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十七 吴书十二:虞陆张骆陆吾朱传

三国志吴书主要人物: 虞翻、陆绩、张温、骆统、陆瑁、吾粲、朱据
001

虞翻 陆绩 张温 骆统 陆瑁 吾粲 朱据

虞翻、陆绩、张温、骆统、陆瑁、吾粲、朱据

002

虞翻字仲翔,会稽馀姚人也。

虞翻,字仲翔,是会稽郡余姚县人。

003

〈《吴书》曰:翻少好学,有高气。年十二,客有候其兄者,不过翻,翻追与书曰:“仆闻虎魄不取腐芥,磁石不受曲针,过而不存,不亦宜乎!”客得书奇之,由是见称。〉

〈《吴书》记载:虞翻从小就很好学,志向高远。十二岁时,有位客人来拜访他的兄长,却没有顺道看望虞翻。虞翻追上去送给客人一封信说:“我听说琥珀不会吸附腐烂的草芥,磁石也不会吸引弯曲的钢针,您路过我这里却不稍作停留,不也是理所当然的吗!”客人收到信后对他的才华感到非常惊奇,从此虞翻便声名远扬。〉

004

太守王朗命为功曹。

太守王朗任命他为功曹。

005

孙策征会稽,翻时遭父丧,衰绖诣府门,朗欲就之,翻乃脱衰入见,劝朗避策。

孙策攻打会稽时,虞翻当时正为父亲服丧。他穿着丧服来到官府门口,王朗想要亲自去见他,虞翻于是脱下丧服入内拜见,劝说王朗躲避孙策的锋芒。

006

朗不能用。

王朗没有采纳他的建议。

007

拒战败绩,亡走浮海。

王朗起兵抵抗但被打败,于是乘船出海逃亡。

008

翻追随营护,到东部候官,候官长闭城不受,翻往说之,然后见纳。

虞翻一路追随护卫王朗,到了东部候官县。候官县的长官关闭城门不肯接纳他们,虞翻前去说服,他们才得以进城。

009

〈《吴书》曰:翻始欲送朗到广陵,朗惑王方平记,言“疾来邀我,南岳相求”,故遂南行。既至候官,又欲投交州,翻谏朗曰:“此妄书耳,交州无南岳,安所投乎?”乃止。〉

〈《吴书》记载:虞翻起初想护送王朗去广陵,但王朗被王方平的记载所迷惑,上面说“快来邀请我,南岳山神在寻求你”,因此决定南行。到了候官县后,王朗又想去投奔交州,虞翻劝谏他说:“这不过是荒诞不经的书罢了,交州并没有南岳,您能去哪里呢?”王朗这才作罢。〉

010

朗谓翻曰:"卿有老母,可以还矣。"

王朗对虞翻说:“你有年迈的母亲在家,可以回去了。”

011

〈《翻别传》曰:朗使翻见豫章太守华歆,图起义兵。翻未至豫章,闻孙策向会稽,翻乃还。会遭父丧,以臣使有节,不敢过家,星行追朗至候官。朗遣翻还,然后奔丧。而传云孙策之来,翻衰绖诣府门,劝朗避策,则为大异。〉

(《虞翻别传》记载:王朗派虞翻去见豫章太守华歆,图谋兴兵反抗。虞翻还没到豫章,就听说孙策正向会稽进军,于是便返回。恰逢父亲去世,他因为身为臣子奉命出使,有职责在身,不敢先回家,而是日夜兼程追赶王朗到了候官县。王朗让虞翻回去,虞翻这才回家奔丧。然而本传中说孙策来的时候,虞翻穿着丧服到太守府门前,劝说王朗躲避孙策,这两种说法差别很大。)

012

翻既归,策覆命为功曹,待以交友之礼。

虞翻回去后,孙策再次任命他为功曹,并以朋友的礼节来对待他。

013

身诣翻第。

孙策亲自前往虞翻的府邸拜访。

014

〈《江表传》曰:策书谓翻曰:“今日之事,当与卿共之,勿谓孙策作郡吏相待也。”〉

(《江表传》记载:孙策写信给虞翻说:“今天的大业,理当与您共同承担,不要认为我孙策只是把您当作一个郡中属吏来对待。”)

015

策好驰骋游猎,翻谏曰:"明府用乌集之众,驱散附之士,皆得其死力,虽汉高帝不及也。至于轻出微行,从官不暇严,吏卒常苦之。夫君人者不重则不威,故曰龙鱼服,困于豫且,白蛇自放,刘季害之,愿少留意."

孙策喜好骑马驰骋打猎,虞翻劝谏说:“明府您率领着临时聚集起来的部队,驱使着离散后又来归附的兵士,却能让他们都为您拼死效力,这一点即使是汉高帝(刘邦)也比不上。但至于您轻易地便装外出,随从的官员来不及布设警戒,手下的官兵常常为此而苦恼。作为君主,如果不庄重就没有威严,所以说龙化作鱼的样子,就会被渔夫豫且所困;白蛇自己放纵游荡,就被刘季(刘邦)给杀了。希望您能稍加留意。”

016

策曰:"君言是也,然时有所思,端坐悒悒,有裨谌草创之计,是以行耳."

孙策说:'您说得对,但我时常有所思虑,端坐着便心情抑郁,心中有像裨谌那样初步谋划的想法,因此才出去走走罢了。'

017

〈《吴书》曰:策讨山越,斩其渠帅,悉令左右分行逐贼,独骑与翻相得山中。翻问左右安在,策曰:“悉行逐贼。”翻曰:“危事也!”令策下马:“此草深,卒有惊急,马不及萦策,但牵之,执弓矢以步。翻善用矛,请在前行。”得平地,劝策乘马。策曰:“卿无马奈何?”答曰:“翻能步行,日可二百里,自征讨以来,吏卒无及翻者,明府试跃马,翻能疏步随之。”行及大道,得一鼓吏,策取角自鸣之,部曲识声,小大皆出,遂从周旋,平定三郡。《江表传》曰:策讨黄祖,旋军欲过取豫章,特请翻语曰:“华子鱼自有名字,然非吾敌也。加闻其战具甚少,若不开门让城,金鼓一震,不得无所伤害,卿便在前具宣孤意。”翻即奉命辞行,径到郡,请被褠葛巾与(敌)相见,谓歆曰:“君自料名声之在海内,孰与鄙郡故王府君?”歆曰:“不及也。”翻曰:“豫章资粮多少?器仗精否?士民勇果孰与鄙郡?”又曰:“不如也。”翻曰:“讨逆将军智略超世,用兵如神,前走刘扬州,君所亲见,南定鄙郡,亦君所闻也。今欲守孤城,自料资粮,已知不足,不早为计,悔无及也。今大军已次椒丘,仆便还去,明日日中迎檄不到者,与君辞矣。”翻既去,歆明旦出城,遣吏迎策。策既定豫章,引军还吴,飨赐将士,计功行赏,谓翻曰:“孤昔再至寿春,见马日䃅,及与中州士大夫会,语我东方人多才耳,但恨学问不博,语议之间,有所不及耳。孤意犹谓未耳。卿博学洽闻,故前欲令卿一诣许,交见朝士,以折中国妄语儿。卿不原行,便使子纲;恐子纲不能结儿辈舌也。”翻曰:“翻是明府家宝,而以示人,人倘留之,则去明府良佐,故前不行耳。”策笑曰:“然。”因曰:“孤有征讨事,未得还府,卿复以功曹为吾萧何,守会稽耳。”后三日,便遣翻还郡。》

(《吴书》记载:孙策征讨山越,斩杀了他们的首领,命令所有随从分开追击敌人,自己独自骑马在山中与虞翻相遇。虞翻问孙策的随从在哪里,孙策说:“都去追击敌人了。”虞翻说:“这太危险了!”他让孙策下马说:“此地草深,如果突然发生紧急情况,马匹来不及转头策应,只能牵着它,手持弓箭步行。我擅长使用长矛,请允许我在前面开路。”到了平地,虞翻劝孙策上马。孙策说:“您没有马怎么办?”虞翻回答说:“我能步行,一天可以走二百里,自从跟随您征讨以来,军吏士卒中没有能赶上我的。明府您试着策马奔驰,我能迈开大步跟上。”走到大路上,遇到一个掌鼓的军吏,孙策拿过号角亲自吹响,他的部下们听到号角声,无论官职大小都出来会合,于是孙策率领他们周旋作战,平定了三郡。《江表传》记载:孙策征讨黄祖后,率军返回时想顺路攻取豫章郡,特地请虞翻对他说:“华歆(字子鱼)虽然颇有名望,但并不是我的对手。加上听说他的战争物资很少,如果他不开门献城,一旦战鼓擂响,就免不了会有伤亡。您去替我把我的意思都向他说明白。”虞翻随即奉命出发,直接到了豫章郡,请求穿着单衣、戴着葛巾去与华歆相见,对华歆说:“您自己估量一下,您在海内的名声,与本郡的前任太守王朗府君相比如何?”华歆说:“比不上他。”虞翻说:“豫章郡的粮草有多少?兵器装备是否精良?士兵百姓的勇敢果决程度与本郡相比如何?”华歆又说:“不如本郡。”虞翻说:“讨逆将军孙策的智谋谋略超越世人,用兵如神,之前击败刘繇(时任扬州刺史),是您亲眼所见的;向南平定本郡,也是您有所耳闻的。现在您想凭一座孤城抵抗,自己估量粮草,已经知道不足,如果不早做打算,后悔就来不及了。如今大军已经进驻椒丘,我就要回去了,如果明天中午迎接大军的文书还没到,那我就要向您告辞了(意味着将要开战)。”虞翻离开后,华歆第二天早上就出城派官吏迎接孙策。孙策平定豫章后,率军返回吴郡,设宴赏赐将士,计算功劳进行封赏,对虞翻说:“我以前两次到寿春,见到马日䃅,以及和中原的士大夫们会面,他们对我说东方人虽然多有才干,只可惜学问不够渊博,在言谈议论时,有所欠缺。我心里认为并非如此。您博学多闻,所以之前想让您去一趟许都,和朝廷的士人交往,来驳倒那些中原地区胡说八道的人。您不愿意去,我便派了张昭(字子纲)去;恐怕张昭不能让那些家伙说不出话来啊。”虞翻说:“我是明府您的家珍,如果拿去给别人看,万一别人扣留了我,那明府就失去了一个好的辅佐了,所以之前才没有去。”孙策笑着说:“确实如此。”接着又说:“我有征讨事务,不能返回郡府,您再担任功曹,做我的萧何,替我镇守会稽郡吧。”三天后,就派遣虞翻返回了会稽郡。)

018

翻出为富春长。

虞翻调离郡府,出任富春县县长。

019

臣松之以为王、华二公于扰攘之时,抗猛锐之锋,俱非所能。

我(裴松之)认为,王朗和华歆二位先生在动荡纷乱的时代,要抵抗(孙策)凶猛锐利的锋芒,都不是他们力所能及的。

020

歆之名德,实高于朗,而《江表传》述翻说华,云“海内名声,孰与于王”,此言非也。

华歆的名望和德行,实际上是高于王朗的,然而《江表传》中记述虞翻劝说华歆时,却说‘您在海内的名声,与王朗相比如何’,这话是不对的。

021

然王公拒战,华逆请服,实由孙策初起,名微众寡,故王能举兵,岂武胜哉?

然而,王朗之所以抵抗作战,而华歆主动前去归顺,实际上是因为孙策刚刚起兵时,名声不大,兵力也少,所以王朗才敢起兵对抗,难道是因为王朗的军事实力更强吗?

022

策后威力转盛,势不可敌,华量力而止,非必用仲翔之说也。

后来孙策的威势逐渐强盛,势不可挡,华歆是衡量了双方实力才决定放弃抵抗的,未必是采用了虞翻(仲翔)的劝说。

023

若使易地而居,亦华战王服耳。

如果让他们交换处境,那么结果也会是华歆出兵抵抗,而王朗选择归顺罢了。

024

按吴历载翻谓歆曰:“窃闻明府与王府君齐名中州,海内所宗,虽在东垂,常怀瞻仰。”歆答曰:“孤不如王会稽。”翻复问:“不审豫章精兵,何如会稽?”对曰:“大不如也。”翻曰:“明府言不如王会稽,谦光之谭耳;精兵不如会稽,实如尊教。”因述孙策才略殊异,用兵之奇,歆乃答云当去。翻出,歆遣吏迎策。二说有不同,

按照《吴历》的记载,虞翻对华歆说:“我听说您和王朗太守在中原地区齐名,为天下人所敬仰,我虽然身在东部边陲,也常常心怀敬佩。”华歆回答说:“我比不上会稽的王朗。”虞翻又问:“不知豫章郡的精兵与会稽郡相比如何?”华歆回答说:“远远比不上。”虞翻说:“您说比不上会稽的王朗,这只是谦虚之词罢了;但说精兵不如会稽,这倒是实情。”于是虞翻详细讲述了孙策的才能谋略非同寻常,用兵如神,华歆听后便回答说自己应当离开。虞翻出来后,华歆就派官吏去迎接孙策。这两种说法有所不同,

025

〔此说为胜也〕

〔这种说法更可信〕

026

〉翻出为富春长。

〉虞翻出任富春县长。

027

策薨,诸长吏并欲出赴丧,翻曰:"恐邻县山民或有奸变,远委城郭,必致不虞。"

孙策去世后,各县的长官都想离开自己的岗位前去奔丧,虞翻说:“我担心邻近县的山民可能会趁机作乱,如果远离城池(前去奔丧),必定会招致意想不到的祸患。”

028

因留制服行丧。

于是他留在原地,穿着丧服为孙策服丧。

029

诸县皆效之,咸以安宁。

各个县的官员都效仿他,因此境内都得以安宁。

030

〈《吴书》曰:策薨,权统事。定武中郎将暠,策之从兄也,屯乌程,整帅吏士,欲取会稽。会稽闻之,使民守城以俟嗣主之命,因令人告谕暠。《会稽典录》载翻说暠曰:“讨逆明府,不竟天年。今摄事统众,宜在孝廉,翻已与一郡吏士,婴城固守,必欲出一旦之命,为孝廉除害,惟执事图之。”于是暠退。臣松之案:此二书所说策亡之时,翻犹为功曹,与本传不同。〉

〈《吴书》记载:孙策去世后,孙权统管事务。定武中郎将孙暠是孙策的堂兄,当时驻扎在乌程,他集结官兵,想要夺取会稽郡。会稽郡的官员们听到消息后,让民众守城以等待新主公(孙权)的命令,并派人去告谕孙暠。《会稽典录》记载虞翻劝说孙暠道:“讨逆将军(孙策)未能享尽天年。如今代理事务、统领众人的人,理应是孝廉(孙权)。我已和全郡的官兵一起,环城固守,决心豁出性命,为孝廉(孙权)剷除祸害,还望您仔细思量。”孙暠于是退兵。臣裴松之考证:这两本书都说孙策去世时,虞翻仍然是功曹,这与本传的记载不同。〉

031

后翻州举茂才,汉召为侍御使,曹公为司空辟,皆不就。

后来,虞翻被州里举荐为茂才,汉朝朝廷征召他担任侍御史,曹操(当时任司空)也征辟他,但他都没有赴任。

032

〈《吴书》曰:翻闻曹公辟,曰:“盗跖欲以馀财污良家邪?”遂拒不受。〉

(《吴书》记载:虞翻听说曹操征辟自己,说道:“难道是盗跖想用他多余的财物来玷污良家子弟吗?”于是拒绝了任命。)

033

翻与少府孔融书,并示以所著《易注》。

虞翻写信给少府孔融,并把自己所著的《易注》给他看。

034

融答书曰:"闻延陵之理乐,睹吾子之治《易》,乃知东南之美者,非徒会稽之竹箭也。又观象云物,察应寒温,原其祸福,与神合契,可谓探赜穷通者也。"

孔融回信说:“我听闻过延陵季子辨识音乐的典故,如今又看到您研究《易经》的成就,才知道东南地区的美好事物,不仅仅是会稽郡出产的竹箭。您又能观察天象云气,体察节气寒暖的变化,推究吉凶祸福的根源,与神灵暗中契合,真可以说是能够探究精深奥秘、通晓万物变化的人啊。”

035

会稽东部都尉张纮又与融书曰:"虞仲翔前颇为论者所侵,美宝为质,雕摩益光,不足以损。"

会稽东部都尉张纮也写信给孔融说:“虞仲翔(虞翻)先前颇受一些议论者的攻击,但他本就是一块美玉,越是经过雕琢磨砺,光芒就越发璀璨,那些攻击并不足以损伤他。”

036

孙权以为骑都尉。

孙权任命虞翻为骑都尉。

037

翻数犯颜谏争,权不能悦。

虞翻多次冒犯孙权的威严,直言进谏,孙权对他很不高兴。

038

又性不协俗,多见谤毁,坐徙丹杨泾县。

此外,虞翻的性格与世俗不合,因此经常遭到诽谤和诋毁,最终因此获罪被流放到丹杨郡的泾县。

039

吕蒙图取关羽,称疾还建业,以翻兼知医术,请以自随,亦欲因此令翻得释也。

吕蒙计划攻取关羽,他假称病重返回建业,因为虞翻也懂得医术,便请求让他随行,也想借此机会让虞翻得到赦免。

040

后蒙举军西上,南郡太守麋芳开城出降。

后来,吕蒙率领全军西进,南郡太守麋芳打开城门出城投降。

041

蒙未据郡城而作乐沙上。

吕蒙尚未占据郡城,就在沙滩上奏乐庆祝。

042

翻渭蒙曰:“今区区一心者麋将军也,城中之人岂可尽信,何不急入城持其管答乎?”

