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十八 吴书三:三嗣主传
孙亮 孙休 孙皓
孙亮、孙休、孙皓
孙亮字子明,权少子也。
孙亮,字子明,是孙权的幼子。
权春秋高,而亮最少,故尤留意。
孙权年事已高,而孙亮是最小的儿子,所以孙权对他格外疼爱和关注。
姊全公主尝谮太子和子母,心不自安,因倚权意,欲豫自结,数称述全尚女,劝为亮纳。
孙亮的姐姐全公主曾经构陷太子孙和及其母亲,因此内心感到不安。于是她揣摩迎合孙权的心意,想要预先和孙亮结为党援,便多次称赞全尚的女儿,劝说孙权让孙亮娶她为妻。
赤乌十三年,和废,权遂立亮为太子,以全氏为妃。
赤乌十三年(公元250年),太子孙和被废黜,孙权于是立孙亮为太子,并让全氏做了太子妃。
太元元年夏,亮母潘氏立为皇后。
太元元年(公元251年)夏天,孙亮的母亲潘氏被立为皇后。
冬,权寝疾,征大将军诸葛恪为太子太傅,会稽太守滕胤为太常,并受诏辅太子。
同年冬天,孙权病重卧床,于是征召大将军诸葛恪担任太子太傅,会稽太守滕胤担任太常,两人一同接受诏令,辅佐太子。
明年四月,权薨,太子即尊号,大赦,改。
第二年四月,孙权驾崩,太子孙亮登基即位,下令大赦天下,并更改了年号。
是岁,于魏嘉平四年也。
这一年,是魏国的嘉平四年(公元252年)。
闰月,以恪为帝太傅,胤为卫将军领尚书事,上大将军吕岱为大司马,诸文武在位皆进爵班赏,冗官加等。
闰月,任命诸葛恪为帝太傅,滕胤为卫将军兼管尚书事务,上大将军吕岱为大司马。所有在朝的文武官员都获得晋升爵位和赏赐,冗余官员也提升了等级。
冬十月,太傅恪率军遏巢湖,城东兴,使将军全端守西城,都尉留略守东城。
冬季十月,太傅诸葛恪率领军队封锁巢湖,在东兴修筑堤坝城防,并派将军全端防守西城,都尉留略防守东城。
十二月朔丙申,大风雷电,魏使将军诸葛诞、胡遵等步骑七万围东兴,将军王昶攻南郡,毌丘俭向武昌。
十二月朔日丙申,天气突变,狂风大作,雷电交加。魏国派遣将军诸葛诞、胡遵等人率领步兵骑兵共七万人围攻东兴,将军王昶进攻南郡,毌丘俭则向武昌进军。
甲寅,恪以大兵赴敌。
甲寅日,诸葛恪率领大军迎击敌人。
戊午,兵及东兴,交战,大破魏军,杀将军韩综、桓嘉等。
戊午日,吴军抵达东兴,与魏军交战,大败魏军,斩杀了敌将韩综、桓嘉等人。
是月,雷雨,天灾武昌端门;改作端门,又灾内殿。
这个月,天降雷雨,武昌的端门被天火焚毁;重建端门后,内殿又遭火灾。
〈臣松之案:孙权赤乌十年,诏徙武昌宫材瓦,以缮治建康宫,而此犹有端门内殿。 《吴录》云:诸葛恪有迁都意,更起武昌宫。今所灾者恪所新作。〉
(臣裴松之考证认为:孙权在赤乌十年(公元247年),曾下诏将武昌宫的木材和瓦片运走,用以修缮建康宫,但这里却仍然有端门和内殿。《吴录》记载说:诸葛恪有迁都的想法,于是重新修建了武昌宫。因此,现在遭受火灾的宫殿,是诸葛恪新建的。)
二年春正月丙寅,立皇后全氏,大赦。
建兴二年(公元253年)春天正月丙寅日,册立全氏为皇后,并大赦天下。
庚午,王昶等皆退。
到了庚午日,王昶等人也都撤退了。
二月,军还自东兴,大行封赏。
二月,军队从东兴凯旋,朝廷对有功将士进行了大规模的封赏。
三月,恪率军伐魏。
三月,诸葛恪率领军队北伐魏国。
夏四月,围新城,大疫,兵卒死者大半。
夏季四月,(诸葛恪)率军围攻新城,军中爆发大规模瘟疫,士兵死亡过半。
秋八月,恪引军还。
秋季八月,诸葛恪率军返回。
冬十月,大飨。
冬季十月,举行盛大宴会。
武卫将军孙峻伏兵杀恪于殿堂。
武卫将军孙峻在殿堂上设下伏兵,杀害了诸葛恪。
大赦。
朝廷下令大赦天下。
以峻为丞相,封富春侯。
任命孙峻为丞相,封他为富春侯。
十一月,有大鸟五见于春申,明年改元。
十一月,有五只大鸟出现在春申,因此决定在次年更改年号。
五凤元年夏,大水。
五凤元年(公元254年)夏天,发生了大水灾。
秋,吴侯英谋杀峻,觉,英自杀。
秋天,吴侯孙英图谋刺杀孙峻,事情败露后,孙英自杀身亡。
冬十一月,星茀于斗、牛。
冬季十一月,有彗星出现在斗宿和牛宿之间。
〈《江表传》曰:是岁交阯稗草化为稻。〉
(《江表传》记载说:这一年,交阯郡的稗草都变成了稻谷。)
二年春正月,魏镇东将军毌丘俭、前将军文钦以淮南之众西入,战于乐嘉。
五凤二年(公元255年)春季正月,魏国镇东将军毌丘俭、前将军文钦率领淮南的军队向西进犯,在乐嘉一带交战。
闰月壬辰,峻及骠骑将军吕据、左将军留赞率兵袭寿春,军及东兴,闻钦等败。
闰月壬辰这一天,孙峻和骠骑将军吕据、左将军留赞率领军队袭击寿春,当军队行至东兴时,听说了文钦等人已经战败的消息。
壬寅,兵进于橐皋,钦诣峻降,淮南馀众数万口来奔。
壬寅这一天,吴军进驻橐皋,文钦来到孙峻的军前投降,淮南残余的数万军民也前来归附。
魏诸葛诞入寿春,峻引军还。
魏国的诸葛诞进入寿春,孙峻于是率领军队班师回朝。
二月,及魏将军曹珍遇于高亭,交战,珍败绩。
二月,(孙峻的军队)在髙亭与魏国将军曹珍遭遇,双方交战,曹珍战败。
留赞为诞别将蒋班所败于菰陂,赞及将军孙楞、蒋修等皆遇害。
留赞被诸葛诞的别部将领蒋班在菰陂击败,留赞与将军孙楞、蒋修等人都遇害了。
三月,使镇南将军朱异袭安丰,不克。
三月,(孙峻)派镇南将军朱异偷袭安丰,但没有成功。
秋七月,将军孙仪、张怡、林恂等谋杀峻,发觉,仪自杀,恂等伏辜。
秋季七月,将军孙仪、张怡、林恂等人密谋刺杀孙峻,但计划败露。孙仪自杀,林恂等人都被处死。
阳羡离里山大石自立。
在阳羡县的离里山,有一块大石头自己竖立了起来。
使卫尉冯朝城广陵,拜将军吴穰为广陵太守,留略为东海太守。
派遣卫尉冯朝在广陵修筑城墙,任命将军吴穰为广陵太守,任命留略为东海太守。
是岁大旱。
这一年发生了严重的旱灾。
十二月,作太庙。
十二月,建造了太庙。
以冯朝为监军使者,督徐州诸军事,民饥,军士怨畔。
任命冯朝为监军使者,总管徐州各项军事事务。当时百姓饥荒,士兵们心怀怨恨而叛乱。
太平元年春二月朔,建业火。
太平元年(公元256年)春季二月初一,都城建业发生火灾。
峻用征北大将军文钦计,将征魏。
孙峻采纳了征北大将军文钦的计策,准备征伐魏国。
八月,先遣钦及骠骑吕据、车骑刘纂、镇南朱异、前将军唐咨军自江都入淮、泗。
八月,孙峻先派遣文钦以及骠骑将军吕据、车骑将军刘纂、镇南将军朱异、前将军唐咨率领军队从江都出发,进入淮河、泗水流域。
九月丁亥,峻卒,以从弟偏将军𬘭为侍中、武卫将军,领中外诸军事,召还据等。
九月丁亥日,孙峻去世。朝廷任命他的堂弟偏将军孙𬘭担任侍中、武卫将军,总领朝廷内外各项军事事务,并下令召回吕据等人。
据闻𬘭代峻,大怒。
吕据听说孙𬘭接替了孙峻的职位,勃然大怒。
己丑,大司马吕岱卒。
己丑日,大司马吕岱去世。
壬辰,太白犯南斗。
壬辰日这天,太白星(金星)侵犯南斗星宿的范围。
据、钦、咨等表荐卫将军滕胤为丞相,𬘭不听。
吕据、文钦、唐咨等人上表推荐卫将军滕胤担任丞相,但孙𬘭没有听从。
癸卯,更以胤为大司马,代吕岱驻武昌。
癸卯日,孙𬘭改任滕胤为大司马,接替吕岱驻守武昌。
据引兵还,欲讨𬘭。
吕据率领军队返回,想要讨伐孙𬘭。
𬘭遣使以诏书告喻钦、咨等,使取据。
孙𬘭派遣使者,用皇帝的诏书去告知并说服文钦、唐咨等人,命令他们抓捕吕据。
冬十月丁未,遣孙宪及丁奉、施宽等以舟兵逆据于江都,遣将军刘丞督步骑攻胤。
冬季十月丁未日,孙𬘭派遣孙宪、丁奉、施宽等人率领水军在江都拦截吕据,并派遣将军刘丞率领步兵和骑兵进攻滕胤。
胤兵败夷灭。
滕胤兵败被诛灭。
己酉,大赦,改年。
己酉日,朝廷大赦天下,并更改了年号。
辛亥,获吕据于新州。
辛亥日,在新州抓获了吕据。
十一月,以𬘭为大将军、假节,封永康侯。
十一月,朝廷任命孙𬘭为大将军,授予符节,并封他为永康侯。
孙宪与将军王惇谋杀𬘭,事觉,𬘭杀惇,迫宪令自杀。
孙宪与将军王惇密谋刺杀孙𬘭,但事情败露,孙𬘭杀了王惇,并逼迫孙宪自杀。
十二月,使五官中郎将刁玄告乱于蜀。
十二月,派遣五官中郎将刁玄前往蜀汉,通报魏国发生的叛乱情况。
二年春二月甲寅,大雨,震电。
太平二年(公元257年)春天二月的甲寅日,下起了大雨,雷电交加。
乙卯,雪,大寒。
到了乙卯日,天降大雪,天气酷寒。
以长沙东部为湘东郡,西部为衡阳郡,会稽东部为临海郡,豫章东部为临川郡。
朝廷将长沙郡的东部划分为湘东郡,西部划分为衡阳郡;将会稽郡的东部划分为临海郡;将豫章郡的东部划分为临川郡。
夏四月,亮临正殿,大赦,始亲政事。
夏季四月,孙亮亲临正殿,宣布大赦天下,开始亲自处理政务。
𬘭所表奏,多见难问,又科兵子弟年十八已下十五已上,得三千馀人,选大将子弟年少有勇力者为之将帅。
孙亮对孙𬘭上奏的事务多加诘难。此外,他还征调了年龄在十五岁以上、十八岁以下的士兵子弟,共计三千余人,并挑选年轻有勇力的大将子弟来担任他们的将帅。
亮曰:“吾立此军,欲与之俱长。”
孙亮说:“我建立这支部队,是想和他们一同成长。”
日于菀中习焉。
他每天都在苑囿中操练这支部队。
〈《吴历》曰:亮数出中书视孙权旧事,问左右侍臣:“先帝数有特制,今大将军问事,但令我书可邪!”亮后出西苑,方食生梅,使黄门至中藏取蜜渍梅,蜜中有鼠矢,召问藏吏,藏吏叩头。亮问吏曰:“黄门从汝求蜜邪?”吏曰:“向求,实不敢与。”黄门不服,侍中刁玄、张邠启:“黄门、藏吏辞语不同,请付狱推尽。”亮曰:“此易知耳。”令破鼠矢,矢里燥。亮大笑谓玄、邠曰:“若矢先在蜜中,中外当俱湿,今外湿里燥,必是黄门所为。”黄门首服,左右莫不惊悚。 《江表传》曰:亮使黄门以银碗并盖就中藏吏取交州所献甘蔗饧。黄门先恨藏吏,以鼠矢投饧中,启言藏吏不谨。亮呼吏持饧器入,问曰:“此器既盖之,且有掩覆,无缘有此,黄门将有恨于汝邪?”吏叩头曰:“尝从某求宫中莞席,宫席有数,不敢与。”亮曰:“必是此也。”覆问黄门,具首伏。即于目前加髠鞭,斥付外署。 臣松之以为鼠矢新者,亦表里皆湿。黄门取新矢则无以得其奸也,缘遇燥矢,故成亮之惠。然犹谓吴历此言,不如《江表传》为实也。〉
(《吴历》记载:孙亮常常去秘书监察看先帝(孙权)时期的旧档案,并问身边的侍臣:“先帝常常有自己独断的决策,现在大将军(孙𬘭)来请示事务,难道只是让我写个‘同意’就行了吗!”后来孙亮到西苑,正要吃生梅子,派黄门宦官去宫中库房(中藏)取蜂蜜来浸渍梅子。蜜中发现有老鼠屎,孙亮便召来库房官吏询问,官吏叩头请罪。孙亮问官吏:“那个黄门宦官是不是向你索要过蜂蜜?”官吏回答:“他之前是索要过,但我实在不敢给他。”黄门宦官不承认。侍中刁玄、张邠进言说:“黄门宦官和库房官吏的说法不一致,请把他们交给狱吏彻底审问。”孙亮说:“这事很容易查明。”他命人剖开老鼠屎,发现里面是干燥的。孙亮大笑着对刁玄和张邠说:“如果老鼠屎早就掉在蜜里,那么里外都应该是湿的。现在外面湿而里面干,这必定是那个黄门宦官放进去的。”黄门宦官当即认罪,左右臣子无不震惊。 《江表传》记载:孙亮派黄门宦官拿着带盖的银碗,去向库房官吏取交州进贡的甘蔗糖浆。这个黄门宦官先前就怨恨那名官吏,于是把老鼠屎扔进糖浆里,然后向孙亮告状说库房官吏不谨慎。孙亮叫官吏拿着糖浆器皿进来,问道:“这个器皿既然盖着盖子,又有遮蔽,没道理会掉进东西。是不是那个黄门宦官对你有什么怨恨?”官吏叩头说:“他曾经向我索要宫中的莞席,但宫席数量有限,我不敢私自给他。”孙亮说:“必定是这个原因了。”于是又审问那个黄门宦官,他全部招供了。孙亮当场就下令对他处以髡刑和鞭刑,并将他贬到外署任职。 臣裴松之认为:如果是新的老鼠屎,内外也都是湿的。如果那个黄门宦官用的是新的老鼠屎,那么他的奸计就无法被识破了。正是因为他碰巧用了干燥的老鼠屎,才成就了孙亮的智慧。不过,我仍然认为《吴历》的这个记载,不如《江表传》的记载真实。)
五月,魏征东大将军诸葛诞以淮南之众保寿春城,遣将军朱成称臣上疏,又遣子靓、长史吴纲诸牙门子弟为质。
五月,魏国征东大将军诸葛诞率领淮南的军队固守寿春城,并派遣将军朱成向吴国上疏称臣,同时还派遣自己的儿子诸葛靓、长史吴纲以及其他部将的子弟前来作为人质。
六月,使文钦、唐咨、全端等步骑三万救诞。
六月,吴国派遣文钦、唐咨、全端等人率领三万步兵和骑兵前去救援诸葛诞。
朱异自虎林率众袭夏口,夏口督孙壹奔魏。
朱异从虎林率领军队袭击夏口,夏口的都督孙壹投奔了魏国。
秋七月,𬘭率众救寿春,次于镬里,朱异至自夏口,𬘭使异为前部督,与丁奉等将介士五万解围。
秋季七月,孙𬘭率领大军救援寿春,驻扎在镬里。朱异从夏口前来会合,孙𬘭便任命他担任前部都督,与丁奉等人率领五万精兵去解除寿春之围。
八月,会稽南部反,杀都尉。
八月,会稽郡南部发生叛乱,叛军杀害了都尉。
鄱阳、新都民为乱,廷尉丁密、步兵校尉郑胄、将军锺离牧率军讨之。
鄱阳郡和新都郡的百姓发动叛乱,廷尉丁密、步兵校尉郑胄、将军锺离牧率领军队前去讨伐。
朱异以军士乏食引还,𬘭大怒,九月朔己巳,杀异于镬里。
朱异因为军队缺乏粮食而撤军返回,孙𬘭因此大怒,于九月初一己巳日,在镬里将朱异处死。
辛未,𬘭自镬里还建业。
辛未这一天,孙𬘭从镬里返回都城建业。
甲申,大赦。
甲申这一天,朝廷下令大赦天下。
十一月,全绪子祎、仪以其母奔魏。
十一月,全绪的儿子全祎、全仪带着他们的母亲投奔了魏国。
十二月,全端、怿等自寿春城诣司马文王。
十二月,全端、全怿等人从寿春城出发,投奔了司马文王(司马昭)。
三年春正月,诸葛诞杀文钦。
太平三年(公元258年)春季正月,诸葛诞杀害了文钦。
三月,司马文王克寿春,诞及左右战死,将吏已下皆降。
三月,司马文王(司马昭)攻克了寿春,诸葛诞及其亲信战死,他麾下的将领、官吏及以下所有人都投降了。
秋七月,封故齐王奋为章安侯。
秋季七月,将原来的齐王孙奋封为章安侯。
诏州郡伐宫材。
朝廷下诏命令各州郡砍伐用于修建宫殿的木材。
自八月沈阴不雨四十馀日。
从八月开始,天色一直阴沉,连续四十多天没有下雨。
亮以𬘭专恣,与太常全尚,将军刘丞谋诛𬘭。
孙亮因孙𬘭专权蛮横,便与太常全尚、将军刘丞密谋诛杀孙𬘭。
九月戊午,𬘭以兵取尚,遣弟恩攻杀丞于苍龙门外,召大臣会宫门,黜亮为会稽王,时年十六。
九月戊午日,孙𬘭派兵抓捕了全尚,派遣弟弟孙恩在苍龙门外攻杀了刘丞,然后召集大臣们在宫门会合,废黜孙亮为会稽王,当时孙亮年仅十六岁。
孙休字子烈,权第六子。
孙休,字子烈,是孙权的第六个儿子。
年十三,从中书郎射慈、郎中盛冲受学。
他十三岁时,跟随中书郎射慈、郎中盛冲学习。
太元二年正月,封琅邪王,居虎林。
太元二年(公元252年)正月,孙休被封为琅邪王,居住在虎林。
四月,权薨,休弟亮承统,诸葛恪秉政,不欲诸王在滨江兵马之地,徙休于丹杨郡。
同年四月,孙权去世,孙休的弟弟孙亮继承皇位,由诸葛恪执掌朝政。诸葛恪不希望各位亲王驻扎在沿江的军事重地,于是将孙休迁往丹杨郡。
太守李衡数以事侵休,休上书乞徙他郡,诏徙会稽。
丹杨太守李衡多次借故侵扰孙休,孙休上书请求迁往其他郡,朝廷下诏将他迁往会稽郡。
居数岁,梦乘龙上天,顾不见尾,觉而异之。
在会稽住了几年后,孙休梦见自己乘龙飞上天,回头却看不见龙的尾巴,醒来后对此感到十分奇异。
孙亮废,己未,孙𬘭使宗正孙楷与中书郎董朝迎休。
孙亮被废黜后,在己未这一天,孙𬘭派宗正孙楷和中书郎董朝去迎接孙休。
休初闻问,意疑,楷、朝具述𬘭等所以奉迎本意,留一日二夜,遂发。
孙休刚听到这个消息时,心存疑虑。孙楷和董朝详细陈述了孙𬘭等人拥立他的本意,(孙休)停留了一天两夜后,才终于出发。
十月戊寅,行至曲阿,有老公干休叩头曰:“事久变生,天下喁喁,愿陛下速行。”
十月戊寅这一天,孙休一行抵达曲阿,有位老翁拦住他叩头说:“事情拖久了就会发生变故,天下百姓都翘首以盼,希望陛下能尽快赶路。”
休善之,是日进及布塞亭。
孙休认为他说得很有道理,当天便加速前行,抵达了布塞亭。
武卫将军恩行丞相事,率百僚以乘舆法驾迎于永昌亭,筑宫,以武帐为便殿,设御座。
武卫将军孙恩代理丞相的职务,率领文武百官,用皇帝的马车和仪仗在永昌亭迎接孙休。他们在此建造了临时行宫,用军帐作为便殿,并设置了帝王的宝座。
己卯,休至,望便殿止住,使孙楷先见恩。
己卯这一天,孙休抵达永昌亭,他远远望着便殿停了下来,派孙楷先进去会见孙恩。
楷还,休乘辇进,群臣再拜称臣。
孙楷回来后,孙休乘坐车驾进入,文武百官纷纷下拜,自称臣子。
休升便殿,谦不即御坐,止东厢。
孙休登上临时殿堂,谦逊地没有立刻坐上御座,而是停留在东边的厢房。
户曹尚书前即阶下赞奏,丞相奉玺符。
户曹尚书上前走到台阶下,主持赞礼并上奏,丞相捧上了皇帝的印玺和兵符。
休三让,群臣三请。
孙休三次推让,群臣也三次请求他即位。
休曰:“将相诸侯咸推寡人,寡人敢不承受玺符。”
孙休说:“各位将军、大臣和诸侯都一致推举我,我怎敢不接受这皇帝的印玺和兵符呢?”
