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十九 吴书四:刘繇太史慈士燮传
刘繇附:笮融 子:基太史慈 士燮
刘繇传(附:笮融传、刘繇之子刘基传)、太史慈传、士燮传。
刘繇,字正礼,东莱牟平人也。
刘繇,字正礼,是东莱郡牟平县人。
齐孝王少子封牟平侯,子孙家焉。
(刘繇的祖先是)西汉齐孝王的小儿子,被封为牟平侯,其子孙后代便在当地安家。
繇伯父宠,为汉太尉。
刘繇的伯父名叫刘宠,在汉朝官至太尉。
〈续汉书曰:繇祖父本,师受经传,博学群书,号为通儒。举贤良方正,为般长,卒官。宠字祖荣,受父业,以经明行修,举孝廉,光禄(大夫)察四行,除东平陵令。视事数年,以母病弃官,百姓士民攀舆拒轮,充塞道路,车不得前,乃止亭,轻服潜遁,归修供养。后辟大将军府,稍迁会稽太守,正身率下,郡中大治。征入为将作大匠。山阴县民去治数十里有若邪中在山谷间,五六老翁年皆七八十,闻宠迁,相率共送宠,人赍百钱。宠见,劳来曰:“父老何乃自苦远来!”皆对曰:“山谷鄙老,生未尝至郡县。他时吏发求不去,民间或夜不绝狗吠,竟夕民不得安。自明府下车以来,狗不夜吠,吏稀至民间,年老遭值圣化,今闻当见弃去,故戮力来送。”宠谢之,为选受一大钱,故会稽号宠为取一钱太守。其清如是。宠前后历二郡,八居九列,四登三事。家不藏贿,无重宝器,恒菲饮食,薄衣服,弊车羸马,号为窭陋。三去相位,辄归本土。往来京师,常下道脱骖过,人莫知焉。宠尝欲止亭,亭吏止之曰:“整顿传舍,以待刘公,不可得止。”宠因过去。其廉俭皆此类也。以老病卒于家。〉
(《续汉书》中记载:刘繇的祖父名叫刘本,师从名家学习经书传记,博览群书,被称为“通儒”。他被举荐为贤良方正,出任般县县长,最终在任上逝世。刘宠,字祖荣,继承了父亲的学业,因精通经书、品行端正而被举荐为孝廉,又经光禄大夫考察四项德行,被任命为东平陵县令。在任几年后,他因母亲生病而弃官。当地的百姓和士人纷纷拉住他的车驾,用车轮堵塞道路,使车子无法前进。于是他只好在驿亭停下,换上便服偷偷溜走,回家侍奉母亲。后来,他被大将军府征召,逐渐升迁为会稽太守。他以身作则,率领下属,使郡中得到大治。之后又被朝廷征召入京,担任将作大匠。山阴县有些百姓住在离县城几十里的若邪山谷中,有五六位七八十岁的老翁,听说刘宠要调任,便相约一同前来为他送行,每人带了一百文钱。刘宠见到他们,慰劳说:“父老们何必辛苦远道而来!”老翁们都回答说:“我们是山谷里的乡野老人,一辈子都没来过郡县。从前官吏来催缴索取,总是不肯离去,乡里有时整夜狗叫不停,百姓通宵不得安宁。自从您到任以来,狗在夜里不再乱叫,官吏也少有下乡,我们这些老人家有幸遇到您的清明教化。如今听说您要离我们而去,所以特地尽力前来送行。”刘宠向他们道谢,并从中各挑选一枚钱收下,因此会稽郡的人们称他为“取一钱太守”。他的清廉就是如此。刘宠前后担任过两个郡的太守,八次位列九卿,四次位登三公。他家中不私藏财物,没有贵重的宝器,常常吃着简单的饭菜,穿着朴素的衣服,乘坐破旧的马车,以贫寒简陋闻名。他三次离任宰相之位,每次都返回故乡。往来京城时,常常走小路,卸下驾车的副马,因此没人能认出他。有一次刘宠想在驿亭投宿,驿亭的官吏拦住他说:“我们正在整理馆舍,以等待刘公(刘宠)的到来,您不能在这里住宿。”刘宠于是就离开了。他的清廉节俭大都如此。他因年老多病,最终在家中去世。)
繇兄岱,字公山,历位侍中,兖州刺史。
刘繇的哥哥叫刘岱,字公山,历任侍中、兖州刺史等职位。
〈续汉书曰:繇父舆,一名方,山阳太守。岱、繇皆有隽才。《英雄记》称岱孝悌仁恕,以虚己受人。〉
(《续汉书》记载:刘繇的父亲叫刘舆,又名刘方,曾任山阳太守。刘岱、刘繇兄弟二人都很有才华。《英雄记》中称赞刘岱孝顺父母、尊敬兄长、仁爱宽厚,能够虚心接受他人的意见。)
繇年十九,从父韪为贼所劫质。
刘繇十九岁时,他的叔父刘韪被盗贼劫持为人质。
繇篡取以归,由是显名。
刘繇设法将叔父救回,从此声名显赫。
举孝廉,为郎中,除下邑长。
他被举荐为孝廉,担任郎中,后又被任命为下邑县令。
时郡守以贵戚托之,遂弃官去。
当时,郡守因为一个有权势的亲戚向他请托私事,刘繇于是就辞官离去了。
州辟部济南,济南相中常侍子,贪秽不循,繇奏免之。
州里征召他督察济南郡。当时的济南国相是中常侍的儿子,贪赃枉法,刘繇便上奏将他罢免了。
平原陶丘洪荐繇,欲令举茂才。
平原人陶丘洪推荐刘繇,希望朝廷能举荐他为茂才。
刺吏曰:“前年举公山。奈何复举正礼乎?”
刺史说:“前年已经举荐了刘岱。怎么能再举荐刘繇呢?”
洪曰:“若明使君用公山于前,擢正礼于后,所谓御二龙于长涂,骋骐骥于千里,不亦可乎!”
陶丘洪说:“如果您先任用刘岱,再提拔刘繇,这就好比在漫长的道路上驾驭两条神龙,或是在千里征途上驱驰一对骏马,不也是一件好事吗!”
