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十 吴书十五:贺全吕周锺离传
贺齐 全琮 吕岱 周鲂 锺离牧
贺齐、全琮、吕岱、周鲂、钟离牧
贺齐字公苗,会稽山阴人也。
贺齐,字公苗,是会稽郡山阴县人。
〈虞预《晋书》曰:贺氏本姓庆氏。齐伯父纯,儒学有重名,汉安帝时为侍中、江夏太守,去官,与江夏黄琼、〔广汉〕杨厚俱公车征。避安帝父孝德皇(帝)讳,改为贺氏。齐父辅,永宁长。〉
(虞预的《晋书》记载:贺氏本姓庆氏。贺齐的伯父贺纯,在儒学方面享有很高的声望,汉安帝时期担任侍中、江夏太守,后来离职,与江夏人黄琼、〔广汉〕人杨厚一同被公车征召。为了避汉安帝父亲孝德皇(帝)刘庆的名讳,便改姓为贺氏。贺齐的父亲叫贺辅,担任过永宁县长。)
少为郡吏,守剡长。
贺齐年轻时担任郡吏,后代理剡县县长。
县吏斯从轻侠为奸,齐欲治之。
县里有个叫斯从的官吏,行为轻浮侠义,为非作歹,贺齐想要惩治他。
主簿谏曰:“从,县大族,山越所附,今日治之,明日寇至。”
主簿劝谏说:“斯从是县里的大宗族,山越之人都依附于他,今天要是惩治他,明天盗寇就会来侵犯。”
齐闻大怒,便立斩众。
贺齐听后大怒,立刻将斯从等人斩首。
从族党遂相纠合,众千馀人,举兵攻县。
斯从的同族和党羽于是互相纠集,集合了一千多人,起兵攻打县城。
齐率吏民,开城门突击,大破之,威震山越。
贺齐率领官吏和百姓,打开城门突然出击,大败叛军,其声威震慑了山越各部。
后太末、丰浦民反,转守太末长,诛恶养善,期用尽平。
后来太末、丰浦两县的百姓反叛,贺齐被调任为太末县长,他惩治作恶的人,安抚善良的百姓,在一年之内就将叛乱全部平定了。
建安元年,孙策临郡,察齐孝廉。
建安元年(公元196年),孙策来到会稽郡,举荐贺齐为孝廉。
时王朗奔东冶,侯官长商升为朗起兵。
当时王朗逃往东冶,侯官县县长商升为了响应王朗而起兵。
策遣永宁长韩晏领南部都尉,将兵讨升,以齐为永宁长。
孙策派遣永宁县长韩晏兼任南部都尉,率兵讨伐商升,并任命贺齐为永宁县长。
晏为升所败,齐又代晏领都尉事。
韩晏被商升击败,于是贺齐又接替韩晏,掌管南部都尉的职务。
升畏齐威名,遣使乞盟。
商升畏惧贺齐的威名,便派遣使者前来请求结盟。
齐因告喻,为陈祸福,升遂送上印绶,出舍求降。
贺齐全盘向商升晓以利害,陈述了降与不降的祸福,商升于是送上官印,离开府邸请求投降。
贼帅张雅、詹强等不愿升降,反共杀升,雅称无上将军,强称会稽太守。
贼军首领张雅、詹强等人不愿意见到商升投降,反而联手杀害了他。张雅自称无上将军,詹强自称会稽太守。
贼盛兵少,未足以讨,齐住军息兵。
当时敌军势力强大而贺齐的兵力很少,不足以发动讨伐,于是贺齐便驻扎下来,让军队休整。
雅与女婿何雄争势两乖,齐令越人因事交构。
张雅与他的女婿何雄因为争夺权势而关系不和,贺齐便命令越人利用这件事在他们之间挑拨离间。
遂至疑隙,阻兵相图。
最终导致他们之间产生了怀疑与嫌隙,各自拥兵自重,互相图谋对方。
齐乃进讨,一战大破雅,强党震惧,率众出降。
贺齐于是进兵讨伐,一战就大败张雅。詹强的党羽都感到震惊恐惧,率领部众出城投降。
侯官既平。
侯官县就这样被平定了。
而建安、汉兴、南平复乱,齐进兵建安,立都尉府,是岁八年也。
然而,建安、汉兴、南平三地再次发生叛乱,贺齐于是进军建安,设立了都尉府,这一年是(建安)八年(公元203年)。
郡发属县五千兵,各使本县长将之,皆受齐节度。
郡中从下属各县征调了五千士兵,让各县县长亲自率领,所有部队都接受贺齐的指挥节制。
贼洪明、洪进、苑御、吴免、华当等五人,率各万户,连屯汉兴,吴五六千户别屯大潭。
叛贼洪明、洪进、苑御、吴免、华当等五人,各自率领一万户部众,联合驻扎在汉兴;其中吴免另外率领五六千户部众,分别驻扎在大潭。
邹临六千户别屯盖竹,大潭同出馀汗。
邹临率领六千户的部众另外驻扎在盖竹,而大潭的叛军也同样出自余汗县。
〈音干。〉
(“汗”字,读音为gān。)
军讨汉兴,经馀汗。
贺齐的军队前往讨伐汉兴,途中经过了余汗县。
齐以为贼众兵少,深入无继,恐为所断,令松阳长丁蕃留备余汗。
贺齐认为敌军人多势众而自己的兵力较少,如果孤军深入而没有后援,恐怕会被敌人截断后路,于是命令松阳县长丁蕃留下来防备余汗。
蕃本与齐邻城,耻见部伍,辞不肯留。
丁蕃的任职地本是贺齐的邻县,他对自己被编入贺齐部队接受其节制感到羞耻,因此推辞不肯留下。
齐乃斩蕃,于是军中震栗。
贺齐于是处斩了丁蕃,军中将士都为之震动恐惧。
无不用命。
从此,再也没有人不服从命令了。
遂分兵留备,进讨明等,连大破之。
于是贺齐分派兵力留守后方,率军进击洪明等人,接连大败敌军。
临陈斩明,其免、当、进、御皆降。
在阵前斩杀了洪明后,其余的吴免、华当、洪进、苑御都投降了。
转击盖竹,军向大潭,三将又降。
(贺齐)转而攻打盖竹,当军队向大潭进发时,又有三名敌将投降了。
凡讨治斩首六千级,名帅尽擒。
在这次征讨平定中,共斩首六千级,知名的首领全都被抓获。
复立县邑,料出兵万人,拜为平东校尉。
(贺齐)重新设立了县邑,从中征选了一万名士兵,被任命为平东校尉。
十年,转讨上饶,分以为建平县。
建安十年(公元205年),(贺齐)转而征讨上饶,并将该地分划出来设立了建平县。
十三年,迁威武中郎将,讨丹阳黟、歙。
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贺齐)升任威武中郎将,负责征讨丹阳郡的黟县和歙县。
时武强、叶乡、东阳、丰浦四乡先降,齐表言以叶乡为始新县。
当时,武强、叶乡、东阳、丰浦四个乡镇率先投降,贺齐上表建议将叶乡的地域设置为始新县。
而歙贼帅金奇万户屯安勒山,毛甘万户屯乌聊山,黟帅陈仆,祖山等二万户屯林历山。
当时,歙县的叛军首领金奇率领一万户部众屯驻在安勒山,毛甘率领一万户部众屯驻在乌聊山,黟县的叛军首领陈仆、祖山等人率领两万户部众屯驻在林历山。
林历山四面壁立,高数十丈,迳路危狭,不容刀楯,贼临高下石,不可得攻。
林历山四面都是峭壁,高达几十丈,山路艰险狭窄,连刀和盾牌都无法并排通过。叛军从高处往下投掷石块,官军根本无法攻上去。
军住经日,将吏患之。
贺齐的军队在此驻扎了多日,将士们都为此感到忧虑。
齐身出周行,观视形便,阴募轻捷士,为作铁弋,密于隐险贼所不备处,以戈拓斩山为缘道,夜令潜上,乃多县布以援下人,得上百数人,四面流布,俱鸣鼓角,齐勒兵待之。
贺齐亲自四处巡行,观察地形和有利时机,暗中招募了一批身手矫健的士兵,为他们打造了铁弋。他秘密地在一个隐蔽险要、叛军没有防备的地方,让士兵用戈开凿山体作为攀登的道路,并命令他们趁夜色悄悄爬上去。上去的人再垂下许多布条,接应下面的人,最终有数百人成功登顶。这些人随即分散到四周,同时擂鼓吹角,而贺齐则率领主力部队严阵以待。
贼夜闻鼓声四合,谓大军悉已得上,惊惧惑乱,不知所为,守路备险者,皆走还依众。
叛军在夜里听到四面八方传来鼓角声,以为官军主力已经全部登上了山顶,顿时惊恐慌乱,不知所措。那些负责守卫险要路口的士兵,也都纷纷逃离岗位,跑回大部队之中。
大军因是得上,大破仆等,其馀皆降,凡斩首七千。
主力部队因此得以攻上山,大败陈仆等人,其余的敌人都投降了,总共斩杀了七千人。