群臣以次奉引,休就乘舆,百官陪位,𬘭以兵千人迎于半野,拜于道侧,休下车荅拜。
群臣们依次引导,孙休登上了皇帝乘坐的车舆,文武百官各就其位陪同。孙𬘭率领一千士兵在半路上迎接,并在路边下拜,孙休也下车回拜。
即日,御正殿,大赦,改元。
当天,孙休登上正殿,颁布大赦令,并更改了年号。
是岁,于魏甘露三年也。
这一年,是魏国的甘露三年(公元258年)。
永安元年冬十月壬午,诏曰:“夫褒德赏功,古今通义。其以大将军𬘭为丞相、荆州牧,增食五县。武卫将军恩为御史大夫、卫将军、中军督,封县侯。威远将军授为右将军、县侯。偏将军干杂号将军、亭侯。长水校尉张布辅导勤劳,以布为辅义将军,封永康侯。董朝亲迎,封为乡侯。”
永安元年(公元258年)冬季十月的壬午日,孙休下诏说:“表彰德行、奖赏功劳,是自古至今通行的准则。任命大将军孙𬘭为丞相、荆州牧,增加五个县作为他的食邑。任命武卫将军孙恩为御史大夫、卫将军、中军督,封为县侯。任命威远将军孙授为右将军、县侯。任命偏将军孙干为杂号将军、亭侯。长水校尉张布辅佐指导有功,任命张布为辅义将军,封为永康侯。董朝亲自迎接有功,封为乡侯。”
又诏曰:“丹阳太守李衡,以往事之嫌,自拘有司。夫射钩斩袪,在君为君,遣衡还郡,勿令自疑。”
孙休又下了一道诏书说:“丹阳太守李衡因为过去的一些嫌隙,自己到官府请求治罪。然而,所谓‘射钩斩袪’,不过是各为其主,不必追究。现在派李衡返回丹阳郡,不要让他心存疑虑了。”
〈《襄阳记》曰:衡字叔平,本襄阳卒家子也,汉末入吴为武昌庶民。闻羊衜有人物之鉴,往干之,衜曰:“多事之世,尚书剧曹郎才也。”是时校事吕壹操弄权柄,大臣畏偪,莫有敢言,衜曰:“非李衡无能困之者。”遂共荐为郎。权引见,衡口陈壹奸短数千言,权有愧色。数月,壹被诛,而衡大见显擢。后常为诸葛恪司马,干恪府事。恪被诛,求为丹杨太守。时孙休在郡治,衡数以法绳之。妻习氏每谏衡,衡不从。会休立,衡忧惧,谓妻曰:“不用卿言,以至于此。”遂欲奔魏。妻曰:“不可。君本庶民耳,先帝相拔过重,既数作无礼,而复逆自猜嫌,逃叛求活,以此北归,何面见中国人乎?”衡曰:“计何所出?”妻曰:“琅邪王素好善慕名,方欲自显于天下,终不以私嫌杀君明矣。可自囚诣狱,表列前失,显求受罪。如此,乃当逆见优饶,非但直活而已。”衡从之,果得无患,又加威远将军,援以棨戟。衡每欲治家,妻辄不听,后密遣客十人于武陵龙阳汎洲上作宅,种甘橘千株。临死,敕儿曰:“汝母恶我治家,故穷如是。然吾州里有千头木奴,不责汝衣食,岁上一匹绢,亦可足用耳。”衡亡后二十馀日,儿以白母,母曰:“此当是种甘橘也,汝家失十户客来七八年,必汝父遣为宅。汝父恒称太史公言,‘江陵千树橘,当封君家’。吾荅曰:‘且人患无德义,不患不富,若贵而能贫,方好耳,用此何为!’”吴末,衡甘橘成,岁得绢数千匹,家道殷足。晋咸康中,其宅止枯树犹在。〉
〈《襄阳记》记载:李衡,字叔平,本是襄阳一个士兵家庭的儿子,汉朝末年进入吴国,成为武昌的一介平民。他听说羊衜善于鉴识人物,便前去拜访。羊衜说:“在这多事的时代,他有担任尚书府中繁忙部门郎官的才能。”当时,校事吕壹玩弄权柄,大臣们都畏惧他,没有人敢说话。羊衜说:“除了李衡,没有人能制服吕壹。”于是大家共同推荐李衡为郎官。孙权召见他,李衡当面陈述了吕壹的奸恶和短处数千字,孙权面有愧色。几个月后,吕壹被处死,而李衡则得到极大的提拔。后来,他常担任诸葛恪的司马,处理府中事务。诸葛恪被杀后,他请求出任丹杨太守。当时孙休居住在丹杨郡,李衡多次依法惩处他。他的妻子习氏每次劝谏,李衡都不听。等到孙休即位,李衡非常忧虑恐惧,对妻子说:“当初没有听你的话,才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于是想逃奔到魏国去。他妻子说:“不行。您本是一介平民,是先帝(孙权)对您的提拔太过重了。您既已多次对他(孙休)无礼,现在又反过来自己猜忌,想通过叛逃来求活路,这样跑到北方去,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中原之人呢?”李衡问:“那该怎么办?”妻子说:“琅邪王(孙休)向来喜爱善行、仰慕名声,正想借此在天下彰显自己,他绝不会因为私人恩怨而杀害您,这是很明确的。您可以自己到官府自首,上表陈述以前的过失,公开请求接受惩罚。这样做,反而会得到宽待,不仅仅是保住性命而已。”李衡听从了她的话,果然免于祸患,还被加封为威远将军,并配备了仪仗用的棨戟。李衡每次想置办家产,妻子总是不允许。后来,他秘密派遣十名门客到武陵郡龙阳县的汎洲上建造住宅,种植了一千棵柑橘树。临终前,他嘱咐儿子说:“你母亲讨厌我置办家产,所以我们才像现在这样穷困。但是我在家乡有一千个‘木奴’(指橘树),它们会供给你们衣食,每年能换来一匹绢,也足够用了。”李衡去世二十多天后,儿子把这件事告诉了母亲。母亲说:“这应该就是种的柑橘树了。我们家有十户门客不见了七八年,必定是你父亲派他们去建宅子了。你父亲常常引用太史公(司马迁)的话说,‘江陵有千棵橘树,就相当于一个封君的家业’。我回答他说:‘人应当忧虑的是没有德行道义,而不该忧虑不富裕。如果身居高位却能安于贫困,那才是好的,要这些产业做什么!’”到了东吴末年,李衡的橘树都已成材,每年能收获价值几千匹绢的橘子,家境因此富足。到了晋朝咸康年间(公元335-342年),那里的宅子只剩下枯树还在。〉
己丑,封孙皓为乌程侯,皓弟德钱唐侯,谦永安侯。
己丑这一天,孙休封孙皓为乌程侯,封孙皓的弟弟孙德为钱唐侯,孙谦为永安侯。
〈《江表传》曰:群臣奏立皇后、太子,诏曰:“朕以寡德,奉承洪业,莅事日浅,恩泽未敷,加后妃之号,嗣子之位,非所急也。”有司又固请,休谦虚不许。〉
〈《江表传》记载:群臣上奏请求册立皇后和太子。孙休下诏说:“我德行浅薄,继承了这宏大的基业,临朝听政的日子还很短,恩泽尚未广布,册封后妃、确立储君之位,都不是眼下的急事。”有关部门的官员又坚决请求,孙休谦虚地不予允许。〉
十一月甲午,风四转五复,蒙雾连日。
十一月甲午这一天,狂风反复转换方向,大雾连续多日不散。
𬘭一门五侯皆典禁兵,权倾人主,有所陈述,敬而不违,于是益恣。
孙綝一家五位侯爵都掌管着禁军,权势压倒了君主。他们有所陈奏,孙休都恭敬地听从,从不违逆,于是孙綝等人变得越发恣意妄为。
休恐其有变,数加赏赐。
孙休担心他会发动政变,于是多次对他加以赏赐。
丙申,诏曰:“大将军忠款内发,首建大计以安社稷,卿士内外,咸赞其议,并有勋劳。昔霍光定计,百僚同心,无复是过。亟案前日与议定策告庙人名,依故事应加爵位者,促施行之。”
丙申这天,孙休下诏说:“大将军(孙𬘭)忠诚发自内心,率先提出安定国家大计,朝廷内外的官员们都赞同他的提议,并且都立有功劳。过去霍光制定计策时,百官同心协力,如今的情形不亚于当年。应尽快查核前些天参与商议决策并向宗庙报告的人员名单,对于按照惯例应当加封爵位的,要迅速施行。”
戊戌,诏曰:“大将军掌中外诸军事,事统烦多,其加卫将军御史大夫恩侍中,与大将军分省诸事。”
戊戌这天,孙休下诏说:“大将军(孙𬘭)掌管朝廷内外所有军事事务,统管的事务繁杂众多,可任命卫将军、御史大夫孙恩为侍中,与大将军分担处理各项事务。”
壬子,诏曰:“诸吏家有五人三人兼重为役,父兄在都,子弟给郡县吏,既出限米,军出又从,至于家事无经护者,朕甚愍之。其有五人三人为役,听其父兄所欲留,为留一人,除其米限,军出不从。”
壬子这天,孙休下诏说:“各官吏家中有多达五人或三人同时承担繁重徭役,父兄在都城任职,子弟又在郡县为吏,既要缴纳定额的米粮,出征时又要随军,以致家中事务无人经管照料,我对此深感怜悯。凡家中有五人或三人服役的,听凭其父兄决定希望留下谁,为他们留下一人,免除此人的米粮限额,出征时也不必随从。”
又曰:“诸将吏奉迎陪位在永昌亭者,皆加位一级。”
诏书又说:“凡是在永昌亭迎接我并陪同即位的将领和官员,都加封官位一级。”
顷之,休闻𬘭逆谋,阴与张布图计。
不久之后,孙休听闻了孙𬘭的谋反计划,便暗中与张布商议对策。
十二月戊辰腊,百僚朝贺,公卿升殿,诏武士缚𬘭,即日伏诛。
十二月戊辰日是腊祭日,文武百官前来朝贺,公卿大臣们登上大殿后,孙休下令让武士将孙𬘭捆绑起来,并于当天处决了他。
己巳,诏以左将军张布讨奸臣,加布为中军督,封布弟惇为都亭侯,给兵三百人,惇弟恂为校尉。
己巳日,孙休下诏,因左将军张布讨伐奸臣,任命他为中军督,并封张布的弟弟张惇为都亭侯,赐予三百士兵,张惇的弟弟张恂则被任命为校尉。
诏曰:“古者建国,教学为先,所以道世治性,为时养器也。自建兴以来,时事多故,吏民颇以目前趋务,去本就末,不循古道。夫所尚不惇,则伤化败俗。其案古置学官,立五经博士,核取应选,加其宠禄,科见吏之中及将吏子弟有志好者,各令就业。一岁课试,差其品第,加以位赏。使见之者乐其荣,闻之者羡其誉。以敦王化,以隆风俗。”
孙休下诏说:“古代建立国家,总是把教育放在首位,这是用来引导世人、修养德性,并为时代培养人才的方法。自建兴年间(公元252-253年)以来,时局多变,官吏和百姓大多只顾眼前事务,舍本逐末,不遵循古道。如果崇尚的风气不淳厚,就会损害教化、败坏风俗。因此,应当依照古制设立学官,任命五经博士,严格选拔合适的人才,给予他们优厚的待遇。在现任官吏以及将领官吏的子弟中,挑选出有志向、爱好学习的人,让他们各自入学。每年进行考核,评定他们的等级,并根据等级授予官位和赏赐。要让看到的人乐于追求这份荣耀,听到的人羡慕这种声誉。以此来敦厚王道教化,使社会风气更加兴盛。”
二年春正月,震电。
永安二年(公元259年)春天正月,发生了雷电天气。
三月,备九卿官,诏曰:“朕以不德,托于王公之上,夙夜战战,忘寝与食。今欲偃武修文,以崇大化。推此之道,当由士民之赡,必须农桑。管子有言:‘仓廪实,知礼节;衣食足,知荣辱。’夫一夫不耕,有受其饥,一妇不织,有受其寒;饥寒并至而民不为非者,未之有也。自顷年已来,州郡吏民及诸营兵,多违此业,皆浮船长江,贾作上下,良田渐废,见谷日少,欲求大定,岂可得哉?亦由租入过重,农人利薄,使之然乎!今欲广开田业,轻其赋税,差科彊羸,课其田亩,务令优均,官私得所,使家给户赡,足相供养,则爱身重命,不犯科法,然后刑罚不用,风俗可整。以群僚之忠贤,若尽心于时,虽太古盛化,未可卒致,汉文升平,庶几可及。及之则臣主俱荣,不及则损削侵辱,何可从容俯仰而已?诸卿尚书,可共咨度,务取便佳。田桑已至,不可后时。事定施行,称朕意焉。”
三月,朝廷配备了九卿的官员,孙休下诏说:“我德行浅薄,却身居王公之上,日夜战战兢兢,废寝忘食。现在我希望能停止军事行动,提倡文教,以推崇伟大的教化。要实现这个目标,必须先让官民富足,而这又必须依靠农业和桑蚕业。《管子》曾说:‘粮仓充实了,百姓才知道礼节;衣食丰足了,百姓才懂得荣辱。’一个男人不耕作,就会有人挨饿;一个女人不织布,就会有人受冻。饥寒交迫而百姓不去做坏事的,从来没有过。近年来,各州郡的官吏、百姓以及各军营的士兵,很多人都放弃了农桑本业,都乘船在长江上往来经商。导致良田逐渐荒芜,粮食日益减少,在这种情况下想求得天下大治,怎么可能呢?这难道不也是因为租税过重,农民利润微薄所造成的吗!现在,我想大力发展农业,减轻赋税,根据贫富强弱来分别征收,考核他们耕种的田亩,务必做到公平合理,让官府和民间都各得其所。使家家富足,户户充裕,能够互相供养,这样百姓就会爱惜自己的身体和生命,不去触犯法律,然后就可以不必动用刑罚,社会风气也就可以整顿了。以各位大臣的忠诚贤能,如果能为当今时局尽心竭力,虽然上古时代的盛世教化不可能立刻实现,但汉文帝时期的太平盛世,或许还有希望达到。如果能达到,那么君臣都会共享荣耀;如果达不到,国家就会衰败受辱,我们又怎能无所作为、虚度光阴呢?各位公卿、尚书,可以共同商议,务必要找出最妥善的办法。农桑的季节已经到了,不能再耽搁。事情商定后就立刻施行,以符合我的心意。”
三年春三月,西陵言赤乌见。
永安三年(公元260年)春季三月,西陵郡报告说有赤色的乌鸦出现。
秋,用都尉严密议,作浦里塘。
同年秋天,采纳了都尉严密的建议,修建了浦里塘。
会稽郡谣言王亮当还为天子,而亮宫人告亮使巫祷祠,有恶言。
会稽郡流传着会稽王孙亮将要回来当天子的谣言,而孙亮的宫人又告发他让巫师进行祈祷祭祀,并说了些不祥的诅咒之言。
有司以闻,黜为候官侯,遣之国。
主管官员将此事上奏,于是孙亮被贬为候官侯,并被遣送到他的封地去。
道自杀,卫送者伏罪。
他在途中自杀,负责押送的人员因此被治罪。
〈《吴录》曰:或云休鸩杀之。至晋太康中,吴故少府丹杨戴颙迎亮丧,葬之赖乡。〉
(《吴录》记载:也有人说是孙休用毒酒杀死了他。到了晋朝太康年间,吴国前任少府、丹杨人戴颙迎回了孙亮的灵柩,将他安葬在赖乡。)
以会稽南部为建安郡,分宜都置建平郡。
朝廷将会稽郡的南部划出,设立建安郡;又分出宜都郡的一部分,设立建平郡。
〈《吴历》曰:是岁得大鼎于建德县。〉
(《吴历》记载:这一年,在建德县发现了一座大鼎。)
四年夏五月,大雨,水泉涌溢。
永安四年(公元261年)夏五月,天降大雨,泉水河水都上涨溢出。
秋八月,遣光禄大夫周弈、石伟巡行风俗,察将吏清浊,民所疾苦,为黜陟之诏。
(永安四年,公元261年)秋天八月,派遣光禄大夫周弈、石伟巡视各地的风俗民情,考察将领和官吏的清廉与否,了解百姓的疾苦,并据此起草官员任免升降的诏书。
〈《楚国先贤传》曰:石伟字公操,南郡人。少好学,修节不怠,介然独立,有不可夺之志。举茂才、贤良方正,皆不就。孙休即位,特征伟,累迁至光禄勋。及皓即位,朝政昏乱,伟乃辞老耄痼疾乞身,就拜光禄大夫。吴平,建威将军王戎亲诣伟。太康二年,诏曰:“吴故光禄大夫石伟,秉志清白,皓首不渝,难处危乱,廉节可纪。年已过迈,不堪远涉,其以伟为议郎,加二千石秩,以终厥世。”伟遂阳狂及盲,不受晋爵。年八十三,太熙元年卒。〉
(《楚国先贤传》记载:石伟,字公操,南郡人。他年少时就爱好学习,修身养性从不懈怠,为人孤高独立,志向坚定不移。他曾被举荐为茂才、贤良方正,但他都没有接受。孙休即位后,特别征召石伟,他一路升迁至光禄勋。等到孙皓即位,朝政昏乱,石伟便以年老体弱、久病缠身为由请求退休,于是被授予光禄大夫的虚职。东吴灭亡后,建威将军王戎亲自拜访石伟。太康二年(公元281年),朝廷下诏说:“前东吴光禄大夫石伟,志向清白,到老也不改变,在危难混乱时坚守节操,其廉洁品行值得记载。他如今已年事已高,经不起长途跋涉,可任命他为议郎,加授二千石的俸禄,让他安度晚年。”石伟于是假装疯癫和眼瞎,不接受晋朝的爵位。他在八十三岁那年,即太熙元年(公元290年)去世。)
九月,布山言白龙见。
九月,布山县报告说有白龙出现。
是岁,安吴民陈焦死,埋之,六日更生,穿土中出。
这一年,安吴县的百姓陈焦死了,被埋葬后,过了六天又复活了,自己从土里钻了出来。
五年春二月,白虎门北楼灾。
永安五年(公元262年)春天二月,白虎门的北楼发生了火灾。
秋七月,始新言黄龙见。
秋季七月,始新县报告说有黄龙出现。
八月壬午,大雨震电,水泉涌溢。
八月壬午这一天,天降暴雨,雷电交加,泉水喷涌泛滥。
乙酉,立皇后朱氏。
乙酉这一天,册立朱夫人为皇后。
戊子,立子𩅦为太子,大赦。
戊子这一天,册立儿子孙𩅦为太子,并大赦天下。