会辟司空掾,除侍御史,不就。
恰逢朝廷征召他担任司空属官,又任命他为侍御史,但他都没有赴任。
避乱淮浦,诏书以为扬州刺史。
为了躲避战乱,他来到淮河边上,朝廷下达诏书任命他为扬州刺史。
时袁术在淮南,繇畏惮,不敢之州。
当时袁术盘踞在淮南,刘繇对他有所畏惧,不敢前往扬州赴任。
欲南渡江,吴景,孙贲迎置曲阿。
刘繇打算向南渡过长江,吴景和孙贲迎接他,并将他安置在曲阿。
术图为僭逆,攻没诸郡县。
袁术图谋不轨,意图称帝,攻占了许多郡县。
繇遣樊能、张英屯江边以拒之。
刘繇派遣樊能、张英驻扎在江边来抵抗袁术。
以景、贲术所授用,乃迫逐使去。
因为吴景和孙贲都是袁术所任命的,刘繇便将他们驱逐了出去。
于是术乃自置扬州刺史,与景、贲并力攻英、能等,岁余不下。
于是,袁术就自行任命了扬州刺史,并与吴景、孙贲联合攻打张英、樊能等人,持续了一年多也没能攻下。
汉命加繇为牧,振武将军,众数万人。
汉朝朝廷下令加封刘繇为扬州牧、振武将军,他的部众有数万人。
孙策东渡,破英、能等。
孙策向东渡过长江,击败了张英、樊能等人。
繇奔丹徒,
刘繇逃往丹徒。
〈袁宏《汉纪》曰:刘繇将奔会稽,许子将曰:“会稽富实,策之所贪,且穷在海隅,不可往也。不如豫章,北连豫壤,西接荆州。若收合吏民,遣使贡献,与曹兖州相闻,虽有袁公路隔在其间,其人豺狼,不能久也。足下受王命,孟德、景升必相救济。”繇从之。〉
(袁宏的《后汉纪》中记载:刘繇准备逃往会稽,许劭(字子将)对他说:“会稽郡富庶丰足,正是孙策想要贪图的地方,况且它地处海角,是条绝路,不能去。不如去豫章郡,那里北面连接豫州,西面挨着荆州。如果您能收拢官吏百姓,派遣使者向朝廷进贡,并与兖州刺史曹操互通消息,即使中间隔着袁术(字公路),但那个人如同豺狼,不会长久。您奉的是朝廷的命令,曹操(字孟德)和刘表(字景升)一定会来援救您的。”刘繇听从了他的建议。)
遂溯江南保豫章,驻彭泽。
于是,刘繇沿着长江向上游南撤以保全豫章郡,并驻扎在彭泽。
笮融先至。
笮融比他先到了那里。
〈笮音壮力反。〉
(“笮”字的读音是“壮”和“力”的反切,读作zé。)
杀太守朱皓,
(笮融)杀害了太守朱皓,
〈《献帝春秋》曰:是岁,繇屯彭泽,又使融助皓讨刘表所用太守诸葛玄。许子将谓繇曰:“笮融出军,不顾(命)名义者也。朱文明善推诚以信人,宜使密防之。”融到,果诈杀皓,代领郡事。〉
(《献帝春秋》记载:这一年,刘繇驻扎在彭泽,又派笮融协助朱皓攻打刘表任命的太守诸葛玄。许子将(许劭)对刘繇说:“笮融这个人率军出征,是不顾道义名分的。朱皓(朱文明)为人坦诚,容易相信别人,您应该让他暗中提防笮融。”笮融到达后,果然用欺诈的手段杀害了朱皓,接管了郡中事务。)
入居郡中。
(笮融)进入并占据了郡城。
繇进讨融,为融所破,更复招合属县,攻破融,融败走入山,为民所杀。
刘繇进军讨伐笮融,反被笮融击败。之后,刘繇重新召集整合了下属各县的兵力,最终攻破了笮融。笮融战败逃入山中,被当地百姓所杀。
繇寻病卒,时年四十二。
不久后,刘繇病逝,时年四十二岁。
笮融者,丹杨人。
笮融是丹杨人。
初聚众数百,往依徐州牧陶谦。
起初他聚集了数百人,前去依附徐州牧陶谦。
谦使督广陵、彭城运漕,遂放纵擅杀,坐断三郡委输以自入。
陶谦派他监督广陵、彭城两地的粮食运输,他于是放纵自己,任意杀戮,并截断了三个郡上缴的财物,据为己有。
乃大起浮图祠,以铜为人,黄金涂身,衣以锦采,垂铜槃九重,下为重楼阁道,可容三千馀人。
他于是大兴土木建造佛寺,用铜铸造佛像,佛像身上涂满黄金,并披上锦绣彩衣。佛寺的塔顶悬挂着九层铜盘,塔下是重楼阁道,可以容纳三千多人。
悉课读佛经,令界内及旁郡人有好佛者听受道,复其他役以招致之,由此远近前后至者五千馀人户。
他让所有人诵读佛经,并告知管辖境内以及周边郡县信奉佛教的人前来听经受道,还免除他们的其他徭役来招揽信徒。因此,远近前来投奔的人家前后累计达到了五千多户。
每浴佛,多设酒饭,布席于路,经数十里,民人来观及就食且万人,费以巨亿计。
每次举行浴佛仪式,都大量准备酒食,沿路铺设筵席,长达数十里。前来观看和吃饭的民众有上万人,花费以亿万计算。
曹公攻陶谦,徐土骚动,融将男女数万口,马三千匹,走广陵,广陵太守赵昱待以宾礼。
曹操攻打陶谦,徐州境内动荡不安,笮融便率领数万男女和三千匹马,逃往广陵。广陵太守赵昱以宾客之礼接待了他。
先是,彭城相薛礼为陶谦所逼,屯秣陵。
在此之前,彭国相薛礼受到陶谦的逼迫,驻扎在秣陵。
融利广陵之众,因酒酣杀昱,放兵大略,因载而去。
笮融贪图广陵郡的财富和人力,于是在一次酒宴上趁赵昱酒兴正浓时杀害了他,并纵容士兵大肆抢掠,然后满载财物离去。
过杀礼,然后杀皓。
(笮融)路过时杀了薛礼,然后又杀了朱皓。
后策西伐江夏,还过豫章,收载繇丧,善遇其家。
后来孙策西征江夏,返回时途经豫章,收殓并运回了刘繇的灵柩,并善待他的家人。
王朗遗策书曰:“刘正礼昔初临州,未能自达,实赖尊门为之先后。用能济江成治,有所处定。践境之礼,感分结意,情在终始。后以袁氏之嫌,稍更乖刺。更以同盟,还为仇敌,原其本心,实非所乐。康宁之后,常愿渝平更成,复践宿好。一尔分离,款意不昭,奄然殂陨,可为伤恨。知敦以厉薄,德以报怨,收骨育孤,哀亡愍存,捐既往之猜。保六尺之托,诚深恩重分,美名厚实也。昔鲁人虽有齐怨,不废丧纪,《春秋》善之,谓之得礼,诚良史之所宜借,乡校之所叹闻。正礼元子,致有志操,想必有以殊异。威盛刑行,施之以恩,不亦优哉!”