〈《抱朴子》曰:昔吴遣贺将军讨山贼,贼中有善禁者,每当交战,官军刀剑不得拔,弓弩射矢皆还自向,辄致不利。贺将军长情有思,乃曰:“吾闻金有刃者可禁,虫有毒者可禁,其无刃之物,无毒之虫,则不可禁。彼必是能禁吾兵者也,必不能禁无刃物矣。”乃多作劲木白棓,选有力精卒五千人为先登,尽捉棓。彼山贼恃其有善禁者,了不严备。于是官军以白棓击之,彼禁者果不复行,所击杀者万计。〉
(《抱朴子》中记载:过去东吴派遣贺将军讨伐山贼,贼人中有擅长禁术的人,每当交战时,官军的刀剑就无法拔出,弓弩射出的箭也都会反转射向自己,因此常常陷入不利。贺将军善于思考,于是说:‘我听说有锋刃的金属可以被禁术克制,有毒的虫子也可以被禁术克制,但是没有锋刃的东西、没有毒的虫子,就无法被克制。他们必定是能克制我军兵器,但肯定无法克制没有锋刃的物体。’于是他下令制作了大量坚硬的木棒,挑选了五千名精锐壮士担任先锋,全部手持木棒。那些山贼依仗着有擅长禁术的人,完全不加防备。官军于是用木棒攻击他们,对方的禁术果然失效了,被击杀的贼人以万计数。)
齐复表分歙为新定;黎阳、休阳。
贺齐再次上表,请求将歙县分设为新定、黎阳、休阳三个县。
并黟、歙凡六县。
连同原有的黟县、歙县,总共设置了六个县。
权遂割为新都郡,齐为太守,立府于始新,加偏将军。
孙权于是将这六个县划出,设立为新都郡,任命贺齐为太守,在始新县设置郡府,并加封他为偏将军。
十六年,吴郡馀杭民郎稚合宗起贼,复数千人,齐出讨之。
建安十六年(公元211年),吴郡余杭县的平民郎稚纠集宗族发动叛乱,人数又达到了数千人,贺齐出兵讨伐他。
即复破稚,表言分馀杭为临水县。
贺齐随即再次击破了郎稚,并上表建议将余杭县分割,设立临水县。
被命诣所在,及当还郡,权出祖道,作乐舞象。
贺齐奉命前往孙权所在的都城,等到将要返回郡里时,孙权亲自为他设宴饯行,并演奏音乐、表演象舞。
〈《吴书》曰:权谓齐曰:“今定天下,都中国,使殊俗贡珍,狡兽卒舞,非君谁与?”齐曰:“殿下以神武应期,廓开王业,臣幸遭际会,得驱驰风尘之下,佐助末行,效鹰犬之用,臣之原也。若殊俗贡珍,狡兽率舞,宜在圣德,非臣所能。”〉
(《吴书》记载:孙权对贺齐说:“如今要平定天下,定都中原,让边远的异族进贡珍宝,让凶猛的野兽前来舞蹈,不与您一起,我还能与谁共成大业呢?”贺齐回答说:“殿下凭借神武之姿顺应天时,开拓了王霸大业。臣有幸遇到这个时机,能够在您麾下奔走效力,在队伍末尾略尽绵薄之力,发挥鹰犬般的作用,这正是臣的愿望。至于让异族进贡珍宝,让野兽前来舞蹈,这应当归功于您的圣德,并非臣的能力所能及。”)
赐齐軿车骏马,罢坐住驾,使齐就车。
孙权赏赐给贺齐有帷盖的马车和骏马,宴席结束后,他停下自己的车驾,让贺齐坐上赏赐的车。
齐辞不敢,权使左右扶齐上车,令导吏卒兵骑,如在郡仪。
贺齐推辞说不敢接受,孙权便命令左右侍从扶他上车,并让引导的官员、士兵和骑兵仪仗,完全如同他在郡中的规制。
权望之笑曰:"人当努力,非积行累勤,此不可得。"
孙权望着他的车驾笑着说:“人应当努力奋斗,如果不是长期积累功绩、辛勤付出,是得不到这种荣耀的。”
去百馀步乃旋。
直到车驾走出一百多步远,孙权才返回。
十八年,豫章东部民彭材、李玉、王海等起为贼乱,众万馀人。
建安十八年(公元213年),豫章郡东部的民众彭材、李玉、王海等人发动叛乱,聚集了一万多人。
齐讨平之,诛其首恶,馀皆降服。
贺齐出兵讨伐并平定了他们,斩杀了罪魁祸首,其余的乱众都投降了。
拣其精健为兵,次为县户。
贺齐全从中挑选精壮的人补充到军队,其余的人则编入县里的户籍。
迁奋武将军。
贺齐升任为奋武将军。
二十年,从权征合肥。
建安二十年(公元215年),贺齐跟随孙权征讨合肥。
时城中出战,徐盛被创失矛,齐引兵拒击,得盛所失。
当时合肥城中的守军出城交战,徐盛在战斗中负伤并丢失了长矛,贺齐率兵迎击敌人,为徐盛夺回了丢失的长矛。
〈《江表传》曰:权征合肥还,为张辽所掩袭于津北,几至危殆。齐时率三千兵在津南迎权。权既入大船,会诸将饮宴,齐下席涕泣而言曰:“至尊人主,常当持重。今日之事,几至祸败,群下震怖,若无天地,原以此为终身诫。”权自前收其泪曰:“大惭!谨以克心,非但书诸绅也。”〉
(《江表传》记载:孙权从合肥征战归来时,在渡口的北岸遭到张辽的偷袭,几乎陷入绝境。当时贺齐正率领三千士兵在渡口南岸迎接孙权。孙权登上大船后,与众将领饮宴,贺齐离开座位,流着泪说:“您是至高无上的君主,应当常常稳重行事。今天的事情,几乎酿成大祸,臣下们都惊恐万分,如同天塌地陷一般,希望您将此事作为终身的警戒。”孙权亲自上前为他擦去眼泪说:“我感到非常惭愧!我会将此话牢记在心,而不仅仅是写在腰带上提醒自己。”)
二十一年,鄱阳民尤突受曹公印绶,化民为贼,陵阳、始安、泾县皆与突相应。
建安二十一年(公元216年),鄱阳郡的百姓尤突接受了曹操授予的官印,煽动民众叛乱,陵阳、始安、泾县等地都起兵响应他。
齐与陆逊讨破突,斩首数千,馀党震服,丹杨三县皆降,料得精兵八千人。
贺齐与陆逊一同率军讨伐并击败了尤突,斩杀敌军数千人,其余党羽都慑于威势而降服,丹杨的三个县也都归降。贺齐从中挑选出八千名精锐士兵。
拜安东将军,封山阴侯,出镇江上,督扶州以上至皖。
(贺齐)被任命为安东将军,封为山阴侯,出兵镇守长江沿岸,督管从扶州到皖城一带的防务。
黄武初,魏使曹休来伐。
黄武初年(公元222年),魏国派遣曹休前来攻伐。
齐以道远后至,因住新市为拒。
贺齐因为路途遥远而后到达,于是驻扎在新市抵御魏军。
会洞口诸军遭风流溺,所亡中分,将士失色,赖齐未济,偏军独全,诸将倚以为势。
恰逢当时驻扎在洞口的各路军队遭遇大风,船只被风浪冲走淹没,损失了近一半人马,将士们都吓得面无人色。幸好贺齐的部队尚未渡江,他的偏军得以保全,于是各位将领都依靠他来壮大声势。
齐性奢绮,尤好军事,兵甲器械极为精好,所乘船雕刻丹镂,青盖绛襜,干橹戈矛,葩爪文画,弓弩矢箭,咸取上材,蒙冲斗舰之属,望之若山。
贺齐生性奢华讲究排场,尤其喜爱军事,他所用的铠甲兵器都极其精良。他乘坐的战船上雕刻着花纹并漆上丹红,配有青色的伞盖和红色的帷幔,盾牌、大橹、戈矛上都绘有花卉和龙爪的图案。弓弩箭矢都选用上等材料制成,他所率领的蒙冲、斗舰等各类战船,远远望去就像一座座山一样。
休等惮之,遂引军还。
曹休等人对他心生畏惧,于是便率领军队撤回了。
迁后将军,假节领徐州牧。
贺齐被晋升为后将军,授予符节,并兼任徐州牧。
初,晋宗为戏口将,以众叛如魏,还为蕲春太守,图袭安乐,取其保质。
当初,晋宗担任戏口将领时,率领部众叛逃到了魏国,(被魏国任命后)回来担任蕲春太守,并企图袭击安乐县,夺取他留在吴国作为人质的家属。
权以为耻忿,因军初罢,六月盛夏、出其不意,诏齐督麋芳、鲜于丹等袭蕲春,遂生虏宗。
孙权对此感到羞耻和愤怒,于是趁着军队刚刚解散、六月盛夏酷暑之时,出其不意地命令贺齐率领麋芳、鲜于丹等人袭击蕲春,最终活捉了晋宗。
后四年卒,子达及弟景皆有令名,为佳将。
四年之后,贺齐去世,他的儿子贺达和弟弟贺景都享有很好的声誉,是优秀的将领。
〈《会稽典录》曰:景为灭贼校尉,御众严而有恩,兵器精饰,为当时冠绝,早卒。达颇任气,多所犯迕,故虽有征战之劳,而爵位不至,然轻财贵义,胆烈过人。子质,位至虎牙将军。景子邵,别有传。〉