虞翻对吕蒙说:“如今真正与我们同心的只有麋芳将军,城中的人怎么能完全相信呢?为何不赶快进城,掌握城中的要害关键呢?”

043

蒙即从之。

吕蒙随即听从了他的建议。

044

时城中有伏计,赖翻谋不行。

当时城中确实有埋伏的计谋,幸亏采纳了虞翻的计策,敌人的阴谋才没有得逞。

045

关羽既败,权使翻筮之,得兑下坎上,节,五爻变之临,翻曰:"不出二日,必当断头。"

关羽兵败后,孙权让虞翻为此事卜筮,得到的结果是《节》卦(兑下坎上),第五爻变为《临》卦。虞翻说:“不出两日,关羽必定会被斩首。”

046

果如翻言。

结果果然像虞翻所说的那样。

047

权曰:"卿不及伏羲,可与东方朔为比矣。"

孙权说:“你虽然比不上伏羲,但可以和东方朔相提并论了。”

048

魏将于禁为羽所获,系在城中,权至释之,请与相见。

魏国将领于禁被关羽俘获,囚禁在城中。孙权到达后,释放了于禁,并请求与他相见。

049

他日,权乘马出,引禁并行,翻呵禁曰:"尔降虏,何敢与吾君齐马首乎!"

后来有一天,孙权骑马外出,让于禁与他并马而行。虞翻呵斥于禁说:“你这个投降的俘虏,怎么敢与我们的主公并驾齐驱呢!”

050

欲抗鞭击禁,权呵止之。

虞翻想要举起鞭子抽打于禁,被孙权喝止了。

051

后权于楼船会群臣饮,禁闻乐流涕,翻又曰:“汝欲以伪求免邪?”

后来孙权在楼船上与群臣宴饮,于禁听到音乐后流下了眼泪,虞翻又说:“你是想用虚假的眼泪来求得宽恕吗?”

052

权帐然不平。

孙权听了很不高兴。

053

〈《吴书》曰:后权与魏和,欲遣禁还归北,翻复谏曰:“禁败数万众,身为降虏,又不能死。北习军政,得禁必不如所规。还之虽无所损,犹为放盗,不如斩以令三军,示为人臣有二心者。”权不听。群臣送禁,翻谓禁曰:“卿勿谓吴无人,吾谋适不用耳。”禁虽为翻所恶,然犹盛叹翻,魏文帝常为翻设虚坐。〉

(《吴书》记载:后来孙权与魏国议和,打算遣送于禁返回北方,虞翻再次进谏说:“于禁败掉了数万军队,自己成了俘虏,又不能为国尽忠而死。魏国熟悉军事和政务,得到于禁后,事情的发展必定不会如我们所设想的那样。放他回去虽然对我们没有直接的损害,但终究如同放走盗贼,不如将他斩首以警示三军,用来告诫那些怀有二心的人。”孙权没有听从。群臣为于禁送行时,虞翻对于禁说:“你不要以为吴国没有人才,只是我的计谋恰好没有被采纳罢了。”于禁虽然被虞翻厌恶,却依然对他大加赞赏,魏文帝(曹丕)也常常为虞翻虚设席位以示敬重。)

054

权既为吴王,欢宴之末。

孙权成为吴王后,在一次欢宴即将结束时,

055

自起行酒,翻伏地阳醉,不持。

他亲自起身为大家敬酒,轮到虞翻时,他却趴在地上装醉,不肯举杯。

056

权去,翻起坐。

孙权离开后,虞翻就起身坐好。

057

权于是大怒,手剑欲击之,侍坐者莫不惶遽。

孙权因此勃然大怒,拔出佩剑想亲手杀掉他,在座的臣子无不惊慌失措。

058

惟大司农刘基起抱权谏曰:"大王以三爵之后杀善士,虽翻有罪,天下孰知之?且大王以能容贤畜众,故海内望风,今一朝弃之,可乎?"

只有大司农刘基站起来抱住孙权劝谏道:“大王您在酒过三巡之后,就要杀死一位贤良的士人,即便虞翻真的有罪,天下人谁会知道真相呢?况且,大王您一向以能够容纳贤才、招揽众人而闻名,所以天下之人都仰慕您的威望,现在您要一朝之间就抛弃这个美名,可以吗?”

059

权曰:"曹孟德尚杀孔文举,孤于虞翻何有哉!"

孙权说:“曹操(曹孟德)尚且能杀了孔融(孔文举),我杀一个虞翻又算得了什么呢!”

060

基曰:"孟德轻害士人,天下非之。大王躬行德义,欲与尧、舜比隆,何得自喻于彼乎?"

刘基说:“曹操(曹孟德)轻率地杀害名士,天下人都指责他。大王您亲身奉行仁德道义,希望能与尧、舜那样的圣君相媲美,怎么能拿自己和他那种人相比呢?”

061

翻由是得免。

虞翻因此才得以幸免。

062

权因敕左右,自今酒后言杀,皆不得杀。

孙权于是下令告诫左右侍从,从今以后,凡是在酒后说要杀人,都一律不准执行。

063

翻常乘船行,与麋芳相逢,芳船上人多欲令翻自避,先驱曰:"避将军船!"

一次虞翻乘船出行,与麋芳的船相遇,麋芳船上的人多,想要让虞翻的船自行避开,他船上的前导人员便喊道:“快避开将军的船!”

064

翻厉声曰:"失忠与信,何以事君?倾人二城,而称将军,可乎?"

虞翻严厉地回应道:“失去了忠诚和信义,拿什么来侍奉君主?导致别人两座城池失陷,还有脸称自己是将军,这可以吗?”

065

芳阖户不应而遽避之。

麋芳听后紧闭船舱的门不作回应,并连忙让自己的船避开了。

066

后翻乘车行,又经芳营劳,吏闭门,车不得过。

后来虞翻乘车出行,又经过麋芳的军营,营门官吏却关上大门,不让他的车过去。

067

翻复怒曰:"当闭反开。当开反闭。岂得事宜邪?"

虞翻再次发怒说:“该关门的时候你反而敞开,该开门的时候你反而关闭,这难道是合乎情理的做法吗?”

068

芳闻之,有惭色。

麋芳听说了这件事,脸上露出了惭愧的神色。

069

翻性疏直,数有酒失。

虞翻性情疏狂耿直,常常因为饮酒而言行失当。

070

权与张昭论及神仙,翻指昭曰:"彼皆死人,而语神仙,世岂有仙人也!"

有一次孙权和张昭谈论神仙之事,虞翻指着张昭说:“他们这些都是将死之人,却谈论什么神仙,世上哪里会有神仙啊!”

071

权积怒非一,遂徙翻交州。

孙权对虞翻的积怨已久,不止一件事,于是将他流放到交州。

072

虽处罪放,而讲学不倦,门徒常数百人。

虞翻虽然被定罪流放,但仍然不知疲倦地讲学,门下的学生常常有数百人之多。

073

〈《翻别传》曰:权即尊号,翻因上书曰:“陛下膺明圣之德,体舜、禹之孝,历运当期,顺天济物。奉承策命,臣独抃舞。罪弃两绝,拜贺无阶,仰瞻宸极,且喜且悲。臣伏自刻省,命轻雀鼠,性𬨎毫厘,罪恶莫大,不容于诛,昊天罔极,全宥九载,退当念戮,频受生活,复偷视息。臣年耳顺,思咎忧愤,形容枯悴,发白齿落,虽未能死,自悼终没,不见宫阙百官之富,不睹皇舆金轩之饰,仰观巍巍众民之谣,傍听锺鼓侃然之乐,永陨海隅,弃骸绝域,不胜悲慕,逸豫大庆,悦以忘罪。”〉

(《虞翻别传》记载:孙权称帝后,虞翻上书说:“陛下拥有圣明的美德,体现了舜、禹那样的孝道,天命轮转,时运已至,您顺应天意,普济万物。我听闻您接受册封帝位的消息,独自一人拍手舞蹈。我因获罪而被抛弃隔绝,没有门路当面拜贺,只能遥望皇都,心中悲喜交加。我俯身深刻反省,自知性命比麻雀老鼠还要卑贱,性格又极其固执,罪大恶极,本不容于诛杀。但浩荡的皇恩,保全宽恕我已有九年。回想过去我本应被处死,却屡次蒙您赐予生路,得以苟延残喘。我年已六十,每当想起自己的过错便忧愁愤恨,容貌枯槁憔悴,头发斑白,牙齿脱落。虽然还没死,但我已为自己最终将死在这里而悲悼,再也见不到宫殿的雄伟和百官的盛况,看不到皇帝车驾的华美,听不到万民对您巍巍功德的歌颂,也听不到钟鼓齐鸣的雄壮乐章。我将永远陨落于海角,尸骨抛弃在偏远之地,不禁悲伤和仰慕。听闻这安逸欢乐的盛大庆典,我高兴得忘记了自己的罪过。”)

074

又为《老子》《论语》《国语》训注,皆传于世。

他还为《老子》、《论语》、《国语》作了训解和注释,这些著作都流传于世。

075

〈《翻别传》曰:翻初立《易注》,奏上曰:“臣闻六经之始,莫大阴阳,是以伏羲仰天县象,而建八卦,观变动六爻为六十四,以通神明,以类万物。臣高祖父故零陵太守光,少治《孟氏易》,曾祖父故平舆令成,缵述其业,至臣祖父凤为之最密。臣亡考故日南太守歆,受本于凤,最有旧书,世传其业,至臣五世。前人通讲,多玩章句,虽有秘说,于经疏阔。臣生遇世乱,长于军旅,习经于枹鼓之间,讲论于戎马之上,蒙先师之说,依经立注。又臣郡吏陈桃梦臣与道士相遇,放发被鹿裘,布易六爻,挠其三以饮臣,臣乞尽吞之。道士言易道在天,三爻足矣。岂臣受命,应当知经!所览诸家解不离流俗,义有不当实,辄悉改定,以就其正。孔子曰:‘乾元用九而天下治。’圣人南面,盖取诸离,斯诚天子所宜协阴阳致麟凤之道矣。谨正书副上,惟不罪戾。”翻又奏曰:“经之大者,莫过于易。自汉初以来,海内英才,其读易者,解之率少。至孝灵之际,颍川荀谞号为知易,臣得其注,有愈俗儒,至所说西南得朋,东北丧朋,颠倒反逆,了不可知。孔子叹《易》曰:‘知变化之道者,其知神之所为乎!’以美大衍四象之作,而上为章首,尤可怪笑。又南郡太守马融,名有俊才,其所解释,复不及谞。孔子曰‘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岂不其然!若乃北海郑玄,南阳宋忠,虽各立注,忠小差玄而皆未得其门,难以示世。”又奏郑玄解《尚书》违失事目:“臣闻周公制礼以辨上下,孔子曰‘有君臣然后有上下,有上下然后礼义有所错’,是故尊君卑臣,礼之大司也。伏见故征士北海郑玄所注《尚书》,以顾命康王执瑁,古‘月’似‘同’,从误作‘同’,既不觉定,复训为杯,谓之酒杯;成王疾困凭几,洮颒为濯,以为澣衣成事,‘洮’字虚更作‘濯’,以从其非;又古大篆‘丱’字读当为‘柳’,古‘柳’‘丱’同字,而以为昧;‘分北三苗’,‘北’古‘别’字,又训北,言北犹别也。若此之类,诚可怪也。玉人职曰天子执瑁以朝诸侯,谓之酒杯;天子颒面,谓之澣衣;古篆‘丱’字,反以为昧。甚违不知盖阙之义。于此数事,误莫大焉,宜命学官定此三事。又马融训注亦以为同者大同天下,今经益‘金’就作‘铜’字,诂训言天子副玺,虽皆不得,犹愈于玄。然此不定,臣没之后,而奋乎百世,虽世有知者,怀谦莫或奏正。又玄所注《五经》,违义尤甚者百六十七事,不可不正。行乎学校,传乎将来,臣窃耻之。”翻放弃南方,云“自恨疏节,骨体不媚,犯上获罪,当长没海隅,生无可与语,死以青蝇为吊客,使天下一人知己者,足以不恨。”以典籍自慰,依易设象,以占吉凶。又以宋氏解《玄》颇有缪错,更为立法,并著明杨、释宋以理其滞。 臣松之案:翻云“古大篆‘丱’字读当言‘柳’,古‘柳’‘丱’同字”,窃谓翻言为然。故“刘”“留”“聊”“柳”同用此字,以从声故也,与日辰“卯”字字同音异。然汉书王莽传论卯金刀,故以为日辰之“卯”,今未能详正。然世多乱之,故翻所说云。荀谞,荀爽之别名。〉