〈《吴录》载休诏曰:“人之有名,以相纪别,长为作字,惮其名耳。礼,名子欲令难犯易避,五十称伯仲,古或一字。今人竞作好名好字,又令相配,所行不副,此瞽字伯明者也,孤常哂之。或师友父兄所作,或自己为;师友尚可,父兄犹非,自为最不谦。孤今为四男作名字:太子名𩅦,𩅦音如‘湖水湾澳’之湾,字莔,莔音如‘迄今’之迄;次子名𩃙,𩃙音如‘兕觥’之觥,字𧟨,𧟨音如‘玄礥首’之礥;次子名壾,壾音如‘草莽’之莽,字昷,昷音如‘举物’之举;次子名𠅬,𠅬音如‘褒衣下宽大’之褒,字㷏,㷏音如‘有所拥持’之拥。此都不与世所用者同,故钞旧文会合作之。夫书八体损益,因事而生,今造此名字,既不相配,又字但一,庶易弃避,其普告天下,使咸闻知。” 臣松之以为传称“名以制义,义以出礼,礼以体政,政以正民。是以政成而民听,易则生乱”。斯言之作,岂虚也哉!休欲令难犯,何患无名,而乃造无况之字,制不典之音,违明诰于前修,垂嗤𫘤于后代,不亦异乎!是以坟土未干而妻子夷灭。师服之言,于是乎征矣。〉
(《吴录》记载孙休的诏书说:“人之所以有名,是为了相互区别。长大后为他取字,是为了避讳他的名。按照礼制,取名要让人难以冒犯而容易避讳。五十岁时,人们按伯仲来称呼。古代人的字,有的只有一个字。现在的人争相取好听的名和字,还让名与字相互匹配,但如果他的行为与名字不符,这就好比一个瞎子字‘伯明’(意为眼睛明亮),我常常嘲笑这种现象。取名这件事,有时是师长朋友所为,有时是父兄所为,有时是自己为之。师长朋友取名还可以,父兄取名就不太妥当,自己为自己取名是最不谦虚的。我现在为四个儿子取名和字:太子名叫𩅦,𩅦的发音如同‘湖水湾澳’的‘湾’,字叫莔,莔的发音如同‘迄今’的‘迄’;次子名叫𩃙,𩃙的发音如同‘兕觥’的‘觥’,字叫𧟨,𧟨的发音如同‘玄礥首’的‘礥’;次子名叫壾,壾的发音如同‘草莽’的‘莽’,字叫昷,昷的发音如同‘举物’的‘举’;次子名叫𠅬,𠅬的发音如同‘褒衣下宽大’的‘褒’,字叫㷏,㷏的发音如同‘有所拥持’的‘拥’。这些字都和世上常用的字不同,是我查阅古籍,会意组合而成的。书法的八种字体也是因时事而有增减变化,我今天创造这些名字,名和字既不追求匹配,字也只有一个字,希望这样能让人容易避讳。请将此诏书宣告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 臣裴松之认为:《左传》有言:“名分用来确立道义,道义用来产生礼制,礼制用来体现政事,政事用来匡正民众。因此政事成功,民众才会听从;如果轻易更改,就会产生祸乱。”这些话难道是空谈吗!孙休想要让儿子的名字难以被人冒犯,何愁没有合适的字可用,却竟然去制造前所未有的生僻字,规定不合典范的读音,这违背了前代圣贤的明确告诫,给后代留下了笑柄,这难道不奇怪吗!因此,他坟上的土还没干,妻子儿女就被灭族了。当年师服的话,在这里得到了应验。)
冬十月,以卫将军濮阳兴为丞相,廷尉丁密、光禄勋孟宗为左右御史大夫。
冬季十月,任命卫将军濮阳兴为丞相,廷尉丁密、光禄勋孟宗为左、右御史大夫。
休以丞相兴及左将军张布有旧恩,委之以事,布典宫省,兴关军国。
孙休因为与丞相濮阳兴及左将军张布有旧日恩情,便将国事委托给他们。张布掌管宫中事务,濮阳兴负责军国大事。
休锐意于典籍,欲毕览百家之言,尤好射雉,春夏之间常晨出夜还,唯此时舍书。
孙休醉心于研读典籍,想要遍览诸子百家的学说,尤其喜好射猎野鸡。春夏时节,他常常清晨出宫、深夜才回,只有在这时才会放下书本。
休欲与博士祭酒韦曜、博士盛冲讲论道艺,曜、冲素皆切直,布恐入侍,发其阴失,令己不得专,因妄饰说以拒遏之。
孙休想与博士祭酒韦曜、博士盛冲一同讲论学术技艺。韦曜、盛冲一向都刚正不阿,张布担心他们入宫侍奉后,会揭发自己暗中的过失,导致自己无法继续专权,于是编造各种理由来阻止他们。
休荅曰:“孤之涉学,群书略遍,所见不少也;其明君暗王,奸臣贼子,古今贤愚成败之事,无不览也。今曜等入,但欲与论讲书耳,不为从曜等始更受学也。纵复如此,亦何所损?君特当以曜等恐道臣下奸变之事,以此不欲令入耳。如此之事,孤已自备之,不须曜等然后乃解也。此都无所损,君意特有所忌故耳。”
孙休回答说:“我涉猎群书,几乎遍览无遗,所见所闻已经不少了;无论是明君昏君、奸臣国贼,还是古往今来贤者与庸人的成败事迹,我无不阅览。如今让韦曜等人进来,只是想和他们讨论讲说书籍罢了,并不是要从他们那里才开始重新学习。即便真是如此,又有什么损害呢?你只不过是担心韦曜他们会说起臣子们的奸邪变乱之事,因此不想让他们进来罢了。对于这类事情,我早已自行防备,不需要等韦曜他们说了之后才了解。这件事根本没有任何坏处,只是你心里特别有所忌讳罢了。”
布得诏陈谢,重自序述,又言惧妨政事。
张布接到诏书后,上表致歉,再次陈述了自己的理由,并说担心这会妨碍处理政务。
休荅曰:“书籍之事,患人不好,好之无伤也。此无所为非,而君以为不宜,是以孤有所及耳。王务学业,其流各异,不相妨也。不图君今日在事,更行此于孤也,良所不取。”
孙休回答说:“对于读书这件事,只怕人们不喜欢,喜欢它是没有害处的。这本来就没什么不对,而你却认为不合适,所以我才提了一下。君主的政务和个人的学业,属于不同范畴,互不妨碍。我没想到你今天身居要职,竟然会这样对我,这实在是我不能接受的。”
布拜表叩头,休荅曰:“聊相开悟耳,何至叩头乎!如君之忠诚,远近所知。往者所以相感,今日之巍巍也。诗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终之实难,君其终之。”
张布上表叩头请罪,孙休回答说:“我不过是想点醒你罢了,何至于叩头呢!你的忠诚,是远近都知道的。我们过去之所以能相互赏识,才有了你今天显赫的地位。《诗经》说:‘事情都有一个好的开端,但很少有人能坚持到最后。’善始善终确实很难,希望你能坚持到底。”
初休为王时,布为左右将督,素见信爱,及至践阼,厚加宠待,专擅国势,多行无礼,自嫌瑕短,惧曜、冲言之,故尤患忌。
当初孙休还是琅琊王时,张布担任他的左右将督,一向受到信任和喜爱。等到孙休即位称帝,更是对他加倍宠信,使他得以独揽国家大权。张布常常有无礼之举,自己也知道有缺点和过失,害怕韦曜、盛冲等人向孙休说起这些事,所以对他们格外忧虑和忌恨。
休虽解此旨,心不能恱,更恐其疑惧,竟如布意,废其讲业,不复使冲等入。
孙休虽然明白张布的意图,心中很不高兴,但又担心张布会因此而猜疑恐惧,最终还是顺从了张布的意思,取消了讲论经学的计划,不再让盛冲等人入宫。
是岁使察战到交阯调孔爵、大猪。
这一年,派遣察战到交阯郡征调孔雀和大猪。
〈臣松之案:察战吴官号,今扬都有察战巷。〉
(臣裴松之考证:察战是东吴的一种官职名称,如今的扬都还有一条叫察战巷的巷子。)
六年夏四月,泉陵言黄龙见。
永安六年(公元263年)夏天四月,泉陵县报告说有黄龙出现。
五月,交阯郡吏吕兴等反,杀太守孙谞。
五月,交阯郡的官吏吕兴等人发动叛乱,杀害了太守孙谞。
谞先是科郡上手工千馀人送建业,而察战至,恐复见取,故兴等因此扇动兵民,招诱诸夷也。
在此之前,孙谞曾征调郡中一千多名能工巧匠送到都城建业;等到察战官吏一到,民众害怕再次被征发,所以吕兴等人就借此机会煽动士兵和百姓,并招引诱导各少数民族一同反叛。
冬十月,蜀以魏见伐来告。
冬季十月,蜀国派人前来报告,称遭到了魏国的进攻。
癸未,建业石头小城火,烧西南百八十丈。
癸未这一天,建业的石头小城发生火灾,烧毁了西南方向长达一百八十丈的区域。
甲申,使大将军丁奉督诸军向魏寿春,将军留平别诣施绩于南郡,议兵所向,将军丁封、孙异如沔中,皆救蜀。
甲申这一天,派遣大将军丁奉率领各路军队开赴魏国的寿春,将军留平另外前往南郡拜见施绩,商议部队进军的方向,将军丁封、孙异前往沔中,这些都是为了救援蜀国。
蜀主刘禅降魏问至,然后罢。
蜀国国主刘禅投降魏国的消息传来之后,这些救援行动才被下令停止。
吕兴既杀孙谞,使使如魏,请太守及兵。
吕兴杀了孙谞之后,派遣使者前往魏国,请求他们任命太守并派遣军队。
丞相兴建取屯田万人以为兵。
丞相濮阳兴提议征调一万名屯田兵,用来充当士兵。
分武陵为天门郡。
将武陵郡分出一部分,设立为天门郡。
〈《吴历》曰:是岁青龙见于长沙,白燕见于慈胡,赤雀见于豫章。〉
(《吴历》记载:这一年,有青龙出现在长沙,白燕出现在慈胡,赤雀出现在豫章。)
七年春正月,大赦。
永安七年(公元264年)春天正月,朝廷实行大赦。
二月,镇军陆抗、抚军步恊、征西将军留平、建平太守盛曼,率众围蜀巴东守将罗宪。
二月,镇军将军陆抗、抚军将军步恊、征西将军留平、建平太守盛曼,率领军队围攻蜀汉的巴东守将罗宪。
夏四月,魏将新附督王稚浮海入句章,略长吏赏林及男女二百馀口。
夏季四月,魏国将领新附督王稚从海路进入句章县,掠走了长吏赏林以及男女二百多人。
将军孙越徼得一船,获三十人。
将军孙越巡逻拦截到一艘敌船,俘获了三十人。
秋七月,海贼破海盐,杀司盐校尉骆秀。
秋季七月,海盗攻破海盐县,杀害了司盐校尉骆秀。
使中书郎刘川发兵庐陵。
(朝廷)派遣中书郎刘川前往庐陵征调军队。
豫章民张节等为乱,众万馀人。
豫章郡的平民张节等人发动叛乱,聚集了上万人。
魏使将军胡烈步骑二万侵西陵,以救罗宪,陆抗等引军退。
魏国派遣将军胡烈率领两万步兵和骑兵入侵西陵,以救援罗宪,陆抗等人于是率军撤退。
复分交州置广州。
朝廷再次分划交州,设立了广州。
壬午,大赦。
壬午日,朝廷大赦天下。
癸未,休薨。
癸未日,孙休驾崩。
〈《江表传》曰:休寝疾,口不能言,乃手书呼丞相濮阳兴入,令子𩅦出拜之。休把兴臂,而指𩅦以托之。〉
(《江表传》记载:孙休卧病在床,口不能言,于是亲手写下旨意召丞相濮阳兴入宫,并让儿子孙𩅦出来拜见他。孙休握住濮阳兴的手臂,指着儿子孙𩅦,将他托付给了濮阳兴。)
时年三十,谥曰景皇帝。
当时他三十岁,谥号为景皇帝。
〈葛洪《抱朴子》曰:吴景帝时,戍将于广陵掘诸冢,取版以治城,所坏甚多。后发一大冢,内有重阁,户扇皆枢转可开闭,四周为徼道通车,其高可以乘马。又铸铜为人数十枚,长五尺,皆大冠朱衣,执剑列侍灵座,皆刻铜人背后石壁,言殿中将军,或言侍郎、常侍。似公王之冢。破其棺,棺中有人,发已班白,衣冠鲜明,面体如生人。棺中云母厚尺许,以白玉璧三十枚藉尸。兵人辈共举出死人,以倚冢壁。有一玉长一尺许,形似冬瓜,从死人怀中透出堕地。两耳及鼻孔中,皆有黄金如枣许大,此则骸骨有假物而不朽之效也。〉
(葛洪的《抱朴子》中记载:吴国景帝(孙休)在位时,驻守广陵的将领挖掘了许多坟墓,取用墓板来修筑城墙,毁坏的坟墓非常多。后来发掘了一座大墓,墓内有重叠的阁楼,门扇都能靠转轴开合,四周有环绕的甬道可以通车,其高度足以让人骑马通过。墓中还铸造了数十个五尺高的铜人,都戴着高帽,身穿红衣,手持宝剑排列在灵柩旁侍奉。在这些铜人背后的石壁上都刻有文字,注明其身份为殿中将军,或是侍郎、常侍。看起来像是一座公侯或王爵的陵墓。士兵们打开棺木,发现里面躺着一个人,头发已经花白,但衣冠鲜艳明亮,面容体态如同活人一样。棺内铺着大约一尺厚的云母,尸身下垫着三十枚白玉璧。士兵们一起将尸体抬出来,靠着墓室的墙壁立着。有一件长约一尺、形状像冬瓜的玉器,从尸体的怀中滑落到地上。尸体的双耳和鼻孔中,都塞有大枣般的黄金。这大概就是借助外物来使骸骨不腐烂的功效吧。)
孙皓字元宗,权孙,和子也,一名彭祖,字皓宗。
孙皓,字元宗,是孙权的孙子,孙和的儿子,他还有一个名字叫彭祖,字皓宗。
孙休立,封皓为乌程侯,遣就国。
孙休即位后,封孙皓为乌程侯,并派遣他前往自己的封地。
西湖民景养相皓当大贵,皓阴喜而不敢泄。
西湖有个名叫景养的百姓给孙皓看相,说他将来必定大富大贵,孙皓听后内心暗自高兴,却不敢表露出来。
休薨,是时蜀初亡,而交阯携叛,国内震惧,贪得长君。
孙休去世时,蜀汉刚刚灭亡,而交趾地区又发动叛乱,吴国上下都感到震惊和恐惧,希望能拥立一位成年的君主。
左典军万彧昔为乌程令,与皓相善,称皓才识明断,是长沙桓王之畴也,又加之好学,奉遵法度,屡言之于丞相濮阳兴、左将军张布。
左典军万彧过去曾担任乌程县令,与孙皓关系很好。他称赞孙皓才华出众,见识卓越,决断分明,是长沙桓王孙策一类的人物,再加上他勤奋好学,遵守法度,便多次向丞相濮阳兴和左将军张布推荐孙皓。
兴、布说休妃太后朱,欲以皓为嗣。
濮阳兴和张布便去劝说孙休的皇后、当时的朱太后,想要立孙皓为继承人。
朱曰:“我寡妇人,安知社稷之虑,苟吴国无损,宗庙有赖可矣。”
朱太后说:“我一个寡妇,哪里懂得国家大事的谋划呢?只要对吴国没有损害,宗庙能有所倚靠就可以了。”
于是遂迎立皓,时年二十三。
于是,他们便迎接孙皓并立他为皇帝,当时他二十三岁。
改元,大赦。
更改年号,大赦天下。
是岁,于魏咸熙元年也。
这一年,是魏国的咸熙元年(公元264年)。
元兴元年八月,以上大将军施绩、大将军丁奉为左右大司马,张布为骠骑将军,加侍中,诸增位班赏,一皆如旧。
元兴元年(公元264年)八月,任命上大将军施绩、大将军丁奉分别为左、右大司马,任命张布为骠骑将军,加授侍中官职。所有增加的职位和赏赐,都依照旧例。
九月,贬太后为景皇后,追谥父和曰文皇帝,尊母何为太后。
九月,将朱太后降为景皇后,追谥自己的父亲孙和为文皇帝,尊奉母亲何氏为太后。
十月,封休太子𩅦为豫章王,次子汝南王,次子梁王,次子陈王,立皇后滕氏。
十月,册封孙休的太子孙𩅦为豫章王,二儿子为汝南王,三儿子为梁王,四儿子为陈王,并册立滕氏为皇后。
〈《江表传》曰:皓初立,发优诏,恤士民,开仓廪,振贫乏,科出宫女以配无妻,禽兽扰于苑者皆放之。当时翕然称为明主。〉
(《江表传》记载:孙皓刚即位时,颁布了优待抚恤的诏令,体恤官吏和百姓,打开粮仓救济贫困之人,放出宫女许配给没有妻子的男子,还将苑囿中饲养的禽兽全部放归山林。当时人们一致称赞他为英明的君主。)
皓既得志,麤暴骄盈,多忌讳,好酒色,大小失望。
孙皓得偿所愿后,变得粗暴、骄傲自满,有许多忌讳,沉湎于酒色,令朝野上下大失所望。
兴、布窃悔之。
万彧和张布私下里都对此感到后悔。
或以谮皓,十一月,诛兴、布。
有人将他们后悔之事加以诽谤报告给孙皓,(孙皓)便于元兴元年(公元264年)十一月,诛杀了万彧和张布。
十二月,孙休葬定陵。
同年十二月,孙休被安葬在定陵。
封后父滕牧为高密侯,舅何洪等三人皆列侯。
孙皓册封皇后滕氏的父亲滕牧为高密侯,册封舅舅何洪等三人都为列侯。
是岁,魏置交阯太守之郡。
这一年(公元264年),魏国设置了交阯郡并任命了太守。
晋文帝为魏相国,遣昔吴寿春城降将徐绍、孙彧衔命赍书,陈事势利害,以申喻皓。
晋文帝(司马昭)当时担任魏国相国,他派遣先前在寿春投降的吴国将领徐绍和孙彧,带着书信前去,向孙皓陈述时局的利害关系,以对他进行劝说。
〈《汉晋春秋》载晋文王与皓书曰:“圣人称有君臣然后有上下礼义,是故大必字小,小必事大,然后上下安服,群生获所。逮至末涂,纯德既毁,剿民之命,以争彊于天下,违礼顺之至理,则仁者弗由也。方今主上圣明,覆帱无外,仆备位宰辅,属当国重。唯华夏乖殊,方隅圮裂,六十馀载,金革亟动,无年不战,暴骸丧元,困悴罔定,每用悼心,坐以待旦。将欲止戈兴仁,为百姓请命,故分命偏师,平定蜀汉,役未经年,全军独克。于时猛将谋夫,朝臣庶士,咸以奉天时之宜,就既征之军,藉吞敌之势,宜遂回旗东指,以临吴境。舟师汎江,顺流而下,陆军南辕,取径四郡,兼成都之械,漕巴汉之粟,然后以中军整旅,三方云会,未及浃辰,可使江表厎平,南夏顺轨。然国朝深惟伐蜀之举,虽有静难之功,亦悼蜀民独罹其害,战于绵竹者,自元帅以下并受斩戮,伏尸蔽地,血流丹野。一之于前,犹追恨不忍,况重之于后乎?是故旋师案甲,思与南邦共全百姓之命。夫料力忖势,度资量险,远考古昔废兴之理,近鉴西蜀安危之效,隆德保祚,去危即顺,屈己以宁四海者,仁哲之高致也;履危偷安,陨德覆祚,而不称于后世者,非智者之所居也。今朝廷遣徐绍、孙彧献书喻怀,若书御于前,必少留意,回虑革筭,结欢弭兵,共为一家,惠矜吴会,施及中土,岂不泰哉!此昭心之大愿也,敢不承受。若不获命,则普天率土,期于大同,虽重干戈,固不获已也。”〉