(《会稽典录》记载:贺景担任灭贼校尉,治军严明而又恩威并施,兵器装备精良华美,在当时堪称第一,但他很早就去世了。贺达则颇为任性,常常触犯冒犯他人,所以即使有征战的功劳,爵位也不高。然而他轻视钱财而重视道义,胆识和刚烈过人。他的儿子贺质,官至虎牙将军。贺景的儿子贺邵,另外有传记记载。)
全琮字子璜,吴郡钱唐人也。
全琮,字子璜,是吴郡钱唐县人。
父柔,汉灵帝时举孝廉。
他的父亲名叫全柔,在汉灵帝时期被推举为孝廉。
补尚书郎右丞,董卓之乱,弃官归。
他被补任为尚书郎右丞,董卓作乱时,他放弃官职回到了家乡。
州辟别驾从事,诏书就拜会稽东部都尉。
州府征辟他担任别驾从事,朝廷又下达诏书,就地任命他为会稽东部都尉。
孙策到吴,柔举兵先附,策表柔为丹杨都尉。
孙策来到吴地后,全柔率领部众率先归附,孙策上表奏请任命全柔为丹杨都尉。
孙权为车骑将军,以柔为长史,徙桂阳太守。
孙权担任车骑将军时,任命全柔为长史,后来又调任他为桂阳太守。
柔尝使琮赍米数千斛到吴,有所市易。
全柔曾经派全琮押运几千斛米到吴郡去,用来交易换取所需物品。
琮至,皆散用,空船而还。
全琮到达吴郡后,把米全都分发用掉了,驾着空船返回。
柔大怒,琮顿首曰:“愚以所市非急,而士大夫方有倒县之患,故便振赡,不及启报。”
全柔勃然大怒,全琮叩头说:“我认为要采购的物品并非急需,而许多士大夫正面临着危急存亡的困境,所以我便将米粮分发救济了他们,来不及向您禀报。”
柔更以奇之。
全柔(听后)反而因此认为他很不平凡。
〈徐众评曰:礼,子事父无私财,又不敢私施,所以避尊上也。弃命专财而以邀名,未尽父子之礼。臣松之以为子路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琮辄散父财,诚非子道,然士类县命,忧在朝夕,权其轻重,以先人急,斯亦冯暖市义、汲黯振救之类,全谓邀名,或负其心。〉
(徐众评论说:按照礼法,儿子侍奉父亲,不能有私人财产,也不敢私自施舍,这是为了表示对尊长的敬畏。违背父亲的命令,擅自处置财产来博取名声,这没有尽到父子之间的礼节。臣裴松之认为:子路曾问孔子:“听到一个道理就马上实行吗?”孔子回答说:“有父兄在,怎么能这样呢?”全琮擅自散发父亲的财物,确实不合为子之道。然而,当时士人们性命危在旦夕,祸在朝夕之间,全琮权衡轻重,把救助他人的急难放在首位,这也与冯驩为孟尝君收买仁义、汲黯开仓赈灾之类的事情相似。如果完全说他是为了博取名声,恐怕是辜负了他的本心。)
是时中州士人避乱而南,依琮居者以百数,琮倾家给济,与共有无,遂显名远近。
当时,中原地区的士人纷纷南下避乱,前来投靠全琮居住的人数以百计。全琮倾尽家产来接济他们,与大家同甘共苦、有无共享,于是名声远近闻名。
后权以为奋威校尉,授兵数千人,使讨山越。
后来孙权任命贺琮为奋威校尉,授予他几千名士兵,派他去讨伐山越部落。
因开募召,得精兵万馀人,出屯牛渚,稍迁偏将军。
贺琮于是趁机招募兵马,得到了一万多名精兵,出兵驻扎在牛渚,并逐渐升任为偏将军。
建安二十四年,刘备将关羽围樊、襄阳,琮上疏陈羽可讨之计,权时已与吕蒙阴议袭之,恐事泄,故寝琮表不答。
建安二十四年(公元219年),刘备的大将关羽包围了樊城和襄阳。贺琮上书陈述了可以讨伐关羽的计策,但当时孙权已经和吕蒙秘密商议偷袭关羽,担心计划泄露,所以扣下了贺琮的奏表没有回复。
及禽羽,权置酒公安。
等到擒获关羽之后,孙权在公安县设宴庆祝。
顾谓琮曰:“君前陈此,孤虽不相答,今日之捷,抑亦君之功也。”
他回头对贺琮说:“你之前陈述了这个计策,我虽然没有回复你,但今天的胜利,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啊。”
于是封阳华亭侯。
于是,贺琮被封为阳华亭侯。
黄武元年,魏以舟军大出洞口,权使吕范督诸将拒之,军营相望。
黄武元年(公元222年),魏国派遣水军大规模出兵洞口,孙权命令吕范统率各位将领进行抵御,双方军营遥遥相望。
敌数以轻船抄击,琮常带甲仗兵,伺候不休。
敌人多次派遣轻便战船进行袭扰,贺琮则常常披甲持兵,时刻戒备,毫不松懈。
顷之,敌数千人出江中,琮击破之,枭其将军尹卢。
不久之后,数千名敌军出现在江中,贺琮率军将其击破,并斩杀了敌将尹卢。
迁琮绥南将军,进封钱唐侯。
贺琮被升任为绥南将军,并进封为钱唐侯。
四年,假节领九江太守。
黄武四年(公元225年),贺琮被授予符节,出任九江太守。
七年,权到皖,使琮与辅国将军陆逊击曹休,破之于石亭。
黄武七年(公元228年),孙权抵达皖城,派遣贺琮与辅国将军陆逊一同攻击曹休,并在石亭大败曹休的军队。
是时丹杨、吴、会山民复为寇贼,攻没属县,权分三郡险地为东安郡,琮领太守。
当时,丹杨、吴郡、会稽三郡的山越民众再次作乱,攻陷了下属的县城。孙权于是从这三个郡的险要地区划出一块,设立了东安郡,并任命贺琮为太守。
〈吴录曰:琮时治富春。〉
(《吴录》记载说:贺琮当时在富春县处理政务。)
至,明赏罚。
贺琮到任后,严明赏罚。
招诱降附,数年中,得万馀人。
他招揽、劝诱山民投降归附,几年之内,收服了一万多人。
权召琮还牛渚,罢东安郡。
孙权将钟离琮召回牛渚,并撤销了东安郡的建制。
〈江表传曰:琮还,经过钱唐,修祭坟墓,麾幢节盖,曜于旧里,请会邑人平生知旧、宗族六亲,施散惠与,千有馀万,本土以为荣。〉
(《江表传》记载:钟离琮返回时,途经钱唐县,修整并祭扫了祖坟。他仪仗队的旗帜、车盖在故乡显得无比荣耀。他邀请同乡的旧识好友、宗族亲戚们会面,并施舍赠与了价值一千多万的财物,家乡的人都以此为荣。)
黄龙元年,迁卫将军、左护军、徐州牧,
黄龙元年(公元229年),钟离琮升任卫将军、左护军、徐州牧。
〈吴书曰:初,琮为将甚勇决,当敌临难,奋不顾身。及作督帅,养威持重,每御军,常任计策,不营小利。江表传曰:权使子登出征,已出军,次于安乐,群臣莫敢谏。琮密表曰:“古来太子未尝偏征也,故从曰抚军,守曰监国。今太子东出,非古制也,臣窃忧疑。”权即从之,命登旋军,议者咸以为琮有大臣之节也。〉
(《吴书》记载:起初,钟离琮作为将领时非常勇猛果决,每当面对敌人、身临危难,总是奋不顾身。等到他担任统帅后,则注重树立威望、沉稳持重,每次指挥军队都善用计策,不贪图小利。《江表传》记载:孙权派儿子孙登领兵出征,军队出发后驻扎在安乐,群臣都不敢进谏。钟离琮秘密上表说:“自古以来太子从没有单独领兵出征的先例,所以随军出征称为‘抚军’,留守京城称为‘监国’。如今太子向东出征,不符合古代的制度,我私下里对此感到担忧和疑虑。”孙权随即听从了他的建议,命令孙登率军返回。当时议论的人都认为钟离琮具备大臣的节操。)
尚公主。
(贺琮)娶了公主为妻。
嘉禾二年,督步骑五万征六安,六安民皆散走,诸将欲分兵捕之。
嘉禾二年(公元233年),贺琮率领五万步兵和骑兵征讨六安,六安的百姓都四散逃跑,众位将领想要分兵追捕他们。
琮曰:“夫乘危侥幸,举不百全者,非国家大体也。今分兵捕民,得失相半,岂可谓全哉?纵有所获,犹不足以弱敌而副国望也。如或邂逅,亏损非小,与其获罪,琮宁以身受之。不敢徼功以负国也。”