(《虞翻别传》记载:虞翻起初撰写《易注》,上奏说:“臣听闻六经的起源,没有比阴阳更重要的了,因此伏羲氏仰观天象,创立了八卦,观察六爻的变化而构成六十四卦,以此来通达神明之德,类比万物之情。臣的高祖父、前零陵太守虞光,年少时研究《孟氏易》,曾祖父、前平舆县令虞成,继承并阐述了祖业,到了臣的祖父虞凤,研究最为精深。臣已故的父亲、前日南太守虞歆,师承于虞凤,拥有最全的古籍,家学世代相传,到我已经是第五代了。前人讲解《易经》,大多玩味于章句,虽然有秘传的学说,但对于经文的整体理解却很疏阔。臣生逢乱世,在军队中长大,在战鼓声中学习经书,在戎马生涯中讲论经典,承蒙先师的学说,依据经文创立注释。另外,臣的郡吏陈桃曾梦见我与一位道士相遇,那道士披散着头发,身穿鹿皮衣,摆出《易经》的六爻,搅动其中三爻给我喝,我请求全部吞下。道士说《易》道在于天,三爻就足够了。这难道不是我承受天命,理应通晓《易经》吗!我所阅览的各家注解都未能脱离流俗,义理有不恰当的地方,我便都加以改定,以求得其本意。孔子说:‘乾元用九而天下大治。’圣人坐北朝南治理天下,其法理大概取自离卦,这实在是天子所应当协调阴阳、招致麒麟凤凰的道理啊。我恭敬地抄写正本和副本一并呈上,只希望不要因此获罪。”虞翻又上奏说:“经书中最重要的,莫过于《易经》。自汉朝初年以来,天下的英才中,读《易经》的人,能解通的很少。到了孝灵皇帝时期,颍川的荀谞号称精通《易经》,我得到他的注解,虽然胜过一般的儒生,但说到‘西南得朋,东北丧朋’之处,却颠倒错乱,完全不知所云。孔子赞叹《易经》说:‘知道变化之道的人,大概能知道神的作为吧!’这是为了赞美大衍之数和四象的创设,而荀谞却把它放在篇章的开头,尤其可笑。另外,南郡太守马融,虽有才俊之名,但他所作的解释,还比不上荀谞。孔子说‘可以与他共同学习,但未必能与他一同追求大道’,难道不是这样吗!至于北海的郑玄、南阳的宋忠,虽然也各自作了注解,宋忠的稍好于郑玄,但都未能得其要领,难以用来昭示后世。”虞翻又上奏指出郑玄注解《尚书》的错误之处:“臣听闻周公制定礼法以分辨上下等级,孔子说‘有了君臣然后才有上下,有了上下然后礼义才能各得其所’,因此尊崇君主、贬抑臣下,是礼制的大纲。我看到已故征士北海郑玄所注的《尚书》,在解释《顾命》篇中康王手执瑁圭时,因为古文‘月’字与‘同’字相似,他便沿用错误写作‘同’,不仅没能察觉并订正,反而将它解释为杯,称之为酒杯;在解释成王病重凭靠几案,‘洮颒’(洗脸)时,他把‘洮’字强行改成‘濯’字,认为是在洗涤衣服,以此来附会他的错误;还有,古代大篆的‘丱’字应当读作‘柳’,古时‘柳’和‘丱’是同一个字,他却认为这个字是‘昧’(昏暗不明);对于‘分北三苗’一句,‘北’是古代的‘别’字,他又解释说北,是说北就像是别的意思。像这类错误,实在令人奇怪。《周礼·玉人》的职责说天子执瑁圭以朝见诸侯,郑玄却说那是酒杯;天子洗脸,他却说是洗衣服;古代大篆的‘丱’字,他反而认为是‘昧’。这严重违背了‘不知则存疑’的古训。在这几件事上,错误没有比这更大的了,应当命令学官来审定这三件事。另外,马融的训注也认为‘同’是指大同天下,现在经文加上‘金’旁写作‘铜’字,训诂说那是天子的副玺,虽然这些解释都不对,但总比郑玄的要好。然而这个问题不解决,我死之后,谬误还会流传百世,即使世上有明白的人,也可能因为谦虚而不敢上奏纠正。此外,郑玄所注的《五经》,违背义理特别严重的地方有一百六十七处,不能不加以订正。这些错误的注解在学校里施行,流传给后代,我私下里感到羞耻。”虞翻被流放在南方,曾说:“我只恨自己行为疏阔,性情不够圆滑,冒犯君主而获罪,应当长久地埋没于海角。活着没有人可以倾诉,死后只有苍蝇做吊客。假使天下能有一个知己,也就足以无憾了。”他用典籍来安慰自己,依照《易经》来设置卦象,用以占卜吉凶。他又认为宋忠注解杨雄的《太玄经》颇有谬误,于是重新为之创立体例,并著书阐明杨雄的本意、解释宋忠的错误,以疏通其中的疑难。 臣裴松之考证:虞翻说“古代大篆‘丱’字应当读作‘柳’,古时‘柳’和‘丱’是同一个字”,我私下认为虞翻说的是对的。所以“刘”、“留”、“聊”、“柳”都用这个字,是因为声旁相同,这与十二地支的“卯”字音同而字形不同。然而《汉书·王莽传》的论赞中有“卯金刀”的说法,所以人们认为是指地支的“卯”字,我现在无法详细考证。但世人多有混淆,所以虞翻才有此一说。荀谞,是荀爽的别名。)

076

初,山阴丁览,太末徐陵,或在县吏之中,或众所未识,翻一见之,便与友善,终咸显名。

当初,山阴人丁览和太末人徐陵,有的还只是个县吏,有的则默默无闻,虞翻一见到他们,便与他们结为好友,最终他们都声名显赫。

077

〈《会稽典录》曰:◎览字孝连,八岁而孤,家又单微,清身立行,用意不苟,推财从弟,以义让称。仕郡至功曹,守始平长。为人精微絜净,门无杂宾。孙权深贵待之,未及擢用,会病卒,甚见痛惜,殊其门户。览子固,字子贱,本名密,避滕密,改作固。固在襁褓中,阚泽见而异之,曰:“此儿后必致公辅。”固少丧父,独与母居,家贫守约,色养致敬,族弟孤弱,与同寒温。翻与固同僚书曰:“丁子贱塞渊好德,堂构克举,野无遗薪,斯之为懿,其美优矣。令德之后,惟此君嘉耳。”历显位,孙休时固为左御史大夫,孙皓即位,迁司徒。皓悖虐,固与陆凯、孟宗同心忧国,年七十六卒。子弥,字钦远,仕晋,至梁州刺史。孙潭,光禄大夫。◎徐陵字元大,历三县长,所在著称,迁零陵太守。时朝廷俟以列卿之位,故翻书曰:“元大受上卿之遇,叔向在晋,未若于今。”其见重如此。陵卒,僮客土田或见侵夺,骆统为陵家讼之,求与丁览、卜清等为比,权许焉。陵子平,字伯先,童龀知名,翻甚爱之,屡称叹焉。诸葛恪为丹杨太守,讨山越,以平威重思虑,可与效力,请平为丞,稍迁武昌左部督,倾心接物,士卒皆为尽力。初,平为恪从事,意甚薄,及恪辅政,待平益疏。恪被害,子建亡走,为平部曲所得,平使遣去,别为佗军所获。平两妇归宗,敬奉情过乎厚。其行义敦笃,皆此类也。〉

(《会稽典录》记载:◎丁览字孝连,八岁就成了孤儿,家境贫寒。他洁身自好,品行端正,用心谨慎不苟且,将财产推让给堂弟,因此以仁义谦让而著称。在郡中做官,官至功曹,代理始平县长。他为人精细廉洁,家中没有不正当的宾客。孙权非常器重他,还没来得及提拔重用,他就不幸病逝。孙权对此深感痛惜,并给予他家特殊的荣耀。丁览的儿子叫丁固,字子贱,本名叫丁密,为了避讳滕密的名字,改名为丁固。丁固还在襁褓中时,阚泽见到他就觉得很不寻常,说:“这个孩子将来必定能做到三公九卿之位。”丁固年幼丧父,独自与母亲生活,家里贫穷但能坚守本分,尽心奉养母亲。对于孤苦弱小的堂弟,他也一同照顾,同甘共苦。虞翻写信给丁固的同僚说:“丁子贱(丁固)品德深厚美好,能继承父业并发扬光大,使得乡野没有被遗弃的柴草(比喻没有被遗漏的人才或物资),这真是美好啊,他的美德太出众了。先辈有美德的后人中,只有他最为出色。”丁固历任要职,孙休在位时担任左御史大夫,孙皓即位后,升任司徒。孙皓残暴无道,丁固与陆凯、孟宗同心为国担忧,七十六岁时去世。丁固的儿子丁弥,字钦远,在晋朝做官,官至梁州刺史。孙子丁潭,官至光禄大夫。◎徐陵字元大,历任三个县的县长,所到之处都很有名声,后升任零陵太守。当时朝廷准备授予他公卿之位,所以虞翻在信中说:“徐元大(徐陵)受到了上卿的待遇,这比当年叔向在晋国时还要受尊重。”他被看重到如此地步。徐陵去世后,他家的奴仆、门客和田产有的被人侵占,骆统为徐家打官司,请求孙权参照丁览、卜清等人的先例处理,孙权答应了。徐陵的儿子徐平,字伯先,童年时就很有名气,虞翻非常喜爱他,多次称赞他。诸葛恪担任丹杨太守,讨伐山越时,认为徐平威严稳重、深思熟虑,可以倚重,便请徐平担任自己的属丞,后来徐平逐渐升任武昌左部督。他真心待人,士卒都愿意为他效力。起初,徐平做诸葛恪的从事时,彼此关系很一般,等到诸葛恪辅佐朝政,对待徐平更加疏远。诸葛恪被杀害后,他的儿子诸葛建逃跑,被徐平的部下抓获,徐平却派人放走了他,后来诸葛建被别的军队抓获。徐平的两个妻子都回到了娘家,但他对她们的奉养情义却超过了常理,非常周到。他行事仁义敦厚,都像这样。)

078

在南十馀年,年七十卒。

虞翻在南方流放了十多年,七十岁时去世。

079

〈《吴书》曰:翻虽在徙弃,心不忘国,常忧五谿宜讨,以辽东海绝,听人使来属,尚不足取,今去人财以求马,既非国利,又恐无获。欲谏不敢,作表以示吕岱,岱不报,为爱憎所白,复徙苍梧猛陵。《江表传》曰:后权遣将士至辽东,于海中遭风,多所没失,权悔之,乃令曰:“昔赵简子称诸君之唯唯,不如周舍之谔谔。虞翻亮直,善于尽言,国之周舍也。前使翻在此,此役不成。”促下问交州,翻若尚存者,给其人船,发遣还都;若以亡者,送丧还本郡,使儿子仕宦。会翻已终。〉

(《吴书》记载:虞翻虽然被流放,但内心并未忘记国家。他常常担忧五溪的蛮夷应该被征讨,而认为辽东地处海外,路途遥远,即使听任其使者前来归附,也并不值得攻取。如今耗费人力财力去辽东求取马匹,既不符合国家利益,又恐怕一无所获。他想进谏又不敢,于是写了奏章给吕岱看,吕岱没有上报,(此事)被怀有爱憎之心的人告发,于是虞翻又被转徙到苍梧郡的猛陵县。《江表传》记载:后来孙权派将士前往辽东,在海上遭遇风暴,损失惨重,孙权对此非常后悔,于是下令说:“过去赵简子称赞说,众人的唯唯诺诺,不如一个周舍的直言敢谏。虞翻忠诚正直,善于直言进谏,真是我国的周舍啊。当初如果虞翻在这里,这次出兵就不会成行了。”他急忙派人去交州询问,如果虞翻还健在,就给他配备人员船只,送他返回都城;如果已经去世,就将其灵柩运回本郡安葬,并让他儿子出来做官。不巧的是,虞翻已经去世了。)

080

归葬旧墓,妻子得还。

他的灵柩被运回故乡安葬在旧日的墓地,妻子儿女也得以返回家乡。

081

〈《会稽典录》曰:孙亮时,有山阴朱育,少好奇字,凡所特达,依体象类,造作异字千名以上。仕郡门下书佐。太守濮阳兴正旦宴见掾吏,言次,问:“太守昔闻朱颍川问士于郑召公,韩吴郡问士于刘圣博,王景兴问士于虞仲翔,尝见郑、刘二答而未睹仲翔对也。钦闻国贤,思睹盛美有日矣,书佐宁识之乎?”育对曰:“往过习之。昔初平末年,王府君以渊妙之才,超迁临郡,思贤嘉善,乐采名俊,问功曹虞翻曰:‘闻玉出昆山,珠生南海,远方异域,各生珍宝。且曾闻士人叹美贵邦,旧多英俊,徒以远于京畿,含香未越耳。功曹雅好博古,宁识其人邪?’翻对曰:‘夫会稽上应牵牛之宿,下当少阳之位,东渐巨海,西通五湖,南畅无垠,北渚浙江,南山攸居,实为州镇,昔禹会群臣,因以命之。山有金木鸟兽之殷,水有鱼盐珠蚌之饶,海岳精液,善生俊异,是以忠臣系踵,孝子连闾,下及贤女,靡不育焉。’王府君笑曰:‘地势然矣,士女之名可悉闻乎?’翻对曰:‘不敢及远,略言其近者耳。往者孝子句章董黯,尽心色养,丧致其哀,单身林野,鸟兽归怀,怨亲之辱,白日报雠,海内闻名,昭然光著。太中大夫山阴陈嚣,渔则化盗,居则让邻,感侵退籓,遂成义里,摄养车妪,行足厉俗,自扬子云等上书荐之,粲然传世。太尉山阴郑公,清亮质直,不畏强御。鲁相山阴锺离意,禀殊特之姿,孝家忠朝,宰县相国,所在遗惠,故取养有君子之謩,鲁国有丹书之信。及陈宫、费齐皆上契天心,功德治状,记在汉籍,有道山阴赵晔,征士上虞王充,各洪才渊懿,学究道源,著书垂藻,骆驿百篇,释经传之宿疑,解当世之槃结,或上穷阴阳之奥秘,下摅人情之归极。交阯刺史上虞綦毋俊,拔济一郡,让爵土之封。决曹掾上虞孟英,三世死义。主簿句章梁宏,功曹史馀姚驷勋,主簿句章郑云,皆敦终始之义,引罪免居。门下督盗贼馀姚伍隆,鄮莫候反。主簿任光,章安小吏黄他,身当白刃,济君于难。扬州从事句章王修,委身授命,垂声来世。河内太守上虞魏少英,遭世屯蹇,忘家忧国,列在八俊,为世英彦。尚书乌伤杨乔,桓帝妻以公主,辞疾不纳。近故太尉上虞朱公,天姿聪亮,钦明神武,策无失谟,征无遗虑,是以天下义兵,思以为首。上虞女子曹娥,父溺江流,投水而死,立石碑纪,炳然著显。’王府君曰:‘是既然矣,颍川有巢、许之逸轨,吴有太伯之三让,贵郡虽士人纷纭,于此足矣。’翻对曰:‘故先言其近者耳,若乃引上世之事,及抗节之士,亦有其人。昔越王翳让位,逃于巫山之穴,越人薰而出之,斯非太伯之俦邪?且太伯外来之君,非其地人也。若以外来言之,则大禹亦巡于此而葬之矣。鄞大里黄公,絜己暴秦之世,高祖即阼,不能一致,惠帝恭让,出则济难。征士馀姚严遵,王莽数聘,抗节不行,光武中兴,然后俯就,矫手不拜,志陵云日。皆著于传籍,较然彰明,岂如巢、许,流俗遗谭,不见经传者哉?’王府君笑曰:‘善哉话言也!贤矣,非君不著。太守未之前闻也。’”濮阳府君曰:“御史所云,既闻其人,亚斯已下,书佐宁识之乎?”育曰:“瞻仰景行,敢不识之?近者太守上虞陈业,絜身清行,志怀霜雪,贞亮之信,同操柳下,遭汉中微,委官弃禄,遁迹黟歙,以求其志,高邈妙踪,天下所闻,故〔桓文林〕遗之尺牍之书,比竟三高。其聪明大略,忠直謇谔,则侍御史馀姚虞翻、偏将军乌伤骆统。其渊懿纯德,则太子少傅山阴阚泽,学通行茂,作帝师儒。其雄姿武毅,立功当世,则后将军贺齐,勋成绩著。其探极秘术,言合神明,则太史令上虞吴范。其文章之士,立言粲盛,则御史中丞句章任奕,鄱阳太守章安虞翔,各驰文檄,晔若春荣。处士卢叙,弟犯公宪,自杀乞代。吴宁斯敦、山阴祁庚、上虞樊正,咸代父死罪。其女则松阳柳朱、永宁〔翟素〕,或一醮守节,丧身不顾,或遭寇劫贼,死不亏行。皆近世之事,尚在耳目。”府君曰:“皆海内之英也。吾闻秦始皇二十五年,以吴越地为会稽郡,治吴。汉封诸侯王,以何年复为郡,而分治于此?”育对曰:“刘贾为荆王,贾为英布所杀,又以刘濞为吴王。景帝四年,濞反诛,乃复为郡,治于吴。元鼎五年,除东越,因以其地为治,并属于此,而立东部都尉,后徙章安。阳朔元年,又徙治鄞,或有寇害,复徙句章。到永建四年,刘府君上书,浙江之北,以为吴郡,会稽还治山阴。自永建四年岁在己巳,以至今年,积百二十九岁。”府君称善。是岁,吴之太平三年,岁在丁丑。育后仕朝,常在台阁,为东观令,遥拜清河太守,加位侍中,推刺占射,文艺多通。〉