王朗写信给孙策说:“刘正礼(刘繇)当初刚到扬州时,未能施展抱负,实在是依赖您家族的前后帮助。因此他才能够渡过长江成就一番事业,有了安身立命之地。他初到您境内时所受的礼遇,让他感念情分、结下情谊,这份情意自始至终都在。后来因为袁术的缘故产生了嫌隙,双方关系逐渐变得不和。从同盟关系转而成为仇敌,探究他的本心,实在不是他所愿意的。局势平定之后,他常常希望能改变状况,重归于好,恢复旧日的友谊。然而我们从此分离,这份诚意未能表达,他却突然去世,实在令人伤心遗憾。我知道您敦厚待人,鄙视刻薄,以德报怨,收殓他的遗骨,抚育他的孤儿,哀悼逝者,怜悯生者,抛弃了过去的嫌隙。您承担起照顾他遗孤的重托,这实在是情深恩重,您的美名也因此更加彰显。从前鲁国人虽然与齐国有仇,却不废除吊丧的礼节,《春秋》赞扬此事,称其合乎礼仪,这实在应该是优秀史官应当记载、乡里学校应该传颂赞叹的事情。刘正礼(刘繇)的长子非常有志向和操守,想必一定会有不同凡响的成就。在威严强盛、刑罚施行的时候,还能施以恩惠,这难道不是非常美好的事情吗!”
繇长子基,字敬舆。
刘繇的长子名叫刘基,字敬舆。
年十四,居繇丧尽礼,故吏馈饷,皆无所受。
他十四岁时,为刘繇守丧完全遵照礼节,刘繇过去的部下赠送的钱粮,他一概不接受。
〈吴书曰:基遭多难,婴丁困苦,潜处味道,不以为戚。与群弟居,常夜卧早起,妻妾希见其面。诸弟敬惮,事之犹父。不妄交游,门无杂宾。〉
(《吴书》记载:刘基遭遇了许多灾难,身陷困苦之中,但他安于恬淡的生活,品味大道,并不因此感到忧愁。他和弟弟们住在一起,常常晚睡早起,连妻妾都很少能见到他的面。弟弟们都敬畏他,像侍奉父亲一样侍奉他。他不随意结交朋友,家中没有身份混杂的宾客。)
姿容美好,孙权爱敬之。
刘基容貌俊美,孙权非常喜爱和敬重他。
权为骠骑将军,辟东曹掾,拜辅义校尉、建忠中郎将。
孙权担任骠骑将军时,征召刘基为东曹掾,任命他为辅义校尉、建忠中郎将。
权为吴王,迁基大农。
孙权成为吴王后,刘基升任为大农。
权尝宴饮,骑都尉虞翻醉酒犯忤,权欲杀之,威怒甚盛,由基谏争,翻以得免。
有一次孙权举行宴会,骑都尉虞翻酒后冒犯了孙权,孙权大怒想要杀他,当时威势和怒气都非常盛。由于刘基的劝谏力争,虞翻才得以免于一死。
权大暑时,尝于船中宴饮,于船楼上值雷雨,权以盖自覆,又命覆基,馀人不得也。
孙权在酷暑时节,曾经在船上设宴,在船楼上正好遇到雷雨,孙权用伞盖遮蔽自己,又下令让人为刘基遮雨,其他人都得不到这种待遇。
其见待如此。
他受到的特殊礼遇就是这样。
徙郎中令。
他被调任为郎中令。
权称尊号,改为光禄勋,分平尚书事。
孙权称帝后,刘基的官职被改为光禄勋,并分管尚书台的事务。
年四十九卒。
他在四十九岁时去世。
后权为子霸纳基女,赐第一区。
后来,孙权为儿子孙霸迎娶了刘基的女儿,并赏赐给他们一处上等的府邸。
四时宠赐,与全、张比。
(刘基家)一年四季得到的宠信和赏赐,能与全家和张家相提并论。
基二弟,铄、尚,皆骑都尉。
刘基的两个弟弟,刘铄和刘尚,都担任骑都尉。
太史慈字子义,东莱黄人也。
太史慈,字子义,是东莱郡黄县人。
少好学,仕郡奏曹史。
他年轻时就很好学,在郡府里担任奏曹史的官职。
会郡与州有隙,曲直未分,以先闻者为善。
恰逢郡府与州府之间产生矛盾,是非对错尚未分明,当时约定谁先上报朝廷谁就占理。
时州章已去,郡守恐后之,求可使者。
当时,州府的奏章已经送出,郡守担心自己的奏章晚到,于是寻找可以担当使者的人选。
慈年二十一,以选行,晨夜取道,到洛阳,诣公车门,见州吏始欲求通。
太史慈当时二十一岁,被选中出行。他日夜兼程,赶到洛阳,前往公车门,看到州府的官吏正准备进去递送奏章。
慈问曰:“君欲通章邪?”吏曰:“然。”问:“章安在?”曰:“车上。”慈曰:“章题署得无误邪?取来视之。”吏殊不知其东莱人也,因为取章。慈已先怀刀,便截败之。吏踊跃大呼,言“人坏我章”!慈将至车闲,与语曰:“向使君不以章相与,吾亦无因得败之,是为吉凶祸福等耳,吾不独受此罪。岂若默然俱出去,可以存易亡,无事俱就刑辟。”吏言:“君为郡败吾章,已得如意,欲复亡为?”慈答曰:“初受郡遣,但来视章通与未耳。吾用意太过,乃相败章。今还,亦恐以此见谴怒,故俱欲去尔。”吏然慈言,即日俱去。慈既与出城,因遁还通郡章。
太史慈上前问道:“您是想递送奏章吗?”官吏说:“是的。”太史慈又问:“奏章在哪里?”官吏回答:“在车上。”太史慈说:“奏章的标题和署名没有错误吧?拿来我看看。”那个官吏完全不知道他是东莱郡的人,于是就为他取来了奏章。太史慈早已怀中藏刀,便立即拔刀将奏章割碎。官吏惊得跳起来大喊:“有人毁坏我的奏章!”太史慈把他带到车子旁边,对他说:“刚才如果您不把奏章给我,我也没机会毁掉它。这样一来,我们的吉凶祸福就联系在一起了,罪责不该由我一人承担。我们何不都默不作声地离开,这样就能保全性命,免得一起被处死。”官吏说:“你为郡里毁了我的奏章,已经如愿以偿,为什么还要逃跑呢?”太史慈回答说:“起初我接受郡里派遣,只是来探听你们的奏章是否送达。但我一时冲动,做得太过火,才毁了您的奏章。现在回去,我也怕因此受到谴责和惩罚,所以才想和您一起离开。”官吏认为太史慈的话有道理,当天便一起逃离了。太史慈和他一起出城后,就偷偷溜回城里,呈报了郡里的奏章。
州家闻之,更遣吏通章,有司以格章之故不复见理,州受其短。