贺琮说:“冒险侥幸,做没有十足把握的事情,这不是关系国家大局的正确做法。现在分兵追捕百姓,得失参半,怎么能算是万全之策呢?即使有所收获,也不足以削弱敌人、辜负国家的期望。万一遭遇不测,损失就非同小可。与其(将来因失败)获罪,我贺琮宁愿现在一人承担责任,也不敢为了侥幸立功而辜负国家。”
赤乌九年,迁右大司马、左军师。
赤乌九年(公元246年),(贺琮)升任为右大司马、左军师。
为人恭顺,善于承颜纳规,言辞未尝切迕。
他为人恭敬和顺,善于察言观色地接受规劝,言辞从不尖锐冒犯。
初,权将围珠崖及夷州,皆先问琮。
起初,孙权准备征讨珠崖和夷州,都先征求了全琮的意见。
琮曰:“以圣朝之威,何向而不克?然殊方异域,隔绝障海,水土气毒,自古有之,兵入民出,必生疾病,转相污染,往者惧不能反,所获何可多致?猥亏江岸之兵,以冀万一之利,愚臣犹所不安。”
全琮回答说:“凭借我们神圣王朝的威势,有什么地方不能攻克呢?然而,那些都是遥远偏僻的异域,被广阔的海洋阻隔,其水土、气候自古以来就带有毒性。军队进入,当地百姓逃散,士兵们必定会生病,并相互传染。前去的人恐怕难以返回,所能获得的收获又能有多少?白白损耗保卫长江沿岸的兵力,去希求那万分之一的微利,我实在感到不安。”
权不听。
孙权没有听从他的建议。
军行经岁,士众疾疫死者十有八九,权深悔之。
这次出征历时一年多,士兵们因瘟疫而死的十有八九,孙权对此深感后悔。
后言次及之,琮对曰:"当是时,群臣有不谏者,臣以为不忠。"
后来,孙权在谈话中再次提到此事,全琮回答说:“在那个时候,朝中大臣凡是没有进谏劝阻的,我认为都是不忠于国家的。”
琮既亲重,宗族子弟并蒙宠贵,赐累千金,然犹谦虚接士,貌无骄色。
钟离琮既然受到孙权的亲近和重用,他的宗族子弟们也都蒙受恩宠和显贵,赏赐累计达到千金之多。然而,他依然谦虚地接待士人,脸上没有丝毫骄傲的神色。
十二年卒,子怿嗣。
赤乌十二年(公元249年),钟离琮去世,他的儿子钟离怿继承了爵位。
后袭业领兵,救诸葛诞于寿春,出城先降,魏以为平东将军,封临湘侯。
后来钟离怿继承父业统领军队,在寿春救援诸葛诞,但他却率先出城投降,魏国任命他为平东将军,封为临湘侯。
怿兄子祎、仪、静等亦降魏,皆历郡守列侯。
钟离怿的兄长之子钟离祎、钟离仪、钟离静等人也投降了魏国,都先后担任了郡守并被封为列侯。
〈吴书曰:琮长子绪,幼知名,奉朝请,出授兵,稍迁扬武将军、牛渚督。孙亮即位,迁镇北将军。东关之役,绪与丁奉建议引兵先出,以破魏军,封一子亭侯,年四十四卒。次子寄,坐阿党鲁王霸赐死。小子吴,孙权外孙,封都乡侯。〉
(《吴书》记载:钟离琮的长子钟离绪,年幼时就很有名气,担任奉朝请的官职,出外统领军队,逐渐升迁为扬武将军、牛渚督。孙亮即位后,他升任镇北将军。在东关战役中,钟离绪与丁奉建议率兵先行出击,从而击败了魏军,他的一个儿子因此被封为亭侯。钟离绪四十四岁时去世。他的次子钟离寄,因为依附结党于鲁王孙霸而被赐死。小儿子钟离吴,是孙权的外孙,被封为都乡侯。)
吕岱字定公,广陵海陵人也,为郡县吏,避乱南渡。
吕岱,字定公,是广陵郡海陵县人,起初担任郡县的小吏,后来为躲避战乱而南渡长江。
孙权统事,岱诣幕府,出守吴丞。
孙权执掌江东事务后,吕岱前往他的幕府拜见,被外派担任吴县县丞。
权亲断诸县仓库及囚系,长丞皆见,岱处法应问,甚称权意,召署录事,出补余姚长,召募精健,得千馀人。
孙权亲自审理各县有关仓库和囚犯的案件,各县的长官和县丞都前来进见。吕岱在处理法令、回答问题时,非常合孙权的心意。于是孙权召他回来任命为录事,之后又派他出任余姚县长。吕岱招募精壮之士,得到了一千多人。
会稽东冶五县贼吕合、秦狼等为乱,权以岱为督军校尉,与将军蒋钦等将兵讨之,遂擒合、狼,五县平定,拜昭信中郎将。
当时,会稽郡东冶等五个县的贼人吕合、秦狼等人发动叛乱。孙权任命吕岱为督军校尉,让他与将军蒋钦等人率兵讨伐,最终擒获了吕合和秦狼,平定了这五个县,吕岱因此被任命为昭信中郎将。
〈吴书曰:建安十六年,岱督郎将尹异等,以兵二千人西诱汉中贼帅张鲁到汉兴寋城,鲁嫌疑断道,事计不立,权遂召岱还。〉
〈《吴书》记载:建安十六年(公元211年),吕岱率领郎将尹异等人,带领两千士兵向西去引诱汉中的贼帅张鲁到汉兴寋城。张鲁起了疑心,断绝了道路,计谋没能成功,于是孙权就把吕岱召了回来。〉
建安二十年,督孙茂等十将从取长沙三郡。
建安二十年(公元215年),(吕岱)率领孙茂等十位将领参与了夺取长沙三郡的行动。
又安成、攸、永新、茶陵四县吏共入阴山城,合众拒岱,岱攻围,即降,三郡克定。
此外,安成、攸、永新、茶陵四个县的官吏共同进入阴山城,聚集民众抵抗吕岱。吕岱率军攻城围困,他们随即投降,于是三郡被平定。
权留岱镇长沙。
孙权留下吕岱镇守长沙。
安成长吴砀及中郎将袁龙等首尾关羽,复为反乱。
安成县长吴砀以及中郎将袁龙等人与关羽勾结,再次发动叛乱。
砀据攸县,龙在醴陵。
吴砀占据了攸县,袁龙则在醴陵。
权遣横江将军鲁肃攻攸,砀得突走。
孙权派遣横江将军鲁肃攻打攸县,吴砀得以突围逃走。
岱攻醴陵,遂禽斩龙。
贺岱攻打醴陵,于是擒获并斩杀了袁龙。
迁庐陵太守。
贺岱升任为庐陵太守。
延康元年,代步骘为交州刺史。
延康元年(公元220年),贺岱代替步骘担任交州刺史。
到州,高凉贼帅钱博乞降,岱因承制,以博为高凉西部都尉。
到达交州后,高凉地区的贼寇首领钱博请求投降,贺岱于是奉皇帝旨意,任命钱博为高凉西部都尉。
又郁林夷贼攻围郡县,岱讨破之。
此外,郁林郡的少数民族贼寇攻打并包围了郡县,吕岱率军讨伐并击败了他们。
是时桂阳、浈阳贼王金合众于南海界上,首乱为害,权又诏岱讨之,生缚金,传送诣都,斩首获生凡万馀人。
当时,桂阳、浈阳的贼寇首领王金在南海郡边界集结人马,率先作乱造成危害,孙权再次下诏命令吕岱前去讨伐。吕岱活捉了王金,并将他押送到都城,此役共计斩杀和俘获了一万多人。
迁安南将军,假节,封都乡侯。
吕岱因此升任为安南将军,被授予符节,并受封为都乡侯。
交阯太守士燮卒,权以燮子徽为安远将军,领九真太守,以校尉陈时代燮。
交趾太守士燮去世后,孙权任命士燮的儿子士徽为安远将军,兼任九真太守,并派遣校尉陈时接替士燮的职位。
岱表分海南三郡为交州,以将军戴良为刺史,海东四郡为广州,岱自为刺史。
吕岱上表提议,将海南的三个郡划分为交州,任命将军戴良担任刺史;将海东的四个郡划分为广州,由吕岱自己担任刺史。
遣良与时南入,而徽不承命,举兵戍海口以拒良等。
吕岱派遣戴良和陈时南下进入交州,但士徽不接受命令,起兵防守海口,以此抗拒戴良等人。
岱于是上疏请讨徽罪,督兵三千人晨夜浮海。
于是吕岱上疏请求讨伐士徽的罪行,率领三千士兵,日夜兼程地乘船渡海。
或谓岱曰:"徽藉累世之恩,为一州所附,未易轻也。"
有人对吕岱说:“士徽凭借其家族几代人的恩德,整个交州都归附于他,不易轻视啊。”
岱曰:"今徽虽怀逆计,未虞吾之卒至,若我潜军轻举,掩其无备,破之必也。稽留不速,使得生心,婴城固守,七郡百蛮,云合响应,虽有智者,谁能图之?"
吕岱说:“如今士徽虽然心怀叛逆的计谋,但没有料到我们会突然抵达。如果我们秘密出兵,迅速行动,趁他没有防备时发动攻击,就一定能击败他。如果拖延不前,让他产生了别的念头,凭借城池坚守,那么交州七郡的百越部族就会像云一样聚集起来响应他,到那时即使有再聪明的人,又有什么办法能对付他呢?”