〈《会稽典录》记载:孙亮在位时,山阴县有一位名叫朱育的人,他年轻时就对古怪生僻的文字很感兴趣,凡是他认为特别的字,就依据字体的形象类别,创造出了一千多个异体字。他在郡府担任门下书佐。太守濮阳兴在元旦朝会接见属下官吏,谈话间问道:“我过去听说过颍川郡的朱公曾向郑召公询问本地的士人,吴郡的韩公曾向刘圣博询问,王景兴(王朗)也曾向虞仲翔(虞翻)询问。我曾见过郑公和刘公的回答,但没见过虞仲翔(虞翻)的回答。我仰慕本国的贤才,早就想一睹这些盛事美谈了,书佐您可知道这件事吗?”朱育回答说:“我过去学习过。从前在初平(公元190-193年)末年,王府君(王朗)凭借他渊博奇妙的才能,被越级提拔为会稽太守。他思慕贤才,嘉奖善士,乐于选拔杰出的人才,便问功曹虞翻说:‘听说美玉产自昆仑山,珍珠生于南海,遥远奇异的地方,各自都出产珍宝。而且我曾听说士人赞美贵郡,自古以来就有很多英雄才俊,只是因为远离京城,所以美名未能远扬。功曹您素来博古通今,可否告知我这些人物呢?’虞翻回答说:‘会稽在天象上对应着牵牛星宿,在地理上处于少阳之位,东临大海,西通五湖,南面广阔无垠,北岸是钱塘江,南山坐落其间,实在是州中重镇,从前大禹会见诸侯,便因此地而命名。山中富产金属、木材、飞禽走兽,水里盛产鱼、盐、珍珠、蚌蛤。山海的精华,善于孕育杰出奇异的人才,因此忠臣接连不断,孝子遍布乡里,就连贤惠的女子,也无不在此地诞生。’王府君(王朗)笑着说:‘地理形势确实如此,那么这些杰出男女的名字可以全部告诉我吗?’虞翻回答说:‘不敢说得太久远,就简略说说近代的人物吧。过去有孝子句章县的董黯,他尽心侍奉母亲,母亲去世时极其哀痛;他独自一人生活在山林里,鸟兽都来亲近他;为了报母亲受辱之仇,他光天化日之下手刃仇家,名声传遍海内,事迹光辉显著。有太中大夫山阴县的陈嚣,他捕鱼时能感化盗贼,居住时能礼让邻里,使侵占他田地的人都感动得退还了田界,于是成就了“义里”的美名;他收养车夫的老母,其行为足以激励世风,自从扬雄等人上书推荐他之后,他的事迹便光辉地流传于世。有太尉山阴县的郑公(郑弘),他清廉正直,不畏惧权贵。有鲁国国相山阴县的锺离意,他天生具有非凡的品德,在家孝顺,在朝忠诚,无论是治理县城还是担任国相,所到之处都留下恩惠,因此收养的儿子有君子之风,在鲁国留下了丹书之信的美谈。还有陈宫、费齐,他们的行为都上合天意,功德政绩都记载在汉朝的史册中。有得道的山阴人赵晔,有被征辟的隐士上虞人王充,他们都才华出众,学识渊博,探究道学本源,著书立说,文章传世,数量极多,解释了经传中长久以来的疑难,解决了当世的复杂问题,有的上究阴阳的奥秘,有的下陈人情的归宿。有交阯刺史上虞人綦毋俊,他拯救了整个郡的百姓,却推辞了爵位和封地。有决曹掾上虞人孟英,祖孙三代为道义而死。有主簿句章人梁宏,功曹史馀姚人驷勋,主簿句章人郑云,他们都坚守道义,始终如一,为了承担责任而辞官归隐。有门下督盗贼馀姚人伍隆,在鄮县的莫候作乱时。有主簿任光,章安县小吏黄他,他们都身挡利刃,在危难中解救了君主。有扬州从事句章人王修,他为国捐躯,声名流传后世。有河内太守上虞人魏少英(魏朗),他遭遇世道艰难,却能忘记家庭,忧心国事,位列“八俊”之一,是当世的英雄才俊。有尚书乌伤人杨乔,汉桓帝想把公主嫁给他,他却以生病为由推辞不接受。近代的已故太尉上虞人朱公(朱儁),他天资聪颖,英明神武,计谋没有失误,征战没有疏漏,因此天下的义军都想推举他为首领。还有上虞的女子曹娥,她的父亲淹死在江中,她便投水随父而去,后人立石碑纪念,事迹显著流传。’王府君(王朗)说:‘确实如此。颍川有巢父、许由那样的高风亮节,吴地有太伯三让王位的美德,贵郡虽然人才众多,有这些也就足够了。’虞翻回答说:‘所以我先说了近代的人物,如果要引述上古的事迹和有气节的士人,也同样有人物。从前越王翳为躲避王位,逃到巫山的山洞里,越国人用烟熏他出来,这难道不和太伯是同类吗?况且太伯是外来的君主,并非本地人。如果以外来人来说,那么大禹也曾巡视此地并安葬在这里。鄞县大里乡的黄公,在暴秦时代洁身自好,汉高祖(刘邦)即位后,不能使他出仕;汉惠帝(刘彻)恭敬谦让,他才出山拯救危难。被征辟的隐士馀姚人严遵(严光),王莽多次聘请他,他坚守节操不肯前往,直到光武帝(刘秀)中兴,他才俯首应召,但见到皇帝却拱手不拜,志气高过云霄。这些都记载在史书典籍中,清晰明白,难道能和巢父、许由那样只在民间流传、不见于经传的人物相提并论吗?’王府君(王朗)笑着说:‘说得好啊!这些贤才,若不是您说,就不会彰显。我以前从未听说过。’”濮阳府君说:“您所说的这些人物,我已经听说了,在他们之后,书佐您还知道哪些人吗?”朱育说:“我仰慕他们的品德风范,怎会不知道呢?近代有太守上虞人陈业,他洁身清行,志怀霜雪,坚贞诚信,操守如同柳下惠。遭遇汉室中道衰微,他便辞官弃禄,隐居在黟县、歙县,以追求自己的志向,他高尚奇特的踪迹,天下闻名,所以〔桓文林〕曾写信给他,将他与三位高士相提并论。说到聪明大略、忠诚正直、敢于直言进谏的,则有侍御史馀姚人虞翻、偏将军乌伤人骆统。说到品德高尚、纯洁渊博的,则有太子少傅山阴人阚泽,他学问通达,品行高尚,成为皇帝的老师。说到雄姿威武、在当世建立功勋的,则有后将军贺齐,他的功勋成绩卓著。说到探究玄秘方术、言论能与神明相合的,则有太史令上虞人吴范。说到文章之士、立言华美丰富的,则有御史中丞句章人任奕、鄱阳太守章安人虞翔,他们所作的文告檄文,光彩如同春天的花朵。还有处士卢叙,他的弟弟触犯了国家法律,他便自杀来请求替代弟弟受罚。吴宁县的斯敦、山阴县的祁庚、上虞县的樊正,都替父亲承担了死罪。至于女子,则有松阳县的柳朱、永宁县的〔翟素〕,有的嫁一次便坚守节操,不惜牺牲生命;有的遭遇强盗劫掠,宁死也不玷污品行。这些都是近代的事情,还时常能耳闻目睹。”府君说:“他们都是海内的精英啊。我听说秦始皇二十五年(公元前222年),把吴越之地设为会稽郡,郡治在吴县。汉朝分封诸侯王,是在哪一年又恢复为郡,并分治在这里的呢?”朱育回答说:“刘贾被封为荆王,后被英布所杀,汉朝又封刘濞为吴王。汉景帝四年(公元前153年),刘濞谋反被杀,于是吴地又恢复为会稽郡,郡治仍在吴县。元鼎五年(公元前112年),汉朝消灭了东越国,便把它的土地作为会稽郡的治所,并归其管辖,设立了东部都尉,后来治所迁到章安。阳朔元年(公元前24年),又迁治到鄞县,因为有时会遭受寇贼侵扰,又迁回句章。到了永建四年(公元129年),刘府君(刘宠)上书,将钱塘江以北划出,设为吴郡,会稽郡的治所迁回山阴。从永建四年(岁在己巳),到今年,共计一百二十九年。”府君称赞他说得好。这一年,是吴国的太平三年(公元258年),岁在丁丑。朱育后来在朝中做官,常在史馆任职,官至东观令,遥领清河太守,加授侍中之位,他在推算、占卜、射术和文艺方面都多有通晓。〉

082

翻有十一子。

虞翻有十一个儿子。

083

第四子汜最知名,永安初,从选曹朗为散骑中常侍,后为监军使者,讨扶严,病卒,

第四个儿子虞汜最有名望,在永安(公元258-264年)初年,从选曹郎升任为散骑中常侍,后来担任监军使者,在讨伐扶严的战事中,因病去世。

084

〈《会稽典录》曰:汜字世洪,生南海,年十六,父卒,还乡里。孙𬘭废幼主,迎立琅邪王休。休未至,𬘭欲入宫,图为不轨,召百官会议,皆惶怖失色,徒唯唯而已。汜对曰:“明公为国伊周,处将相之位,擅废立之威,将上安宗庙,下惠百姓,大小踊跃,自以伊霍复见。今迎王未至,而欲入宫,如是,群下摇荡,众听疑惑,非所以永终忠孝,扬名后世也。”𬘭不怿,竟立休。休初即位,汜与贺邵、王蕃、薛莹俱为散骑中常侍。以讨扶严功拜交州刺史、冠军将军、馀姚侯,寻卒。〉

〈《会稽典录》记载:虞汜字世洪,出生在南海郡。十六岁时,父亲去世,他便返回了故乡。孙𬘭废黜幼主孙亮,迎立琅邪王孙休为帝。孙休还没到,孙𬘭就想进入皇宫,图谋不轨,于是召集百官商议,众人都惶恐得变了脸色,只能唯唯诺诺地应承。虞汜对他说:“明公您对于国家,如同伊尹和周公,身居将相之位,掌握废立皇帝的大权,您将要上安稳宗庙,下施惠百姓,朝野上下无不欢欣鼓舞,自以为又见到了伊尹、霍光。如今新君还未到达,您就想进入皇宫,这样一来,群臣内心动摇,舆论充满疑惑,这不是能让您善始善终、保持忠孝之名并扬名后世的做法。”孙𬘭听后很不高兴,但最终还是拥立了孙休。孙休刚即位时,虞汜与贺邵、王蕃、薛莹一同担任散骑中常侍。后来因为讨伐扶严有功,被任命为交州刺史、冠军将军,封为馀姚侯,不久便去世了。〉

085

汜弟忠,宜都太守。

虞汜的弟弟虞忠,官至宜都太守。

086

〈《会稽典录》曰:忠字世方,翻第五子。贞固干事,好识人物,造吴郡陆机于童龀之年,称上虞魏迁于无名之初,终皆远致,为著闻之士。交同县王岐于孤宦之族,仕进先至宜都太守,忠乃代之。晋征吴,忠与夷道监陆晏、晏弟中夏督景坚守不下,城溃被害。忠子谭,字思奥。《晋阳秋》称谭清贞有检操,外如退弱,内坚正有胆干。仕晋,历位内外,终于卫将军,追赠侍中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

〈《会稽典录》记载:虞忠,字世方,是虞翻的第五个儿子。他品行坚定,善于处理事务,并且擅长识别人才。他在吴郡陆机年幼时就去拜访他,在上虞魏迁还未出名时就称赞他,这两人最终都成就远大,成为著名的士人。他与同县出身寒微的王岐交往,王岐仕途顺利先做到了宜都太守,之后虞忠接替了他的职位。晋国征伐吴国时,虞忠与夷道监陆晏、陆晏的弟弟中夏督陆景坚守城池不投降,城破后遇害。虞忠的儿子叫虞谭,字思奥。《晋阳秋》称虞谭清廉正直有操守,外表看似谦退柔弱,内心却坚毅正直,有胆识和才干。他在晋朝为官,历任内外官职,最终官至卫将军,死后被追赠为侍中、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

087

耸,越骑校尉。

虞耸,担任越骑校尉。

088

累迁廷尉,湘东、河间太守;

之后多次升迁,历任廷尉、湘东太守和河间太守;

089

〈《会稽典录》曰:耸字世龙,翻第六子也。清虚无欲,进退以礼,在吴历清官,入晋,除河间相,王素闻耸名,厚敬礼之。耸抽引人物,务在幽隐孤陋之中。时王岐难耸,以高士所达,必合秀异,耸书与族子察曰:“世之取士,曾不招未齿于丘园,索良才于总猥,所誉依已成,所毁依已败,此吾所以叹息也。”耸疾俗丧祭无度,弟昺卒,祭以少牢,酒饭而已,当时族党并遵行之。〉

〈《会稽典录》记载:虞耸,字世龙,是虞翻的第六个儿子。他清心寡欲,言行举止都合乎礼节。在吴国历任清要官职,归晋后,被任命为河间国相。河间王一向听闻虞耸的名声,对他十分敬重有礼。虞耸提拔人才,致力于在隐居和出身微贱的人中选拔。当时王岐诘难虞耸,认为高尚之士所推荐的人,必然也是才华出众之人。虞耸写信给族子虞察说:“世人选拔士人,从不去田野乡间招揽年轻人,也不在普通人中寻求良才,他们称赞的都是已经成功的人,诋毁的都是已经失败的人,这就是我感叹的原因啊。”虞耸厌恶世俗丧葬祭祀毫无节制的风气,当他的弟弟虞昺去世时,他只用少牢(猪、羊)来祭祀,备些酒饭而已,当时的同族亲党都遵从并实行了他的做法。〉

090

昺,廷尉尚书,济阴太守。

虞昺,曾任廷尉尚书、济阴太守。

091

〈《会稽典录》曰:昺字世文,翻第八子也。少有倜傥之志,仕吴黄门郎,以捷对见异,超拜尚书侍中。晋军来伐,遣昺持节都督武昌已上诸军事,昺先上还节盖印绶,然后归顺。在济阴,抑强扶弱,甚著威风。〉

(《会稽典录》记载:虞昺,字世文,是虞翻的第八个儿子。他年轻时就有洒脱不凡的志向,在东吴担任黄门郎,因应对敏捷而显得与众不同,被破格提拔为尚书、侍中。晋军前来讨伐时,朝廷派遣虞昺持节都督武昌以上的各项军事事务,虞昺先将符节、节盖和印绶上交归还,然后才投降归顺。他在济阴郡任职时,抑制豪强,扶助弱小,威名十分显赫。)

092

陆绩字公纪,吴郡吴人也。

陆绩,字公纪,是吴郡吴县人。

093

父康,汉末为庐江太守。

他的父亲陆康,在汉朝末年担任庐江太守。

094

〈谢承《后汉书》曰:康字季宁,少惇孝悌,勤修操行,太守李肃察孝廉。肃后坐事伏法,康敛尸送丧还颍川,行服,礼终,举茂才,历三郡太守,所在称治,后拜庐江太守。〉

(谢承的《后汉书》记载:陆康,字季宁,年轻时就笃行孝悌之道,勤于修养品行操守,被太守李肃推举为孝廉。后来李肃因事获罪被处死,陆康收殓他的尸体,将灵柩送回颍川安葬,并为他服丧,直到丧期结束。之后,他被推举为茂才,陆续担任过三个郡的太守,所到之处都以治理有方而著称,后来被任命为庐江太守。)

095

绩年六岁,于九江见袁术。

陆绩六岁那年,在九江拜见袁术。

096

术出橘,绩怀三枚,去,拜辞堕地,术谓曰:“陆郎作宾客而怀橘乎?”绩跪答曰:"欲归遗母。"

袁术拿出橘子招待,陆绩在怀里藏了三个。告辞下拜时,橘子掉到了地上。袁术对他说:“陆郎君,你作为宾客,还要偷藏主人的橘子吗?”陆绩跪下回答说:“我想拿回家送给母亲。”

097

术大奇之。

袁术对此感到非常惊奇。

098

孙策在吴,张昭、张纮、秦松为上宾,共论四海未泰,须当用武治而平之,绩年少末坐,遥大声言曰:"昔管夷吾相齐桓公,九合诸候,一匡天下,不用兵车。孔子曰:'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今论者不务道德怀取之术,而惟尚武,绩虽童蒙,窃所未安也."