州府方面听说此事后,另外派官吏去呈报奏章,但主管的官署因为前一份奏章被毁的缘故,不再受理,最终州府在这场争执中理亏。
由是知名,而为州家所疾,恐受其祸,乃避之辽东。
太史慈因此事而名声大振,但也被州府所记恨。他担心遭到报复,于是躲避到了辽东。
北海相孔融闻而奇之,数遣人讯问其母,并致饷遗。
北海相孔融听说了这件事,认为他是个奇才,于是多次派人去问候他的母亲,并赠送礼物。
时融以黄巾寇暴,出屯都昌,为贼管亥所围。
当时,因为黄巾军作乱,孔融出兵驻扎在都昌,结果被黄巾军将领管亥所包围。
慈从辽东还,母谓慈曰:“汝与孔北海未尝相见,至汝行后,赡恤殷勤,过于故旧,今为贼所围,汝宜赴之。”
太史慈从辽东回来,他的母亲对他说:“你和北海相孔融素未谋面,但在你离家之后,他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比老朋友还要周到。如今他被贼寇围困,你应该去救他。”
慈留三日,单步径至都昌。
太史慈在家停留了三天,然后便独自一人直接赶往都昌。
时围尚未密,夜伺闲隙,得入见融,因求兵出斫贼。
当时包围圈尚未完全合拢,太史慈趁着夜色寻找到防守的空隙,成功进入城中见到了孔融,并随即请求孔融派兵出城攻击贼寇。
融不听,欲待外救。
孔融没有听从,想要等待外面的救兵。
未有至者,而围日偪。
然而外面的救兵迟迟未到,包围圈却一天比一天收紧。
融欲告急平原相刘备,城中人无由得出,慈自请求行。
孔融想向平原相刘备求救,但城中的人没有办法出去,太史慈便主动请求前去。
融曰:“今贼围甚密,众人皆言不可,卿意虽壮,无乃实难乎?”慈对曰:“昔府君倾意于老母,老母感遇,遣慈赴府君之急,固以慈有可取,而来必有益也。今众人言不可,慈亦言不可,岂府君爱顾之义,老母遣慈之意邪?事已急矣,愿府君无疑。”融乃然之。
孔融说:“现在敌寇包围得非常严密,所有人都说突围不可能,你虽然勇气可嘉,但恐怕实在是太困难了吧?”太史慈回答说:“从前您对我母亲倾心关照,我母亲感念您的恩情,才派我前来解救您的危难,这本来就是因为她认为我有可取之处,来了一定能有所帮助。如今大家都说不可能,如果我也说不可能,这哪里还符合您对我们的厚爱、我母亲派我来的心意呢?事情已经万分紧急,希望您不要再犹豫了。”孔融于是同意了他的请求。
于是严行蓐食,须明,便带鞬摄弓上马,将两骑自随,各作一的持之,开门直出。
于是,太史慈准备好行装,草草吃过早饭,等到天亮,便带上箭囊、拿起弓箭上了马,率领两名骑兵跟随自己,让他们各自拿着一个箭靶,打开城门径直冲了出去。
外围下左右人并惊骇,兵马互出。
外围包围圈左右的敌人都十分惊骇,兵马都出动起来。
慈引马至城下堑内,植所持的各一,出射之,射之毕,径入门。
太史慈牵着马来到城墙下的壕沟内,将带来的靶子一一立好,然后开始射箭。射完之后,他便直接回城门了。
明晨复如此,围下人或起或卧,慈复植的,射之毕,复入门。
第二天早晨,他又像昨天一样出来。包围的敌军有的站起来,有的还躺着。太史慈又立好靶子,射完箭后,再次返回城门。
明晨复出如此,无复起者,于是下鞭马直突围中驰去。
第三天早晨,他又像这样出来,敌军中再也没有人站起来了。于是,太史慈策马扬鞭,径直冲出重围,飞驰而去。
比贼觉知,慈行已过,又射杀数人,皆应弦而倒,故无敢追者。
等到敌军发觉时,太史慈早已冲了过去。他又射杀了数人,这些人都是应声倒地,所以没有人敢于追赶。
遂到平原,说备曰:“慈,东莱之鄙人也,与孔北海亲非骨肉,比非乡党,特以名志相好,有分灾共患之义。今管亥暴乱,北海被围,孤穷无援,危在旦夕。以君有仁义之名,能救人之急,故北海区区,延颈恃仰,使慈冒白刃,突重围,从万死之中自托于君,惟君所以存之。”
于是太史慈来到平原,对刘备说:‘我,太史慈,是东莱的一个鄙陋之人,与孔北海(孔融)并非骨肉至亲,也不是同乡。我们只是因为彼此赏识志向才结交,有分担忧患、共度危难的道义。如今管亥作乱,北海郡被围,孔融孤立无援,危在旦夕。因为您素有仁义之名,能救人于危难,所以孔北海才诚恳地伸长脖子盼望您的救援,派我冒着刀光剑影,突破重重包围,从九死一生中前来投靠您,希望您能出手相救。’
备敛容答曰:“孔北海知世间有刘备邪!”即遣精兵三千人随慈。
刘备神色庄重地回答说:‘孔北海(孔融)竟然知道世上还有一个刘备吗!’随即派遣了三千精兵跟随太史慈前去救援。
贼闻兵至,解围散走。
叛贼听说援兵已到,便解除了包围,四散奔逃。
融既得济,益奇贵慈,曰:“卿吾之少友也。”事毕,还启其母,母曰:“我喜汝有以报孔北海也。”
孔融解围之后,更加器重太史慈,对他说:‘你是我年纪虽小但情谊深厚的朋友。’事情办完后,太史慈回家禀告母亲,他母亲说:‘我很高兴你能报答孔北海(孔融)的恩情。’
扬州刺史刘繇与慈同郡,慈自辽东还,未与相见,暂渡江到曲阿见繇,未去,会孙策至。
扬州刺史刘繇和太史慈是同乡(东莱郡人)。太史慈从辽东回来时,还没来得及和刘繇见面,便暂时渡过长江到曲阿去拜见他。还没等离开,恰好孙策率军打来了。
或劝繇可以慈为大将军,繇曰:“我若用子义,许子将不当笑我邪?”但使慈侦视轻重。
有人劝刘繇可以任命太史慈为大将军,刘繇说:“如果我重用太史慈(子义),许劭(子将)岂不会嘲笑我吗?”因此只是派太史慈去侦察孙策军队的虚实。
时独与一骑卒遇策。
当时,太史慈只带着一名骑兵,恰好与孙策遭遇。
策从骑十三,皆韩当、宋谦、黄盖辈也。
孙策身边则有十三名骑兵跟随,都是韩当、宋谦、黄盖之类的人物。