遂行,过合浦,与良俱进。
于是吕岱立即出发,经过合浦郡,与戴良一同前进。
徽闻岱至,果大震怖,不知所出,即率兄弟六人肉袒迎岱。
士徽听说吕岱到来,果然大为震惊恐惧,不知所措,当即率领兄弟六人脱去上衣,以示投降,前去迎接吕岱。
岱皆斩送其首。
吕岱将他们全部斩首,并将首级送往京城。
徽大将甘醴,桓治等率吏民攻岱,岱奋击大破之,进封番禺侯。
士徽的大将甘醴、桓治等人率领官吏和民众攻击吕岱,吕岱奋力反击,大败他们,并因此被晋封为番禺侯。
于是除广州,复为交州如故。
于是,广州被撤销,行政区划恢复为原来的交州。
岱既定交州,复进讨九真,斩获以万数。
吕岱平定交州之后,又进军征讨九真郡,斩杀和俘获的敌人以万计。
又遣从事南宣国化,暨徼外扶南、林邑、堂明诸王,各遣使奉贡。
吕岱又派遣从事向南宣扬国威与教化,声威远达国境之外的扶南、林邑、堂明等国。这些国家的国王都各自派遣使者前来朝贡。
权嘉其功,进拜镇南将军。
孙权嘉奖他的功劳,晋升他为镇南将军。
黄龙三年,以南土清定,召岱还屯长沙沤口。
黄龙三年(公元231年),由于南方地区已经平定,孙权召吕岱率军返回,驻扎在长沙郡的沤口。
〈王隐《交广记》曰:吴后复置广州,以南阳滕修为刺史。或语修虾须长一丈,修不信,其人后故至东海,取虾须长四丈四尺,封以示修,修乃服之。〉
(王隐的《交广记》中记载:后来东吴重新设立广州,任命南阳人滕修为刺史。有人告诉滕修说,虾的胡须能长达一丈,滕修不相信。那人后来特意到东海,取来了长达四丈四尺的虾须,封好后拿给滕修看,滕修这才信服。)
会武陵蛮夷蠢动,岱与太常潘浚共讨定之。
恰逢武陵地区的蛮夷部落蠢蠢欲动,吕岱便与太常潘濬一同出兵讨伐并平定了他们。
嘉禾三年,权令岱领潘璋士众,屯陆口,后徙蒲圻。
嘉禾三年(公元234年),孙权命令吕岱率领潘璋的部队,驻扎在陆口,后来又移驻到蒲圻。
四年,庐陵贼李桓、路合、会稽东冶贼随春、南海贼罗厉等一时并起。
嘉禾四年(公元235年),庐陵郡的叛贼李桓、路合,会稽郡东冶县的叛贼随春,以及南海郡的叛贼罗厉等人同时发动叛乱。
权复诏岱督刘纂、唐咨等分部讨击,春即时首降,岱拜春偏将军,使领其众,遂为列将,桓、厉等皆见斩获,传首诣都。
孙权再次下诏命令吕岱都督刘纂、唐咨等人分头进攻击败他们。随春随即投降,吕岱任命随春为偏将军,让他继续统领自己的部众,随春于是成为了一名将领。李桓、罗厉等人都被斩杀或俘获,他们的首级被传送到了都城。
权诏岱曰:"厉负险作乱,自致枭首;桓凶狡反复,已降复叛。前后讨伐,历年不禽,非君规略,谁能枭之?忠武之节,于是益者。元恶既除,大小震慑,其馀细类,扫地族矣。自今巳去,国家永无南顾之虞,三郡晏然,无怵惕之惊。又得恶民以供赋役,重用叹息。赏不逾月,国之常典,制度所宜,君其裁之。"
孙权下诏对吕岱说:“罗厉倚仗地势险要作乱,最终自取灭亡,被斩首示众;李桓凶残狡猾,反复无常,已经投降却又再次反叛。此前多次讨伐,历年都没能擒获他们。如果不是凭借您的谋略,谁能将他们斩首呢?您忠勇的节操,在这次事件中更加彰显。首恶之徒既然已被铲除,大大小小的势力都为之震慑,其余的党羽也被一网打尽。从今以后,国家再也没有南方的忧患了,那三个郡得以安宁,再也没有恐惧惊扰。而且还能收服这些叛民来供给赋税和徭役,我为此再三赞叹。论功行赏不超过一个月,这是国家的常规典制,也是制度所要求的,请您来裁定具体的赏赐吧。”
潘濬卒,岱代浚领荆州文书,与陆逊井在武昌,故督蒲圻。
潘濬去世后,吕岱接替潘濬掌管荆州的文书事务,与陆逊一同驻扎在武昌,并依旧都督蒲圻。
顷之,廖式作乱。
不久之后,廖式发动叛乱。
攻围城邑,零陵、苍梧、郁林诸郡骚扰,岱自表辄行,星夜兼路。
他攻打并包围城池,导致零陵、苍梧、郁林等几个郡陷入骚乱。吕岱自己上表后便立即出发,连夜赶路。
权遣使追拜岱交州牧,及遣诸将唐咨等骆驿相继,攻讨一年破之,斩式及遣诸所伪署临贺太守费杨等,并其支党,郡县悉平,复还武昌。
孙权派遣使者追授吕岱为交州牧,并派遣将军唐咨等人络绎不绝地前去支援。经过一年的征讨,叛乱被平定。吕岱斩杀了廖式和他私自任命的临贺太守费杨等人及其党羽,各郡县全部平定,之后便返回武昌。
时年已八十,然体素精勤,躬亲王事。
当时吕岱已经八十岁了,但身体一向康健且勤勉,亲自处理各项公务。
奋威将军张承与岱书曰:
奋威将军张承在写给吕岱的信中说道:
昔旦奭翼同,《二南》作歌,今则足下与陆子也。
过去,周公旦和召公奭共同辅佐周成王,《诗经·二南》为此而歌颂他们;如今,能与之媲美的就是您和陆逊(陆子)了。
忠勤相先,劳谦相让,功以权成,化与道合,君子叹其德,小人悦其美。
你们争相表现忠诚和勤勉,又都谦虚地把功劳让给对方。你们的功业因审时度势而成功,教化百姓符合大道。有德行的君子赞叹你们的品德,普通百姓也乐于称颂你们的善政。
加以文书鞅掌,宾客终日,罢不舍事,劳不言倦。
再加上您公务繁忙,整日接待宾客,下班后也不放下工作,虽然劳累却从不言倦。
又知上马辄自超乘,不由跨蹑,如此足下过廉颇也。
我还听说您上马时,总是能一跃而上,根本不需要借助马镫。仅凭这一点,您就胜过当年的廉颇了。
何其事事决也。《周易》有之,礼言恭,德言盛,足下何有尽此美耶!
您处理任何事情为何都如此果断!《周易》中有这样的说法,谈论礼节,以恭敬为本;谈论品德,以盛大为美。您怎么能将这些美德全部集于一身呢!
及陆逊卒,诸葛恪代逊,权乃分武昌为两部,岱督右部,自武昌上至蒲圻。
等到陆逊去世后,诸葛恪接替了他的职位,孙权于是将武昌的防区分为两部,由吕岱都督右部,管辖范围从武昌上游至蒲圻。
迁上大将军,拜子凯副军校尉,监兵蒲圻,孙亮即位,拜大司马。
吕岱升任为上大将军,他的儿子吕凯被任命为副军校尉,在蒲圻监督军队。孙亮即位后,吕岱又被拜为大司马。
岱清身奉公,所在可述。
吕岱一生清廉,为国奉公,所到之处都有值得称道的事迹。
初在交州,历年不饷家,妻子饥乏。
起初他在交州任职时,连年都没有向家里寄送财物,导致妻子儿女忍饥挨饿。
权闻之叹息,以让群臣曰:"吕岱出身万里,为国勤事,家门内困,而孤不早知。股肱耳目,其责安在?"
孙权听说后感叹不已,并以此责备群臣说:‘吕岱离家万里,为国家勤勉效力,家中却如此贫困,而我竟然没有及早知道。你们作为我的心腹重臣,这个责任在哪里呢?’
于是加赐钱米布绢,岁有常限。
因此,孙权就额外赏赐他钱、米、布、绢,每年都有固定的数额。
始,岱亲近吴郡徐原,慷慨有才志,岱知其可成,赐巾褠,与共言论,后遂荐拔,官至侍御史。
起初,吕岱与吴郡人徐原交往亲近,徐原为人慷慨,有才华和志向。吕岱认为他可以成才,便赠送他头巾和单衣,与他共同谈论时事。后来,吕岱便举荐提拔他,徐原的官职最终做到了侍御史。
原性忠壮,好直言,岱时有得失,原辄谏诤,又公论之,人或以告岱,岱叹曰:"是我所以贵德渊者也。"
徐原性情忠诚刚直,喜欢直言不讳。每当吕岱的言行有不当之处,徐原都会直接劝谏,并且也公开评论。有人把这些事告诉了吕岱,吕岱感叹道:“这正是我器重徐原的原因啊。”
及原死,岱哭之甚哀。
等到徐原去世时,吕岱为他哭得非常哀伤。
曰:“德渊,吕岱之益友,今不幸,岱复于何闻过?”
他说:“徐原是我的益友,如今不幸去世,我以后还能从哪里听到自己的过失呢?”