孙策在吴地时,张昭、张纮、秦松都是他的上宾。他们一同讨论天下尚未太平,应当用武力来平定。当时年纪尚轻的陆绩坐在末座,远远地大声说道:“从前管夷吾辅佐齐桓公,九次会盟诸侯,匡正天下,并没有动用军队。孔子说:‘远方的人不归服,就修明文德来感化他们。’现在各位讨论问题,不致力于用道德仁义来怀柔天下,却只崇尚武力,我陆绩虽然年幼无知,私下里也觉得这种做法不妥。”

099

昭等异焉。

张昭等人都对他另眼相看。

100

绩容貌雄壮,博学多识,星历算数无不该览。

陆绩容貌雄伟壮壮,学识渊博,对天文学、历法、算术等各种知识无不涉猎。

101

虞翻旧齿名盛,庞统荆州令士,年亦差长,皆与绩友善。

虞翻是当时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庞统是荆州杰出的人才,他们的年纪都比陆绩大,都与陆绩交好。

102

孙权统事,辟为奏曹掾,以直道见惮,出为郁林太守,加偏将军,给兵二千人。

孙权总领事务后,征召陆绩为奏曹掾。因为他为人正直,遭到一些人的忌惮,便被外调为郁林太守,并加封为偏将军,拨给他两千士兵。

103

绩既有躄疾,又意在儒雅,非其志也。

陆绩患有脚疾,志向又在于儒学雅士,所以(领兵打仗)并非他的志向。

104

虽有军事,著述不废,作《浑天图》,注《易》释《玄》,皆传于世。

虽然身负军事职责,但他的学术著述并没有中断,创作了《浑天图》,为《易经》作注,为《太玄经》作解,这些著作都流传于世。

105

豫自知亡日,乃为辞曰:"有汉志士吴郡陆绩,幼敦《诗》、《书》,长玩《礼》、《易》受命南征,遘疾遇厄,遭命不幸,呜呼悲隔!"

他预先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于是为自己写下悼词说:“有汉朝的志士,吴郡人陆绩,幼年时专心于《诗经》、《尚书》,成年后研习《礼记》、《易经》。奉命南征,却染上疾病遭遇厄运,命运不幸,唉,真是悲伤地与世隔绝了!”

106

又曰:"从今已去,六十年之外,车同轨,书同文,恨不及见也。"

他又说:“从现在起,再过六十年,天下将会统一,实现车同轨、书同文,只可惜我等不到亲眼看见那一天了。”

107

年三十二卒。

(陆绩)三十二岁时去世。

108

长子宏,会稽南部都尉,次子睿,长水校尉。

他的长子陆宏,官至会稽南部都尉;次子陆睿,官至长水校尉。

109

〈绩于郁林所生女,名曰郁生,适张温弟白。姚信《集》有表称之曰:“臣闻唐、虞之政,举善而教,旌德擢异,三王所先,是以忠臣烈士,显名国朝,淑妇贞女,表迹家闾。盖所以阐崇化业,广殖清风,使苟有令性,幽明俱著,苟怀懿姿,士女同荣。故王蠋建寒松之节而齐王表其里,义姑立殊绝之操而鲁侯高其门。臣切见故郁林太守陆绩女子郁生,少履贞特之行,幼立匪石之节,年始十三,适同郡张白。侍庙三月,妇礼未卒,白遭罹家祸,迁死异郡。郁生抗声昭节,义形于色,冠盖交横,誓而不许,奉白姊妹崄巇之中,蹈履水火,志怀霜雪,义心固于金石,体信贯于神明,送终以礼,邦士慕则。臣闻昭德以行,显行以爵,苟非名爵,则劝善不严,故士之有诔,鲁人志其勇,杞妇见书,齐人哀其哭。乞蒙圣朝,斟酌前训,上开天聪,下垂坤厚,褒郁生以义姑之号,以厉两髦之节,则皇风穆畅,士女改视矣。”〉

(陆绩在郁林郡生了一个女儿,取名郁生,嫁给了张温的弟弟张白。姚信的文集《集》中有一篇奏表称赞她说:“我听说唐尧、虞舜的政治,是推举善人来教化民众,表彰有德行的人并提拔杰出之士,这是夏、商、周三代君王所优先考虑的。因此,忠臣烈士在朝廷上声名显赫,贤淑贞洁的妇女在家乡留下美名。这都是为了阐发弘扬教化的功业,广泛培植清正的风气,使得但凡有美好品性的人,无论是否出名都能被彰显;但凡怀有美德的人,无论男女都能共享荣耀。所以,王蠋坚守了如同寒冬松柏般的节操,齐王便表彰了他所在的里巷;义姑树立了超凡的品行,鲁侯便为其加高门楣以示尊敬。我观察到已故郁林太守陆绩的女儿陆郁生,从小就品行贞洁独特,年幼时便立下如磐石般不可动摇的志节。她十三岁时,嫁给同郡的张白。拜过家庙才三个月,作为新妇的礼节尚未完成,张白家就遭遇了祸事,他被流放到外郡并客死他乡。陆郁生高声宣告守节的决心,义气流露于言表,尽管求婚的达官贵人络绎不绝,她都发誓拒绝。她在艰险危难中侍奉张白的姐妹,如同赴汤蹈火。她心志如冰霜般纯洁,义心比金石还坚固,诚信感动了神明。她按照礼制为丈夫送终,国中的士人都敬佩并效法她。我听说,彰显德行要通过实际行动,而表彰行动则要通过授予爵位。如果没有名号爵位,那么劝善就不够郑重。所以,勇士有了悼词,鲁国人便记下了他的勇武;杞梁妻的事迹被记载下来,齐国人便同情她的悲哭。恳请圣朝斟酌古代的先例,对上开启天子的圣听,对下施以大地般深厚的恩泽,授予陆郁生‘义姑’的称号,以此来激励青年男女的节操。这样一来,皇家的教化之风就能和顺地传播,士人男女都会因此而改变看法了。”)

110

张温字惠恕,吴郡吴人也。

张温,字惠恕,是吴郡吴县人。

111

父允,以轻财重士,名显州郡,为孙权东曹掾。卒。

父亲张允,因为轻视钱财、尊重士人,在州郡一带声名显赫,担任孙权的东曹掾。后来去世了。

112

温少修节操,容貌奇伟。

张温年轻时就修养品行节操,容貌出众,身材魁梧。

113

权闻之,以问公卿曰:"温当今与谁为比?"

孙权听说了他的名声,就向公卿们问道:“当今朝中,有谁能与张温相提并论?”

114

大(司)农刘基曰:"可与全琮为辈。"

大司农(Grand Minister of Agriculture)刘基说:“他可以和全琮算是一类人。”

115

太常顾雍曰:"基未详其为人也。温当今无辈。"

太常(Grand Master of Ceremonies)顾雍说:“刘基还没有完全了解张温的为人。以当今而论,张温是无人能比的。”

116

权曰:"如是,张允不死也。"

孙权说:“如果真是这样,那张允就像没有去世一样啊。”

117

征到延见,文辞占对,观者倾竦,权改容加礼。

(孙权)征召张温前来拜见,张温的文采言辞和对答都非常出色,在场观看的人无不肃然起敬,孙权也改变了神色,对他更加礼遇。

118

罢出,张昭执其手曰:"老夫托意,君宜明之。"

会见结束后出来,张昭握着他的手说:“老夫将希望寄托于你,你应当明白我的心意。”

119

拜议郎、选曹尚书,徙太子太傅,甚见信重。

(张温)被任命为议郎、选曹尚书,后又调任太子太傅,深得(孙权)的信任和器重。

120

时年三十二,以辅义中郎将使蜀。

当时张温三十二岁,以辅义中郎将的身份出使蜀国。

121

权谓温曰:"卿不宜远出,恐诸葛孔明不知吾所以与曹氏通意,(以)故屈卿行。若山越都除,便欲大构于蜀。行人之义,受命不受辞也。"

孙权对朱据说道:“您本不适宜远行,但我担心诸葛亮不了解我与曹魏方面沟通的意图,因此才委屈您走一趟。如果山越的叛乱全部平定,我便打算大举进攻蜀国。作为使臣的道义,就是接受命令而不推辞。”

122

温对曰:"臣入无腹心之规,出无专对之用,惧无张老延誉之功,又无子产陈事之效。然诸葛亮达见计数,必知神虑屈申之宜,加受朝廷天覆之惠,推亮之心,必无疑贰。"

朱据回答说:“臣在朝内没有能提供核心谋略的才能,出使在外又没有独立应对外交事务的本领,恐怕既没有像张昭老大人那样受人称赞的功劳,也没有像子产那样陈述事理的成效。然而,诸葛亮见识深远、谋略过人,必然能明白君主神思中能屈能伸的道理,加上他承受了我们朝廷如天覆盖般的恩惠,以我推测他的心意,他必定不会有怀疑或二心。”

123

温至蜀,诣阙拜章曰:

朱据到达蜀国后,前往宫殿呈上奏章说:

124

昔高宗以谅暗昌殷祚于再兴,成王以幼冲隆周德于太平,功冒溥天,声贯罔极。

“过去,商代的高宗在服丧期间(不理政事),却使殷商的国运得以中兴;周代的成王以年幼之身,却使周朝的德政达到了太平盛世。他们的功绩覆盖天下,声名远播至无穷的远方。”

125

今陛下以聪明之姿,等契往古,总百揆于良佐,参列精这炳耀,遐迩望风,莫不欣赖。

“如今陛下(刘禅)您以聪慧明达的资质,与古代圣君等同契合,将所有政务都托付给贤良的辅佐大臣,朝中群臣都是才华卓越的精英,光彩照人。远近的人们都仰望您的德政风范,无不欣喜并有所依赖。”

126

吴国勤任旅力,清澄江浒,愿与有道平一宇内,委心协规,有如河水,军事兴烦,使役乏少,是以忍鄙倍之羞,使下臣温通致情好。

我们吴国勤于整备军力,肃清长江沿岸,希望能与有道之君共同平定天下。我们真心诚意地期望与贵国协作,此心如同黄河之水般坚定不移。然而,由于军事行动繁多,人力徭役短缺,所以我们才忍受着(向曹魏称臣的)卑鄙背叛之羞,派遣下臣赵温前来表达友好之情。

127

陛下敦祟礼义,未便耻忽。

陛下您崇尚礼义,并未因此而轻视或怠慢我们。

128

臣自(入)远境,及即近郊,频蒙劳来,恩诏辄加,以荣自惧,悚怛若惊。

臣下我自从(进入)贵国边境,直到抵达京城近郊,屡次承蒙您的慰问和迎接,时常得到您充满恩泽的诏书,这份荣耀让我感到惶恐,内心惊惧不安。

129

谨奉所赉函书一封。

在此恭敬地呈上我带来的国书一封。

130

蜀甚贵其才。

蜀国方面非常器重他的才能。

131

还,顷之,使入豫章部伍出兵,事业未究。

张温返回后不久,孙权派他进入豫章郡整编军队准备出征,但这项事业尚未完成。

132

权既阴衔温称美蜀政,又嫌其声名大盛,众庶炫惑,恐终不为己用,思有以中伤之,会暨艳事起,遂因此发举。

孙权一方面暗恨张温称赞蜀汉的政事,另一方面也嫉嫌他声名太盛,迷惑了众人,恐怕最终不能为自己所用,于是就想找机会中伤他。恰逢暨艳事件发生,孙权便借此发难。

133

艳字子休,亦吴郡人也,温引致之,以为选曹郎,至尚书。

暨艳,字子休,也是吴郡人。张温举荐他,任命他为选曹郎,后来升任尚书。

134

艳性狷厉,好为清议,见时郎署混浊淆杂,多非其人,欲臧否区别,贤愚异贯。

暨艳性格严厉急躁,喜欢发表清正的评论。他看到当时的各级官署人员混杂,很多都不是称职的人选,便想评定优劣,区分贤愚。

135

弹射百僚,核选三署,率皆贬高就下,降损数等,其守故者十未能一,其居位贪鄙,志节污卑者,皆以为军吏,置营府以处之。

他弹劾百官,审查三署的官员,大部分人都被从高位贬到低职,降低了好几个等级,能保住原来官职的十个里还不到一个。那些在位时贪婪卑鄙、品行污秽的人,都被贬为军吏,安置在军营里。

136

而怨愤之声积,浸润之谮行矣。

于是,怨恨愤怒的言论越积越多,暗中的诬陷和诽谤也开始流行起来。

137

竞言艳及选曹郎徐彪,专用私情,爱憎不由公理。

人们纷纷议论说暨艳和选曹郎徐彪,完全是凭着个人感情用事,他们的好恶赏罚都不是出于公正的原则。

138

艳、彪皆坐自杀。

暨艳、徐彪都因此获罪而自杀。

139

温宿与艳、彪同意,数交书疏,闻问往还,即罪温。

张温一向与暨艳、徐彪的意见相同,并多次有书信往来,互通音讯,孙权便因此将张温治罪。

140

权幽之有司,下令曰:

孙权将张温交给有关部门囚禁起来,并下达命令说:

141

昔令召张温,虚己待之,既至显授,有过旧臣,何图凶丑,专挟异心!

当初我下令征召张温,虚心等待他的到来。他一到,我就授予他显要的官职,待遇超过了许多旧臣。谁能料到这个凶恶丑陋之徒,竟会私自怀有二心!