(《汉晋春秋》记载晋文王司马昭写给孙皓的书信说:“圣人认为,有了君臣关系之后,才确立了上下的礼节和道义。因此,大国必须爱护小国,小国必须侍奉大国,这样上下才能安宁和顺,天下万物才能各得其所。到了末世,纯正的道德败坏,人们为了在天下争强,不惜残害百姓的生命,这违背了礼法顺应的最高准则,是仁德之人所不为的。当今魏国的主上圣明,恩泽覆盖天下。我身居宰辅之位,承担着国家的重任。只是华夏大地分裂疏离,四方疆土残破不全,六十多年来,战事频繁,无年不战,百姓尸骨暴露于野,人口大量丧失,困苦疲惫,不得安宁,我每每为此感到悲痛,常常忧心至坐待天明。我希望能止息战争、推行仁义,为天下百姓请命,所以派遣偏师平定了蜀汉,战役不到一年,全军便取得了胜利。当时,勇猛的将领和足智多谋的谋士,以及朝中百官都认为,应当顺应天时,凭借已经出征的军队和吞并敌国的气势,立即挥师东进,直逼吴国边境。水军可沿长江顺流而下,陆军可向南进发,取道四个郡,并利用成都的兵器,运输巴、汉两地的粮食,然后由中军主力整顿部队,三路大军云集并进,不出十二天,便可平定江东,让南方中国归顺。然而,朝廷深思伐蜀之举,虽然有平定祸乱的功劳,但也哀悼蜀地百姓独自遭受战祸。在绵竹作战的将士,从元帅以下都遭斩杀,尸体遍地,血流成河。有过一次这样的先例,我们追想起来尚且于心不忍,又怎能再重演一次呢?因此,我们决定班师回朝,休整军队,希望能与南方的贵国共同保全百姓的性命。衡量力量、揣度形势,计算资源、评估风险,远可考察古代王朝兴亡的道理,近可借鉴西蜀存亡的教训,推崇德行以保全基业,远离危难而顺应大势,委屈自己以安定天下,这是仁人智士的高尚追求;身处险境却苟且偷安,致使德行败坏、国祚倾覆,而不被后世称道,这不是智者所选择的道路。如今朝廷派遣徐绍、孙彧前来呈上书信,阐明我们的心意。如果您能稍加留意此信,改变想法和计策,与我们缔结友好、平息战争,共为一家,那么恩惠不仅能泽及吴会地区,也能遍及中原,这难道不是天下太平的幸事吗!这是我最真诚的愿望,冒昧地呈上,望您能接受。如果您不答应,那么为了天下一统的大业,我们即使再次发动战争,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甘露元年三月,皓遣使随绍、彧报书曰:“知以高世之才,处宰辅之任,渐导之功,勤亦至矣。孤以不德,阶承统绪,思与贤良共济世道,而以壅隔未有所缘,嘉意允著,深用依依。今遣光禄大夫纪陟、五官中郎将弘璆宣明至怀。”
甘露元年(公元265年)三月,孙皓派遣使者随同徐绍、孙彧带着回信说:“知道您以盖世之才,身居宰辅重任,您循循善诱的功劳,可以说是非常勤勉了。我德行浅薄,继承了皇位,希望能与贤良之士共同治理天下,但因地域阻隔而没有机会。您美好的心意非常显著,令我深深感动和向往。现在我派遣光禄大夫纪陟、五官中郎将弘璆前来,以表明我的心意。”
〈《江表传》曰:皓书两头言白,称名言而不著姓。 《吴录》曰:陟字子上,丹杨人。初为中书郎,孙峻使诘南阳王和,令其引分。陟密使令正辞自理,峻怒。陟惧,闭门不出。孙休时,父亮为尚书令,而陟为中书令,每朝会,诏以屏风隔其座。出为豫章太守。 干宝《晋纪》曰:陟、璆奉使如魏,入境而问讳,入国而问俗。寿春将王布示之马射,既而问之曰:“吴之君子亦能斯乎?”陟曰:“此军人骑士肄业所及,士大夫君子未有为之者矣。”布大惭。既至,魏帝见之,使傧问曰:“来时吴王何如?”陟对曰:“来时皇帝临轩,百寮陪位,御膳无恙。”晋文王飨之,百寮毕会,使傧者告曰:“某者安乐公也,某者匈奴单于也。”陟曰:“西主失土,为君王所礼,位同三代,莫不感义,匈奴边塞难羁之国,君王怀之,亲在坐席,此诚威恩远著。”又问:“吴之戍备几何?”对曰:“自西陵以至江都,五千七百里。”又问曰:“道里甚远,难为坚固?”对曰:“疆界虽远,而其险要必争之地,不过数四,犹人虽有八尺之躯靡不受患,其护风寒亦数处耳。”文王善之,厚为之礼。 臣松之以为人有八尺之体靡不受患,防护风寒岂唯数处?取譬若此,未足称能。若曰譬如金城万雉,所急防者四门而已。方陟此对,不犹愈乎! 《吴录》曰:皓以诸父与和相连及者,家属皆徙东冶,唯陟以有密旨,特封子孚都亭侯。孚弟瞻,字思远,入仕晋骠骑将军。弘璆,曲阿人,弘咨之孙,权外甥也。璆后至中书令、太子少傅。〉
(《江表传》记载:孙皓的书信开头和结尾都说“我启奏”,自称其名而不带姓氏。《吴录》记载:纪陟,字子上,是丹杨人。他起初担任中书郎,孙峻派他去诘问南阳王孙和,想让他自尽。纪陟秘密派人让孙和用正当的言辞为自己辩解,孙峻因此大怒。纪陟感到恐惧,便闭门不敢外出。孙休在位时,纪陟的父亲纪亮担任尚书令,而纪陟担任中书令,每次朝会,皇帝都下诏用屏风隔开父子二人的座位。后来他外任为豫章太守。干宝的《晋纪》记载:纪陟、弘璆奉命出使到魏国,进入边境就询问国君的名讳,进入国都就询问当地的风俗。寿春将领王布向他们展示骑马射箭,然后问道:“吴国的君子们也能这样吗?”纪陟回答说:“这是军人骑士练习的技艺,士大夫君子们是没有人做这些的。”王布感到非常惭愧。到达魏都后,魏帝接见了他们,派摈者问道:“你们来的时候吴王身体如何?”纪陟回答说:“我离开时,皇帝亲临殿堂,百官陪侍在侧,饮食起居一切安好。”晋文王(司马昭)设宴款待他们,百官都到齐了,派摈者介绍说:“这位是安乐公(刘禅),那位是匈奴单于。”纪陟说:“西蜀后主失去了国土,却受到君王的礼遇,地位如同三代国君的后裔,无不感激您的仁义;匈奴是边塞难以约束的国家,君王您却能感化他们,让他们亲自列席宴会,这实在彰显了您的威望与恩德远播四方。”又有人问:“吴国的戍防有多长?”纪陟回答说:“从西陵到江都,有五千七百里。”又问:“路程这么遥远,如何能坚固防守呢?”纪陟回答说:“疆界虽然辽阔,但那些险要的兵家必争之地,不过三四处,就好像人虽然有八尺高的身躯,全身都可能生病,但防护风寒的关键部位也只有几处罢了。”晋文王(司马昭)很欣赏他的回答,对他十分礼遇。臣裴松之认为:人有八尺之躯,全身都可能生病,防护风寒难道只在几个地方吗?用这样的比喻,不足以称得上是善于言辞。如果他说‘譬如坚固的城池有万丈城墙,所急需防守的也仅仅是四座城门而已。’,比起纪陟的回答,不是更好吗!《吴录》记载:孙皓将所有与孙和有关的叔父们的家属都流放到东冶,唯独纪陟因为曾有密令(保全孙和)的缘故,特别封他的儿子纪孚为都亭侯。纪孚的弟弟纪瞻,字思远,后来在晋朝做官,官至骠骑将军。弘璆是曲阿人,弘咨的孙子,孙权的外甥。弘璆后来官至中书令、太子少傅。)
绍行到濡须,召还杀之,徙其家属建安,始有白绍称美中国者故也。
当徐绍走到濡须时,被孙皓下令召回并处死,他的家属也被流放到建安郡,这是因为当初有人告发说徐绍称赞中原王朝(魏晋)。
夏四月,蒋陵言甘露降,于是改年大赦。
夏四月,蒋陵上报说有甘露降下,于是孙皓改换年号并大赦天下。
秋七月,皓逼杀景后朱氏,亡不在正殿,于苑中小屋治丧,众知其非疾病,莫不痛切。
秋七月,孙皓逼杀了景皇后朱氏。朱氏并非死于正殿,而是在苑中的一间小屋里为她办理丧事。众人都知道她不是因病去世,无不感到万分悲痛。
又送休四子于吴小城,寻复追杀大者二人。
孙皓又将孙休的四个儿子送到吴郡的一座小城,不久后又派人追杀了其中年长的两个。
九月,从西陵督步阐表,徙都武昌,御史大夫丁固、右将军诸葛靓镇建业。
九月,孙皓听从西陵督步阐的上表,将都城迁往武昌,并任命御史大夫丁固、右将军诸葛靓镇守建业。
陟、璆至洛,遇晋文帝崩,十一月,乃遣还。
纪陟、弘璆抵达洛阳时,恰逢晋文帝(司马昭)去世,直到十一月才被遣送回国。
皓至武昌,又大赦。
孙皓到达武昌后,又一次颁布大赦令。
以零陵南部为始安郡,桂阳南部为始兴郡。
他将零陵郡南部划出,设立始安郡;将桂阳郡南部划出,设立始兴郡。
十二月,晋受禅。
十二月,晋国接受了魏国的禅让,正式建朝。
宝鼎元年正月,遣大鸿胪张俨、五官中郎将丁忠吊祭晋文帝。
宝鼎元年(公元266年)正月,孙皓派遣大鸿胪张俨、五官中郎将丁忠前往晋国吊祭晋文帝(司马昭)。
及还,俨道病死。
等到返回时,张俨在途中病逝。
〈《吴录》曰:俨字子节,吴人也。弱冠知名,历显位,以博闻多识,拜大鸿胪。使于晋,皓谓俨曰:“今南北通好,以君为有出境之才,故相屈行。”对曰:“皇皇者华,蒙其荣耀,无古人延誉之美,磨厉锋锷,思不辱命。”既至,车骑将军贾充、尚书令裴秀、侍中荀勗等欲傲以所不知而不能屈。尚书仆射羊祜、尚书何桢并结缟带之好。〉
(《吴录》记载:张俨,字子节,吴郡人。二十岁时就已出名,历任多个重要官职,因其博学多闻,被任命为大鸿胪。出使晋国时,孙皓对张俨说:“如今南北两国通好,我认为您有出使他国的外交才能,所以才委屈您走这一趟。”张俨回答说:“使节的身份无比荣耀,我蒙受了这份光荣,虽然没有古代使臣那样的美誉,但我会竭尽全力,思考着如何不辜负您的使命。”到达晋国后,车骑将军贾充、尚书令裴秀、侍中荀勖等人想用他不知道的事情来羞辱他,但都未能使他屈服。尚书仆射羊祜、尚书何桢都与他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丁忠说皓曰:“北方守战之具不设,弋阳可袭而取。”
丁忠劝说孙皓道:“北方晋国的防守和作战准备并不充分,我们可以乘机偷袭并夺取弋阳。”
皓访群臣,镇西大将军陆凯曰:“夫兵不得已而用之耳,且三国鼎立已来,更相侵伐,无岁宁居。今彊敌新并巴蜀,有兼土之实,而遣使求亲,欲息兵役,不可谓其求援于我。今敌形势方彊,而欲徼幸求胜,未见其利也。”
孙皓征求群臣的意见,镇西大将军陆凯说:“军事力量是万不得已时才使用的。况且自三国鼎立以来,各国轮番相互征伐,没有一年能安宁。如今强大的敌人(晋国)刚刚吞并了巴蜀之地,已经有了兼并天下的实力,却派遣使者来建立友好关系,希望停止战争,这不能说是他们向我们求援。现在敌人的形势正值强盛,我们却想凭侥幸取胜,我看不出这有什么好处。”
车骑将军刘纂曰:“天生五才,谁能去兵?谲诈相雄,有自来矣。若其有阙,庸可弃乎?宜遣闲谍,以观其势。”
车骑将军刘纂说:“上天生出五种材料(金木水火土),谁能废除兵器呢?自古以来,各国就是通过诡计和欺诈来争夺霸权的。如果对方有可乘之机,我们怎能放弃呢?应当派遣间谍,去观察他们的虚实。”
皓阴纳纂言,且以蜀新平,故不行,然遂自绝。
孙皓私下里采纳了刘纂的建议,但考虑到蜀地刚刚被平定,所以没有立即出兵,然而从此便与晋国断绝了往来。
八月,所在言得大鼎,于是改年,大赦。
八月,各地都报告说发现了大鼎,于是孙皓改换年号,大赦天下。
以陆凯为左丞相,常侍万彧为右丞相。
任命陆凯为左丞相,常侍万彧为右丞相。
冬十月,永安山贼施但等聚众数千人,劫皓庶弟永安侯谦出乌程,取孙和陵上鼓吹曲盖。
冬季十月,永安的山贼施但等人聚集了数千人,劫持孙皓的庶弟永安侯孙谦离开乌程县,并夺取了孙和陵墓前的鼓吹乐队和曲盖仪仗。
比至建业,众万馀人。
等到他们抵达建业时,人数已超过一万人。
丁固、诸葛靓逆之于牛屯,大战,但等敗走。
丁固、诸葛靓在牛屯迎击叛军,经过一场大战,施但等人被打败逃走。
获谦,谦自杀。
孙谦被捕获后,自杀了。
〈《汉晋春秋》曰:初望气者云荆州有王气破扬州而建业宫不利,故皓徙武昌,遣使者发民掘荆州界大臣名家冢与山冈连者以厌之。既闻但反,自以为徙土得计也。使数百人鼓噪入建业,杀但妻子,云天子使荆州兵来破扬州贼,以厌前气。〉
(《汉晋春秋》记载:起初,有观察气运的方士说荆州有王者之气,将会克制扬州,这对建业的宫殿不利。因此孙皓迁都到武昌,并派遣使者征发民众,挖掘荆州境内与山冈相连的大臣名门墓葬,以此来压制这股王气。当他听说施但反叛后,自认为迁都的计策成功了。他派了数百人鼓噪着进入建业,杀了施但的妻子儿女,并宣称是天子派荆州兵前来攻破扬州贼寇,以此来压制之前所说的气数。)
分会稽为东阳郡,分吴、丹杨为吴兴郡。
将会稽郡分设为东阳郡,将吴郡和丹杨郡的部分地区分设为吴兴郡。
〈皓诏曰:“古者分土建国,所以褒赏贤能,广树藩屏。秦毁五等为三十六郡,汉室初兴,闿立乃至百五,因事制宜,盖无常数也。今吴郡阳羡、永安、馀杭、临水及丹杨故鄣、安吉、原乡、于潜诸县,地势水流之便,悉注乌程,既宜立郡以镇山越,且以藩卫明陵,奉承大祭,不亦可乎!其亟分此九县为吴兴郡,治乌程。”】
(孙皓下诏说:“古代分封土地建立邦国,是为了奖赏贤能之人,广泛地设置藩属作为屏障。秦朝废除了五等爵位,设立了三十六个郡;汉朝初年,设置的郡国多达一百零五个,都是根据实际情况制定合适的制度,并没有固定的数量。如今吴郡的阳羡、永安、余杭、临水以及丹杨郡的故鄣、安吉、原乡、于潜等县,从地势和水流的便利来看,都汇集于乌程,既适合设立一个郡来镇抚山越部族,又可以作为藩篱保卫明陵、主持重大祭祀,这难道不合适吗!应立即将这九个县划分出来,设立为吴兴郡,郡治设在乌程。”】
以零陵北部为邵陵郡。
将零陵郡的北部地区分出来,设立为邵陵郡。
十二月,皓还都建业,卫将军滕牧留镇武昌。
十二月,孙皓回到都城建业,卫将军滕牧则留守镇守武昌。
二年春,大赦。
(建衡)二年(公元270年)春天,孙皓下令大赦天下。
右丞相万彧上镇巴丘。
右丞相万彧溯江而上,前往巴丘镇守。
夏六月,起显明宫。
夏季六月,开始建造显明宫。
冬十二月,皓移居之。
冬季十二月,孙皓搬入宫中居住。
是岁,分豫章、庐陵、长沙为安成郡。
这一年,划分豫章郡、庐陵郡和长沙郡的部分地区,设立了安成郡。
三年春二月,以左右御史大夫丁固、孟仁为司徒、司空。
建衡三年(公元271年)春季二月,任命左御史大夫丁固为司徒,右御史大夫孟仁为司空。
〈《吴书》曰:初,固为尚书,梦松树生其腹上,谓人曰:“松字十八公也,后十八岁,吾其为公乎!”卒如梦焉。〉
(《吴书》记载:当初丁固担任尚书时,梦见一棵松树从他肚子上长出来。他对人说:“‘松’字由‘十八’和‘公’组成,十八年后,我难道会位列三公吗?”最终事情的发展果然应验了他的梦。)
秋九月,皓出东关,丁奉至合肥。
秋季九月,孙皓前往东关,丁奉抵达合肥。
是岁,遣交州刺史刘俊、前部督修则等入击交阯,为晋将毛炅等所破,皆死,兵散还合浦。
这一年,派遣交州刺史刘俊、前部督修则等人进入交阯进攻,被晋国将领毛炅等人击败,他们都战死了,溃散的士兵逃回合浦。
建衡元年春正月,立子瑾为太子,及淮阳、东平王。
建衡元年(公元269年)春季正月,立儿子孙瑾为太子,同时册封了淮阳王和东平王。
冬十月,改年,大赦。
冬季十月,改换年号,并实行大赦。
十一月,左丞相陆凯卒。
十一月,左丞相陆凯去世。
遣监军虞汜、威南将军薛珝、苍梧太守陶璜由荆州,监军李勗、督军徐存从建安海道,皆就合浦击交阯。
孙皓派遣监军虞汜、威南将军薛珝、苍梧太守陶璜率军从荆州出发,又派监军李勗、督军徐存率军从建安的海路出发,两路人马都在合浦郡会合,共同进攻交阯。
二年春,万彧还建业。
建衡二年(公元270年)春天,万彧返回都城建业。
李勗以建安道不通利,杀导将冯斐,引军还。
李勗因为认为建安的道路不通畅,便杀掉了向导将领冯斐,率领军队返回了。
三月,天火烧万馀家,死者七百人。
三月,发生了一场大火,烧毁了一万多户人家,造成七百人死亡。
夏四月,左大司马施绩卒。
夏天四月,左大司马施绩去世。
殿中列将何定曰:“少府李勗枉杀冯斐,擅彻军退还。”
殿中列将何定说:“少府李勗无故杀害冯斐,擅自率军撤退回来。”
勗及徐存家属皆伏诛。
李勗和徐存以及他们的家属都被处死。
秋九月,何定将兵五千人上夏口猎。
秋季九月,何定率领五千士兵前往夏口打猎。
都督孙秀奔晋。
都督孙秀投奔了晋国。
是岁大赦。
这一年,朝廷大赦天下。