谈者美之。
谈论这件事的人们都称赞他。
太平元年,年九十六卒,子凯嗣。
太平元年(公元256年),吕岱以九十六岁高龄去世,他的儿子吕凯继承了爵位。
遣令殡以素棺,疏巾布褠,葬送之制,务从俭约,凯皆奉行之。
他留下遗嘱,要求用没有装饰的棺木入殓,身穿粗布头巾和单衣,丧葬仪式务求节俭朴素,吕凯全都遵照执行。
周鲂字子鱼,吴郡阳羡人也。
周鲂,字子鱼,是吴郡阳羡县人。
少好学,举孝廉,为宁国长,转在怀安。
他年轻时就很好学,被举荐为孝廉,担任宁国县长,后来又调任到怀安。
钱唐大帅彭式等蚁聚为寇,以鲂为钱唐侯相,旬月之间,斩式首及其支党,迁丹杨西部都尉。
钱唐郡的叛军首领彭式等人像蚂蚁一样聚集作乱,朝廷任命周鲂为钱唐侯相。在一个月之内,周鲂就斩杀了彭式及其主要党羽,之后升迁为丹杨西部都尉。
黄武中。
黄武年间(公元222年-229年)。
鄱阳大帅彭绮作乱,攻没属城,乃以鲂为鄱阳太守,与胡综戮力攻讨,遂生禽绮,送诣武昌,加昭义校尉。
鄱阳郡的叛军首领彭绮发动叛乱,攻陷了下属的城池。朝廷于是任命周鲂为鄱阳太守,与胡综合力征讨,最终活捉了彭绮,并将他押送到武昌。周鲂因此被加封为昭义校尉。
被命密求山中旧族名帅为北敌所闻知者,令谲挑魏大司马扬州牧曹休。
周鲂接到密令,要求他秘密寻找一些在山中、为北方敌国(魏国)所熟知的豪族名帅,让他们用计谋去引诱魏国的大司马、扬州牧曹休。
鲂答,恐民帅小丑不足仗任,事或漏泄,不能致休,乞遣亲人赍笺七条以诱休。
周鲂回复说,恐怕那些地方上的首领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人物,不足以信赖和委以重任,事情万一泄露,就无法引来曹休。他请求派遣自己的亲信,携带七封信去引诱曹休。
笺其一曰:"鲂以千载饶幸,得备州民,远隔江川,敬恪未显,瞻望云景,天实为之。精诚微薄,名位不昭,虽怀焦渴,曷缘见明?狐死首丘,人情恋本,而逼所制,奉觌礼违。每独矫首西顾,未尝不寤寐劳叹,展转反侧也。今因隙穴之际,得陈宿昔之志,非神启之,岂能致此!不胜翘企,万里托命。谨遣亲人董岑、邵南等托叛奉笺。时事变故,列于别纸,惟明公君侯垂日月之光,照远民之趣,永令归命者有所戴赖。"
第一封信说:“我(周鲂)承蒙千载难逢的幸运,能成为您治下扬州的一名百姓。只因江河远隔,我的恭敬之心未能表达。我时常仰望您所在之处,这实在是天意。我的诚心微不足道,名声地位也不显赫,虽然心中焦急渴望,又有什么机缘能让您知道呢?狐狸死时头也要朝向故乡的山丘,人心总是思念根本,但我却身不由己,无法亲自拜见您,有违礼节。我常常独自抬头西望,无论日夜都为此忧愁叹息,辗转难眠。如今趁着有机会,终于得以陈述我长久以来的心愿,若非神明启示,怎能有此良机!我怀着无比的期盼,不远万里将身家性命托付给您。我特派遣亲信董岑、邵南等人,假借叛逃之名献上此信。当前的局势变化,已另纸详述。只希望明公君侯您能垂降日月般的光辉,洞察我这远方之民的心意,使前来归附的人能永远有所依靠。”
笺其二曰:"鲂远在边隅,江汜分绝;恩泽教化,未蒙抚及,而于山谷之间,遥陈所怀,惧以大义,未见信纳。夫物有感激,计因变生,古今同揆;鲂仕东典郡,始愿已获,铭心立报,永矣无贰。岂图顷者中被横谴,祸在漏刻,危于投卵,进有离合去就之宜,退有诬罔枉死之咎,虽志行轻微,存没一节,顾非其所,能不怅然!敢缘古人,因知所归,拳拳输情,陈露肝膈。乞降春天之润,哀拯其急,不复猜疑,绝其委命。事之宣泄。受罪不测,一则伤慈损计,二则杜绝向化者心,惟明使君远览前世,矜而愍之,留神所质,速赐秘报。鲂当候望举动,俟须响应。"
第二封信说:“我身处边远之地,被江水阻隔,未能蒙受您的恩泽教化。如今在这山谷之间,遥遥陈述心意,只怕因为事关重大,不被您信任接纳。事物感应、计策随变化而生,这是自古至今同样的道理。我在东吴做官掌管郡务,当初的愿望已经实现,本应铭记于心立志报答,永不背叛。怎料到近来无故遭受谴责,灾祸迫在眉睫,处境比叠起的蛋还要危险。往前一步,是背离还是留下的选择;若退缩,则难免蒙受诬陷冤死的罪责。虽然我的志向品行微不足道,但生死都应坚守节操,可眼看就要死得毫无价值,怎能不惆怅失意!我斗胆效仿古人,因此知道自己应该归附何方,怀着赤诚之心向您披露肺腑之言。恳请您降下春雨般的恩泽,怜悯并拯救我的危局,不要再怀疑,断绝了我托付性命的决心。此事一旦泄露,我将遭受不测之罪,这不仅会损害您的仁慈和计策,更会断绝其他有心归附之人的念想。希望明使君您能借鉴前人的经验,同情怜悯我,留下我派去的人质,并尽快秘密回复。我自当在此等候您的行动,期待您的回应。”
笺其三曰:"鲂所代故太守广陵王靖,往者亦以郡民为变,以见谴责,靖勤自陈释,而终不解,因立密计,欲北归命,不幸事露,诛及婴孩。鲂既目见靖事,且观东主一所非薄,婳不复厚,虽或暂舍,终见翦除。今又令鲂领郡者,是欲责后效,必杀鲂之趣也。虽尚视息,忧惕焦灼,未知躯命,竟在何时。人居世间,犹白驹过隙,而常抱危怖,其可言乎!惟当陈愚,重自披尽,惧以卑贱,未能采纳。愿明使君少垂详察,忖度其言。今此郡民,虽外名降首,而故在山草,看伺空隙,欲复为乱。为乱之日,鲂命讫矣。东主顷者潜部分诸将,图欲北进。吕范、孙韶等入淮,全琮、朱桓趋合肥,诸葛瑾、步骘、朱然到襄阳。陆议、潘璋等讨梅敷。东主中营自掩石阳,别遣从孙奂治安陆城,修立邸阁,辇赀运粮,以为军储,又命诸葛亮进指关西,江边诸将无复在者,才留三千所兵守武昌耳。若明使君以万兵从皖南首江渚,鲂便从此率厉吏民,以为内应。此方诸郡,前后举事,垂成而败者,由无外援使其然耳;若北军临境,传檄属城,思咏之民,谁不企踵?愿明使君上观天时,下察人事,中参蓍龟,则足昭往言之不虚也。"
第三封信说:“我接替的前任太守、广陵人王靖,过去也因为郡中百姓叛乱而遭受谴责。王靖极力为自己申辩,但最终也无法免罪,于是秘密计划想要向北投诚,不幸事情败露,全家连同婴孩都被诛杀。我亲眼目睹了王靖的下场,又观察到东主(孙权)一旦对谁有所不满,就再也不会重用,即使暂时放过,最终也必遭铲除。现在又让我来掌管这个郡,就是想追究我后续的责任,这分明是要杀我的意图。我虽然还活着,却终日忧虑恐惧、内心焦灼,不知道自己的性命何时会终结。人生在世,如白马过隙般短暂,却要时常怀着恐惧,这日子还怎么过!我只能陈述自己愚笨的想法,再次剖白心迹,又担心自己地位卑微,意见不被采纳。希望明使君您能稍加详察,揣度我的话。如今这个郡的百姓,虽然表面上投降了,但实际上还藏匿在山林草莽之中,窥伺机会,想要再次作乱。到他们作乱的那一天,我的性命也就到头了。东主(孙权)近来秘密部署各位将领,图谋北进。吕范、孙韶等人进入淮河区域,全琮、朱桓奔赴合肥,诸葛瑾、步骘、朱然前往襄阳,陆议(陆逊)、潘璋等人去征讨梅敷。东主(孙权)的中军主力亲自奔袭石阳,另外派遣堂侄孙奂驻守安陆城,修建仓库,转运物资粮草作为军备。他还命令蜀国的诸葛亮进军关西。这样一来,长江沿岸的将领几乎都不在了,只留下三千左右的兵力守卫武昌罢了。如果明使君您能率领一万兵力从皖城南面直抵长江北岸,我便立即率领这里的官吏民众,作为您的内应。这一带的各个郡,以前发动起事之所以功败垂成,就是因为没有外部援军。如果魏国大军兵临城下,向各城发布檄文,那些思念故土的百姓,谁会不翘首以盼呢?希望明使君您能上观察天时,下体察人事,中间再用卜筮来验证,那就足以证明我先前的话并非虚言了。”
笺其四曰:"所遣董岑、邵南少长家门。亲之信之,有如儿子。是以特令赍笺,托叛为辞,目语心计,不宣唇齿,骨肉至亲,无有知者。又已敕之,到州当言往降,欲北叛来者得传之也。鲂建此计,任之于天,若其济也,则有生全之福。邂逅泄漏,则受夷灭之祸。常中夜仰天,告誓星辰。精成之微,岂能上感,然事急孤穷,惟天是诉耳。遣使之日,载生载死,形存气亡,魄爽恍惚。私恐使君未深保明,岑、南二人可留其一,以为后信。一赍教还,教还故当言悔叛还首。东主有常科,悔叛还者,皆自原罪。如是彼此俱塞,永无端原。县命西望,涕笔俱下。"