142

昔暨艳父兄,附于恶逆,寡人无忌,故近而任之,欲观艳何如。察其中问,形态果见。而温与之结连死生,艳所进退。皆温所为头角,更相表里,共为腹背,非温之党,即就疵瑕,为之生论。

过去暨艳的父兄曾依附叛逆,我并不忌讳此事,所以亲近并任用他,想观察他究竟是怎样的人。经过考察,他的真实心态果然暴露了出来。然而张温却与他结为死党,暨艳的升迁罢黜,都由张温在其中牵头。他们互相勾结,互为表里,成为心腹。凡不是张温一党的人,张温就寻找他们的瑕疵,罗织罪名。

143

又前任温董督三郡,指㧑吏客及残馀兵,时恐有事,欲令速归,故授棨戟,奖以威柄。乃便到豫章,表讨宿恶,寡人信受其言。特以绕帐、帐下、解烦兵五千人付之。后闻曹丕自出淮、泗,故豫敕温有急便出。而温悉内诸将,布于深山,被命不至。赖丕自退。不然,已往岂可深计,又殷礼者,本占候召,而温先后乞将到蜀,扇扬异国,为之谭论。又礼之还,当亲本职,而令守尚书户曹郎,如此署置,在温而已。又温语贾原,当荐卿作御史,语蒋康,当用卿代贾原,专衒贾国恩,为己形势。揆其奸心,无所不为。不忍暴于市朝,今斥还本郡,以给厮吏。呜呼温也,免罪为幸!

另外,之前我任命张温总管三郡事务,指挥那里的官吏、宾客及残余部队。当时担心有战事,希望他能迅速返回,所以授予他符节和戟仗,用权威来激励他。他却径直到了豫章郡,上表请求讨伐当地的旧有恶势力,我相信并采纳了他的建议,特地拨给他绕帐、帐下、解烦等精锐部队五千人。后来听说曹丕亲自出兵淮河、泗水一带,便预先下令张温一旦有紧急情况立刻出兵。然而张温却把所有将领都带入深山之中,接到命令也不赶来。幸亏曹丕自己撤退了。否则,过去的后果简直不堪设想。还有那个殷礼,本是因占卜而被征召的,张温却先后请求带他到蜀国去,为敌国张扬声势,替他们美言。殷礼回来后,本应担任原来的职务,张温却让他代理尚书户曹郎。这样的职位安排,完全是张温一人的主意。张温还对贾原说:‘我将推荐你做御史’,又对蒋康说:‘我将用你来代替贾原’,他专拿国家的恩惠来炫耀,为自己营造势力。揣度他奸诈的内心,真是无所不为。我不忍心在朝堂集市上公开处决他,现在将他罢官遣返本郡,充当一名杂役小吏。唉,张温啊,能免于一死就算幸运了!

144

将军骆统表理温曰:

将军骆统上表为张温辩护说:

145

伏惟殿下,天生明德,神启圣心,招髦秀于四方,署俊乂于宫朝。多士既受普笃之恩,张温又蒙最隆之施。而温自招罪谴,孤负荣遇,念其如此,诚可悲疚。

我恭敬地认为,殿下您天生具备光明的德行,神明开启了您的圣心,您从四方招揽杰出的人才,在朝中任命贤能之士。众多士人已经普遍受到您深厚的恩惠,而张温更是蒙受了最为隆重的恩典。然而张温自己招来罪责,辜负了这份荣耀的际遇,想到他落到如此地步,实在是令人悲伤痛心。

146

然臣周旋之间,为国观听,深知其状,故密陈其理。温实心无他情,事无逆迹,但年纪尚少,镇重尚浅,而戴赫烈之宠,体卓伟之才,亢臧否之谭,效褒贬之议。于是务势者妒者宠,争名者嫉其才,玄默者非其谭,瑕衅者讳其议,此臣下所当详辨,明朝所当究察也,昔贾谊,至忠之臣也,汉文,大明之君也,然而绛、灌一言,贾谊远退。何者?疾之者深,谮之者巧也。然而误闻于天下,失彰于后世,故孔子曰:‘为君难,为臣不易’也。温虽智非从横,武非虓武,然其弘雅之素,英秀之德,文章之采,论议之辩,卓跞冠群,炜晔曜世,世人未有及之者也。故论温才即可惜,言罪则可恕。若忍威烈以赦盛德,有贤才以敦大业,固明朝之休光,四方之丽观也。国家之于暨艳,不内之忌族,犹等之平民,是故先见用于朱治,次见举于众人,中见任于明朝,亦见交于温也。君臣之义,义之最重,朋友之交,交之最轻者也。国家不嫌于艳为最重之义,是以温亦不嫌与艳为最轻之交也。时世宠之于上,温窃亲之于下也。夫宿恶之民,放逸山险,则为劲寇,将置平土,则为健兵,故温念在欲取宿恶,以除劲寇之害,而增健兵之锐也。但自错落,功不副言。然计其送兵,以比许晏,数之多少,温不减之。用之强羸,温不下之。至于迟速,温不后之,故得及秋冬之月,赴有警之期,不敢忘恩而遗力也。温之到蜀,共誉殷礼,虽臣无境外之交,亦有可原也。境外之交,谓无君命而私相从,非国事而阴相闻者也。若以命行,既修君好,因叙己情,亦使臣之道也。故孔子使邻国,则有私觌之礼。季子聘诸夏,亦有燕谭之义也。古人有言,欲知其君,观其所使,见其下之明明,知其上之赫赫。温若誉礼,能使彼叹之,诚所以昭我臣之多良,明使之得其人,显国美于异境,扬君命于他邦。是以晋赵文子之盟于宋也,称随今于屈建。楚王孙圉之使于晋也,誉左史于赵鞅。亦向他国之辅,而叹本邦之臣,经传美之以光国,而不讥之以外交也。王靖内不忧时,外不趋事,温弹之不私,推之不假,于是与靖遂为大怨,此其尽节之明验也。靖兵众之势,干任之用,皆胜于贾原、蒋康,温尚不容私以安于靖,岂敢卖恩以协原、康邪?又原在职不勤,当事不堪,温数对以丑色,弹以急声。若其诚欲卖恩作乱,则亦不必贪原也。凡此数者,校之于事既不合,参之于众亦不验。臣窃念人君虽有圣哲之姿,非常之智,然以一人之身御兆民之众,从层宫之内,瞰四国之外,昭群下之情,求万机之理,犹未易周也,固当听察群下之言,以广聪明之烈。今者人非温既殷勤,臣是温又契阔,辞则俱巧,意则俱至,各自言欲为国,谁其言欲为私,仓卒之间,犹难即别。然以殿下之聪睿,察讲论之曲直。若潜神留思,纤粗研核,情何嫌而不宣,事何昧而不昭哉?温非亲臣,臣非爱温者也,昔之君子,皆抑私忿,以增君明。彼独行之于前,臣耻废之于后,故遂发宿怀于今日。纳愚言于圣听,实尽心于明朝,非有念于温身也。

然而,臣在日常周旋之中,为国家观察和听取各方言论,深知张温的真实情况,因此秘密向您陈述这些道理。张温内心实在没有别的企图,行事也没有悖逆的痕迹,只是因为年纪尚轻,稳重不足,却蒙受了显赫的恩宠,又身怀卓越的才能,因而喜欢高谈阔论、臧否人物,发表褒贬他人的议论。于是,那些钻营权势的人嫉妒他所受的恩宠,争名逐利的人嫉妒他的才能,沉默寡言的人反感他的高谈阔论,有瑕疵过错的人忌讳他的批评议论。这些情况,是做臣子的应当详细辨明的,也是圣明的朝廷应当深入查究的。从前,贾谊是至为忠诚的臣子,汉文帝是极为英明的君主,然而因为绛侯周勃、灌婴的一句话,贾谊就被远调。为什么呢?因为嫉恨他的人用心很深,诋毁他的人手法巧妙。然而,这件事在天下造成了错误的传闻,其真相也未能彰显于后世,所以孔子说:‘做君主难,做臣子也不容易’啊。张温的智慧虽然比不上纵横家,武勇也并非将帅之才,然而他品格的弘大雅正,德行的英俊秀逸,文章的华美文采,议论的雄辩才能,都卓越超群,光彩照耀当世,世上的人没有能比得上他的。所以,从才能上说,张温被废黜实在可惜;从罪名上说,则可以宽恕。如果能克制雷霆之威来赦免德行出众的人,任用贤才来巩固宏大的基业,这实在是朝廷的荣光,也是四海之内仰慕的美事。国家对待暨艳,没有把他列入忌讳的宗族,而是等同于平民,所以他先被朱治任用,接着被众人举荐,后来又被朝廷任用,也因此与张温有了交往。君臣之义,是道义中最重大的;朋友之交,是交往中最轻微的。国家尚且不因暨艳的出身而避讳任用他,全其君臣大义,因此张温也不避讳与他进行最轻微的朋友交往。当时朝廷在上宠信暨艳,张温在下私自与他亲近。那些盘踞山中的宿寇,放任他们在山林险要之地,就会成为强悍的贼寇;如果把他们安置在平原地区,就会成为精锐的士兵。所以张温心里想的是要收服这些宿寇,以此来消除强寇的危害,并增强精兵的战斗力。只是他自己处置失当,功绩与当初的言辞不相符。然而计算他派遣的兵力,与许晏相比,数量上张温并不少;兵员的强弱,张温的也不差;至于出兵的快慢,张温也不落后。所以他才能在秋冬时节,赶赴有警报的战期,不敢忘记恩情而有丝毫懈怠。张温出使蜀国,(与蜀国君臣)共同赞誉殷礼,虽然为臣者不应有国境之外的私交,但这也是可以原谅的。所谓的境外私交,是指没有君主命令而私自从属,不为国事而暗中往来。如果是奉命出使,在增进两国友好的同时,顺便表达一下个人情谊,这也是使臣应有的做法。所以孔子出使邻国时,也有私下会见的礼节;季札出使中原诸国时,也有宴饮畅谈的情谊。古人有言:想了解一位君主,就看他派遣的使臣;看到他臣下的贤明,就知道他君主的英明。张温如果赞誉殷礼,能使对方赞叹,这实在可以彰显我国臣子的贤良,表明使臣人选得当,在别国显示我国的美好,在他邦宣扬君主的使命。因此,晋国赵文子在宋国会盟时,在屈建面前称赞随今;楚国王孙圉出使晋国时,在赵鞅面前赞誉左史。他们也都是向他国辅臣赞叹本国臣子,经传赞美他们为国增光,而不讥讽他们有不当的外交。王靖在内不关心时政,在外不积极做事,张温弹劾他不徇私情,罢免他毫不留情,于是跟王靖结下了大怨,这就是他竭尽臣节的明证。王靖的兵力权势、所任职务的重要性,都超过贾原、蒋康,张温尚且不能容忍私情来迁就王靖,又怎么会出卖恩惠来拉拢贾原、蒋康呢?况且贾原在职不勤,办事能力不足,张温多次对他脸色难看,言辞严厉地加以弹劾。如果张温真想卖弄恩惠图谋不轨,也就不必去拉拢贾原了。所有这几件事,与事实核对既不相符,向众人查证也得不到证实。臣私下认为,君主虽然有圣哲的资质、非凡的智慧,但凭一人之身来统御亿万民众,从深宫之内,俯瞰天下四方,要洞察所有臣下的实情,处理纷繁复杂的政务,还是难以完全周全的。所以必须听取考察臣下的言论,来光大圣上的英明。如今,非议张温的人非常起劲,臣下我为张温辩护也十分恳切,双方言辞都很巧妙,情意表达得都很充分,都说自己是为国着想,谁又会说自己是为私利呢?仓促之间,确实难以分辨。然而凭借殿下您的聪慧明睿,一定能审查出这些言论的是非曲直。如果您能静心思考,仔细研究核实,有什么隐情不能显露,有什么事情不能查明呢?张温不是我的亲人,我也不是偏爱张温的人。古代的君子,都能够抑制个人的恩怨,来增进君主的贤明。他们过去能够这样做,臣下我羞于在今日废弃这一准则,所以今天才将心中积蓄已久的话说了出来。将我这番愚见呈报给圣上听取,实在是为朝廷尽心竭力,并非出于对张温个人的私情。

147

权终不纳。

孙权最终没有采纳他的建议。

148

后六年,温病卒。

六年后,张温病逝。

149

二弟祗、白,亦有才名,与温俱废。

张温的两个弟弟张祗、张白,也很有才华和名声,与张温一同被罢黜。

150

〈《会稽典录》曰:馀姚虞俊叹曰:“张惠恕才多智少,华而不实,怨之所聚,有覆家之祸,吾见其兆矣。”诸葛亮闻俊忧温,意未之信,及温放黜,亮乃叹俊之有先见。亮初闻温败,未知其故,思之数日,曰:“吾已得之矣,其人于清浊太明,善恶太分。”臣松之以为庄周云“名者公器也,不可以多取”,张温之废,岂其取名之多乎!多之为弊,古贤既知之矣。是以远见之士,退藏于密,不使名浮于德,不以华伤其实,既不能被褐韫宝,挫廉逃誉,使才映一世,声盖人上,冲用之道,庸可暂替!温则反之,能无败乎?权既疾温名盛,而骆统方骤言其美,至云“卓跞冠群,炜晔曜世,世人未有及之者也”。斯何异燎之方盛,又捴膏以炽之哉!《文士传》曰:温姊妹三人皆有节行,为温事,已嫁者皆见录夺。其中妹先适顾承,官以许嫁丁氏,成婚有日,遂饮药而死。吴朝嘉叹,乡人图画,为之赞颂云。〉

(《会稽典录》记载:馀姚人虞俊感叹说:“张惠恕(张温)才华有余而智慧不足,华而不实,是怨恨集中的地方,将有家破人亡的祸事,我已经看到预兆了。”诸葛亮听说虞俊为张温担忧,心里还不相信。等到张温被放逐,诸葛亮才感叹虞俊有先见之明。诸葛亮起初听闻张温败落,不知道其中缘故,思考了几天后说:“我已经想明白了,这个人对于清浊是非分得太清楚,善恶区别得太明显了。”臣裴松之认为,庄子说“名声是公器,不可以过多地获取”,张温被废黜,难道不就是因为他获取的名声太多了吗!名声太多的弊病,古代的贤人早已知道了。因此有远见卓识的人,都退隐深藏,不让自己的名声超过实际的德行,不让虚华损害自己的实质。既然不能像身穿粗布衣怀揣宝玉那样韬光养晦,抑制自己的廉洁之名以逃避声誉,却让才华映照一世,声名盖过众人,那么谦虚处世的道理,又怎能片刻忘记呢!张温的做法与此相反,怎能不失败呢?孙权已经嫉恨张温名声太大,而骆统却一味地称赞他的美好,甚至说他“卓越超群,光彩照耀当世,世上的人没有能比得上他的”。这和在大火正旺时,再浇上油让它烧得更旺有什么区别呢!《文士传》记载:张温姐妹三人都很有节操,因为张温的案子,已经出嫁的都被收捕剥夺身份。其中他的二妹原先嫁给顾承,官府要把她改嫁给丁家,婚期已定,她于是服毒自尽。东吴朝廷对此嘉奖赞叹,乡里的人为她画像,并作了赞颂。)

151

骆统字公绪,会稽乌伤人也。

骆统,字公绪,是会稽郡乌伤县人。

152

父俊,官至陈相。为袁术所害。

他的父亲骆俊,官职做到陈国国相,后来被袁术所杀害。

153

〈谢承《后汉书》曰:俊字孝远,有文武才干,少为郡吏,察孝廉,补尚书郎,擢拜陈相。值袁术僭号,兄弟忿争,天下鼎沸,群贼并起,陈与比界,奸慝四布,俊厉威武,保疆境,贼不敢犯。养济百姓,灾害不生,岁获丰稔。后术军众饥困,就俊求粮。俊疾恶术,初不应答。术怒,密使人杀俊。〉

(谢承的《后汉书》记载:骆俊,字孝远,文武双全。年轻时担任郡中官吏,被举为孝廉,补任尚书郎,后被提拔为陈国国相。当时正值袁术僭越称帝,兄弟纷争,天下大乱,盗贼并起,陈国与这些地方接壤,奸邪之徒四处横行。骆俊整肃军威,保卫疆土,盗贼不敢侵犯。他安抚救济百姓,境内没有灾害发生,年年获得丰收。后来袁术的军队饥饿困顿,向骆俊请求粮草。骆俊憎恶袁术,起初不予理睬。袁术大怒,便派人秘密暗杀了骆俊。)

154

统母改适,为华歆小妻,统时八岁,遂与亲客归会稽。

骆统的母亲改嫁,成为华歆的小妾。当时骆统年仅八岁,便带着亲近的宾客返回了会稽。

155

其母送之,拜辞上车,面而不顾,其母泣涕于后。御者曰:“夫人犹在也。”统曰:“不欲增母思,故不顾耳。”事适母甚谨。

他的母亲为他送行,骆统拜别后登上了车,面朝前方不再回头,他的母亲在后面流泪不止。车夫说:“夫人还在后面呢。”骆统回答说:“我不想增加母亲的思念之情,所以才不回头看啊。”他侍奉继母非常恭谨。

156

时饥荒,乡里及远方客多有困乏,统为之饮食衰少。其姊仁爱有行,寡归无子,见统甚哀之,数问其故。统曰:“士大夫糟糠不足,我何心独饱!”

