界,并分兵平定了资中、德阳等地,从三条遥远的道路上侵攻而来,您拿什么来抵御他们呢?
本为明将军计者,必谓此军县远无粮,馈运不及,兵少无继。
当初为您(刘璋)出谋划策的人,一定会说我们这支军队孤军远来,没有粮草,后勤运输跟不上,而且兵力单薄,没有后援。
今荆州道通,众数十倍,加孙车骑遣弟及李异、甘宁等为其后继。
如今通往荆州的道路已经打通,我方兵力是当初的数十倍,再加上车骑将军孙权派遣了他的弟弟以及李异、甘宁等人前来作为后援部队。
若争客主之势,以土地相胜者,今此全有巴东,广汉、犍为,过半已定,巴西一郡,复非明将军之有也。
如果要比较主客双方的形势,以所占土地的多少来论胜负,那么如今刘备一方已完全占有巴东郡,广汉郡和犍为郡也有一大半被平定,巴西郡也已经不再属于明将军您了。
计益州所仰惟蜀,蜀亦破坏;三分亡二,吏民疲困,思为乱者十户而八;若敌远则百姓不能堪役,敌近则一旦易主矣。
算来益州所能仰仗的只有蜀郡,但蜀郡也遭到了破坏;三分之二的土地已经丧失,官吏和百姓都疲惫不堪,十户人家里就有八户想着要作乱。如果敌人离得远,百姓就无法承受徭役的重负;如果敌人离得近,他们便会立刻改变效忠的对象了。
广汉诸县,是明比也。
广汉郡的各个县,就是一个很明显的例子。
又鱼复与关头实为益州福祸之门,今二门悉开,坚城皆下,诸军并破,兵将俱尽,而敌家数道并进,已入心腹,坐守都、雒,存亡之势,昭然可见。
再者,鱼复和关头(白水关)实在是决定益州安危的关键门户,如今这两座门户都已大开,坚固的城池都已被攻下,各路军队都被击破,兵将损失殆尽。而敌军正从几条路线上同时推进,已经深入到我们的腹地。您固守在成都和雒县,存亡的形势已经昭然若揭了。
斯乃大略,其外较耳,其馀屈曲,难以辞极也。
以上所说的只是一个大概的轮廓,是外部形势的比较罢了,其余那些错综复杂的细节,实在难以用言语一一说尽。
以正下愚,犹知此事不可覆成,况明将军左右明智用谋之士,岂当不见此数哉?
以我法正这样的愚钝之人,尚且明白大势已去,无法挽回,何况将军您身边那些足智多谋的贤士,难道会看不清眼前的局势吗?
旦夕偷幸,求容取媚,不虑远图,莫肯尽心献良计耳。
他们只是苟且偷安,阿谀奉承来博取您的欢心,从不为长远之计考虑,没有人肯为您尽心竭力地献上良策罢了。
若事穷势迫,将各索生,求济门户,展转反复,与今计异,不为明将军尽死难也。
如果到了走投无路、情势危急的时候,他们将各自寻求生路,只求保全自己的家族,到时态度就会反复无常,与现在的计策完全不同,绝不会为您拼死效忠。
而尊门犹当受其忧。
而您的家族到头来却还是要承受这祸患。
正虽获不忠之谤,然心自谓不负圣德,顾惟分义,实窃痛心。
我法正虽然会蒙受不忠的非议,但我自认为并没有辜负您的圣明恩德,只是考虑到君臣的情分和道义,私下里实在感到非常痛心。
左将军从本举来,旧心依依,实无薄意。
左将军(刘备)从最初起兵以来,对您一直怀有旧情,实在没有轻视或亏待您的意思。
愚以为可图变化,以保尊门。”
我(法正)愚笨地认为,您应该顺应时势的变化,以此来保全您的家族。”
十九年,进围成都,璋蜀郡太守许靖将逾城降,事觉,不果。
建安十九年(公元214年),刘备的大军进逼并包围了成都。刘璋任命的蜀郡太守许靖准备翻越城墙投降,但事情败露,没有成功。
璋以危亡在近,故不诛靖。
刘璋因为危亡在即,所以没有处死许靖。
璋既稽服,先主以此薄靖不用也。
刘璋投降之后,先主(刘备)因此事看不起许靖,没有任用他。
正说曰:“天下有获虚誉而无其实者,许靖是也。
法正劝说道:“天下有徒具虚名而没有真才实学的人,许靖就是这样的人。
然今主公始创大业,天下之人不可户说,靖之浮称,播流四海,若其不礼,天下之人以是谓主公为贱贤也。