三年春正月晦,皓举大众出华里,皓母及妃妾皆行,东观令华核等固争,乃还。
宝鼎三年(公元268年)春季正月最后一天,孙皓率领大军从华里出发,他的母亲、妃嫔和侍妾都一同随行。东观令华核等人坚决劝谏,孙皓这才返回。
〈《江表传》曰:初丹杨刁玄使蜀,得司马徽与刘廙论运命历数事。玄诈增其文以诳国人曰:“黄旗紫盖见于东南,终有天下者,荆、扬之君乎!”又得中国降人,言寿春下有童谣曰“吴天子当上”。皓闻之,喜曰:“此天命也。”即载其母妻子及后宫数千,从牛渚陆道西上,云青盖入洛阳,以顺天命。行遇大雪,道涂陷坏,兵士被甲持仗,百人共引一车,寒冻殆死。兵人不堪,皆曰:“若遇敌便当倒戈耳。”皓闻之,乃还。〉
(《江表传》记载:起初,丹杨人刁玄出使蜀国,得到了司马徽和刘廙讨论命运天数的文章。刁玄伪造并增添了其中的文字,用来欺骗国人说:“黄色的旗帜和紫色的车盖出现在东南方,最终能得到天下的,就是荆州、扬州的君主吧!”他又从北方(指晋国)投降而来的人那里听说,寿春一带流传着一句童谣:“吴国的天子应当上行(意指入主中原)。”孙皓听到后,高兴地说:“这正是天命啊。”于是,他用车载着母亲、妻儿以及后宫几千人,从牛渚沿陆路西进,声称要顶着象征天子的青色车盖进入洛阳,以顺应天命。行军途中遇到大雪,道路泥泞毁坏,士兵们穿着盔甲、拿着兵器,一百人才能拉动一辆车,又冷又冻,几乎快要死去。士兵们实在无法忍受,都说:“如果遇到敌人,我们肯定会掉转武器投降。”孙皓听到这些话,才下令返回。)
是岁,汜、璜破交阯,禽杀晋所置守将,九真、日南皆还属。
这一年,虞汜、陶璜攻破了交阯,俘虏并杀掉了晋朝设置的守将,九真、日南两个郡都重新归属东吴。
〈《汉晋春秋》曰:初霍弋遣杨稷、毛炅等戍,与之誓曰:“若贼围城,未百日而降者,家属诛;若过百日而城没者,刺史受其罪。”稷等日未满而粮尽,乞降于璜。璜不许,而给粮使守。吴人并谏,璜曰:“霍弋已死,无能来者,可须其粮尽,然后乃受,使彼来无罪,而我取有义,内训吾民,外怀邻国,不亦可乎!”稷、炅粮尽,救不至,乃纳之。 华阳国志曰:稷,犍为人。炅,建宁人。稷等城中食尽,死亡者半,将军王约反降,吴人得入城,获稷、炅,皆囚之。孙皓使送稷下都,稷至合浦,欧血死。初,毛炅与吴军战,杀前部督修则。陶璜等以炅壮勇,欲赦之。而则子允固求杀炅,炅亦不为璜等屈,璜等怒,靣缚炅诘之,曰:“晋兵贼!”炅厉声曰:“吴狗,何等为贼?”吴人生剖其腹,允割其心肝,骂曰:“庸复作贼?”炅犹骂不止,曰:“尚欲斩汝孙皓,汝父何死狗也!”乃斩之。晋武帝闻而哀矜,即诏使炅长子袭爵,馀三子皆关内侯。此与汉晋春秋所说不同。〉
(《汉晋春秋》记载:起初,霍弋派遣杨稷、毛炅等人驻守交阯,并与他们立誓说:“如果敌军围城,不到一百天就投降的,家属一律处死;如果超过一百天城池才陷落,我这个刺史自己承担罪责。”杨稷等人在坚守未满百日时粮食就已耗尽,于是向陶璜请求投降。陶璜没有答应,反而供给他们粮食让他们继续守城。吴军将士都劝谏他,陶璜说:“霍弋已经死了,不会有援兵来。我们可以等到他们粮食彻底吃完再接受投降,这样一来,他们投降就没有罪责,而我们占领城池也显得道义。对内可以教化我们的人民,对外可以怀柔邻国,这不也很好吗!”后来杨稷、毛炅的粮食耗尽,援兵也没到,陶璜这才接受了他们的投降。 《华阳国志》记载:杨稷是犍为郡人,毛炅是建宁郡人。杨稷等人在城中粮食吃光,死了一半人,将军王约反叛投降,吴军才得以入城,俘获了杨稷、毛炅,并将他们都囚禁起来。孙皓下令将杨稷押送到都城,杨稷走到合浦时,呕血而死。当初,毛炅与吴军作战时,曾杀死了吴军的前部督修则。陶璜等人因为毛炅英勇善战,想赦免他。但修则的儿子修允坚决要求杀死毛炅,而毛炅也不肯向陶璜等人屈服。陶璜等人大怒,将毛炅反绑起来审问他,骂道:“你这晋国来的贼兵!”毛炅厉声回敬道:“你们这些吴国的狗,谁才是贼?”吴兵便活活剖开他的肚子,修允割下他的心肝,骂道:“你这下还能再当贼吗?”毛炅仍然大骂不止,说:“我还要斩了你主子孙皓,你爹才是什么死狗!”于是将他斩首。晋武帝司马炎听说此事后,对他深感哀伤和同情,随即下诏让毛炅的长子继承爵位,其余三个儿子都封为关内侯。这个记载与《汉晋春秋》所说的不同。)
大赦,分交阯为新昌郡。
朝廷下令大赦天下,并将交阯郡分出一部分,设立了新昌郡。
诸将破扶严,置武平郡。
各位将军攻克了扶严,在此设立了武平郡。
以武昌督范慎为太尉。
朝廷任命武昌督范慎为太尉。
右大司马丁奉、司空孟仁卒。
右大司马丁奉、司空孟仁去世。
〈《吴录》曰:仁字恭武,江夏人也,本名宗,避皓字,易焉。少从南阳李肃学。其母为作厚褥大被,或问其故,母曰:“小儿无德致客,学者多贫,故为广被,庶可得与气类接也。”其读书夙夜不懈,肃奇之,曰:“卿宰相器也。”初为骠骑将军朱据军吏,将母在营。既不得志,又夜雨屋漏,因起涕泣,以谢其母,母曰:“但当勉之,何足泣也?”据亦稍知之,除为塩池司马。自能结网,手以捕鱼,作鲊寄母,母因以还之,曰:“汝为鱼官,而以鲊寄我,非避嫌也。”迁吴令。时皆不得将家之官,每得时物,来以寄母,常不先食。及闻母亡,犯禁委官,语在权传。特为减死一等,复使为官,盖优之也。 楚国先贤传曰:宗母嗜笋,冬节将至。时笋尚未生,宗入竹林哀叹,而笋为之出,得以供母,皆以为至孝之所致感。累迁光禄勋,遂至公矣。〉
(《吴录》记载:孟仁,字恭武,是江夏人,本名叫孟宗,为了避孙皓的名讳而改名。他年轻时师从南阳的李肃。他的母亲为他准备了厚实的褥子和宽大的被子,有人问为什么,他母亲回答说:“我儿子德行不足以招来宾客,而求学的读书人大多贫穷,所以我准备了宽大的被子,希望他能有机会和志同道合的人交往。”孟宗读书日夜不懈,李肃对他感到很惊奇,说:“您是宰相之才。”孟宗起初在骠骑将军朱据手下担任军吏,带着母亲住在军营里。当时他仕途不得志,又逢夜里下雨屋子漏水,便起身哭泣,向母亲道歉。他母亲说:“你只管努力就是了,这有什么值得哭的呢?”朱据也逐渐了解了他的为人,任命他为盐池司马。孟宗自己学会织网,亲手捕鱼,制作成鱼干寄给母亲。他母亲却把鱼干退了回去,说:“你身为管鱼的官吏,却把鱼干寄给我,这不是避嫌的做法。”后来他升任吴县县令。当时规定官员都不能带家眷赴任,孟宗每次得到时令的物品,都先派人送给母亲,自己从不先吃。当他得知母亲去世的消息后,违反禁令擅自离职,这件事记载在《孙权传》中。朝廷特地为他减免了死罪一等,让他官复原职,这大概是优待他。 《楚国先贤传》记载:孟宗的母亲很喜欢吃笋,冬天快到了,当时竹笋还没有生长出来。孟宗进入竹林哀伤感叹,竹笋竟因此长了出来,让他得以供奉母亲,人们都认为这是他至高的孝心所感动的。他之后屡次升迁,官至光禄勋,最终位列三公。)
西苑言凤皇集,改明年元。
西苑报告说有凤凰聚集,于是改定次年的年号。
凤皇元年秋八月,征西陵督步阐。
凤皇元年(公元272年)秋季八月,朝廷征召西陵都督步阐。
阐不应,据城降晋。
步阐没有应召,而是占据城池投降了晋国。
遣乐乡都督陆抗围取阐,阐众悉降。
于是派遣乐乡都督陆抗前去围攻步阐,步阐的部众全部投降。
阐及同计数十人皆夷三族。
步阐以及与他同谋的数十人都被诛灭三族。
大赦。
朝廷下令大赦天下。
是岁右丞相万彧被谴忧死,徙其子弟于庐陵。
这一年,右丞相万彧遭到谴责后忧虑而死,他的子弟被流放到庐陵郡。
〈《江表传》曰:初皓游华里,彧与丁奉、留平密谋曰:“此行不急,若至华里不归,社稷事重,不得不自还。”此语颇泄。皓闻知,以彧等旧臣,且以计忍而阴衔之。后因会,以毒酒饮彧,传酒人私减之。又饮留平,平觉之,服他药以解,得不死。彧自杀。平忧懑,月馀亦死。〉
(《江表传》记载:当初孙皓去华里游玩,万彧与丁奉、留平秘密商议说:“这次出行并不紧迫,如果他到了华里不回来,国家社稷事关重大,我们不得不自行返回都城。”这话有些泄露了出去。孙皓听说后,因为万彧等人是老臣,并且自己心中另有盘算,所以暂时隐忍,但暗中记恨在心。后来,孙皓趁一次宴会,用毒酒赐饮万彧,但传酒的仆人私下减少了毒酒的份量。孙皓又让留平饮酒,留平察觉到酒中有毒,服下其他药物解毒,才幸免于死。最终万彧自杀,留平也因忧愤,一个多月后去世了。)
何定奸秽发闻,伏诛。
何定的奸邪秽行被揭发,被处以死刑。
皓以其恶似张布,追改定名为布。
孙皓认为何定的罪恶与张布相似,于是追改何定的名字为“布”。
〈《江表传》曰:定,汝南人,本孙权给使也,后出补吏。定佞邪僭媚,自表先帝旧人,求还内侍,皓以为楼下都尉,典知酤籴事,专为威福。而皓信任,委以众事。定为子求少府李勗女,不许。定挟忿谮勗于皓,皓尺口诛之,焚其尸。定又使诸将各上好犬,皆千里远求,一犬至直数千匹。御犬率具缨,直钱一万。一犬一兵,养以捕兔供厨。所获无几。吴人皆归罪于定,而皓以为忠勤,赐爵列侯。 《吴历》曰:中书郎奚熙谮宛陵令贺惠。惠,劭弟也。遣使者徐粲讯治,熙又谮粲顾护不即决断。皓遣使就宛陵斩粲,收惠付狱。会赦得免。〉
(《江表传》记载:何定是汝南人,本来是孙权的侍从,后来出宫担任小吏。何定为人奸佞邪恶,惯于谄媚,他声称自己是先帝的旧臣,请求回到宫中侍奉。孙皓便任命他为楼下都尉,掌管酒米买卖等事,他趁机作威作福,独断专行。但孙皓很信任他,把许多事务都交给他处理。何定想为自己的儿子求娶少府李勖的女儿,但遭到拒绝。何定因此怀恨在心,便向孙皓诬陷李勖。孙皓下令将李勖处死,并焚烧了他的尸体。何定又让各位将领进献良犬,这些狗都是从千里之外寻来的,一条狗的价值就高达数千匹绢。皇帝的猎犬都配有华丽的缨络,价值一万钱。每条狗都配一名士兵专门饲养,用来捕捉兔子以供应御膳,但收获却很少。吴国的人都将罪责归于何定,孙皓却认为他忠诚勤勉,赐予他列侯的爵位。《吴历》记载:中书郎奚熙诬陷宛陵令贺惠。贺惠是贺邵的弟弟。孙皓派遣使者徐粲前去审理,奚熙又诬陷徐粲偏袒贺惠,迟迟不作判决。孙皓于是派人到宛陵将徐粲斩首,并把贺惠逮捕入狱。后来贺惠恰逢大赦才得以幸免。)
二年春三月,以陆抗为大司马。
凤凰二年(公元273年)春天三月,朝廷任命陆抗为大司马。
司徒丁固卒。
司徒丁固去世。
秋九月,改封淮阳为鲁,东平为齐,又封陈留、章陵等九王,凡十一王,王给三千兵。
秋天九月,改封淮阳王为鲁王,东平王为齐王,另外又册封了陈留王、章陵王等九位宗王,总计有十一位宗王,每位藩王配备三千士兵。
大赦。
大赦天下。
皓爱妾或使人至市劫夺百姓财物,司市中郎将陈声,素皓幸臣也,恃皓宠遇,绳之以法。
孙皓的一个爱妾派人到市场上抢夺百姓的财物。司市中郎将陈声一向是孙皓的宠臣,他依仗着自己所受的宠幸,将这些人依法惩办。
妾以愬皓,皓大怒,假他事烧锯断声头,投其身于四望之下。
那个小妾向孙皓告状,孙皓勃然大怒,便借故用烧红的锯子锯下陈声的头,并将其尸身扔到四望台下。
是岁,太尉范慎卒。
这一年,太尉范慎去世。
三年,会稽妖言章安侯奋当为天子。
凤凰三年(公元274年),会稽郡出现妖言,说章安侯孙奋将要成为天子。
临海太守奚熙与会稽太守郭诞书,非论国政。
临海太守奚熙写信给会稽太守郭诞,非议国家政事。
诞但白熙书,不白妖言,送付建安作船。
郭诞只上报了奚熙的信,没有上报有关妖言的情况,因此获罪被送到建安郡罚作劳役造船。
〈会稽邵氏〈家传〉曰:邵畴字温伯,时为诞功曹。诞被收,惶遽无以自明。畴进曰:“畴今自在,畴之事,明府何忧?”遂诣吏自列,云不白妖言,事由于己,非府君罪。吏上畴辞,皓怒犹盛。畴虑诞卒不免,遂自杀以证之。临亡,置辞曰:“畴生长边陲,不闲教道,得以门资,厕身本郡,逾越侪类,位极朝右,不能赞扬盛化,养之以福。今妖讹横兴,干国乱纪,畴以噂𠴲之语,本非事实,虽家诵人咏,不足有虑。天下重器,而匹夫横议,疾其丑声,不忍闻见,欲含垢藏疾,不彰之翰笔,镇躁归静,使之自息。愚心勤勤,每执斯旨,故诞屈其所是,默以见从。此之为愆,实由于畴。谨不敢逃死,归罪有司,唯乞天鉴,特垂清察。”吏收畴丧,得辞以闻,皓乃免诞大刑,送付建安作船。畴亡时,年四十。皓嘉畴节义,诏郡县图形庙堂。〉
(《会稽邵氏家传》记载:邵畴,字温伯,当时担任郭诞的功曹。郭诞被逮捕后,惊慌失措,无法为自己辩解。邵畴上前说:“我邵畴还在这里,这件事是我的责任,府君您有什么好担忧的?”于是他便到官吏那里自首,说没有上报妖言的责任在于自己,并非府君的罪过。官吏上报了邵畴的供词,但孙皓的怒气依然很盛。邵畴担心郭诞最终无法幸免,于是自杀来证明自己的话。临死前,他留下遗言说:“我生长在边远地区,不熟悉礼仪教化,凭借门第出身,才得以在本郡任职,超越同辈,位列朝廷。但我没能赞美弘扬圣上的教化,为国家增添福分。如今妖言四起,扰乱国家纲纪,我认为这些传闻本非事实,即便家喻户晓,也不值得忧虑。天下大权是何等重要,而平民百姓却肆意非议,我厌恶这种丑恶的言论,不忍心听闻,想要容忍并掩盖这些弊病,不将它形诸笔墨,以求平息骚动,使其自行消亡。我内心恳切,一直秉持这个宗旨,所以郭诞才委屈自己,默默地听从了我的意见。这个过错,实在是由我邵畴造成的。我不敢逃避死亡,愿向主管官吏承担罪责,只祈求上天明鉴,给予清楚的审查。”官吏收殓了邵畴的尸体,得到了他的遗言并上报。孙皓于是免除了郭诞的死刑,将他送到建安郡去造船。邵畴去世时,年仅四十岁。孙皓嘉许邵畴的节义,下诏让郡县将他的画像画在庙堂里。)
遣三郡督何植收熙,熙发兵自卫,断绝海道。
孙皓派遣三郡督何植去逮捕奚熙,奚熙起兵自卫,并切断了海路。
熙部曲杀熙,送首建业,夷三族。
奚熙的部曲杀害了他,将他的首级送到建业,他的三族也因此被诛灭。
秋七月,遣使者二十五人分至州郡,科出亡叛。
秋季七月,派遣二十五名使者分别前往各州郡,搜查检举逃亡和叛乱的人。
大司马陆抗卒。
大司马陆抗去世。
自改年及是岁,连大疫。
从改换年号那年到这一年,连年发生大的瘟疫。
分郁林为桂林郡。
将郁林郡分出一部分,设立了桂林郡。
天册元年,吴郡言掘地得银,长一尺,广三分,刻上有年月字,于是大赦,改年。
天册元年(公元275年),吴郡上报说挖地时发现一块银,长一尺,宽三分,上面刻有年月的文字。于是孙皓大赦天下,并改换了年号。
天玺元年,吴郡言临平湖自汉末草秽壅塞,今更开通。
天玺元年(公元276年),吴郡上报说临平湖自从汉朝末年被荒草淤泥堵塞后,如今又重新畅通了。
长老相传,此湖塞,天下乱,此湖开,天下平。
当地的老人们代代相传说,这个湖堵塞了,天下就会大乱;这个湖畅通了,天下就会太平。
又于湖边得石函,中有小石,青白色,长四寸,广二寸馀,刻上作皇帝字,于是改年,大赦。
又在湖边发现一个石匣,里面有一块青白色的小石头,长四寸,宽两寸多,上面刻有‘皇帝’二字。于是(孙皓)就改换年号,实行大赦。
会稽太守车浚、湘东太守张咏不出筭缗,就在所斩之,徇首诸郡。
会稽太守车浚和湘东太守张咏没有上交足额的筭缗钱,(孙皓)便下令将他们就地斩首,并将首级传示各郡。
〈《江表传》曰:浚在公清忠,值郡荒旱,民无资粮,表求振贷。皓谓浚欲树私恩,遣人枭首。又尚书熊睦见皓酷虐,微有所谏,皓使人以刀环撞杀之,身无完肌。〉
(《江表传》记载:车浚为官清廉忠诚,当时他所管辖的郡遭遇荒年和旱灾,百姓没有粮食,他上表请求朝廷发放赈灾贷款。孙皓认为车浚想借此施展私人恩惠,便派人将他斩首示众。此外,尚书熊睦看到孙皓残暴酷虐,稍微进言劝谏,孙皓就派人用刀环将他活活撞死,以致尸身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
秋八月,京下督孙楷降晋。
秋季八月,京下督孙楷投降了晋朝。
鄱阳言历阳山石文理成字,凡二十,云“楚九州渚,吴九州都,扬州士,作天子,四世治,太平始”。
鄱阳郡报告说,历阳山上的石头纹理天然形成了二十个字,内容是:‘楚地是九州的水泽中心,吴国是九州的都城,扬州的人士将成为天子,统治四代之后,太平盛世便会开始。’