第四封信说:“我派去的董岑、邵南,都是从小在我家长大的,我亲近他们、信任他们,如同自己的儿子。因此才特意派他们带着密信,以叛逃为借口前来。整个计划都是我们用眼神和心意商定的,没有说出口,就连我最亲近的家人都不知道。我已经嘱咐他们,一到您的州府就声称是来投降的,以便想叛吴归魏的人能把这个消息传播开来。我定下这个计策,成败只能交由上天。如果成功了,就有幸保全性命;万一泄露,就会遭受灭族之祸。我常常在半夜仰望天空,对星辰发誓。我微薄的诚心,怎能感动上天呢?只是事情危急、孤立无援,只能向上天倾诉罢了。派遣使者的这一天,我真是半生半死,形体虽在但精神已失,魂魄恍惚。我私下担心您不能完全相信我,董岑、邵南二人,您可以留下一个作为人质,也为了日后通信方便。让另一个人带着您的指示回来,他回来后自然要说自己是后悔叛逃,回来自首了。东主(孙权)有规定,凡是后悔叛逃而回来自首的人,一律赦免其罪。这样一来,两边都不会露出破绽,永远不会留下后患。我的性命悬于一线,向西遥望期盼,写信时泪水与笔墨一同落下。”
笺其五曰:"鄱阳之民,实多愚劲,帅之赴役。未即应人,倡之为变,闻声响抃。今虽降首,盘节未解,山栖草藏,乱心犹存。而今东主图兴大众,举国悉出。江边空旷,屯坞虚损,惟有诸刺奸耳。若因是际而骚动此民,一旦可得更会,然要恃外援,表里机互,不尔以往,无所成也。今使君若从皖道进住江上,鲂当从南对岸历口为应。若未径到江岸,可住百里上。令此间民知北军在彼,即自善也。此间民非苦饥寒而甘兵寇,苦于征讨,乐得北属,但穷困举事,不时见应,寻受其祸耳。如使石阳及青、徐诸军首尾相衔,牵缀往兵,使不得速退者,则善之善也。鲂生在江、淮,长于时事,见其便利,百举百捷,时不再来,敢布腹心。"
第五封信说:“鄱阳的百姓,大多愚昧而强悍,征召他们服役,他们并不会马上响应;但如果鼓动他们叛乱,他们则会闻声而动,拍手叫好。如今他们虽然投降了,但盘根错节的关系并未瓦解,他们藏身山林草莽,叛乱之心依然存在。现在东主(孙权)正图谋发动大军,全国兵力倾巢而出。长江沿岸防备空虚,营寨坞堡也已残破,只剩下一些负责侦察的官吏了。如果趁此机会煽动这些民众,一下子就可以再次聚集起他们。但是,这必须依靠外部的援助,里应外合,随机应变,否则不可能成功。现在如果使君您从皖城取道进驻长江北岸,我就会从南岸的历阳渡口作为响应。如果不能直接抵达江岸,也可以驻扎在百里之外,只要让这里的民众知道魏国大军就在附近,他们自己就会行动起来。这里的民众并非因为饥寒交迫才甘愿作乱,而是苦于东吴的征伐,乐于归附北方。只是他们因处境困窘而起事,却得不到及时的响应,很快就遭受祸害了。如果能让石阳以及青州、徐州各路魏军首尾呼应,牵制住东吴的部队,让他们无法迅速撤退,那就再好不过了。我生长在江淮地区,熟悉这里的情况,看准了其中的有利时机,(若能行动)必然百战百胜。时机难再,因此斗胆向您披露肺腑之言。”
笺其六曰:"东主致恨前者不拔石阳,今此后举,大合新兵,并使潘濬发夷民,人数甚多,闻豫设科条,当以新羸兵置前,好兵在后,攻城之日。云欲以羸兵填堑,使即时破,虽未能然,是事大趣也。私恐石阳城小,不能久留往兵,明使君速垂救济,试宜疾密。王靖之变,其鉴不远。今鲂归命,非复在天,正在明使君耳。若见救以往,则功可必成,如见救不时,则与靖等同祸。前彭绮时,闻旗麾在逢龙,此郡民大小欢喜,并思立效,若留一月日间,事当大成,恨去电速,东得增众专力讨绮,绮始败耳。愿使君深察此言。"
第六封信说:“东吴主公(孙权)对于之前未能攻克石阳城一事耿耿于怀,这次出兵,大规模征集了新兵,并让潘濬征调了夷族民众,兵力非常庞大。听说他预先设定了规矩,攻城那天,要把新招募的疲弱士兵放在前面,精锐部队留在后面。据说他想用这些弱兵来填平护城河,以便能迅速攻破城池。虽然未必真能这么做,但这足以看出他急于求成的大致意图。我私下担心石阳城太小,无法长久抵挡他的大军,恳请贤明的使君(您)能火速前来救援,行动务必迅速而隐秘。王靖叛变失败的教训,离我们并不遥远。如今我周鲂的命运,已不掌握在老天手中,而完全取决于贤明的使君您了。如果能得到您的救援,大事必成;如果救援不及时,我就会和王靖遭受同样的灾祸。之前彭绮起事时,听说您的旗帜出现在逢龙,本郡的百姓无论老少都欢欣鼓舞,都想为您效力。当时您如果能停留一个月,大事就成功了,只可惜您撤离得如闪电般迅速,让东吴得以增兵全力围剿彭绮,才导致他最终失败。希望贤明的使君能深思我这番话。”
笺其七曰:"今举大事,自非爵号无以劝之,乞请将军、侯印各五十纽,郎将印百纽,校尉、都尉印各二百纽,得以假授诸魁帅,奖厉其志,并乞请幢麾数十,以为表帜,使山兵吏民,目瞻见之,知去就之分己决,承引所救画定。又彼此降叛,日月有人,阔狭之间,辄得闻知。今之大事,事宜神密,若省鲂笺,乞加隐秘。伏知智度有常,防虑必深,鲂怀忧震灼,启事蒸仍,乞未罪怪。"
第七封信说:“如今要举大事,如果没有爵位封号就无法激励人心。我恳请将军、侯爵的印信各五十枚,郎将印信一百枚,校尉、都尉印信各二百枚,以便我用来授予各路首领,激励他们的斗志。同时,再恳请几十面旗帜,作为标志,让山区的士兵、官吏和民众亲眼看到,明白归顺或离开的抉择已定,接受救援的计划也已确定。另外,双方之间时常有投降叛逃的人,无论远近,我都能随时得到消息。今天这件大事,行动必须像神明般诡秘,如果您看了我的信,恳请您一定严加保密。我知道您的智慧超凡,考虑必定深远周全。我周鲂心中充满忧虑与煎熬,所以接二连三地呈报情况,恳请您不要责怪我的冒昧。”
鲂因别为密表曰:"方北有逋寇,固阻河洛,久稽王诛,自擅朔土,臣曾不能吐奇举善。上以光赞洪化,下以输展万一,忧心如捣,假寐忘寝。圣朝天覆,含臣无效,猥发优命。敕臣以前诱致贼休,恨不如计,令于郡界求山谷魁帅为北贼所闻知者。令与北通。臣伏思惟,喜怖交集。窃恐此人不可卒得,假使得之,惧不可信,不如令臣谲休,于计为便。此臣得以经年之冀愿。逢值千载之一会,辄自督竭,竭尽顽蔽,撰立笺草以诳诱休者,如别纸。臣知无古人单复之术,加卒奉大略,伀蒙狼狈,惧以轻愚,忝负特施。豫怀忧灼。臣闻唐尧先天而天弗违,博询刍荛,以成盛勋。朝廷神谟,欲必致休于步度之中,灵赞圣规,休必自送,使六军囊括,虏无孑遗,威风电迈,天下幸甚。谨拜表以闻,并呈笺草,惧于浅局,追用悚息。被报施行。"
于是,周鲂另外写了一份秘密奏表说:“当前北方尚有逃窜的贼寇(指曹魏),他们盘踞在黄河、洛水一带,长久地逃避着朝廷的征讨,擅自在北方称霸。我未能献上奇谋妙计、推举贤良人才,对上无法光大陛下的宏伟教化,对下无法贡献自己的绵薄之力,为此我忧心如焚,夜不能寐。圣朝如同苍天覆盖万物,容忍了我这个无功之臣,还屈尊降下优厚的命令。之前敕令我诱骗敌将曹休,可惜未能如愿,又命令我在郡内寻找为北方敌寇所熟知的山谷首领,让他去和北方联络。我反复思考,心中喜忧参半。我私下担心这样的人不可能立刻找到,即使找到了,恐怕也不可信任,不如直接让我来用计欺骗曹休,这对整个计划更为有利。这是我多年来的愿望,如今正逢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定当竭尽全力,用尽我所有的愚钝和浅陋,撰写了欺骗诱惑曹休的信稿,内容如另纸所示。我知道自己没有古人那种出神入化的计谋,加上仓促之间领受重任,内心慌乱不安,深怕因自己的愚笨轻率而辜负了陛下的特殊信任,为此预先就感到忧心忡忡。我听说唐尧顺应天道而行,天道就不会违背他;他广泛听取百姓的意见,从而成就了伟大的功业。朝廷的计策神妙,必定能将曹休引诱到我们的掌控之中,在神灵的佑助下,曹休必将自投罗网,从而让我方大军将其一网打尽,不留一个活口。我军声威如电闪雷鸣,传遍四方,这实在是天下的万幸之事。我谨此上奏,并呈上信件草稿,因自己见识浅陋而感到万分惶恐。我将等待您的批复后开始施行。”
休果信鲂,帅步骑十万,辎重满道,迳来入皖。
曹休果然相信了周鲂,率领步兵和骑兵共十万人,军用物资和粮草辎重塞满了道路,直接进入皖地。
鲂亦合众,随陆逊横截休,休幅裂瓦解,斩获万计。
周鲂也集结部队,跟随陆逊半路截击曹休的军队。曹休的军队土崩瓦解,被斩杀和俘获的士兵数以万计。
鲂初建密计时,频有郎官奉诏诘问诸事,鲂乃诣部郡门下,因下发谢,故休闻之,不复疑虑。
当初周鲂定下这个秘密计策时,朝廷(孙权)频繁派遣郎官奉诏前来质问各种事情。周鲂于是亲自前往郡府门前,当众剪短自己的头发以表谢罪。因此,曹休听说这件事后,就再也没有怀疑了。
事捷军旋,权大会诸将欢宴,酒酣。
事情成功、大军凯旋之后,孙权大规模召集各位将领举行庆功宴,宴会进行到酒兴正浓的时候。
谓鲂曰:“君下发载义,成孤大事,君之功名,当书之竹帛。”
孙权对周鲂说:“你为了大义剪断头发,替我成就了这件大事。你的功名,应当被载入史册。”
加裨将军,赐爵关内侯。