然而如今主公刚刚开创大业,不可能挨家挨户地去向天下人解释,而许靖的虚名已经传遍四海。如果您不以礼相待,天下人就会因此说主公轻视贤才。
宜加敬重,以眩远近,追昔燕王之待郭隗。”
您应当对他加以敬重,以此来昭示远近,效仿当年燕昭王礼遇郭隗的旧事。”
先主于是乃厚待靖。
先主(刘备)于是就厚待许靖。
〈孙盛曰:夫礼贤崇德,为邦之要道,封墓式闾,先王之令轨,故必以体行英邈,高义盖世,然后可以延视四海,振服群黎。
〈孙盛评论说:礼遇贤才、崇尚德行,是治国的根本原则;为贤人墓地加封、在其门闾上加以表彰,是先王留下的美好典范。因此,必须是品行卓越、道义盖世的人,才能以此来威望远播四海,使万民信服。〉
苟非其人,道不虚行。
如果不是真正贤德的人,那么礼贤下士的原则就不应该虚假地施行。
靖处室则友于不穆,出身则受位非所,语信则夷险易心,论识则殆为衅首,安在其可宠先而有以感致者乎?
许靖在家时,与弟弟不和睦;出来做官,又接受了不该接受的官位,说到信用,他随局势的安危而改变立场;评论见识,他几乎是导致灾祸的罪魁祸首。这样的人,哪里值得优先重用,并以此来感召和吸引天下贤才呢?
若乃浮虚是崇,偷薄斯荣,则秉直仗义之士,将何以礼之?
如果推崇的是虚浮不实的人,荣耀的是苟且无德的行为,那么对于那些坚守正直、伸张大义的士人,又将用什么标准去礼遇他们呢?
正务眩惑之术,违贵尚之风,譬之郭隗,非其伦矣。
法正这是在施行迷惑人心的伎俩,违背了崇尚贤德的风气,把他(许靖)比作郭隗,实在是不伦不类。
臣松之以为郭隗非贤,犹以权计蒙宠,况文休名声夙著,天下谓之英伟,虽末年有瑕,而事不彰彻,若不加礼,何以释远近之惑乎?
我(裴松之)认为,郭隗并非真正的贤才,尚且能凭着权宜之计而蒙受恩宠;何况许靖(字文休)的声望早已闻名天下,世人都称他为杰出人物。虽然他晚年有些瑕疵,但这些事并未被世人所周知,如果不以礼相待,又如何能消除远近之人的困惑呢?
法正以靖方隗,未为不当,而盛以封墓式闾为难,何其迂哉!
法正将许靖比作郭隗,并没有什么不妥,而孙盛却拿‘封墓表闾’这样的高标准来责难,这是多么迂腐啊!
然则燕昭亦非,岂唯刘翁?
如果照此说来,那么燕昭王也是错的了,难道只有刘备是错的吗?
至于友于不穆,失由子将,寻蒋济之论,知非文休之尤。
至于兄弟关系不和睦,过错在于许劭(字子将),查阅蒋济的论述,就知道这不是许靖(字文休)的过错。
盛又讥其受(任)非所,将谓仕于董卓。
孙盛又讥讽他接受了不当的任命(任),这是指他在董卓手下做官。
卓初秉政,显擢贤俊,受其策爵者森然皆是。
董卓当初执掌大权时,曾大力提拔贤良俊才,当时接受他册封授予官爵的人非常多。
文休为选官。
许靖担任负责选拔人才的官吏。
在卓未至之前,后迁中丞,不为超越。
这项任命是在董卓到京之前,后来他又升任御史中丞,也不算破格提拔。
以此为贬,则荀爽、陈纪之俦皆应摈弃于世矣。〉
如果拿这件事来贬低他,那么像荀爽、陈纪这一类的人,就都应该被世人唾弃了。〉
以正为蜀郡太守、扬武将军,外统都畿,内为谋主。
(刘备)任命法正为蜀郡太守、扬武将军。对外,法正总管都城及附近地区事务;对内,则担当首席谋士。
一餐之德,睚眦之怨,无不报复,擅杀毁伤己者数人。
即使只是一饭之恩,或是像瞪眼一样的小怨,他都必定报答或报复,曾擅自杀害了几个中伤或冒犯过自己的人。
或谓诸葛亮曰:“法正于蜀郡大纵横,将军宜启主公,抑其威福。”
有人对诸葛亮说:“法正现在在蜀郡太专横放纵了,将军您应该向主公(刘备)禀报,约束一下他的权力。”
亮答曰:“主公之在公安也,北畏曹公之强,东惮孙权之逼,近则惧孙夫人生变于肘腋之下;当斯之时,进退狼跋,法孝直为之辅翼,令翻然翱翔,不可复制,如何禁止法正使不得行其意邪!”