慈便前斗,正与策对。
太史慈便上前与孙策格斗,两人正面对决。
策刺慈马,而揽得慈项上手戟,慈亦得策兜鍪。
孙策刺中了太史慈的战马,并夺走了太史慈挂在项上的手戟;太史慈也夺得了孙策的头盔。
会两家兵骑并各来赴,于是解散。
正巧双方的骑兵部队都赶到了,于是各自散去。
慈当与繇俱奔豫章,而遁于芜湖,亡入山中,称丹杨太守。
太史慈本应和刘繇一同逃往豫章,但他却逃到了芜湖,躲进山中,自称丹杨太守。
是时,策已平定宣城以东,惟泾以西六县未服。
这时,孙策已经平定了宣城以东的地区,只有泾县以西的六个县尚未归服。
慈因进住泾县,立屯府,大为山越所附。
于是太史慈进驻泾县,设立了屯兵的府署,深得山越部族的归附。
策躬自攻讨,遂见囚执。
孙策亲自率军征讨,太史慈最终被擒获。
策即解缚,捉其手曰:“宁识神亭时邪?若卿尔时得我云何?”慈曰:“未可量也。”策大笑曰:“今日之事,当与卿共之。”
孙策立刻亲自为他松绑,拉着他的手说:“还记得在神亭的时候吗?如果当时是你抓住了我,会怎么样?”太史慈说:“那可就不好说了。”孙策大笑着说:“从今往后的大事,我将与你共同完成。”
〈《吴历》云:慈于神亭战败,为策所执。策素闻其名,即解缚请见,咨问进取之术。慈答曰:“破军之将,不足与论事。”策曰:“昔韩信定计于广武,今策决疑于仁者,君何辞焉?”慈曰:“州军新破,士卒离心,若傥分散,难复合聚;欲出宣恩安集,恐不合尊意。”策长跪答曰:“诚本心所望也。明日中,望君来还。”诸将皆疑,策曰:“太史子义,青州名士,以信义为先,终不欺策。”明日,大请诸将,豫设酒食,立竿视影。日中而慈至,策大悦,常与参论诸军事。臣松之案;吴历云慈于神亭战败,为策所得,与本传大异,疑为谬误。《江表传》曰:策问慈曰:“闻卿昔为太守劫州章,赴文举,请诣玄德,皆有烈义,天下智士也,但所讬未得其人。射钩斩袪,古人不嫌。孤是卿知己,勿忧不如意也。”出教曰:“龙欲腾翥,先阶尺木者也。”〉
(《吴历》记载:太史慈在神亭战败,被孙策俘虏。孙策早就听说过他的名声,立刻为他松绑并请他相见,向他请教进取的策略。太史慈回答说:“我一个败军之将,不配与您谈论大事。”孙策说:“从前韩信在广武向人问计,今天我孙策向仁德之人请教解惑,您为何要推辞呢?”太史慈说:“州里的军队刚刚被击溃,士兵们人心涣散,如果就此散去,就很难再聚集起来了;我想出去宣扬您的恩德,安抚和召集他们,但恐怕不合您的心意。”孙策长跪着回答说:“这正是我由衷的期望啊。希望您明天中午能够回来。”诸位将领都表示怀疑,孙策说:“太史子义是青州的知名人士,把信义放在首位,绝不会欺骗我。”第二天,孙策大宴诸将,预先备好酒食,并立起一根竿子来观测日影计时。到了中午,太史慈果然回来了,孙策非常高兴,常常与他一起商议各种军事要务。臣裴松之考证:《吴历》说太史慈在神亭战败被孙策俘获,与本传的记载出入很大,我怀疑这是错误的。《江表传》记载:孙策问太史慈说:“听说你过去为了太守强夺州里的奏章,投奔孔融(文举),又请求拜见刘玄德(刘备),这些都是充满节义的行为,是天下的智士,只是所托非人。射中衣带钩、斩断衣袖这样的事,古人并不介意。我就是你的知己,不要担心会不如意。”孙策还下达教令说:“龙想要腾飞,也需要先借助一尺高的木头作为台阶。”)
即署门下督,还吴授兵,拜折冲中郎将。
孙策当即任命他为门下督,回到吴郡后授予他兵权,并拜他为折冲中郎将。
后刘繇亡于豫章,士众万馀人未有所附,策命慈往抚安焉。
后来刘繇在豫章去世,他留下的一万多名部众无人归附,孙策便命令太史慈前去安抚他们。
〈江表传曰:策谓慈曰:“刘牧往责吾为袁氏攻庐江,其意颇猥,理恕不足。何者?先君手下兵数千馀人,尽在公路许。孤志在立事,不得不屈意于公路,求索故兵,再往才得千馀人耳。仍令孤攻庐江,尔时事势,不得不为行。但其后不遵臣节,自弃作邪僭事,谏之不从。丈夫义交,苟有大故,不得不离,孤交求公路及绝之本末如此。今刘繇丧亡,恨不及其生时与共论辩。今儿子在豫章,不知华子鱼待遇何如,其故复曲复依随之否?卿则州人,昔又从事,宁能往视其儿子,并宣孤意于其部曲?部曲乐来者便与俱来,不乐来者且安慰之。并观察子鱼所以牧御方规何似,视庐陵、鄱阳人民亲附之否?卿手下兵,宜将多少,自由意。”慈对曰:“慈有不赦之罪,将军量同桓、文,待遇过望。古人报生以死,期于尽节,没而后已。今并息兵,兵不宜多,将数十人,自足以往还也。”〉
(《江表传》记载:孙策对太史慈说:“当初刘繇(刘牧)指责我替袁术攻打庐江,他的用心相当卑劣,道理上也不值得原谅。为什么这么说呢?我父亲手下的几千名士兵,全都在袁术(公路)那里。我立志成就大业,不得不屈从于袁术,向他讨要父亲的旧部,去了两次才得到一千多人。他还命令我攻打庐江,在当时的情势下,我不得不去。但他后来不遵守人臣的节操,自甘堕落,做出了称帝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我劝谏他也不听。大丈夫以道义相交,如果遇到重大的原则问题,就不得不分道扬镳。我与袁术交往和决裂的始末就是这样。如今刘繇已经去世,我只恨没能在他生前与他当面辩论清楚。现在他的儿子在豫章,不知道华歆(华子鱼)待他如何,他父亲的旧部是否还依附追随着他?你是扬州人,过去又曾在他手下任职,能否替我去探望他的儿子,并向他的部属传达我的意图?愿意来投靠的,就带他们一起来;不愿意来的,就暂时安抚他们。同时观察一下华歆的治理方略如何,看看庐陵、鄱阳一带的百姓是否归附他。至于你需要带多少兵马,可以自己决定。”太史慈回答说:“我本有不可赦免的罪过,将军您却有齐桓公、晋文公那样的气度,给我的待遇超出了我的期望。古人说‘士为知己者死’,我定当竭尽忠诚,死而后已。现在战事已经平息,不宜多带兵马,带领几十个人,就足以往返了。”)