〈《江表传》曰:历阳县有石山临水,高百丈,其三十丈所,有七穿骈罗,穿中色黄赤,不与本体相似,俗相传谓之石印。又云,石印封发,天下当太平。下有祠屋,巫祝言石印神有三郎。时历阳长表上言石印发,皓遣使以太牢祭历山。巫言,石印三郎说“天下方太平”。使者作高梯,上看印文,诈以朱书石作二十字,还以启皓。皓大喜曰:“吴当为九州作都、渚乎!从大皇帝逮孤四世矣,太平之主,非孤复谁?”重遣使,以印绶拜三郎为王,又刻石立铭,褒赞灵德,以荅休祥。〉
(《江表传》记载说:历阳县有一座临水的石山,高一百丈,在三十丈高的地方,有七个洞孔并排排列,洞孔中颜色黄赤,与山体本身不同,民间相传称之为“石印”。又有说法是,石印显现时,天下就会太平。山下有祠庙,巫师祝官说石印之神有三位郎君。当时历阳县令上表说石印显现,孙皓便派遣使者用牛羊猪三牲全备的太牢之礼祭祀历山。巫师说,石印三郎神说“天下即将太平”。使者搭起高梯,上去查看印文,并欺骗性地用朱砂在石头上写了二十个字,回来报告给孙皓。孙皓大喜道:“这难道是说我吴国将要成为天下的都城和中心吗?从大皇帝(孙权)到我,已经四代了,这太平盛世的君主,除了我还有谁呢?”于是他再次派遣使者,带着印绶封石印三郎神为王,又刻石立碑,褒扬赞美神灵的功德,以回应这个祥瑞。)
又吴兴阳羡山有空石,长十馀丈,名曰石室,在所表为大瑞。
此外,吴兴郡阳羡县的山上有一块中空的石头,长十余丈,名叫“石室”,当地官员上表称这是大吉之兆。
乃遣兼司徒董朝、兼太常周处至阳羡县,封襌国山。
于是(孙皓)派遣兼任司徒的董朝、兼任太常的周处前往阳羡县,在国山举行封禅大典。
明年改元,大赦,以恊石文。
第二年更改年号,大赦天下,以此来应和石头上出现的文字祥瑞。
天纪元年夏,夏口督孙慎出江夏、汝南,烧略居民。
天纪元年(公元277年)夏天,夏口督孙慎出兵到江夏、汝南一带,烧杀抢掠当地居民。
初,驺子张俶多所谮白,累迁为司直中郎将,封侯,甚见宠爱,是岁奸情发闻,伏诛。
起初,马夫的儿子张俶多次诬陷他人,屡次升迁为司直中郎将,并被封侯,深得孙皓的宠爱。就在这一年(天纪元年,公元277年),他的奸恶罪行败露,被处决。
〈《江表传》曰:俶父,会稽山阴县卒也,知俶不良,上表云:“若用俶为司直,有罪乞不从坐。”皓许之。俶表正弹曲二十人,专纠司不法,于是爱恶相攻,互相谤告。弹曲承言,收系囹圄,听讼失理,狱以贿成。人民穷困,无所措手足。俶奢淫无厌,取小妻三十馀人,擅杀无辜,众奸并发,父子俱见车裂。〉
(《江表传》记载:张俶的父亲是会稽郡山阴县的一名士卒,他知道张俶品行不端,便上表说:“如果任用张俶为司直,他若犯罪,恳请不要让我连坐。”孙皓同意了。张俶上表纠弹了二十名官员,专门检举官吏的不法行为,于是喜爱和憎恶他的人相互攻击,彼此诽谤告发。被弹劾的官员根据他的指控,即被收押入狱,案件审理失去公允,判决全凭贿赂。百姓穷困潦倒,走投无路。张俶生活奢侈淫乱,没有满足的时候,娶了三十多个小妾,擅自杀害无辜之人。当他的种种罪行一同败露后,父子二人都被处以车裂之刑。)
二年秋七月,立成纪、宣威等十一王,王给三千兵,大赦。
天纪二年(公元278年)秋天七月,孙皓册立成纪王、宣威王等十一个王,每位王赐予三千士兵,并下令大赦天下。
三年夏,郭马反。
天纪三年(公元279年)夏天,郭马发动叛乱。
马本合浦太守修允部曲督。
郭马原本是合浦太守修允属下的部曲督。
允转桂林太守,疾病,住广州,先遣马将五百兵至郡安抚诸夷。
修允调任桂林太守,但因病留在广州,他先派遣郭马率领五百名士兵前往桂林郡安抚各少数民族。
允死,兵当分给,马等累世旧军,不乐离别。
修允死后,他的部队应当被分派给其他人,但郭马等人是世代相传的旧部,不愿意被拆散分离。
皓时又科实广州户口,马与部曲将何典、王族、吴述、殷兴等因此恐动兵民,合聚人众,攻杀广州督虞授。
这时,孙皓又下令核查登记广州地区的户口,郭马与他的部曲将何典、王族、吴述、殷兴等人便借此机会煽动军民,聚集人马,攻杀了广州督虞授。
马自号都督交广二州诸军事、安南将军,兴广州刺史,述南海太守。
郭马自称为都督交、广二州诸军事、安南将军,任命殷兴为广州刺史,吴述为南海太守。
典攻苍梧,族攻始兴。
何典进攻苍梧郡,王族进攻始兴郡。
〈《汉晋春秋》曰:先是,吴有说谶者曰:“吴之败,兵起南裔,亡吴者公孙也。”皓闻之,文武职位至于卒伍有姓公孙者,皆徙于广州,不令停江边。及闻马反,大惧曰:“此天亡也。”〉
(《汉晋春秋》记载:在此之前,吴国有个解说谶语的人说:“吴国的败亡,将由南疆的叛乱开始,灭亡吴国的人姓公孙。”孙皓听闻后,便将朝中所有姓公孙的文武官员乃至普通士兵,全都流放到广州,不让他们留在长江边。等到听说郭马叛乱,他非常恐惧地说:“这是上天要灭亡我啊。”)
八月,以军师张悌为丞相,牛渚都督何植为司徒。
八月,孙皓任命军师张悌为丞相,牛渚都督何植为司徒。
执金吾滕循为司空,未拜,转镇南将军,假节领广州牧,率万人从东道讨马,与族遇于始兴,未得前。
执金吾滕循被任命为司空,但还未正式上任,就转任为镇南将军,并被授予符节,兼任广州牧,率领一万军队从东路讨伐郭马。他在始兴与王族遭遇,未能继续前进。
马杀南海太守刘略,逐广州刺史徐旗。
郭马杀害了南海太守刘略,并驱逐了广州刺史徐旗。
皓又遣徐陵督陶濬将七千人从西道,命交州牧陶璜部伍所领及合浦、郁林诸郡兵,当与东西军共击马。
孙皓又派遣徐陵督陶濬率领七千人从西路进发,并命令交州牧陶璜组织其麾下部队以及合浦、郁林等郡的兵力,与东西两路大军共同夹击郭马。
有鬼目菜生工人黄耇家,依缘枣树,长丈馀,茎广四寸,厚三分。
一种叫做“鬼目菜”的植物生长在工人黄耇的家中,它依附着枣树生长,长达一丈多,茎有四寸宽,三分厚。
又有买菜生工人吴平家,高四尺,厚三分,如枇杷形,上广尺八寸,下茎广五寸,两边生叶绿色。
另外有一种叫做“买菜”的植物生长在工人吴平的家中,高四尺,厚三分,形状像枇杷,上部宽一尺八寸,下部的茎有五寸宽,两边长着绿色的叶子。
东观案图,名鬼目作芝草,买菜作平虑草,遂以耇为侍芝郎,平为平虑郎,皆银印青绶。
东观的官员查阅图籍后,将“鬼目菜”命名为“芝草”,将“买菜”命名为“平虑草”,于是任命黄耇为侍芝郎,吴平为平虑郎,都授予他们银印和青色绶带。
冬,晋命镇东大将军司马伷向涂中,安东将军王浑、扬州刺史周浚向牛渚,建威将军王戎向武昌,平南将军胡奋向夏口,镇南将军杜预向江陵,龙骧将军王濬、广武将军唐彬浮江东下,太尉贾充为大都督,量宜处要,尽军势之中。
冬季,晋国派遣镇东大将军司马伷进攻涂中,安东将军王浑和扬州刺史周浚进攻牛渚,建威将军王戎进攻武昌,平南将军胡奋进攻夏口,镇南将军杜预进攻江陵,龙骧将军王濬和广武将军唐彬率水军沿长江东下。太尉贾充担任大都督,负责依据战况在关键地点部署兵力,统领全军。
陶濬至武昌,闻北军大出,停驻不前。
陶濬行军至武昌时,听说晋国大军已经出动,便停驻下来,不敢前进。
初,皓每宴会群臣,无不咸令沈醉。
起初,孙皓每次与群臣宴饮,必定要让所有人都喝得大醉。
置黄门郎十人,特不与酒,侍立终日,为司过之吏。
他设置了十名黄门郎,特意不让他们饮酒,而是让他们整日侍立在旁,作为专门记录过失的官员。
宴罢之后,各奏其阙失,迕视之咎,谬言之愆,罔有不举。
宴会结束后,这些黄门郎就各自上奏朝臣们的过失,无论是冒犯地直视君主,还是言语上的差错,全都被毫无遗漏地检举出来。
大者即加威刑,小者辄以为罪。
对于过错大的,立刻施以严刑;对于过错小的,也一概治罪。
后宫数千,而采择无已。
他的后宫已有数千名女子,但他搜罗美女入宫之事却从未停止。
又激水入宫,宫人有不合意者,辄杀流之。
他又引水进入后宫,宫女中有不合他心意的,就杀了扔进水里。
或剥人之面,或凿人之眼。
有时剥掉人的面皮,有时挖掉人的眼睛。
岑昏险谀贵幸,致位九列,好兴功役,众所患苦。
岑昏为人奸险谄媚,因此得到孙皓的宠信,位列九卿。他喜欢大兴土木工程,让百姓们都深受其苦。
是以上下离心,莫为皓尽力,盖积恶已极,不复堪命故也。
因此,朝廷上下离心离德,没有人愿意为孙皓尽力,这大概是因为他作恶多端,恶贯满盈,已经不再能承受天命了。
〈吴平后,晋侍中庾峻等问皓侍中李仁曰:“闻吴主披人面,刖人足,有诸乎?”仁曰:“以告者过也。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盖此事也,若信有之,亦不足能怪。昔唐、虞五刑,三代七辟,肉刑之制,未为酷虐。皓为一国之主,秉杀生之柄,罪人陷法,加之以惩,何足多罪!夫受尧诛者不能无怨,受桀赏者不能无慕,此人情也。”又问曰:“云归命侯乃恶人横睛逆视,皆凿其眼,有诸乎?”仁曰:“亦无此事,传之者谬耳。曲礼曰视天子由袷以下,视诸侯由颐以下,视大夫由衡,视士则平面,得游目五步之内;视上于衡则傲,下于带则忧,旁则邪。以礼视瞻,高下不可不慎,况人君乎哉?视人君相迕,是乃礼所谓傲慢;傲慢则无礼,无礼则不臣,不臣则犯罪,犯罪则陷不测矣。正使有之,将有何失?”凡仁所荅,峻等皆善之,文多不悉载。〉
(吴国被平定后,晋国侍中庾峻等人问孙皓的侍中李仁说:“听说吴国国主孙皓会剥人面皮、砍人双脚,有这回事吗?”李仁回答说:“告诉您这话的人说得太过了。君子讨厌身处下游,因为天下的坏事都会归到他头上。这件事,就算真的有,也不值得奇怪。从前唐尧、虞舜时代有五种刑罚,夏、商、周三代有七种辟法,肉刑的制度,并不算酷虐。孙皓作为一国之主,掌握着生杀大权,罪人触犯法律,对他加以惩处,这算不上什么大罪!被尧帝诛杀的人不可能没有怨言,被夏桀奖赏的人不可能不仰慕,这是人之常情。”庾峻等人又问:“听说归命侯(孙皓)憎恶别人瞪着眼睛忤逆地看他,就会把他们的眼睛都挖出来,有这回事吗?”李仁回答说:“也没有这回事,是传闻搞错了。《礼记·曲礼》上说:看天子时,目光应在衣领以下;看诸侯时,在下巴以下;看大夫时,与车衡平齐;看士时,则平视,目光可以在五步内游移。目光高于车衡就是傲慢,低于腰带就是忧愁,斜视就是心术不正。按照礼节瞻仰君主,目光高低不可不谨慎,更何况是面对国君呢?冒犯地直视君主,就是礼法上所说的傲慢;傲慢就是无礼,无礼就是不守臣道,不守臣道就是犯罪,犯了罪就会陷入不测的境地。即便真的有挖眼这种事,又有什么不妥呢?”凡是李仁所回答的,庾峻等人都认为很好,因文字太多,这里就不全部记载了。)
四年春,立中山、代等十一王,大赦。
天纪四年(公元280年)春天,孙皓册封了中山王、代王等十一个王,并实行大赦天下。
濬、彬所至,则土崩瓦解,靡有御者。
王濬、王彬的军队所到之处,吴国的防线就土崩瓦解,没有人能够抵挡。
预又斩江陵督伍延,浑复斩丞相张悌、丹杨太守沈莹等,所在战克。
杜预又斩杀了江陵督伍延,王浑也斩杀了吴国丞相张悌、丹杨太守沈莹等人,晋军所到之处都取得了胜利。
〈干宝《晋纪》曰:吴丞相军师张悌、护军孙震、丹杨太守沈莹帅众三万济江,围成阳都尉张乔于杨荷桥,众才七千,闭栅自守,举白接告降。吴副军师诸葛靓欲屠之,悌曰:“彊敌在前,不宜先事其小;且杀降不祥。”靓曰:“此等以救兵未至而力少,故且伪降以缓我,非来伏也。因其无战心而尽坑之,可以成三军之气。若舍之而前,必为后患。”悌不从,抚之而进。与讨吴护军张翰、扬州刺史周浚成阵相对。沈莹领丹杨锐卒刀楯五千,号曰青巾兵,前后屡陷坚阵,于是以驰淮南军,三冲不动。退引乱,薛胜、蒋班因其乱而乘之,吴军以次土崩,将帅不能止,张乔又出其后,大败吴军于阪桥,获悌、震、莹等。 《襄阳记》曰:悌字巨先,襄阳人,少有名理,孙休时为屯骑校尉。魏伐蜀,吴人问悌曰:“司马氏得政以来,大难屡作,智力虽丰,而百姓未服也。今又竭其资力,远征巴蜀,兵劳民疲而不知恤,败于不暇,何以能济?昔夫差伐齐,非不克胜,所以危亡,不忧其本也,况彼之争地乎!”悌曰:“不然。曹操虽功盖中夏,威震四海,崇诈杖术,征伐无已,民畏其威,而不怀其德也。丕、叡承之,系以惨虐,内兴宫室,外惧雄豪,东西驱驰,无岁获安,彼之失民,为日久矣。司马懿父子,自握其柄,累有大功,除其烦苛而布其平惠,为之谋主而救其疾,民心归之,亦已久矣。故淮南三叛而腹心不扰,曹髦之死,四方不动,摧坚敌如折枯,荡异同如反掌,任贤使能,各尽其心,非智勇兼人,孰能如之?其威武张矣,本根固矣,群情服矣,奸计立矣。今蜀阉宦专朝,国无政令,而玩戎黩武,民劳卒弊,竞于外利,不修守备。彼彊弱不同,智筭亦胜,因危而伐,殆其克乎!若其不克,不过无功,终无退北之忧,覆军之虑也,何为不可哉?昔楚剑利而秦昭惧,孟明用而晋人忧,彼之得志,故我之大患也。”吴人笑其言,而蜀果降于魏。晋来伐吴,皓使悌督沈莹、诸葛靓,率众三万渡江逆之。至牛渚,沈莹曰:“晋治水军于蜀久矣,今倾国大举,万里齐力,必悉益州之众浮江而下。我上流诸军,无有戒备,名将皆死,幼少当任,恐边江诸城,尽莫能御也。晋之水军,必至于此矣!宜畜众力,待来一战。若胜之日,江西自清,上方虽坏,可还取之。今渡江逆战,胜不可保,若或摧丧,则大事去矣。”悌曰:“吴之将亡,贤愚所知,非今日也。吾恐蜀兵来至此,众心必骇惧,不可复整。今宜渡江,可用决战力争。若其败丧,则同死社稷,无所复恨。若其克胜,则北敌奔走,兵势万倍,便当乘威南上,逆之中道,不忧不破也。若如子计,恐行散尽,相与坐待敌到,君臣俱降,无复一人死难者,不亦辱乎!”遂渡江战,吴军大败。诸葛靓与五六百人退走,使过迎悌,悌不肯去,靓自往牵之,谓曰:“且夫天下存亡有大数,岂卿一人所知,如何故自取死为?”悌垂涕曰:“仲思,今日是我死日也。且我作儿童时,便为卿家丞相所拔,常恐不得其死,负名贤知顾。今以身徇社稷,复何遁邪?莫牵曳之如是。”靓流涕放之,去百馀步,已见为晋军所杀。 《吴录》曰:悌少知名,及处大任,希合时趣,将护左右,清论讥之。 《搜神记》曰:临海松阳人柳荣从悌至杨府,荣病死船中二日,时军已上岸,无有埋之者,忽然大呼,言“人缚军师!人缚军师!”声激扬,遂活。人问之,荣曰:“上天北斗门下卒见人缚张悌,意中大愕,不觉大呼,言‘何以缚张军师。’门下人怒荣,叱逐使去。荣便去,怖惧,口馀声发扬耳。”其日,悌战死。荣至晋元帝时犹在。〉