诸葛亮回答说:“当初主公(刘备)在公安县时,北边畏惧曹操的强大,东边忌惮孙权的进逼,身边又害怕孙夫人随时会生出变故;在那样进退两难的困境中,是法正(法孝直)辅佐他,才使他能够摆脱困境、展翅高飞,不再受人制约。如今又怎么能禁止法正,不让他按自己的意愿行事呢!”
初,孙权以妹妻先主,妹才捷刚猛,有诸兄之风,侍婢百馀人,皆亲执刀侍立,先主每入,衷心常凛凛;亮又知先主雅爱信正,故言如此。
当初,孙权将妹妹嫁给先主(刘备),这位孙夫人才能敏捷,性格刚强勇猛,很有她几位兄长的作风。她身边的一百多个侍女,都亲自持刀侍立。先主(刘备)每次进入她的内室,心中都常常感到敬畏不安。诸葛亮又深知先主(刘备)非常器重和信任法正,所以才说了上面那番话。
〈孙盛曰:夫威福自下,亡家害国之道,刑纵于宠,毁政乱理之源,安可以功臣而极其陵肆,嬖幸而藉其国柄者哉?
〈孙盛评论说:作威作福的权力由下属掌握,是导致家族败亡、危害国家的途径;因受宠信而放纵刑罚,是败坏政治、扰乱法纪的根源。怎么可以因为是功臣就任由他专横放肆到极点,因为是宠臣就让他借机掌控国家大权呢?〉
故颠颉虽勤,不免违命之刑,杨干虽亲,犹加乱行之戮,夫岂不爱,王宪故也。
因此,晋国的颠颉虽然勤劳有功,却难免因违抗君命而受刑;晋君的舅舅杨干虽然是至亲,也仍然因行为不法而被诛杀。这难道是国君不爱他们吗?这是为了维护国家的法度啊。
诸葛氏之言,于是乎失政刑矣。〉
诸葛亮(诸葛氏)的这番话,在政法原则上是有失偏颇的。〉
二十二年,正说先主曰:“曹操一举而降张鲁,定汉中,不因此势以图巴、蜀,而留夏侯渊、张郃屯守,身遽北还,此非其智不逮而力不足也,必将内有忧偪故耳。
建安二十二年(公元217年),法正劝说先主(刘备)说:“曹操一举降服张鲁,平定了汉中,却没有乘着这个势头来图谋巴、蜀地区,而是留下夏侯渊、张郃驻扎防守,自己仓促地返回了北方,这并非是他的智谋不够或者力量不足,必定是其内部有忧患逼迫的缘故。
今策渊、郃才略,不胜国之将帅,举众往讨,则必可克。
如今,以夏侯渊和张郃的才能谋略来看,他们是比不上我国的将帅的,只要我们率领大军前去征讨,就一定能够攻克。
之克〔克之〕之日,广农积谷,观衅伺隙,上可以倾覆寇敌,尊奖王室,中可以蚕食雍、凉,广拓境土,下可以固守要害,为持久之计。
一旦攻克汉中(克之),就可以大力发展农业、囤积粮草,同时观察敌人的弱点、等待时机。上策可以借此颠覆强敌(曹操),尊奉扶持汉室王室;中策可以逐步侵占雍州、凉州,拓展我们的疆土;下策也可以凭险固守要地,作为长期发展的计策。
此盖天以与我,时不可失也。”
这大概是上天赐予我们的机会,时机绝不能错失啊。”
先主善其策,乃率诸将进兵汉中,正亦从行。
先主(刘备)认为法正的计策很好,于是就率领众将领向汉中进军,法正也随军一同前往。
二十四年,先主自阳平南渡沔水,缘山稍前,于定军、兴势作营。
建安二十四年(公元219年),先主(刘备)从阳平关向南渡过沔水,沿着山势逐渐前进,在定军山和兴势山一带扎下营寨。
渊将兵来争其地。
夏侯渊率领军队前来争夺这片阵地。
正曰:“可击矣。”
法正说:“现在可以出击了。”
先主命黄忠乘高鼓噪攻之,大破渊军,渊等授首。
先主(刘备)命令黄忠凭借高地优势擂鼓呐喊发起进攻,大败夏侯渊的军队,夏侯渊等人皆被斩首。
曹公西征,闻正之策,曰:“吾故知玄德不办有此,必为人所教也。”
曹操西征时,听说了法正的计策,说道:‘我本来就知道刘备自己办不成这件事,必定是有人在教他。’
〈臣松之以为蜀与汉中,其由唇齿也。
(我裴松之认为,蜀地与汉中的关系,就像嘴唇和牙齿一样相互依存。)
刘主之智,岂不及此?