左右皆曰:“慈必北去不还。”策曰:“子义舍我,当复与谁?”饯送昌门,把腕别曰:“何时能还?”答曰:“不过六十日。”果如期而反。
孙策身边的人都说:“太史慈必定会向北离去,不会回来了。”孙策说:“子义(太史慈)舍弃我,又能去投靠谁呢?”他到昌门为太史慈饯行,握着他的手腕告别说:“什么时候能回来?”太史慈回答说:“不会超过六十天。”后来他果然如期返回。
〈江表传曰:策初遣慈,议者纷纭,谓慈未可信,或云与华子鱼州里,恐留彼为筹策,或疑慈西讬黄祖,假路还北,多言遣之非计。策曰:“诸君语皆非也,孤断之详矣。太史子义虽气勇有胆烈,然非纵横之人。其心有士谟,志经道义,贵重然诺,一以意许知己,死亡不相负,诸君勿复忧也。”慈从豫章还,议者乃始服。慈见策曰:“华子鱼良德也,然非筹略才,无他方规,自守而已。又丹杨僮芝自擅庐陵,诈言被诏书为太守。鄱阳民帅别立宗部,阻兵守界,不受子鱼所遣长吏,言‘我以别立郡,须汉遣真太守来,当迎之耳’。子鱼不但不能谐庐陵、鄱阳,近自海昏有上缭壁,有五六千家相结聚作宗伍,惟输租布于郡耳,发召一人遂不可得,子鱼亦睹视之而已。”策拊掌大笑,(仍)有兼并之志矣。顷之,遂定豫章。〉
〈《江表传》记载:孙策最初派遣太史慈时,议论纷纷,都说太史慈不可信任,有人说他和华歆是同乡,恐怕会留在那里为华歆出谋划策,也有人怀疑太史慈会向西投靠黄祖,借道返回北方,很多人都说派遣他不是好计策。孙策说:“各位的说法都错了,我的判断是很周详的。太史子义虽然英勇有胆识,但并非反复无常的纵横之士。他心怀士人的谋略,立志于道义,看重承诺,一旦答应了知己,到死也不会背负。各位不必再担忧了。”太史慈从豫章郡返回后,那些议论的人才开始信服。太史慈拜见孙策说:“华歆是个品德良善的人,但没有谋略才能,也没有其他规划,只能自保罢了。另外,丹杨人僮芝擅自占据庐陵,谎称接到诏书被任命为太守。鄱阳的民帅们另外建立宗族部落,凭险固守边界,不接受华歆派遣的官吏,声称‘我们已经另外建郡,等朝廷派真正的太守来,我们才会去迎接’。华歆不仅不能协调庐陵和鄱阳,附近的海昏还有上缭壁垒,有五六千家聚集结成宗族队伍,只向郡里缴纳租布,但征召一个人都办不到,华歆也只能眼看着而已。”孙策听后拍手大笑,于是就有了兼并这些地方的志向。不久之后,就平定了豫章郡。〉
刘表从子磐,骁勇,数为寇于艾、西安诸县。
刘表的侄子刘磐骁勇善战,多次在艾县、西安县等地进行侵扰。
策于是分海昏、建昌左右六县,以慈为建昌都尉,治海昏,并督诸将拒磐。
于是孙策分出海昏、建昌周边的六个县,任命太史慈为建昌都尉,驻守在海昏,并监督各位将领抵抗刘磐。
磐绝迹不复为寇。
从此刘磐销声匿迹,不再前来侵扰。
慈长七尺七寸,美须髯,猿臂善射,弦不虚发。
太史慈身高七尺七寸,胡须漂亮,双臂修长,擅长射箭,箭无虚发。
尝从策讨麻保贼,贼于屯里缘楼上行詈,以手持楼棼,慈引弓射之,矢贯手著棼,围外万人莫不称善。
他曾跟随孙策征讨麻保的盗贼,一个盗贼在营寨里爬上楼橹叫骂,并用手扶着楼橹的柱子。太史慈拉弓射去,一箭射穿了那盗贼的手,将手牢牢钉在了柱子上,包围营寨的士兵们无不喝彩称好。
其妙如此。
他的箭术就是如此精妙。
曹公闻其名,遗慈书,以箧封之,发省无所道,而但贮当归。
曹操听说了太史慈的名声,派人送给他一封信,信装在一个匣子里密封着。太史慈打开察看,里面什么话也没写,只放了一些中药“当归”。
孙权统事,以慈能制磐,遂委南方之事。
孙权统领政事后,因为太史慈能够有效遏制刘磐,于是便将南方地区的军政事务都委托给了他。
年四十一,建安十一年卒。
太史慈四十一岁时,于建安十一年(公元206年)去世。
〈吴书曰:慈临亡,叹息曰:“丈夫生世,当带七尺之剑,以升天子之阶。今所志未从,奈何而死乎!”权甚悼惜之。〉
(《吴书》记载:太史慈临终时,叹息道:“大丈夫生于世间,应当带着七尺长剑,以登上天子朝堂的台阶。如今我的志向还没能实现,怎么就要死了呢!”孙权对他(的去世)感到非常悲伤和惋惜。)
子享,官至越骑校尉。
他的儿子太史享,官职做到了越骑校尉。
〈吴书曰:享字元复,历尚书、吴郡太守。〉
(《吴书》记载:太史享字元复,历任尚书、吴郡太守。)
士燮字威彦,苍梧广信人也。
士燮,字威彦,是苍梧郡广信县人。
其先本鲁国汶阳人,至王莽之乱,避地交州。
他的祖先本来是鲁国汶阳县人,到了王莽之乱时,为了躲避战乱而迁居到交州。
六世至燮父赐,桓帝时为日南太守。
传了六代到了士燮的父亲士赐,他在汉桓帝时期担任日南郡太守。
燮少游学京师,事颍川刘子奇,治左氏春秋。
士燮年轻时到京城洛阳游学,师从颍川郡的刘子奇,专心研究《左氏春秋》。
察孝廉,补尚书郎,公事免官。
后来他被举荐为孝廉,补任为尚书郎,后因公事被免去官职。
父赐丧阕后,举茂才,除巫令,迁交阯太守。
在为父亲士赐守丧期满后,他被举荐为茂才,被任命为巫县县令,之后升任为交阯郡太守。
弟壹,初为郡督邮。
士燮的弟弟士壹,最初担任郡里的督邮。
刺史丁宫征还京都,壹侍送勤恪,宫感之,临别谓曰:“刺史若待罪三事,当相辟也。”