(干宝的《晋纪》记载:吴国丞相兼军师张悌、护军孙震、丹杨太守沈莹率领三万军队渡过长江,在杨荷桥包围了成阳都尉张乔。张乔部下只有七千人,于是关闭栅栏自守,并举起白旗表示投降。吴国副军师诸葛靓想要屠杀降兵,张悌说:“强大的敌人在前,不应该先处理这些小事;况且杀死投降的人不吉利。”诸葛靓说:“这些人是因为救兵未到而兵力不足,所以才假装投降来拖延我们,并非真心归服。我们应该趁他们没有斗志时全部坑杀,这样可以提升我军的士气。如果放过他们继续前进,将来必成后患。”张悌没有听从,安抚了降兵后继续进军。随后与晋国的讨吴护军张翰、扬州刺史周浚的军队列阵相对。沈莹率领丹杨郡的五千精锐刀盾兵,号称“青巾兵”,这些人曾多次攻破坚固的阵地。沈莹于是率领他们冲击晋国的淮南军,连续三次冲锋都未能撼动对方阵脚。撤退时阵型混乱,晋将薛胜、蒋班趁机进攻,吴军随之崩溃,将帅无法制止。先前投降的张乔也从吴军背后杀出,在阪桥大败吴军,俘获了张悌、孙震、沈莹等人。《襄阳记》记载:张悌字巨先,是襄阳人,年轻时就以明理著称,孙休在位时担任屯骑校尉。魏国讨伐蜀国时,吴国有人问张悌说:“司马氏执政以来,屡次发生大乱,他们虽然智谋武力强大,但百姓并不信服。如今又耗尽国力远征巴蜀,士兵劳苦百姓疲惫却不知体恤,必然会因来不及应对而失败,怎么可能成功呢?过去吴王夫差讨伐齐国,不是没有获胜,但他之所以危亡,是因为不顾及自己的根本,何况司马氏是为了争夺土地呢!”张悌回答说:“并非如此。曹操虽然功盖华夏,威震四海,但他崇尚欺诈权术,征伐不断,百姓只是畏惧他的威势,并不感怀他的恩德。曹丕、曹叡继承大业后,统治更加残酷,对内大兴土木修建宫室,对外防备各地豪强,东西奔波,百姓没有一年能够安宁,他们失去民心已经很久了。司马懿父子掌握大权后,屡建大功,废除了烦苛的政令,施行了平和的恩惠政策,为国家出谋划策,拯救了危难,民心归附他们也已经很久了。所以淮南发生三次叛乱而国家腹心地区毫不动摇,曹髦被杀而四方无人响应。他们摧毁强敌如同折断枯木,扫平异己如同反转手掌,任用贤能之士,使他们各尽其心。如果不是智勇双全的人,谁能做到这样?他们的威势已经彰显,根基已经稳固,人心已经归服,计谋已经成功。如今蜀国宦官专权,国家没有法纪,而且穷兵黩武,百姓劳苦士兵疲惫,只顾争夺外部利益,而不修整防备。晋蜀两国强弱不同,智谋算计上晋国也更胜一筹,趁着蜀国危难而出兵征伐,大概是能成功的吧!就算不成功,也不过是无功而返,终究没有后退战败、全军覆没的忧虑,为什么不可以呢?过去楚国的剑锋利而秦昭王畏惧,孟明被晋国任用而晋国人担忧,晋国的得志,正是我们吴国的大患啊。”吴国人听了都嘲笑他的话,但后来蜀国果然向魏国投降了。晋国前来讨伐吴国时,孙皓派张悌都督沈莹、诸葛靓,率领三万军队渡江迎敌。到达牛渚时,沈莹说:“晋国在蜀地训练水军已经很久了,如今倾全国之力大举进攻,万里之外协同作战,必定会动用益州全部的军队顺流而下。我们上游的各路军队都没有戒备,名将都已去世,由年轻人担当重任,恐怕沿江的各个城池都无法抵挡。晋国的水军一定会打到这里!我们应该积蓄兵力,等待他们前来决一死战。如果获胜,长江以西的地区自然平定,上游地区即使失陷了,也可以夺回来。现在渡江迎战,胜负难料,如果一旦失败,国家大事就完了。”张悌说:“吴国将要灭亡,这是无论贤愚都知道的事,不是今天才明白的。我担心蜀地的水军来到这里时,我军士气必然惊恐,无法再整顿。现在应该渡江,凭藉决战的勇气力战。如果战败了,就为国家社稷一同殉难,再没有什么遗憾。如果侥幸获胜,那么北方的敌人就会逃跑,我军声势将增长万倍,便可乘胜向南进军,在半路拦截敌人,不愁不能击破。如果按照你的计策,恐怕军队会自行溃散,大家坐等敌人到来,最后君臣一起投降,没有一个人为国殉难,这难道不耻辱吗!”于是率军渡江作战,吴军大败。诸葛靓带着五六百人撤退,派人去接应张悌,张悌不肯离开。诸葛靓亲自前去拉他,对他说:“天下的存亡自有定数,难道是你一个人所能左右的吗?为什么非要自己寻死呢?”张悌流着泪说:“仲思(诸葛靓的字),今天就是我的死期。况且我年幼时,就被你家的丞相(诸葛恪)提拔,常常担心自己死得没有价值,辜负了名贤的知遇之恩。如今为国捐躯,又怎能逃避呢?不要再这样拉我了。”诸葛靓流着泪放开他,走出一百多步远,就看见张悌被晋军杀害了。《吴录》记载:张悌年轻时就很有名气,但等他身居高位后,却迎合时势,袒护身边的人,被正直的舆论所讥讽。《搜神记》记载:临海郡松阳县人柳荣跟随张悌到杨府,柳荣在船上病死了两天,当时军队已经上岸,没人去埋葬他。他忽然大叫起来,喊道:“有人绑住了军师!有人绑住了军师!”声音激昂,竟然活了过来。别人问他怎么回事,柳荣说:“我看见天上的北斗门下有士兵绑着张悌,心中非常惊愕,不自觉地大喊‘为什么要绑张军师’。门下的人对我很生气,呵斥我离开。我就走了,心里很害怕,口中不自觉地发出喊声罢了。”就在那天,张悌战死了。柳荣一直活到晋元帝时期。 )
三月丙寅,殿中亲近数百人叩头请皓杀岑昏,皓惶愦从之。
三月丙寅这天,数百名宫中近臣叩头请求孙皓处死岑昏,孙皓在惊慌昏乱中听从了他们的请求。
〈干宝《晋纪》曰:皓殿中亲近数百人叩头请皓曰:“北军日近,而兵不举刃,陛下将如之何!”皓曰:“何故?”对曰:“坐岑昏。”皓独言:“若尔,当以奴谢百姓。”众因曰:“唯!”遂并起收昏。皓骆驿追止,已屠之也。〉
(干宝的《晋纪》记载:孙皓殿中的数百名亲信向孙皓叩头请求说:“北方的晋军日益逼近,我们的士兵却不肯抵抗,陛下打算怎么办!”孙皓问:“这是为什么?”他们回答说:“都是因为岑昏。”孙皓自言自语道:“如果真是这样,我应当用这个奴才向百姓谢罪。”众人于是应声说:“是!”随即一拥而上抓捕了岑昏。孙皓接连派人去阻止,但岑昏已经被杀了。)
戊辰,陶濬从武昌还,即引见,问水军消息,对曰:“蜀船皆小,今得二万兵,乘大船战,自足击之。”
戊辰这一天,陶濬从武昌返回,孙皓立即召见他,询问水军的情况。陶濬回答说:“从蜀地来的敌船都很小,现在只要给我两万士兵,乘坐大船去作战,就足以击败他们。”
于是合众,授濬节钺。
于是,孙皓为他集结了军队,并授予陶濬代表指挥权的节钺。
明日当发,其夜众悉逃走。而王濬顺流将至,司马伷、王浑皆临近境。
原定于第二天出发,但当天夜里士兵们全都逃跑了。而此时,王濬的舰队正顺流而下即将抵达,司马伷、王浑也都逼近了吴国边境。
皓用光禄勋薛莹、中书令胡冲等计,分遣使奉书于濬、伷、浑曰:“昔汉室失统,九州分裂,先人因时,略有江南,遂分阻山川,与魏乖隔。今大晋龙兴,德覆四海。暗劣偷安,未喻天命。至于今者,猥烦六军,衡盖路次,远临江渚,举国震惶,假息漏刻。敢缘天朝含弘光大,谨遣私署太常张夔等奉所佩印绶,委质请命,惟垂信纳,以济元元。”
孙皓采用了光禄勋薛莹、中书令胡冲等人的计策,分别派遣使者向王濬、司马伷、王浑呈上降书,书中说:“过去汉室失去统治,天下分裂,我的先人顺应时势,占据了江南地区,于是凭借山川之险,与魏国分庭抗礼。如今大晋王朝兴起,德泽覆盖四海。我昏庸无能,苟且偷安,没能领会天命。到了今天,竟劳烦贵国六军,车驾连绵,远道而来兵临长江,使我全国上下震惊惶恐,只能苟延残喘。我斗胆仰仗天朝的宽宏博大,恭敬地派遣我私下任命的太常张夔等人,奉上我所佩戴的皇帝印绶,献身归命。恳请您接受我的投降,以救济天下苍生。”
〈《江表传》载皓将败,与舅何植书曰:“昔大皇帝以神武之略,奋三千之卒,割据江南,席卷交、广,开拓洪基,欲祚之万世。至孤末德,嗣守成绪,不能怀集黎元,多为咎阙,以违天度。暗昧之变,反谓之祥,致使南蛮逆乱,征讨未克。闻晋大众,远来临江,庶竭劳瘁,众皆摧退,而张悌不反,丧军过半。孤甚愧怅,于今无聊。得陶濬表云武昌以西并复不守。不守者,非粮不足,非城不固,兵将背战耳。兵之背战,岂怨兵邪?孤之罪也。天文县变于上,士民愤叹于下,观此事势,危如累卵,吴祚终讫,何其局哉!天匪亡吴,孤所招也。瞑目黄壤,当复何颜见四帝乎!公其勗勉奇谟,飞笔以闻。”皓又遗群臣书曰:“孤以不德,忝继先轨。处位历年,政教凶勃,遂令百姓久困涂炭,至使一朝归命有道,社稷倾覆,宗庙无主,惭愧山积,没有馀罪。自惟空薄,过偷尊号,才琐质秽,任重王公,故周易有折鼎之诫,诗人有彼其之讥。自居宫室,仍抱笃疾,计有不足,思虑失中,多所荒替。边侧小人,因生酷虐,虐毒横流,忠顺被害。暗昧不觉,寻其壅蔽,孤负诸君,事已难图,覆水不可收也。今大晋平治四海,劳心务于擢贤,诚是英俊展节之秋也。管仲极仇,桓公用之,良、平去楚,入为汉臣,舍乱就理,非不忠也。莫以移朝改朔,用损厥志。嘉勗休尚,爱敬动静。夫复何言,投笔而已!”】
(《江表传》记载:孙皓将要败亡时,写信给他的舅舅何植说:“当年大皇帝(孙权)凭借神武的谋略,率领三千士卒,割据江南,席卷交州、广州,开创了宏大的基业,希望能传承万世。到了我这里,德行浅薄,继承守护已成的基业,却不能安抚团结百姓,犯了很多过错,违背了天意。把不祥的变故反而当成吉兆,导致南方蛮族叛乱,征讨也没能成功。听说晋国大军远道而来,逼近长江,我方将士竭尽全力,都已溃败,只有张悌没有回来,军队损失过半。我非常惭愧惆怅,如今心中郁闷不安。接到陶濬的奏报说,武昌以西的地区也都守不住了。守不住的原因,不是粮食不足,不是城池不坚固,而是兵将们都背弃了战斗。兵将背弃战斗,难道能怪罪他们吗?这都是我的罪过啊。天象在上空显示着变故,士人百姓在下面怨愤叹息,观察当前局势,真是危如累卵,东吴的国运终将完结,这是多么的局促窘迫啊!不是上天要灭亡东吴,而是我自己招致的祸患。将来我闭眼于黄土之下,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先辈四位皇帝呢!希望您(何植)能努力想出奇策,并尽快写信告诉我。”孙皓又给群臣写信说:“我德行不够,惭愧地继承了先辈的基业。在位的这些年,政令教化暴虐凶残,使得百姓长期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以致于国家一朝之间就要归顺于有道的君主,社稷倾覆,宗庙无人祭祀,我真是惭愧堆积如山,死有余辜。我自认为德才浅薄,窃居尊贵的帝号,才能鄙琐,品行污秽,却担当着王公般的重任,所以《周易》中有鼎足折断的警戒,诗人也有‘德不配位’的讥讽。我身居宫室之中,却身患重病,谋划不足,思虑失当,荒废了很多政务。身边的小人,因此施行酷刑虐政,暴虐横行,忠良顺从之士惨遭杀害。我昏聩没有察觉,追究起来是因我被蒙蔽,辜负了各位。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正如覆水难收。如今大晋平定了天下,正致力于选拔贤才,这实在是英雄俊杰施展抱负的好时机。管仲曾是齐桓公的死敌,桓公却任用了他;陈平、张良离开楚国,成为汉朝的臣子,这都是舍弃混乱、归顺清明,不能算是不忠。希望你们不要因为改朝换代就损伤了自己的志向。嘉奖勉励美好的品行,无论动静都保持爱戴与恭敬。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只能就此停笔了!”)
壬申,王濬最先到,于是受皓之降,解缚焚榇,延请相见。
壬申日,王濬的军队最先到达,于是接受了孙皓的投降。王濬为孙皓解开绑缚,烧毁了他准备的棺木,并邀请他相见。
〈《晋阳秋》曰:濬收其图籍,领州四,郡四十三,县三百一十三,户五十二万三千,吏三万二千,兵二十三万,男女口二百三十万,米谷二百八十万斛,舟船五千馀艘,后宫五千馀人。〉
(《晋阳秋》记载:王濬接收了东吴的地图、户籍等文献,共计四个州,四十三个郡,三百一十三个县,五十二万三千户,官吏三万二千人,士兵二十三万人,总人口二百三十万,米谷二百八十万斛,船只五千余艘,后宫宫女五千余人。)
伷以皓致印绶于己,遣使送皓。
司马伷因为孙皓曾派人将印绶送给自己,便派遣使者押送孙皓(前往京城)。
皓举家西迁,以太康元年五月丁亥集于京邑。
孙皓全家西迁,于太康元年(公元280年)五月丁亥日抵达京城洛阳。
四月甲申,诏曰:“孙皓穷迫归降,前诏待之以不死,今皓垂至,意犹愍之,其赐号为归命侯。进给衣服车乘,田三十顷,岁给谷五千斛,钱五十万,绢五百匹,绵五百斤。”
四月甲申日,皇帝下诏说:“孙皓在走投无路之下归降,此前的诏书已承诺不处死他。如今孙皓即将抵达,我依然对他心怀怜悯,特赐封号为归命侯。并供给衣服车马,田地三十顷,每年赐给谷物五千斛,钱五十万,绢五百匹,绵五百斤。”
皓太子瑾拜中郎,诸子为王者,拜郎中。
孙皓的太子孙瑾被任命为中郎,其他曾被封为王的儿子们,都被任命为郎中。
〈《搜神记》曰:吴以草创之国,信不坚固,边屯守将皆质其妻子,名曰保质。童子少年,以类相与嬉游者,日有十数。永安二年三月,有一异儿,长四尺馀,年可六七岁,衣青衣,来从群儿戏,诸儿莫之识也。皆问曰:“尔谁家小儿,今日忽来?”荅曰:“见尔群戏乐,故来耳。”详而视之,眼有光芒,爚爚外射。诸儿畏之,重问其故。儿乃荅曰:“尔恶我乎?我非人也,乃荧惑星也。将有以告尔:三公鉏,司马如。”诸儿大惊,或走告大人,大人驰往观之。儿曰:“舍尔去乎!”竦身而跃,即以化矣。仰而视之,若引一匹练以登天。大人来者,犹及见焉,飘飘渐高,有顷而没。时吴政峻急,莫敢宣也。后五年而蜀亡,六年而晋兴,至是而吴灭,司马如矣。 干宝《晋纪》曰:王濬治船于蜀,吴彦取其流柹以呈孙皓,曰:“晋必有攻吴之计,宜增建平兵。建平不下,终不敢渡江。”皓弗从。陆抗之克步阐,皓意张大,乃使尚广筮并天下,遇同人之颐,对曰:“吉。庚子岁,青盖当入洛阳。”故皓不修其政,而恒有窥上国之志。是岁也,实在庚子。〉
(《搜神记》中记载:吴国因为是初创的国家,人心不稳,驻守边境的将领都必须让妻子儿女作为人质,称为‘保质’。每天都有十几个少年儿童成群结队地玩耍。永安二年(公元259年)三月,出现了一个奇特的孩童,身高四尺多,大概六七岁,穿着青色衣服,前来和孩子们一起游戏,但孩子们都不认识他。大家都问:‘你是谁家的小孩,今天怎么突然来了?’他回答说:‘看见你们玩得高兴,所以就来了。’大家仔细看他,发现他眼中闪着光芒,向外四射。孩子们都很害怕,又追问他的来历。那孩子回答说:‘你们怕我吗?我不是凡人,是荧惑星(火星)。我将有件事要告诉你们:三公将被铲除,司马氏将要得志。’孩子们大惊失色,有的跑去告诉大人。大人们急忙跑来看。那孩子说:‘我要离开你们了!’说完便纵身一跃,随即消失了。抬头望去,只见他像一匹被牵引的白练升上天空。赶来的大人们还来得及看见,他飘飘摇摇越升越高,一会儿就不见了。当时吴国政治严酷,没人敢声张此事。五年后蜀国灭亡,六年后晋朝兴起,到这时吴国也灭亡了,‘司马如’的预言应验了。 干宝的《晋纪》中说:王濬在蜀地造船时,吴国官员吴彦捡到顺流而下的木屑,呈给孙皓说:‘晋国一定有攻打吴国的计划,应该增兵建平郡。只要建平不被攻下,他们就绝不敢渡江。’孙皓没有听从。陆抗攻克步阐后,孙皓心生骄傲,就让尚广占卜能否吞并天下,卜得同人卦变为颐卦,尚广回答说:‘吉利。庚子年,青盖车(天子座驾)应当会进入洛阳。’因此孙皓不修内政,却常常怀有觊觎中原的野心。这一年,正好是庚子年(公元280年)。)
五年,皓死于洛阳。
太康五年(公元284年),孙皓在洛阳去世。
〈《吴录》曰:皓以四年十二月死,时年四十二,葬河南县界。〉
(《吴录》记载说:孙皓死于太康四年(公元283年)十二月,当时四十二岁,葬在河南县境内。)
评曰:孙亮童孺而无贤辅,其替位不终,必然之势也。
评论说:孙亮年幼,又没有贤良的辅臣,他被废黜而无法善终,是必然的趋势。
休以旧爱宿恩,任用兴、布,不能拔进良才,改弦易张,虽志善好学,何益救乱乎?
孙休因为旧日的情分和恩惠,任用了濮阳兴和张布,却不能提拔贤良的人才,进行改革,虽然他志向良善、爱好学习,但这对于挽救乱局又有什么帮助呢?
又使既废之亮不得其死,友于之义薄矣。
此外,他还导致已经被废黜的孙亮不得善终,可以说是兄弟情义淡薄了。
皓之淫刑所滥,陨毙流黜者,盖不可胜数。
孙皓滥用酷刑,因此而丧命、被流放或罢黜的人,大概数都数不清。
是以群下人人惴恐,皆日日以兾,朝不谋夕。
因此,他手下的臣子们人人都恐惧不安,都只是苟且度日,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其荧惑、巫祝,交致祥瑞,以为至急。
他沉迷于各种迷信和巫术占卜,把制造祥瑞之兆当作最紧急的事情。
昔舜、禹躬稼,至圣之德,犹或矢誓众臣,予违女弼,或拜昌言,常若不及。
想当初,舜和禹亲自耕种,拥有至高的圣德,尚且还要对群臣立誓说:“如果我做错了,你们要辅佐纠正我。” 他们对臣下提出的嘉言善策恭敬地采纳,还常常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好。
况皓凶顽,肆行残暴,忠谏者诛,谗谀者进,虐用其民,穷淫极侈,宜腰首分离,以谢百姓。
何况孙皓凶恶顽固,肆意施行残暴的统治,忠诚劝谏的人被他杀害,进献谗言和阿谀奉承的人却得到提拔,他残酷地役使百姓,生活穷奢极欲,理应被腰斩处死,以此向天下百姓谢罪。
既蒙不死之诏,复加归命之宠,岂非旷荡之恩,过厚之泽也哉!
他既然已经蒙受了免死的诏令,又被加上了“归命侯”的封号,这难道不是朝廷法外开恩、过于丰厚的恩泽吗!