以刘主(刘备)的才智,难道会想不到这一点吗?
将计略未展,正先发之耳。
很可能是刘备的计策尚未完全铺陈,而法正抢先提出来了罢了。
夫听用嘉谋以成功业,霸王之主,谁不皆然?
听取采纳好的计谋来成就大业,对于称霸天下的君主来说,又有谁不是这样做的呢?
魏武以为人所教,亦岂劣哉!
魏武帝(曹操)认为这是别人教他的,难道这就显得刘备差人一等吗!
此盖耻恨之馀辞,非测实之当言也。〉
这大概是曹操出于羞愧和悔恨所说的话,而不是评判事实的公允之言。〉
先主立为汉中王,以正为尚书令、护军将军。
先主(刘备)自立为汉中王后,任命法正为尚书令、护军将军。
明年卒,时年四十五。
第二年,法正去世,享年四十五岁。
先主为之流涕者累日。
先主(刘备)为此流了好几天的眼泪。
谥曰翼侯。
他被追谥为翼侯。
赐子邈爵关内侯,官至奉车都尉、汉阳太守。
他的儿子法邈被赐予关内侯的爵位,官职最高曾担任奉车都尉和汉阳太守。
诸葛亮与正,虽好尚不同,以公义相取。
诸葛亮与法正,虽然志趣和品行不同,但都出于公义而相互赏识。
亮每奇正智术。
诸葛亮常常对法正的智谋和计策感到惊奇。
先主既即尊号,将东征孙权以复关羽之耻,群臣多谏,一不从。
先主(刘备)登基称帝后,准备向东征讨孙权,为关羽报仇雪耻,朝中群臣大多进谏劝阻,但他一概不听。
章武二年,大军败绩,还住白帝。
章武二年(公元222年),大军惨败,(先主)退回驻扎在白帝城。
亮叹曰:“法孝直若在,则能制主上,令不东行;就复东行,必不倾危矣。”
诸葛亮感叹道:“如果法孝直(法正)还在世,就一定能劝阻主上(刘备),让他不向东征伐;即便东征,也绝不会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
〈先主与曹公争,势有不便,宜退,而先主大怒不肯退,无敢谏者。
(有一次)先主(刘备)与曹操交战,形势不利,理应撤退,但先主(刘备)大怒,不肯退兵,没有人敢上前劝谏。
矢下如雨,正乃往当先主前,先主云:“孝直避箭。”
当时箭如雨下,法正于是走到先主(刘备)前面挡着,先主(刘备)说:“孝直,快躲开箭!”
正曰:“明公亲当矢石,况小人乎?”
法正回答说:“连明公您都亲自冒着箭雨石块,何况我这个小人物呢?”
先主乃曰:“孝直,吾与汝俱去。”遂退。〉
先主(刘备)于是说:“孝直,我和你一起离开。”便撤退了。〉
评曰:庞统雅好人流,经学思谋,于时荆﹑楚谓之高俊.
评语说:庞统喜爱品评人物,擅长经学和谋略,在当时的荆州、楚地被人称为才智高超的俊杰。
法正著见成败,有奇画策算,然不以德素称也.
法正能够洞察预见事情的成败,擅长出奇谋妙计,然而在品德方面却不为人称道。
儗之魏臣,统其荀彧之仲叔,正其程﹑郭之俦俪邪?
如果将他们与魏国的臣子相比,庞统大概是荀彧的弟弟(荀谌)那一类的人,而法正则是程昱、郭嘉的同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