当时正值饥荒,乡里人和远方来的客人都多有困顿匮乏,骆统为此减少了自己的饮食。他的姐姐仁爱有德行,守寡回家又没有儿子,看到骆统这样,非常心疼他,多次询问他原因。骆统说:“士大夫们连糟糠都吃不饱,我哪有心思一个人吃饱呢!”

157

姊曰:“诚如是,何不告我,而自苦若此?”乃自以私粟与统,又以告母,母亦贤之,遂使分施,由是显名。

姐姐说:“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不告诉我,而要这样自己受苦呢?”于是拿出自己的私粮给骆统,又把这件事告诉了母亲。母亲也认为他很贤德,就让他把粮食分发施舍出去,骆统因此声名显赫。

158

孙权以将军领会稽太守,统年二十,试为乌程相,民户过万,咸叹其惠理。

孙权以将军身份兼任会稽太守时,骆统年仅二十岁,被试任为乌程县令,该县有一万多户人家,都称赞他仁慈的治理。

159

权嘉之,召为功曹,行骑都尉,妻以从兄辅女。

孙权嘉奖他,征召他为功曹,代理骑都尉之职,并将堂兄孙辅的女儿嫁给了他。

160

统志在补察,苟所闻见,夕不待旦。

骆统致力于弥补施政过失、考察各项事务,但凡有所见闻,总是当晚就处理,从不等到第二天早上。

161

常劝权以尊贤接士,勤求损益,飨赐之日,可人人别进。

他(骆统)常常劝说孙权要尊重贤才、接纳士人,勤于探求政事的得失利弊,在设宴赏赐的时候,可以让人一个个单独进见。

162

问其燥湿,加以密意,诱谕使言,察其志趣,令皆感恩戴义,怀欲报之心。

(孙权应该)询问他们的生活状况,私下里表示关怀,引导鼓励他们说出心里话,从而考察他们的志向和情趣,使他们都能感恩戴德,心怀报效之意。

163

权纳用焉。

孙权采纳并实行了他的建议。

164

出为建忠中郎将,领武射吏三千人。

(骆统)出任建忠中郎将,统领武射吏三千人。

165

及凌统死,复领其兵。

等到凌统去世后,(骆统)又接管了他的部队。

166

是时征役繁数,重以疫疠,民户损耗,统上疏曰:

当时,征兵和劳役频繁,又加上瘟疫流行,导致民户人口大量减少,陆统上疏说:

167

臣闻君国者,以据疆土为彊富,制威福为尊贵,曜德义为荣显,永世胤为丰祚。然财须民生,彊赖民力,威恃民势,福由民殖,德俟民茂,义以民行,六者既备,然后应天受祚,保族宜邦。书曰:‘众非后无能胥以宁,后非众无以辟四方。’推是言之,则民以君安,君以民济,不易之道也。今彊敌未殄,海内未乂,三军有无已之役,江境有不释之备,征赋调数,由来积纪,加以殃疫死丧之灾,郡县荒虚,田畴芜旷,听闻属城,民户浸寡,又多残老,少有丁夫,闻此之日,心若焚燎。思寻所由,小民无知,既有安土重迁之性,且又前后出为兵者,生则困苦无有温饱,死则委弃骸骨不反,是以尤用恋本畏远,同之于死。每有征发,羸谨居家重累者先见输送。小有财货,倾居行赂,不顾穷尽。轻剽者则迸入险阻,党就群恶。百姓虚竭,嗷然愁扰,愁扰则不营业,不营业则致穷困,致穷困则不乐生,故口腹急,则奸心动而携叛多也。又闻民闲,非居处小能自供,生产儿子,多不起养;屯田贫兵,亦多弃子。天则生之,而父母杀之,既惧干逆和气,感动阴阳。且惟殿下开基建国,乃无穷之业也,彊邻大敌非造次所灭,疆埸常守非期月之戍,而兵民减耗,后生不育,非所以历远年,致成功也。夫国之有民,犹水之有舟,停则以安,扰则以危,愚而不可欺,弱而不可胜,是以圣王重焉,祸福由之,故与民消息,观时制政。方今长吏亲民之职,惟以辨具为能,取过目前之急,少复以恩惠为治,副称殿下天覆之仁,勤恤之德者。官民政俗,日以雕弊,渐以陵迟,势不可久。夫治疾及其未笃,除患贵其未深,愿殿下少以万机馀闲,留神思省,补复荒虚,深图远计,育残馀之民,阜人财之用,参曜三光,等崇天地。臣统之大愿,足以死而不朽矣。

我听说,治理国家的人,以拥有疆土为强盛富足,以掌握赏罚大权为尊贵,以彰显仁德道义为荣耀,以子嗣世代传承为福气昌盛。然而,财富需要百姓来创造,强大依赖百姓的力量,威严倚仗百姓的声势,福禄由百姓来增殖,德行等待百姓去光大,道义通过百姓来施行。这六个方面都具备了,然后才能顺应天命、承受国运,保全宗族、安定国家。《尚书》上说:‘民众没有君主就无法共同安宁,君主没有民众就无法开拓疆土。’由此推论,百姓依靠君主才能安宁,君主依靠百姓才能成就大业,这是永恒不变的道理。如今强大的敌人尚未消灭,天下还未平定,军队有没完没了的战事,长江边境有不能解除的防备。赋税征调频繁,长年累月,再加上瘟疫和死亡的灾祸,各郡县变得荒凉空虚,田地大片荒芜。我听闻下属的城邑,民户日益稀少,而且多是老弱病残,壮年男子很少。每当听到这些情况,我的心就如同被火烧一样焦虑。我探寻其中的原因,发现普通百姓见识有限,既有安于故土、不愿轻易迁徙的天性,而且前后出去当兵的人,活着的时候生活困苦、得不到温饱,死后骸骨被抛弃在外乡不能还家,所以他们尤其留恋家乡、害怕远行,把远行从军看作死亡一样。每次有征兵征役,那些老实本分、家有负担的体弱者反而先被送去。家里稍有财产的,就倾尽所有去行贿,以求豁免。而那些轻浮剽悍的人则逃入险要之地,结党作恶。百姓的财力耗尽,一片愁苦混乱。愁苦混乱就不安心生产,不安心生产就会导致贫困,贫困就不想活下去。所以一旦饥寒交迫,邪念就会产生,携家带口叛逃的人就多了。我又听说民间,如果不是家境稍好能够自给自足的,生下儿子大多不养育;屯田的贫穷士兵,也大多抛弃自己的孩子。上天让他们出生,父母却杀死他们,这既恐怕会违背天地祥和之气,也会触动阴阳失调。况且殿下(孙权)开创基业、建立国家,这是无穷无尽的事业。强大的邻国和敌人不是短时间内能消灭的,边疆的防守也不是一两个月就能结束的。但现在兵民不断减少,后代又不生育,这不是长久立国、取得最终成功的方法啊。国家拥有百姓,就好比水中有船,水面平静船就安稳,水面动荡船就危险。百姓虽然看似愚昧却不可欺骗,看似弱小却不可战胜。因此圣明的君主非常重视百姓,因为国家的祸福都取决于他们,所以要与民休养生息,观察时势来制定政策。如今主管地方的官吏,只把搜刮备齐物资当作能力,只顾解决眼前的急需,很少再用恩惠来治理,以求不辜负殿下(孙权)如天一般覆盖万物的仁爱和勤于体恤百姓的德行。官场、民间、政务、风俗,一天天凋敝,逐渐衰败,这种势头不能长久。治理疾病要趁它病得不重,消除祸患要趁它根基未深。希望殿下(孙权)能稍微在处理万千政务的空闲时间里,留心思考反省,补救恢复荒凉凋敝的现状,制定深远的计划,养育幸存的百姓,使人口和财物都丰足起来,让功业与日月星辰同辉,与天地一样崇高。这就是我陆统最大的愿望,如果能实现,我就是死了也心满意足了。

168

权感统言,深加意焉。

孙权被陆统的话所感动,对此事深为留意。

169

以随陆逊破蜀军于宜都,迁偏将军。

因为跟随陆逊在宜都击败蜀军有功,陆统升任为偏将军。

170

黄武初,曹仁攻濡须,使别将常雕等袭中洲,统与严圭共拒破之,封新阳亭侯,后为濡须督。

黄武初年(约公元222年),曹仁进攻濡须,派偏将常雕等人偷袭中洲,陆统与严圭共同抵抗并击败了他们,因此被封为新阳亭侯,后来担任濡须督。

171

数陈便宜,前后书数十上,所言皆善,文多故不悉载。

他多次陈述对国家有利的策略,前后上书达数十次,所说的内容都很好,因为文章太多,所以没有全部记载。

172

尤以占募在民闲长恶败俗,生离叛之心,急宜绝置,权与相反复,终遂行之。

他尤其认为私自在民间招募兵员的做法助长了邪恶、败坏了风俗,会使百姓产生离心和叛乱的念头,应该立即禁止。孙权和他反复辩论,最终还是采纳并实行了他的建议。

173

年三十六,黄武七年卒。

他三十六岁时去世,时间是在黄武七年(公元228年)。

174

陆瑁字子璋,丞相逊弟也。

陆瑁,字子璋,是丞相陆逊的弟弟。

175

少好学笃义。

他年轻时喜好学习,恪守道义。

176

陈国陈融、陈留濮阳逸、沛郡蒋纂、广陵袁迪等,皆单贫有志。就瑁游处,

陈国的陈融、陈留的濮阳逸、沛郡的蒋纂、广陵的袁迪等人,都家境贫寒但胸怀大志。他们前来依附陆瑁,与他一同游学居住,

177

〈迪孙晔,字思光,作《献帝春秋》,云迪与张纮等俱过江,迪父绥为太傅掾,张超之讨董卓,以绥领广陵事。〉

(袁迪的孙子叫袁晔,字思光,撰写了《献帝春秋》。书中说袁迪与张纮等人一同渡过长江。袁迪的父亲袁绥曾任太傅的属官,张超讨伐董卓时,让袁绥掌管广陵郡的事务。)

178

瑁割少分甘,与同丰约。

陆瑁把自己为数不多的财物分给他们,与他们同甘共苦,有无相通。

179

及同郡徐原,爰居会稽,素不相识,临死遗书,托以孤弱,瑁为起立坟墓,收导其子,又瑁从父绩早亡,二男一女,皆数岁以还,瑁迎摄养,至长乃别。

另外,同郡的徐原客居在会稽,与陆瑁素不相识。徐原临终前写信给陆瑁,将自己的孤儿托付给他。陆瑁不仅为徐原修建了坟墓,还收养并教导他的孩子。此外,陆瑁的堂兄陆绩很早就去世了,留下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当时都只有几岁,陆瑁便将他们接来抚养,直到他们长大成人才让他们离开。

180

州郡辟举,皆不就。

州郡多次征召举荐他做官,他都没有接受。

181

时尚书暨艳盛明臧否,差断三署。颇扬人暗昧之失,以显其谪。瑁与书曰:"夫圣人嘉善矜愚,忘过记功,以成美化。加今王业始建,将一大统,此乃汉高弃瑕录用之时也,若令善恶异流,贵汝颖月旦之评,诚可以厉俗明教,然恐未易行也。宜远模仲尼之泛爱,中则郭泰之弘济,近有益于大道也."

当时,尚书暨艳大力推行官员品评,在三个官署中裁定人事。他常常宣扬他人隐秘的过失,以此来彰显自己处罚的正当性。陆瑁写信给他说:“圣人嘉奖善良、体恤愚昧,忘记过错而记录功劳,以此来成就美好的教化。况且如今王业刚刚建立,将要统一天下,这正是汉高祖(刘邦)不计前嫌、录用人才的时候。如果让善恶分明,推崇汝南、颍川那样的月旦评,虽然确实可以整顿风俗、申明教化,但恐怕难以实行。长远来看应当效法孔子(仲尼)的博爱精神,中期则效法郭泰的宽宏济世,这样做才对国家大道更有益处。”

182

艳不能行,卒以致败。

暨艳没能听从他的建议,最终因此招致了败亡。

183

嘉禾元年,公车征瑁,拜议郎、选曹尚书。

嘉禾元年(公元232年),朝廷用公车征召陆瑁,任命他为议郎、选曹尚书。

184

孙权忿公孙渊之巧诈反复,欲亲征之,瑁上疏谏曰:

孙权对公孙渊的狡诈和反复无常感到愤怒,想要亲自领兵征讨他,陆瑁上疏劝谏说:

185

臣闻圣王之御远夷,羁縻而已,不常保有,故古者制地,谓之荒服,言慌惚无常,不可保也。今渊东夷小丑,屏在海隅,虽托人面,与禽兽无异。国家所为不爱货宝远以加之者,非嘉其德义也,诚欲诱纳愚弄,以规其马耳。渊之骄黠,恃远负命,此乃荒貊常态,岂足深怪?昔汉诸帝亦尝锐意以事外夷,驰使散货,充满西域,虽时有恭从,然其使人见害,财货并没,不可胜数。今陛下不忍悁悁之忿,欲越巨海,身践其土,群臣愚议,窃谓不安。何者?北寇与国,壤地连接,苟有间隙,应机而至。夫所以越海求马,曲意于渊者,为赴目前之急,除腹心之疾也;而更弃本追末,捐近治远,忿以改规,激以动众,斯乃猾虏所愿闻,非大吴之至计也。又兵家之术,以功役相疲,劳逸相待,得失之间,所觉辄多。且沓渚去渊,道里尚远,今到其岸,兵势三分,使强者进取,次当守船,又次运粮,行人虽多,难得悉用。加以单步负粮,经远深入,贼地多马,邀截无常。若渊狙诈,与北未绝,动众之日,唇齿相济。若实孑然无所凭赖,其畏怖远迸,或难卒灭。使天诛稽于朔野,山虏承间而起,恐非万安之长虑也。