〈孙盛曰:夫古之立君,所以司牧群黎,故必仰协乾坤,覆焘万物;若乃淫虐是纵,酷被群生,则天殛之,剿绝其祚,夺其南面之尊,加其独夫之戮。是故汤、武抗钺,不犯不顺之讥;汉高奋剑,而无失节之议。何者?诚四海之酷仇,而人神之所摈故也。况皓罪为逋寇,虐过辛、癸,枭首素旗,犹不足以谢冤魂,洿室荐社,未足以纪暴迹,而乃优以显命,宠锡仍加,岂龚行天罚,伐罪吊民之义乎?是以知僭逆之不惩,而凶酷之莫戒。诗云:“取彼谮人,投畀豺虎。”聊谮犹然,矧僭虐乎?且神旗电扫,兵临伪窟,理穷势迫,然后请命,不赦之罪既彰,三驱之义又塞,极之权道,亦无取焉。〉
(孙盛评论说:古代设立君主,是为了管理和养护百姓,所以君主必须上顺应天地之道,下覆盖养育万物。如果君主放纵淫乱残暴,酷虐对待众生,那么上天就会降下惩罚,断绝他的国运,剥夺他君主的尊位,并对他施以暴君的诛戮。因此,商汤和周武王举起兵器反抗,没有受到不顺从的非议;汉高祖(刘邦)拔剑起事,也没有被指责丧失臣节。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暴君实在是天下人的死敌,是人神共弃的对象。何况孙皓的罪行如同逃亡的盗匪,残虐程度超过了夏桀和商纣。将他的头颅砍下悬挂在白旗上,尚且不足以告慰冤死的亡魂;污毁他的宗庙、祭祀土神,也不足以记录他的暴行。然而,他竟然被优待并授予显赫的封号,所受的恩宠还不断增加,这哪里是奉行上天的惩罚、讨伐罪人以安抚百姓的大义呢?由此可知,篡逆的行为得不到惩罚,凶残暴虐之徒也就不会有所警戒。《诗经》说:“抓住那些进谗言的小人,把他们扔去喂豺狼。” 对待小人尚且如此,何况是篡逆施虐的暴君呢?况且,晋朝大军如闪电般横扫,兵临伪都,孙皓在理屈词穷、走投无路之后才乞求保全性命,他不可赦免的罪行早已昭彰,古代君王狩猎时网开一面的仁义也在此不适用。即使是从权宜之计的角度来看,也没有理由留下他。)
〈陆机著《辨亡论》,言吴之所以亡,其上篇曰:“昔汉氏失御,奸臣窃命,祸基京畿,毒遍宇内,皇纲弛紊,王室遂卑。于是群雄蜂骇,义兵四合,吴武烈皇帝慷慨下国,电发荆南,权略纷纭,忠勇伯世。威棱则夷羿震荡,兵交则丑虏授馘,遂扫清宗祊,蒸禋皇祖。于时云兴之将带州,飚起之师跨邑,哮阚之群风驱,熊罴之族雾集,虽兵以义合,同盟勠力,然皆包藏祸心,阻兵怙乱,或师无谋律,丧威稔寇,忠规武节,未有若此其著者也。武烈既没,长沙桓王逸才命世。弱冠秀发,招㧛遗老,与之述业。神兵东驱,奋寡犯众,攻无坚城之将,战无交锋之虏。诛叛柔服而江外厎定,饬法修师而威德翕赫,宾礼名贤而张昭为之雄,交御豪俊而周瑜为之杰。彼二君子,皆弘敏而多奇,雅达而聦哲,故同方者以类附,等契者以气集,而江东盖多士矣。将北伐诸华,诛鉏干纪,旋皇舆于夷庚,反帝座于紫闼,挟天子以令诸侯,清天步而归旧物。戎车既次,群凶侧目,大业未就,中世而陨。用集我大皇帝,以奇踪袭于逸轨,叡心发乎令图,从政咨于故实,播宪稽乎遗风,而加之以笃固,申之以节俭,畴咨俊茂,好谋善断,束帛旅于丘园,旌命交于涂巷。故豪彦寻声而响臻,志士希光而影骛,异人辐凑,猛士如林。于是张昭为师傅,周瑜、陆公、鲁肃、吕蒙之畴入为腹心,出作股肱;甘宁、凌统、程普、贺齐、朱桓、朱然之徒奋其威,韩当、潘璋、黄盖、蒋钦、周泰之属宣其力;风雅则诸葛瑾、张承、步隲以声名光国,政事则顾雍、潘濬、吕范、吕岱以器任干职,奇伟则虞翻、陆绩、张温、张惇以讽议举正,奉使则赵咨、沈珩以敏达延誉,术数则吴范、赵达以禨祥协德,董袭、陈武杀身以卫主,骆统、刘基彊谏以补过,谋无遗筭,举不失策。故遂割据山川,跨制荆、吴,而与天下争衡矣。魏氏尝藉战胜之威,率百万之师,浮邓塞之舟,下汉阴之众,羽楫万计,龙跃顺流,锐骑千旅,虎步原隰,谋臣盈室,武将连衡,喟然有吞江浒之志,一宇宙之气。而周瑜驱我偏师,黜之赤壁,丧旗乱辙,仅而获免,收迹远遁。汉王亦冯帝王之号,率巴、汉之民,乘危骋变,结垒千里,志报关羽之败,图收湘西之地。而我陆公亦挫之西陵,覆师败绩,困而后济,绝命永安。续以濡须之寇,临川摧锐,蓬笼之战,孑轮不反。由是二邦之将,丧气挫锋,势衄财匮,而吴藐然坐乘其弊,故魏人请好,汉氏乞盟,遂跻天号,鼎峙而立。西屠庸蜀之郊,北裂淮汉之涘,东苞百越之地,南括群蛮之表。于是讲八代之礼,蒐三王之乐,告类上帝,拱揖群后。虎臣毅卒,循江而守,长戟劲铩,望飇而奋。庶尹尽规于上,四民展业于下,化协殊裔,风衍遐圻。乃俾一介行人,抚巡外域,臣象逸骏,扰于外闲,明珠玮宝,辉于内府,珍瑰重迹而至,奇玩应响而赴,𬨎轩骋于南荒,冲輣息于朔野,齐民免干戈之患,戎马无晨服之虞,而帝业固矣。大皇既殁,幼主莅朝,奸回肆虐。景皇聿兴,虔修遗宪,政无大阙,守文之良主也。降及归命之初,典刑未灭,故老犹存。大司马陆公以文武熙朝,左丞相陆凯以謇谔尽规,而施绩、范慎以威重显,丁奉、锺离斐以武毅称,孟宗、丁固之徒为公卿,楼玄、贺劭之属掌机事,元首虽病,股肱犹良。爰及末叶,群公既丧,然后黔首有瓦解之志,皇家有土崩之衅,历命应化而微,王师蹑运而发,卒散于阵,民奔于邑,城池无藩篱之固,山川无沟阜之势,非有工输云梯之械,智伯灌激之害,楚子筑室之围,燕人济西之队,军未浃辰而社稷夷矣。虽忠臣孤愤,烈士死节,将奚救哉?夫曹、刘之将非一世之选,向时之师无曩日之众,战守之道抑有前符,险阻之利俄然未改,而成败贸理,古今诡趣,何哉?彼此之化殊,授任之才异也。”其下篇曰:“昔三方之王也,魏人据中夏,汉氏有岷、益,吴制荆、扬而奄交、广。曹氏虽功济诸华,虐亦深矣,其民怨矣。刘公因险饰智,功已薄矣,其俗陋夫。吴桓王基之以武,太祖成之以德,聦明睿达,懿度深远矣。其求贤如不及,恤民如稚子,接士尽盛德之容,亲仁罄丹府之爱。拔吕蒙于戎行,识潘濬于系虏。推诚信士,不恤人之我欺;量能授器,不患权之我逼。执鞭鞠躬,以重陆公之威;悉委武卫,以济周瑜之师。卑宫菲食,以丰功臣之赏;披怀虚己,以纳谟士之筭。故鲁肃一面而自托,士燮蒙险而效命。高张公之德而省游田之娱,贤诸葛之言而割情欲之欢,感陆公之规而除刑政之烦,奇刘基之议而作三爵之誓,屏气跼蹐以伺子明之疾,分滋损甘以育凌统之孤,登坛慷慨归鲁肃之功,削投恶言信子瑜之节。是以忠臣竞尽其谋,志士咸得肆力,洪规远略,固不厌夫区区者也。故百官苟合,庶务未遑。初都建业,群臣请备礼秩,天子辞而不许,曰:‘天下其谓朕何!’宫室舆服,盖慊如也。爰及中叶,天人之分既定,百度之缺粗修,虽𬪩化懿纲,未齿乎上代,抑其体国经民之具,亦足以为政矣。地方几万里,带甲将百万,其野沃,其民练,其财丰,其器利,东负沧海,西阻险塞,长江制其区宇,峻山带其封域,国家之利,未见有弘于兹者矣。借使中才守之以道,善人御之有术,敦率遗宪,勤民谨政,循定策,守常险,则可以长世永年,未有危亡之患。或曰,吴、蜀唇齿之国,蜀灭则吴亡,理则然矣,夫蜀盖藩援之与国,而非吴人之存亡也。何则?其郊境之接,重山积险,陆无长毂之径;川厄流迅,水有惊波之艰。虽有锐师百万,启行不过千夫;轴舻千里,前驱不过百舰。故刘氏之伐,陆公喻之长虵,其势然也。昔蜀之初亡,朝臣异谋,或欲积石以险其流,或欲机械以御其变。天子緫群议而谘之大司马陆公,陆公以四渎天地之所以节宣其气,固无可遏之理,而机械则彼我之所共,彼若弃长伎以就所屈,即荆、扬而争舟楫之用,是天赞我也,将谨守峡口以待禽耳。逮步阐之乱,凭保城以延彊寇,重资币以诱群蛮。于时大邦之众,云翔电发,县旌江介,筑垒遵渚,襟带要害,以止吴人之西,而巴汉舟师沿江东下。陆公以偏师三万,北据东坑,深沟高垒,案甲养威。反虏踠迹待戮,而不敢北窥生路,彊寇败绩宵遁,丧师大半,分命锐师五千,西御水军,东西同捷,献俘万计。信哉贤人之谋,岂欺我哉!自是烽燧罕警,封域寡虞。陆公没而潜谋兆,吴衅深而六师骇。夫太康之役,众未盛乎曩日之师,广州之乱,祸有愈乎向时之难,而邦家颠覆,宗庙为墟。呜呼!人之云亡,邦国殄瘁,不其然与!易曰‘汤武革命顺乎天’,玄曰‘乱不极则治不形’,言帝王之因天时也。古人有言,曰‘天时不如地利’,易曰‘王侯设险以守其国’,言为国之恃险也。又曰:‘地利不如人和’,‘在德不在险’,言守险之由人也。吴之兴也,参而由焉,孙卿所谓合其参者也。及其亡也,恃险而已,又孙卿所谓舍其参者也。夫四州之氓非无众也,大江之南非乏俊也,山川之崄易守也,劲利之器易用也,先政之业易循也,功不兴而祸遘者何哉?所以用之者失也。故先王达经国之长规,审存亡之至数,恭己以安百姓,敦惠以致人和,宽冲以诱俊乂之谋,慈和以结士民之爱。是以其安也,则黎元与之同庆;及其危也,则兆庶与之共患。安与众同庆,则其危不可得也;危与下共患,则其难不足恤也。夫然,故能保其社稷而固其土宇,麦秀无悲殷之思,黍离无愍周之感矣。”〉
(陆机著作《辨亡论》,分析东吴败亡的原因,其上篇写道:“过去汉朝衰落,皇权旁落,奸臣窃取天命,祸乱从京城地区开始,毒害遍及天下,国家纲纪废弛混乱,王室的地位也随之卑微。于是,各路豪强如蜂群般崛起,正义之师从四方会合。吴武烈皇帝(孙坚)慷慨激昂地离开封国,如闪电般在荆州南部兴起,其权谋策略层出不穷,忠诚和勇武冠绝当世。他的威势使强大的夷羿为之震荡,两军交锋便能斩获敌军首级,最终扫清了宗庙社稷的祸患,使其可以祭祀先祖。当时,如云般涌现的将领占据着州郡,如风般崛起的军队横跨着城邑,咆哮凶猛的群体如狂风般被驱使,勇猛如熊罴的部族如浓雾般聚集。这些军队虽然名义上因‘义’而联合,结成同盟共同戮力,但实际上都包藏祸心,凭借武力制造和依赖混乱。有的军队缺乏谋略和纪律,丧失威望,助长了寇贼的势力。在忠诚和武德方面,没有谁能比武烈皇帝(孙坚)更为卓著。武烈皇帝(孙坚)去世后,长沙桓王(孙策)以其超凡的才华降生于世。他在二十岁的年纪就才华出众,招揽、提拔前朝遗老,与他们共同规划大业。他率领精锐向东进军,以少数兵力奋勇攻击多数敌人,进攻时没有将领能守住坚固的城池,交战时没有敌人能与他正面抗衡。他诛杀叛逆,安抚归顺,从而平定了江东以外的地区;他整饬法令,修明军备,使得威望与德行远播。他以宾客之礼对待名士,张昭因此成为一代俊杰;他与豪杰俊才交往,周瑜因此成为一代英才。张昭、周瑜这两位先生,都胸襟开阔、才思敏捷且富于奇谋,情趣高雅、通达事理且聪慧明哲。因此,志同道合的人因类别而归附,气节相投的人因气概而聚集,江东地区也因此人才济济。他本打算北伐中原,铲除违背纲纪的国贼,将皇帝的车驾迎回旧都洛阳,恢复天子在朝廷的帝位,实现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伟业,澄清天下时局,收复汉室旧土。然而,当战车已经准备就绪,各路凶顽之徒都已侧目而视时,他却大业未成,英年早逝。于是重任便集中到了我们的大皇帝(孙权)身上。他以非凡的足迹继承了前人卓越的轨道,以睿智的内心开启了宏伟的蓝图。他处理政务时咨询于旧例,颁布法令时考察于遗风,并在此基础上加以巩固,用节俭来发扬。他寻求杰出的人才,善于听取谋略并作出决断。赠送给隐居贤士的束帛成批地送到山野,征召任用的旌旗和命令在街巷中交错。因此,豪杰才俊闻风而至,有志之士仰慕其光辉而迅速投奔,奇人异士如车辐般汇集,勇猛之士多如森林。于是,张昭担任师傅,周瑜、陆公(陆逊)、鲁肃、吕蒙等人入朝则为心腹,出征则为臂膀;甘宁、凌统、程普、贺齐、朱桓、朱然等人奋扬其威武,韩当、潘璋、黄盖、蒋钦、周泰之辈施展其勇力;在文化方面,有诸葛瑾、张承、步骘以声望为国增光;在政务方面,有顾雍、潘濬、吕范、吕岱凭才干担当要职;在奇策伟略方面,有虞翻、陆绩、张温、张惇以讽谏匡正时弊;在出使方面,有赵咨、沈珩以机敏练达赢得声誉;在术数方面,有吴范、赵达以占卜祥瑞来辅佐君德;董袭、陈武为保卫主公而牺牲,骆统、刘基以强力劝谏来弥补过失。君主谋划没有失算之处,行动没有错失良机。因此,东吴最终得以割据山川险要,跨有并控制了荆州和吴地,与天下群雄争锋。曹魏曾凭借着战胜的威势,率领百万大军,驾着从邓州、塞外征调的战船,出动汉水以南的部队,数以万计的战船如巨龙般顺流而下,数以千计的精锐骑兵如猛虎般驰骋于平原,谋臣满室,武将连衡,大言不惭地怀有吞并长江沿岸、统一天下的野心。然而,周瑜率领我们的一支偏师,在赤壁将他们击退,使其丢盔弃甲,狼狈逃窜,仅能幸免于难,从此收兵远遁。汉王(刘备)也凭借帝王的称号,率领巴蜀地区的民众,利用危局,发动变乱,连营千里,一心想报关羽被杀之仇,企图收复湘水以西的失地。然而,我们的陆公(陆逊)同样在西陵挫败了他,使其全军覆没,惨败而归,在困顿中才得以渡江,最终在永安绝望而死。接着是濡须的入侵,魏军在临川锐气被挫;蓬笼之战,更是全军覆没,片甲不还。从此,曹魏和蜀汉两国的将领丧失了锐气,兵锋受挫,国力衰竭,财力匮乏。而吴国则安然坐观,并利用了他们的困境。因此,魏国请求和好,蜀汉也请求结盟。吴国最终登临天子之位,与魏、蜀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吴国向西征伐至巴蜀郊外,向北分割至淮河、汉水之滨,向东包揽百越之地,向南统括各蛮族部落。于是,吴国讲求夏、商、周以来八代之礼,搜集整理三王时代的音乐,向上帝祭告,接受诸侯的朝拜。勇猛的将士沿着长江防守,手持长戟利刃,望见风吹草动便奋勇向前。各级官吏对上竭尽忠诚,士农工商各安其业,教化遍及边远异族,风尚流传至遥远疆域。于是派遣一位使者,便能安抚巡视域外。作为臣属的邻国将大象和骏马驯养于我国的苑囿,明珠等奇珍异宝在宫廷府库中熠熠生辉,珍贵的贡品接踵而至,奇特的玩物闻声即来。装饰华丽的车驾驰骋于南方荒野,攻城的战车停息于北方边塞。百姓免于战乱之苦,战马没有清晨即须披甲上阵的忧虑,帝王基业因此而巩固。大皇帝(孙权)去世后,幼主(孙亮)即位,朝中有奸邪小人肆意施虐。景皇(孙休)继位后,恭敬地遵循先帝的法度,政事没有大的缺失,是一位守成的贤明君主。到了归命侯(孙皓)统治初期,国家的典章刑法尚未败坏,前朝的元老重臣也还在世。大司马陆公(陆抗)以其文治武功使朝廷兴盛,左丞相陆凯以耿直的言辞竭力劝谏。施绩、范慎以威望和持重而显赫,丁奉、钟离斐以勇武刚毅而著称。孟宗、丁固之辈担任公卿,楼玄、贺劭等人执掌机要。此时君主虽然昏聩,但辅弼大臣依然贤良。等到末期,这些公卿大臣相继去世,然后百姓才有了分崩离析的念头,皇室才出现了土崩瓦解的危机。天命顺应变化而衰微,晋国的王师抓住时机而发动进攻。于是,吴国士卒在阵前溃散,民众逃往城邑,城池失去了藩篱的坚固,山川也失去了沟壑的险要。晋军并非拥有公输班那样的云梯器械,也没有像智伯那样水淹城池的危害,更没有楚子围城建屋的长期围困,或是燕军在济西大败齐军那样的战例,军队交战不到十二天,国家社稷就沦为平地。虽然有忠臣感到孤独悲愤,有烈士为国尽节,但这又怎么能挽救危局呢?曹魏、刘备后期的将领并非一代精英,当时的军队也没有往日的强大,攻守的策略也遵循着旧例,险要地势的优势也并未改变,然而成败的道理却截然相反,古今的结局大相径庭,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彼此的教化不同,所任用的人才不一样啊。”其下篇写道:“过去三国鼎立之时,魏国占据中原,汉(蜀)拥有岷江、益州地区,吴国控制着荆州、扬州并兼有交州、广州。曹氏虽然功业遍及中原,但施政也极为残暴,百姓心怀怨恨。刘公(刘备)凭借险要地势来粉饰其智谋,功绩已经很微薄了,其民风也粗鄙。吴国的基业由长沙桓王(孙策)以武力开创,由太祖(孙权)以德行成就,他聪慧明达,气度不凡,思虑深远。他寻求贤才如同来不及,爱抚百姓如同对待自己的婴孩,接待士人时展现出极高的德行风范,亲近仁德之人时倾尽内心的真诚与热爱。他从军伍中提拔了吕蒙,从囚徒中识别了潘濬。他信任诚实的士人,不担心别人欺骗自己;他衡量才能授予官职,不忧虑权力会威胁到自己。他亲自执鞭、屈身行礼,以尊重陆公(陆逊)的威望;他将全部禁卫军交出,以帮助周瑜的军队。他住简陋的宫室,吃朴素的饭食,以此来丰厚功臣的赏赐;他敞开胸怀,虚心接纳谋士的计策。因此鲁肃只见了一面就决心归附,士燮也冒着艰险前来效命。他推崇张公(张昭)的德行而减少了田猎的娱乐,他赞赏诸葛(诸葛瑾)的劝谏而克制了个人的情欲之欢,他被陆公(陆逊)的规劝所感动而减少了繁琐的刑罚政务,他惊奇于刘基的建议而立下了‘三爵之誓’(宴会饮酒不超过三巡)。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探问子明(吕蒙)的病情,他将自己的食物分给凌统的孤儿,与他们同甘共苦。他登上高台慷慨激昂地将战功归于鲁肃,他削掉并扔掉诬告的文书,相信子瑜(诸葛瑾)的节操。因此,忠臣们竞相献出自己的所有谋略,有志之士都能够施展自己的才干,宏大的规划和长远的策略,本来就不会满足于那些小打小闹。所以,即使百官只是暂时聚合,各项事务尚未理顺。当初定都建业时,群臣请求完备礼仪制度,天子(孙权)推辞不予允许,说:‘天下人会怎么议论我呢!’他的宫室、车马、服饰,大概就是如此谦逊。到了中期,天命人心都已确定,各项制度的缺失也大致修补完善。虽然辉煌的教化和美好的纲纪,还不能与上古时代相比,但其治理国家、管理人民的措施,也足以成就一番政绩了。吴国疆域方圆近万里,披甲将士近百万,土地肥沃,民众精练,财富丰足,兵器锐利。东面背靠大海,西面有险要关隘阻隔,长江是其天然的疆界,高山环绕其领土。一个国家的有利条件,没有比这更优越的了。假使一个中等才能的君主用正确的方法来守护它,一个善良的人用得当的策略来治理它,遵循既定的法度,勤政爱民,遵守固有的方略,守卫天然的险阻,那么国家就可以长久延续,不会有危亡的祸患。有人说,吴、蜀是唇齿相依的国家,蜀国灭亡吴国也就会灭亡。道理上是这样,但蜀国只是吴国的藩篱和援助,并非决定吴国存亡的关键。为什么呢?吴蜀两国边境相接之处,重峦叠嶂,险峻异常,陆路上没有可供大战车通行的道路;水路则江河险恶,水流湍急,有惊涛骇浪的艰难。即使有百万精兵,一次出发的也不过千人;即使战船连接千里,作为前锋的也不过百艘。所以刘氏(刘备)伐吴时,陆公(陆逊)将其比作长蛇,其形势本就如此。过去蜀国刚刚灭亡时,吴国朝臣意见不一,有的想用巨石阻塞长江以增加其险峻,有的想用机械装置来应对敌人的变化。天子(孙皓)汇总了各种意见后去咨询大司马陆公(陆抗)。陆公(陆抗)认为,长江黄河是天地用来调节节气的,本来就没有可以堵塞的道理;而机械装置则是敌我双方都能使用的,如果敌人放弃他们的长处(陆战)来与我们在他们所不擅长的领域竞争,也就是在荆州、扬州一带和我们争夺舟船的优势,那正是上天在帮助我们,我们只需谨守西陵峡口等着擒获他们就是了。等到步阐叛乱时,他占据城池引来强大的敌寇,用重金贿赂来引诱各地的蛮族。当时,大国(晋国)的军队如云涌电掣般前来,旌旗插遍江边,沿着江渚修筑壁垒,控制了要害地带,以阻止吴军西进,而巴蜀的水军则沿江东下。陆公(陆抗)用三万偏师,向北占据东坑,深挖沟渠,高筑壁垒,整顿军队,培养威势。叛军走投无路,等待被杀,不敢向北窥探生路;强大的敌寇(晋军)被打败后连夜逃遁,损失了大半军队。陆公(陆抗)又分派五千精兵,向西抵御晋国水军,东西两线同时告捷,俘获了上万敌人。贤能之人的谋略,真是可信啊,难道会欺骗我们吗!从此以后,边境的烽火很少报警,疆域之内也少有忧患。陆公(陆抗)去世后,潜藏的危机开始显现;吴国的罪愆加深,致使军队人心惶惶。到了太康年间的伐吴之役,晋军的数量并未超过往日的军队,而广州地区的叛乱,其祸患却比过去的危难更为严重,但国家却因此颠覆,宗庙化为废墟。唉!贤人离世,国家就会衰败,不正是这样吗!《易经》说‘商汤、周武王的革命是顺应天意的’,杨雄的《太玄经》说‘混乱不达到极点,太平就不会出现’,这都是说帝王要顺应天时。古人有言,说‘天时不如地利’,《易经》说‘王侯设置险要来保卫他的国家’,这是说治理国家要依赖险要的地势。又说:‘地利不如人和’,‘(国家的存亡)在于德行而不在于险要’,这是说守卫险要关键在于人。吴国的兴起,是三个条件都具备了,正是孙卿(荀子)所说的‘三者合一’。到它灭亡的时候,就只依赖险要了,这又是孙卿所说的‘舍弃了其他两者’。吴国四个州的民众并非不多,长江以南并非缺乏俊才,山川的险峻也容易防守,精良的兵器也容易使用,先辈的基业也容易遵循,但功业不能兴盛反而招致祸患,是为什么呢?是因为运用这些条件的人出了问题。所以,先代的明君通晓治理国家的长远规划,审察存亡的关键因素,谦恭修身以安抚百姓,施以恩惠以求得人心和睦,用宽厚谦和来引纳俊杰的谋略,用仁慈和蔼来团结士民的爱戴。因此,国家安定时,百姓与他一同庆祝;国家危难时,万民与他共度难关。安定时能与民众一同庆祝,那么危难就不可能到来;危难时能与下属共同承担,那么困难就不值得忧虑。正因如此,才能保住自己的社稷,巩固自己的疆土,不会有(像箕子那样看到)麦子生长而悲叹殷商灭亡的哀思,也不会有(像大夫行役那样看到)黍子生长而哀悯周朝衰败的感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