刺史丁宫被朝廷征召返回京都,士壹侍奉护送他,态度非常恭谨周到,丁宫对此很感动,临别时对士壹说:“我如果能位列三公,一定会征召你。”
后宫为司徒,辟壹。
后来丁宫果然担任了司徒,便征召了士壹。
比至,宫已免,黄琬代为司徒,甚礼遇壹。
等到士壹抵达京城时,丁宫已经被免职,由黄琬接任司徒之位,黄琬对士壹非常礼遇。
董卓作乱,壹亡归乡里。
董卓作乱时,士壹逃回了家乡。
〈吴书曰:琬与卓相害,而壹尽心于琬,甚有声称。卓恶之,乃署教曰:“司徒掾士壹,不得除用。”故历年不迁。会卓入关,壹乃亡归。〉
(《吴书》记载:黄琬与董卓相互敌对,而士壹尽心辅佐黄琬,因此声名很好。董卓厌恶他,于是下令说:“司徒的属官士壹,一律不准任用。”所以士壹多年都未能升迁。等到董卓迁都入关时,士壹才逃回家乡。)
交州刺史朱符为夷贼所杀,州郡扰乱。
交州刺史朱符被当地的叛贼所杀,整个州郡陷入混乱。
燮乃表壹领合浦太守,次弟徐闻令䵋领九真太守,
于是士燮上表举荐士壹担任合浦太守,又让他的二弟、时任徐闻县令的士䵋担任九真太守,
〈䵋音于鄙反,见《字林》。〉
(䵋字的读音是“于”和“鄙”的反切,出自《字林》。)
䵋弟武,领南海太守。
士䵋的弟弟士武,则担任南海太守。
燮体器宽厚,谦虚下士,中国士人往依避难者以百数。
士燮的度量和品性宽容仁厚,对有才学的人谦虚有礼,中原地区的士人前往他那里依附避难的,有数百人之多。
耽玩春秋,为之注解。
他沉浸于研究《春秋》,并为其作了注解。
陈国袁徽与尚书令荀彧书曰:“交阯士府君既学问优博,又达于从政,处大乱之中,保全一郡,二十馀年疆埸无事,民不失业,羇旅之徒,皆蒙其庆,虽窦融保河西,曷以加之?官事小阕,辄玩习书传,春秋左氏传尤简练精微,吾数以咨问传中诸疑,皆有师说,意思甚密。又尚书兼通古今,大义详备。闻京师古今之学,是非忿争,今欲条左氏、尚书长义上之。”其见称如此。
陈国的袁徽在给尚书令荀彧的信中说:“交趾的士府君(士燮)不仅学识渊博,而且通晓政务。他身处大乱之中,却保全了一郡之地,二十多年来边境平安无事,百姓安居乐业,前来投奔的旅人,都蒙受了他的恩惠。即使是当年窦融保全河西的功绩,又怎能超过他呢?公务稍有空闲,他便专心研习经传,尤其对《春秋左氏传》的研究精炼而透彻。我多次向他请教书中的疑难问题,他都能给出宗师级的解说,见解十分缜密。另外,他对《尚书》的理解也贯通古今,对大义的阐述详尽周全。听说京城中研究古文和今文的学者争论不休,现在我想将士燮关于《左传》和《尚书》的精深见解整理上奏。”他就是这样被人称赞。
燮兄弟并为列郡,雄长一州,偏在万里,威尊无上。
士燮兄弟都担任着各郡的太守,在整个交州称雄,虽然地处万里之外的偏远地区,但其威望和尊崇无人能及。
出入鸣锺磬,备具威仪,笳箫鼓吹,车骑满道,胡人夹毂焚烧香者常有数十。
他们出入时鸣钟击磬,仪仗威严齐备,笳、箫、鼓、吹等乐器齐奏,车马骑兵布满道路,常有几十个胡人夹在车轮两旁为其焚香。
妻妾乘辎軿,子弟从兵骑,当时贵重,震服百蛮,尉他不足逾也。
他的妻妾乘坐着有帷幕的马车,子弟们则有士兵和骑兵护卫随行。当时他的地位尊贵显赫,威震并使南方的各少数民族(百蛮)都归附顺从,就连南越王赵佗也无法超越他。
〈葛洪《神仙传》曰:燮尝病死,已三日,仙人董奉以一丸药与服,以水含之,捧其头摇(捎)之,食顷,即开目动手,颜色渐复,半日能起坐,四日复能语,遂复常。奉字君异,侯官人也。〉
(葛洪的《神仙传》记载:士燮曾经病死三天,仙人董奉给他服下一颗药丸,用水含着喂进去,并捧着他的头摇动。过了一顿饭的时间,士燮就睁开眼睛、动了动手,脸色也逐渐恢复。半天后就能坐起来,四天后又能说话,于是就完全康复了。董奉字君异,是侯官县人。)
武先病没。
士武先因病去世。
朱符死后,汉遣张津为交州刺史,津后又为其将区景所杀,而荆州牧刘表遣零陵赖恭代津。
朱符死后,汉朝派遣张津担任交州刺史。后来张津又被他的将领区景所杀,而荆州牧刘表则派遣零陵人赖恭前来接替张津的职位。
是时苍梧太守史璜死,表又遣吴巨代之,与恭俱至。
这时,苍梧太守史璜去世,刘表又派遣吴巨接替他的职位,吴巨便和赖恭一同到任。
汉闻张津死,赐燮玺书曰:“交州绝域,南带江海,上恩不宣,下义壅隔,知逆贼刘表又遣赖恭窥看南土,今以燮为绥南中郎将,董督七郡,领交阯太守如故。”
汉朝朝廷听闻张津已死,便赐给士燮一道盖有玉玺的书信说:“交州地处偏远,南面濒临江海,朝廷的恩德无法传达,臣下的忠义也被阻隔。朕知道逆贼刘表又派遣赖恭前来窥伺南方疆土,现任命士燮为绥南中郎将,总管七郡军政事务,并照旧兼任交阯太守。”
后燮遣吏张旻奉贡诣京都,是时天下丧乱,道路断绝,而燮不废贡职,特复下诏拜安远将军,封龙度亭侯。
之后,士燮派遣属吏张旻带着贡品前往京都。当时天下大乱,交通断绝,但士燮并未废弃进贡的职责。为此,朝廷特地再次下诏,任命他为安远将军,并封他为龙度亭侯。
后巨与恭相失,举兵逐恭,恭走还零陵。
后来,吴巨与赖恭失和,吴巨起兵驱逐赖恭,赖恭逃回了零陵郡。
建安十五年,孙权遣步骘为交州刺史。
建安十五年(公元210年),孙权派遣步骘出任交州刺史。
骘到,燮率兄弟奉承节度。
步骘抵达后,士燮率领兄弟们恭敬地服从其节制调度。
而吴巨怀异心,骘斩之。
而吴巨心怀不轨,步骘便将他斩杀了。
权加燮为左将军。
孙权加封士燮为左将军。
建安末年,燮遣子𫷷入质,权以为武昌太守,燮、壹诸子在南者,皆拜中郎将。