我听说,圣明的君王统治远方的部族,只采用怀柔羁縻的策略,而不求长久占有。因此古人划分疆域时,称之为‘荒服’,意思是那里荒凉不定,无法稳固保有。如今公孙渊这个东夷小丑,盘踞在海角一隅,虽然长着人脸,却与禽兽无异。国家之所以不惜财宝远道赏赐给他,并非赞赏他的品德道义,实在是想引诱愚弄他,以图谋得到他的战马罢了。公孙渊的骄横狡猾,依仗地处偏远而违抗命令,这本就是边远部族的常态,有什么值得深究奇怪的呢?过去汉朝的皇帝们也曾热衷于经略外族,派遣使者、散发财物,遍及西域。虽然时常有顺服的时候,但使者被害、财物被没收的事也多得数不胜数。如今陛下无法忍受这区区愤恨,想要渡过大海,亲身踏上他的土地,我们群臣愚见,私下认为这并非稳妥之策。为什么呢?北方的敌人(魏国)与我国疆土相连,一旦有可乘之机,他们就会立刻来犯。我们之所以要渡海求马,对公孙渊曲意逢迎,是为了应对眼前的急需,消除心腹大患(魏国);现在反而舍本逐末,放弃近邻而去攻打远方,因一时愤怒而改变计划,因受挑衅而动员大军,这正是狡猾的敌人所乐于听到的,并非我们大吴的上策。况且,用兵之道在于以征战使对方疲惫,以逸待劳。劳逸之间的得失,差别往往很大。再说,沓渚距离公孙渊的驻地路途尚远,我们的大军抵达其岸边后,兵力必然要分为三部分:精锐部队负责进攻,一部分人留守船只,另一部分人负责运输粮草。即使出征人数众多,也很难全部投入战斗。再加上步兵背负粮草,长途深入敌境,而敌方马匹众多,随时可能出来拦截我军补给线。如果公孙渊心怀诡诈,并未与北方(魏国)断绝关系,那么我们出兵之日,他们就会像唇齿一样互相援助。如果他真的孤立无援,也可能因畏惧而远逃,难以一举歼灭。这样会使征讨拖延在北方荒野,而南方的山越部族趁机作乱,恐怕这就不是确保万无一失的长远之计了。

186

权未许。瑁重上疏曰:

孙权没有同意。虞瑁再次上疏说:

187

夫兵革者,固前代所以诛暴乱,威四夷也,然其役皆在奸雄已除,天下无事,从容庙堂之上,以馀议议之耳。至于中夏鼎沸,九域槃互之时,率须深根固本,爱力惜费,务自休养,以待邻敌之阙,未有正于此时,舍近治远,以疲军旅者也。昔尉佗叛逆,僭号称帝,于时天下乂安,百姓殷阜,带甲之数,粮食之积,可谓多矣,然汉文犹以远征不易,重兴师旅,告喻而已。今凶桀未殄,疆场犹警,虽蚩尤,鬼方之乱,故当以缓急差之,未宜以渊为先。愿陛下抑威住计,暂宁六师,潜神嘿规,以为后图,天下幸甚。

用兵打仗,本是前代君王用来讨伐暴乱、威慑四方蛮夷的手段,但那些军事行动都是在奸雄已经被铲除、天下太平无事之后,才在朝堂上从容地作为闲事来讨论的。至于在中原动荡、天下分裂割据的时候,通常都必须先巩固根本,爱惜民力,节省开支,致力于休养生息,以等待邻近敌人的破绽。从没有在此时舍弃近处的敌人而去攻打远方的,从而使军队疲惫不堪的。过去,尉佗叛乱,僭越称帝,当时天下安定,百姓富足,军队数量和粮食储备都非常多,但汉文帝仍然认为远征不易,不愿轻易发动大军,只是派人前去劝谕罢了。如今,凶残的敌人尚未消灭,边疆时有警报,即便是像蚩尤、鬼方那样的祸乱,也应当根据事情的轻重缓急来区别对待,不应该将公孙渊作为首要目标。希望陛下能收敛威严,停止这个计划,暂且让军队休整,静心默默地规划未来,这对天下来说是莫大的幸事。

188

权再览瑁书,嘉其词理端切,遂不行。

孙权再次阅读虞瑁的上疏,赞赏其言辞和道理中肯恳切,于是取消了出征的计划。

189

初,瑁同郡闻人敏见待国邑,优于宗修,惟瑁以为不然,后果如其言。

起初,虞瑁的同乡闻人敏在家乡所受的待遇,要比宗修优厚。只有虞瑁认为这不合理,后来的结果果然如他所说。

190

赤乌二年,瑁卒。

赤乌二年(公元239年),虞瑁去世。

191

子喜亦涉文籍,好人伦,孙皓时为选曹尚书。

朱瑁的儿子朱喜也博览群书,喜好品评人物,在孙皓时期担任选曹尚书。

192

〈《吴录》曰:喜字文仲,瑁第二子也,入晋为散骑常侍。瑁孙晔,字士光,至车骑将车、仪同三司。晔弟玩,字士瑶。《晋阳秋》称玩器量淹雅,位至司空,追赠太尉。〉

(《吴录》记载:朱喜字文仲,是朱瑁的第二个儿子,入晋朝后担任散骑常侍。朱瑁的孙子朱晔,字士光,官至车骑将军、仪同三司。朱晔的弟弟朱玩,字士瑶。《晋阳秋》称朱玩气度恢弘、文雅博学,官位做到司空,死后追赠为太尉。)

193

吾粲字孔休,吴郡乌程人也。

吾粲,字孔休,是吴郡乌程县人。

194

〈《吴录》曰:粲生数岁,孤城妪见之,谓其母曰:“是儿有卿相之骨。”〉

(《吴录》记载:吾粲几岁的时候,孤城县有位老妇人看见他,对他的母亲说:“这个孩子有成为公卿宰相的骨相。”)

195

孙河为县长,粲为小吏,河深奇之。

孙河担任县令时,吾粲是他的下属小吏,孙河认为他才能出众,对他非常器重。

196

河后为将军,得自选长吏,表粲为曲阿丞,迁为长史,治有名迹。

后来孙河担任将军,得到自己选拔属下的权力,便上表推荐吾粲担任曲阿县丞,后升任为长史,政绩卓著,很有名声。

197

虽起孤微,与同郡陆逊、卜静等比肩齐声矣。

吾粲虽然出身卑微,但声望却能与同郡的陆逊、卜静等人并驾齐驱。

198

孙权为车骑将军,召为主簿,出为山阴令,还为参军校尉。

孙权担任车骑将军时,征召吾粲为主簿,后外调为山阴县令,之后又回到朝中担任参军校尉。

199

黄武元年,与吕范、贺齐等俱以舟师拒魏将曹休于洞口。

黄武元年(公元222年),吾粲与吕范、贺齐等人共同率领水军,在洞口抵抗魏国将领曹休。

200

值天大风,诸船绠绁断绝,漂没著岸,为魏军所获,或覆没沉溺,其大船尚存者,水中生人皆攀缘号呼,他吏士恐船倾没,皆以戈矛撞击不受。粲与黄渊独令船人以承取之,左右以为船重必败。

当时遭遇大风,许多船只的绳索断裂,有的被吹到岸边被魏军俘获,有的则倾覆沉没。在那些幸存的大船边,水里的幸存者都攀附着船舷呼救,而其他船上的官兵害怕船只倾覆,都用戈矛将他们推开,不让他们上船。只有吾粲和黄渊命令自己的船员接纳这些人,身边的人都认为船只超重,一定会沉没。

201

粲曰:"船败,当俱死耳!人穷,奈何弃之。"

吾粲说:“如果船要沉了,我们理当一同赴死!人们正处在穷途末路,怎么能抛弃他们呢?”

202

粲、渊所活者百馀人。

吾粲和黄渊二人救活了一百多人。

203

还,迁会稽太守,召处士谢谭为功曹,谭以疾不诣,粲教曰:"夫应龙以屈伸为神,凤皇以嘉鸣为贵,何必陷形于天外,潜鳞于重渊者哉?"

返回后,吾粲升任会稽太守,他征召隐士谢谭担任功曹。谢谭以生病为由没有赴任,吾粲便写信劝告他说:“应龙因为能屈能伸而被视为神物,凤凰因为能发出悦耳的鸣叫而被视作珍贵,您又何必将自己隐藏于世外,像鱼一样潜藏在深渊之中呢?”

204

粲募合人众,拜昭义中郎将,与吕岱讨平山越,入为屯骑校尉、少府,迁太子太傅。

吾粲招募集合部众,被任命为昭义中郎将,与吕岱一同讨伐平定了山越。之后他回到朝中担任屯骑校尉、少府,后升任太子太傅。

205

遭二宫之变,抗言执正,明嫡庶之分,欲使鲁王霸出驻夏口,遣杨竺不得令在都邑。又数以消息语陆逊,逊时驻武昌,连表谏争。由此为霸、竺等所谮害,下狱诛。

遭遇“二宫之变”时,吾粲仗义执言,坚守正道,明确嫡子与庶子的名分区别,主张让鲁王孙霸出京驻守夏口,并将杨竺遣走,不准他留在都城。他还多次将朝中动向告知陆逊,当时陆逊驻守在武昌,于是连续上表劝谏争辩。因此,吾粲遭到孙霸、杨竺等人的诬陷迫害,最终被投入监狱处死。

206

朱据字子范,吴都吴人也。

朱据,字子范,是吴郡吴县人。

207

有姿貌膂力,又能论难。

他容貌俊朗,身强体壮,并且擅长辩论。

208

黄武初,征拜五官郎中,补侍御史。

黄武初年(公元222年起),他被征召任命为五官郎中,后又补任为侍御史。

209

是时选曹尚书暨艳,疾贪污在位,欲沙汰之。

当时,担任选曹尚书的暨艳,憎恶在职的贪官污吏,想要对他们进行清理整顿。

210

据以为天下未定,宜以功覆过,弃瑕取用,举清厉浊,足以沮劝,若一时贬黜,惧有后咎。艳不听,卒败。

朱据认为,如今天下尚未平定,应当允许官员用功劳来弥补过错,忽略小的瑕疵而任用其才能,通过提拔清廉、惩戒贪浊的方式,就足以起到警示和劝勉的作用。如果将有问题的官员一时之间全部罢黜,恐怕会留下后患。暨艳没有听从他的建议,最终因此事而败亡。

211

权咨嗟将率,发愤叹息,追思吕蒙、张温,以为据才兼文武,可以继之,自是拜建义校尉,领兵屯湖孰。

孙权在赞叹将帅们时,总会感慨叹息,追念吕蒙、张温,他认为朱据文武双全,可以继承他们,于是任命朱据为建义校尉,率兵屯驻在湖孰。

212

黄龙元年,权迁都建业,征据尚公主,拜左将军,封云阳侯。

黄龙元年(公元229年),孙权迁都到建业,征召朱据入朝并让他迎娶了公主,任命他为左将军,封为云阳侯。

213

谦虚接士,轻财好施,禄赐虽丰而常不足用。

朱据待人谦虚,轻视钱财而乐善好施,虽然俸禄赏赐很丰厚,却常常不够用。

214

嘉禾中,始铸大钱,一当五百。

嘉禾年间(公元232-238年),开始铸造大钱,一枚大钱的币值相当于五百文小钱。

215

后据部曲应受三万缗,工王遂诈而受之,典校吕壹疑据实取,考问主者,死于杖下,据哀其无辜,厚棺敛之。壹又表据吏为据隐,故厚其殡。权数责问据,据无以自明,藉草待罪。数月,典军吏刘助觉,言王遂所取,权大感寤,曰:“朱据见枉,况吏民乎?”乃穷治壹罪,赏助百万。

后来,朱据的部曲应领取三万缗钱,工匠王遂却冒领了这笔钱。校事吕壹怀疑是朱据自己拿了,便拷问主管此事的官吏,致使其被杖责而死。朱据哀悼他无辜受死,便为他准备了厚实的棺木安葬。吕壹又上奏说,是朱据的下属为他隐瞒,所以朱据才厚葬他。孙权多次为此责问朱据,朱据无法为自己辩白,只好铺草席待罪。几个月后,典军吏刘助查明真相,报告说是王遂领走了钱,孙权这才恍然大悟,说:“连朱据都会蒙受冤屈,更何况普通官吏和百姓呢?”于是他下令彻查吕壹的罪行,并赏赐了刘助一百万钱。

216

赤乌九年,迁骠骑将军。

赤乌九年(公元246年),朱据升任为骠骑将军。

217

遭二宫构争,据拥护太子,言则恳至,义形于色,守之以死,

在“二宫之争”中,朱据拥护太子,他言辞恳切真挚,正义之情溢于言表,誓死坚守自己的主张。

218

〈殷基《通语》载据争曰:“臣闻太子国之本根,雅性仁孝,天下归心,今卒责之,将有一朝之虑。昔晋献用骊姬而申生不存,汉武信江充而戾太子冤死。臣窃惧太子不堪其忧,虽立思子之宫,无所复及矣。”〉

(殷基的《通语》记载朱据进谏说:“我听说太子是国家的根本,他生性仁爱孝顺,天下人心都归向他。如今突然对他加以责备,恐怕将来会有一朝之忧。过去晋献公听信骊姬的谗言,导致太子申生无法存活;汉武帝相信江充的诬陷,致使戾太子含冤而死。我私下里担心太子承受不住这种忧虑,到那时即使建造了思子宫来表达追悔,也已经无法挽回了。”)

219

遂左迁新都郡丞。

于是,朱据被降职为新都郡丞。

220

未到,中书令孙弘谮润据,因权寝疾,弘为诏书追赐死,时年五十七。

他还没到任,中书令孙弘就罗织罪名诬陷朱据。趁着孙权重病卧床,孙弘伪造诏书,派人追上去赐朱据死罪,当时朱据五十七岁。

221

孙亮时,二子熊、损各复领兵,为全公主所谓,皆死。

在孙亮时期,朱据的两个儿子朱熊、朱损再次各自统领部队,但遭到全公主的诬陷,两人都因此而死。

222

永安中,迫录前功,以熊子宣袭爵云阳侯,尚公主。孙皓时,宣至骠骑将军。

永安年间(公元258年-264年),朝廷追录朱据先前的功绩,让他的孙子、朱熊的儿子朱宣继承了云阳侯的爵位,并娶了公主。到了孙皓时期,朱宣官至骠骑将军。

223

评曰:虞翻古之狂直,因难免乎末世,然权不能容,非旷宇也。

评语说:虞翻具有古代士人那种狂放耿直的性格,因此在末世难以幸免于难,但是孙权不能容忍他,也显示出孙权并非心胸开阔的君主。

224

陆绩之于扬《玄》,是仲尼之左丘明,老聘之严周矣;以瑚琏之器,而作守南越,不亦贼夫人欤!

陆绩为扬雄的《太玄经》作注,就如同左丘明之于孔子(仲尼)、严周(庄子)之于老子(老聘);他拥有能担任国家重臣的“瑚琏之器”般的才能,却被派去镇守南越,这难道不是极大地摧残和浪费人才吗!

225

张温才藻俊茂,而智防未备,用致艰患。

张温才华文采出众,相貌英俊,但智谋和防备之心有所欠缺,因此招致了艰难和祸患。

226

骆统抗明大义,辞切理至,值权方闭不开。

骆统彰明大义,言辞恳切,道理充分,可惜正赶上孙权思想保守,听不进劝谏。

227

陆瑁笃义规谏,君子有称焉。

陆瑁坚守道义,对君主进行规劝进谏,君子们都对此称赞有加。

228

吾粲、朱据遭罹屯蹇,以正丧身,悲夫!

吾粲和朱据遭遇了艰难困厄,因为坚守正道而牺牲了性命,真是令人悲伤啊!

228 句 • 陈寿 著于西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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