建安末年(约公元220年),士燮派遣儿子士𫷷到孙权处作为人质,孙权任命他为武昌太守。士燮、士壹等留在南方的儿子们,也都被任命为中郎将。
燮又诱导益州豪姓雍闿等,率郡人民使遥东附,权益嘉之,迁卫将军,封龙编侯,弟壹偏将军,都乡侯。
士燮又劝诱益州的豪强大族雍闿等人,让他们率领所属郡县的人民归附东吴。孙权对此大加赞赏,将士燮升任为卫将军,封为龙编侯;他的弟弟士壹则被任命为偏将军,封为都乡侯。
燮每遣使诣权,致杂香细葛,辄以千数,明珠、大贝、流离、翡翠、玳瑁、犀、象之珍,奇物异果,蕉、邪、龙眼之属,无岁不至。
士燮每次派遣使者去拜见孙权,进献的各种香料和精细葛布,动辄数以千计。此外,像明珠、大贝、琉璃、翡翠、玳瑁、犀角、象牙等珍品,以及奇特的物品和异地的水果,如香蕉、椰子、龙眼之类的贡品,每年都络绎不绝地送到。
壹时贡马凡数百匹。权辄为书,厚加宠赐,以答慰之。
士壹时常进贡马匹,总数达数百匹。孙权便会写信,给予丰厚的赏赐,以此来回应和安抚他。
燮在郡四十馀岁,黄武五年,年九十卒。
士燮在交趾郡任职四十多年,于黄武五年(公元226年),以九十岁高龄去世。
权以交阯县远,乃分合浦以北为广州,吕岱为刺史;交阯以南为交州,戴良为刺史。
孙权认为交趾郡地处偏远,于是将合浦郡以北的地区划分为广州,任命吕岱为刺史;将交趾郡以南的地区仍称为交州,任命戴良为刺史。
又遣陈时代燮为交阯太守。
孙权又派遣陈时代替士燮,担任交趾太守。
岱留南海,良与时俱前行到合浦,而燮子徽自署交阯太守,发宗兵拒良。
吕岱留在南海郡,戴良则与陈时一同前往,抵达了合浦郡。然而士燮的儿子士徽已经自行上任为交趾太守,并调动家族的军队来抵抗戴良。
良留合浦。
戴良于是便留在了合浦。
交阯桓邻,燮举吏也,叩头谏徽使迎良,徽怒,笞杀邻。
交趾郡的桓邻,是士燮举荐的官吏,他叩头劝谏士徽,让他迎接戴良。士徽大怒,下令将桓邻鞭打致死。
邻兄治子发又合宗兵击徽,徽闭门城守,治等攻之数月不能下,乃约和亲,各罢兵还。
桓邻的哥哥桓治和他的儿子桓发又联合宗族兵力攻打士徽,士徽紧闭城门坚守。桓治等人攻打了几个月也无法攻克,于是双方约定和解,各自撤兵返回。
而吕岱被诏诛徽,自广州将兵昼夜驰入,过合浦,与良俱前。
而此时,吕岱接到诏书要讨伐士徽,于是亲率军队从广州出发,日夜兼程地赶路,经过合浦时,与戴良会合后一同前进。
壹子中郎将匡与岱有旧,岱署匡师友从事,先移书交阯,告喻祸福,又遣匡见徽,说令服罪,虽失郡守,保无他忧。
士壹的儿子、中郎将士匡与吕岱有旧交,吕岱便任命士匡为师友从事,先派他送信到交趾,陈述利害祸福。接着又派士匡去见士徽,劝说他认罪投降,并保证他虽然会失去太守的职位,但绝不会有其他忧患。
岱寻匡后至,徽兄祗,弟干、颂等六人肉袒奉迎。
吕岱跟在士匡后面到达,士徽的哥哥士祗、弟弟士干和士颂等六人脱去上衣,前来迎接。
岱谢令复服,前至郡下。明旦早施帐幔,请徽兄弟以次入,宾客满坐。岱起,拥节读诏书,数征罪过,左右因反缚以出,即皆伏诛,传首诣武昌。
吕岱表示感谢并让他们穿回衣服,然后率军前进到了郡府城下。第二天一早,吕岱设置好帐幕,邀请士徽兄弟按次序进入,当时宾客满座。吕岱站起来,手持符节宣读诏书,列举了他们的罪状,随即让左右侍卫将他们反绑起来带出去,当即全部处死,并将他们的首级传送到了武昌。
〈孙盛曰:夫柔远能迩,莫善于信;保大定功,莫善于义。故齐桓创基,德彰于柯会;晋文始伯,义显于伐原。故能九合一匡,世主夏盟,令问长世,贻范百王。吕岱师友士匡,使通信誓,徽兄弟肉袒,推心委命,岱因灭之,以要功利,君子是以知孙权之不能远略,而吕氏之祚不延者也。〉
(孙盛评论说:要安抚远方、使近处归附,没有比信用更好的方法了;要保全大业、奠定功勋,没有比道义更重要的方式了。因此,齐桓公创立霸业,其德行在柯地会盟时彰显;晋文公开始称霸,其道义在讨伐原国时显现。所以他们才能够多次召集诸侯、匡正天下,世代主持诸夏的盟会,美好的声誉流传后世,为百代君王留下典范。吕岱将士匡视为师友,派他去传递信誓,士徽兄弟脱衣投降,真心实意地交出自己的性命,吕岱却趁机将他们消灭,以此来邀取功名利禄。君子由此可知孙权的谋略不够深远,而吕氏家族的福运也不会长久。)
壹、䵋、匡后出,权原其罪,及燮质子𫷷,皆免为庶人。
士壹、士䵋、士匡后来出来自首,孙权赦免了他们的罪过,连同士燮做人质的儿子士𫷷一起,都免官为平民。
数岁,壹、䵋坐法诛。
几年后,士壹和士䵋因触犯法律而被处死。
𫷷病卒,无子,妻寡居,诏在所月给俸米,赐钱四十万。
士𫷷病逝,没有儿子,他的妻子守寡。朝廷下诏,命所在郡县每月发给其妻俸米,并赏赐她四十万钱。
评曰:刘繇藻厉名行,好尚臧否。
评语说:刘繇品行高洁,声名显赫,喜欢品评人物、褒贬善恶。
至于扰攘之时,据万里之士,非其长也。
然而到了天下纷乱之际,要他统领一方疆土的民众,并非他的长处。
太史慈信义笃烈,有古人之分。
太史慈信义深厚,刚烈勇毅,有古代仁人志士的风范。
士燮作守南越,优游终世,至子不慎,自贻凶咎。
士燮镇守南越,安逸地度过了一生,但到了他儿子士徽这一代却行事不慎,给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
盖庸才玩富贵而恃阻险,使之然也。
这大概是因为他们才能平庸,却沉溺于富贵,并且依仗着地势险要偏远,才导致了这样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