(孙权)加封周鲂为裨将军,并赐予他关内侯的爵位。
〈徐众评曰:夫人臣立功效节,虽非一涂,然各有分也。为将执桴鼓,则有必死之义,志守则有不假器之义,死必得所,义在不苟。鲂为郡守,职在治民,非君所命,自占诱敌,髡剔发肤,以徇功名,虽事济受爵,非君子所美。〉
(徐众评论说:作为臣子,建立功勋、坚守节操的途径虽然不止一条,但各自都有本分。担任将领手握战鼓,就有视死如归的道义;立志守城,就有不借助外力也要坚守的决心。死亡必须得当其所,道义在于不随便行事。周鲂作为郡守,职责在于治理百姓,他不是奉君主之命,而是自作主张去引诱敌人,不惜剃发伤身来追求功名。虽然事情成功并获得了爵位,但这并非君子所赞美的行为。)
贼帅董嗣负阻劫钞,豫章、临川并受其害。
贼寇首领董嗣依仗险要地势进行抢掠,豫章和临川两个郡都深受其害。
〈臣松之案:孙亮太平二年始立临川郡,是时未有临川。〉
(臣裴松之考证:临川郡是孙亮太平二年(公元257年)才开始设立的,当时还没有临川郡。)
吾粲、唐咨尝以三千兵攻守,连月不能拔。
吾粲和唐咨曾经率领三千士兵前去攻打董嗣的据点,连续几个月都没能攻克。
鲂表乞罢兵,得以便宜从事。
周鲂上表请求撤回军队,以便让他见机行事,自行处理。
鲂遣间谍,授以方策,诱狙杀嗣。
周鲂派遣间谍,授予他们计策,最终引诱并刺杀了董嗣。
嗣弟怖惧,诣武昌降于陆逊,乞出平地,自改为良民,由是数郡无复忧惕。
董嗣的弟弟非常恐惧,前往武昌向陆逊投降,请求离开山区到平地居住,改过自新成为良民。从此以后,附近几个郡县再也没有了忧患。
鲂在郡十三年卒,赏善罚恶。
周鲂担任郡守十三年后去世,他任内赏善罚恶。
威恩并行。
威严与恩惠并行施展。
子处,亦有文武材干,天纪中为东观今、无难督。
他的儿子周处,也兼具文才武能,在天纪年间(公元277年-280年)担任东观令和无难督。
〈虞预《晋书》曰:处入晋,为御史中丞,多所弹纠,不避强御。齐万年反,以处为建威将军,西征,众寡不敌,处临陈慷慨,奋不顾身,遂死于战场,追赠平西将军。处子玘、札,皆有才力,中兴之初,并见宠任。其诸子侄悉处列位,为扬土豪右,而札凶淫放恣,为百姓所苦。泰宁中,王敦诛之,灭其族。〉
〈虞预的《晋书》记载:周处归顺晋朝后,担任御史中丞,他弹劾纠察了许多官员,从不畏惧权贵。齐万年反叛时,周处被任命为建威将军,率军西征。由于兵力悬殊,周处在阵前慷慨激昂,奋不顾身地战斗,最终战死沙场,被追赠为平西将军。周处的儿子周玘、周札,都很有才能,在东晋中兴初期,都受到朝廷的宠信和重用。他的其他子侄也都身居官位,成为扬州一带的豪强大族。然而周札凶残淫逸,放纵妄为,让百姓深受其苦。太宁年间(公元323年-326年),王敦将他诛杀,并灭掉了他的家族。〉
锺离牧字子干,会稽山阴人,汉鲁相意七世孙也。
钟离牧,字子干,是会稽郡山阴县人,汉代鲁国相钟离意的七世孙。
〈会稽典录曰:牧父绪,楼船都尉,兄骃,上计吏,少与同郡谢赞、吴郡顾谭齐名。牧童龀时号为迟讷,骃常谓人曰:“牧必胜我,不可轻也。”时人皆以为不然。〉
(《会稽典录》记载:钟离牧的父亲名叫钟离绪,担任楼船都尉;他的兄长名叫钟离骃,担任上计吏,年轻时与同郡的谢赞、吴郡的顾谭齐名。钟离牧童年换牙时,被认为反应迟钝、不善言辞,钟离骃却常常对人说:“我弟弟将来必定会超过我,不可以轻视他。”当时的人们都认为他说的不对。)
少爰居永兴,躬自垦田,种稻二十馀亩。
年轻时他迁居到永兴县,亲自开垦荒田,种植了二十多亩水稻。
临熟,县民有识认之。
等到稻谷快要成熟的时候,县里有位民众前来指认这片田地是自己的。
牧曰:“本以田荒,故垦之耳。”
钟离牧说:“当初我看这块田地荒芜,所以才开垦它的。”
遂以稻与县人。
于是,钟离牧就把稻谷送给了那个县民。
县长闻之,召民繋狱,欲绳以法,牧为之请。
县长听说这件事后,把那个县民抓来关进监狱,打算依法惩办,钟离牧则为他求情。
长曰:“君慕承宫,自行义事,〈《续汉书》曰:宫字少子,琅邪人,尝在蒙阴山中耕种禾黍,临熟,人就认之,宫便推与而去,由是发名,位至左中郎将、侍中。〉仆为民主,当以法率下,何得寝公宪而从君邪?”
县长说:“您是效仿承宫,做高尚的义举,(《续汉书》记载:承宫,字少子,是琅邪人。他曾在蒙阴山中耕种庄稼,临到收获时,有人来认领这片田地,承宫就把庄稼推让给他然后离去,从此出了名,官位做到左中郎将、侍中。)而我作为百姓的官长,应当依法治理下属,怎么能废弃国家法度而听从您的请求呢?”
牧曰:“此是郡界,缘君意顾,故来暂住。今以少稻而杀此民,何心复留?”
钟离牧说:“这里是郡的边界,因为承蒙您的好意关照,我才来此暂住。如今为了区区一点稻谷就要杀死这个县民,我还有什么心情再留下来呢?”
遂出装,还山阴,长自往止之,为释繋民。
于是钟离牧便整理行装,准备返回山阴。县长亲自前去挽留他,并为他释放了那个被囚禁的县民。
民惭惧,率妻子舂所取稻得六十斛米,送还牧,牧闭门不受。
那个村民既惭愧又害怕,便带领妻子儿女将拿走的稻谷舂成六十斛米,送还给锺离牧,但锺离牧闭门不收。
民输置道旁,莫有取者。
村民只好把米堆放在路边,但没有人去拿走。
牧由此发名。
锺离牧因此事而声名远扬。
〈徐众评曰:牧蹈长者之规。问者曰:“如牧所行,犯而不校,又不取而救之,直而不有,又还而不受,可不谓之仁让乎哉?”答曰:“异乎吾所闻。原宪之问于孔子曰:‘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为仁乎?’孔子曰:‘可以为难矣,仁则吾不知也。’‘恶不仁者,其为仁矣。’今小民不展四体,而认人之稻,不仁甚矣,而牧推而与之,又救其罪,斯为让非其义,所救非人,非所谓恶不仁者。苟不恶不仁,安得为仁哉!苍梧浇娶妻而美,让于其兄;尾生笃信,水至不去而死;直躬好直,证父攘羊;申鸣奉法,尽忠于君而执其父。忠信直让,此四行者,圣贤之所贵也。然不贵苍梧之让,非让道也;不取尾生之信,非信所也;不许直躬之直,非直体也;不嘉申鸣之忠,非忠意也。今牧犯而不校,还而不取,可以为难矣,未得为仁让也。夫圣人以德报德,以直报怨,而牧欲以德报怨,非也。必不得已,二者何从?吾从孔子也。"〉
(徐众评论说:锺离牧遵循了长者的规范。有人问:“像锺离牧这样的行为,被人冒犯也不计较,不去追究反而救助他,辛劳耕种却不占有收成,别人归还了也不接受,这难道不能称为仁德谦让吗?”答道:“这与我所听到的道理不同。原宪曾经问孔子:‘能够做到不争强好胜、不自我夸耀、不怨恨他人、不贪得无厌,这样可以算作仁吗?’孔子说:‘这可以说是很难做到的了,但至于算不算仁,我就不知道了。’又说:‘厌恶不仁的人和事,这才是实行仁德。’现在这个小民自己不努力劳动,却去认领别人的稻谷,这是极不仁义的。而锺离牧却把稻谷推让给他,还把他从罪责中解救出来,这种谦让不合道义,所救助的也不是该救助的人,这不叫‘厌恶不仁’。如果不憎恶不仁德的行为,又怎么能算是仁德呢?苍梧人浇娶了美丽的妻子,却让给了他的兄长;尾生坚守信用,洪水来了也不离去最终被淹死;直躬为人正直,却出来指证父亲偷了羊;申鸣遵守法令,为了对国君尽忠而抓捕了自己的父亲。忠诚、守信、正直、谦让,这四种品行是圣贤所推崇的。然而,人们并不推崇苍梧人浇的谦让,因为那不合谦让之道;不赞成尾生的守信,因为他守信的对象和场合不对;不认可直躬的正直,因为那不合正直的根本;不嘉许申鸣的忠诚,因为那不合忠诚的本意。如今锺离牧被人冒犯而不计较,别人归还了也不接受,这可以说是很难做到的,但还不能算是仁德谦让。圣人主张用恩德回报恩德,用正直来回应怨恨,而锺离牧却想用恩德来回报怨恨,这是不对的。如果迫不得已,在这两者中该如何选择?我遵从孔子的主张。”)
赤乌五年,从郎中补太子辅义都尉,迁南海太守。
赤乌五年(公元242年),锺离牧从郎中升任为太子辅义都尉,后又调任南海太守。
〈会稽典录曰:高凉贼率仍弩等破略百姓,残害吏民,牧越界扑讨,旬日降服。又揭阳县贼率曾夏等众数千人,历十馀年,以侯爵杂缯千匹,下书购募,绝不可得。牧遣使慰譬,登皆首服,自改为良民。始兴太守羊衜与太常滕胤书曰:“锺离子干吾昔知之不熟,定见其在南海,威恩部伍,智勇分明,加操行清纯,有古人之风。”其见贵如此。在郡四年,以疾去职。〉
(《会稽典录》记载:高凉郡的贼帅仍弩等人劫掠百姓,残害官民,钟离牧越过郡界前往征讨,十天之内就让他们投降了。另外,揭阳县的贼帅曾夏等人拥有数千部众,为祸十余年,朝廷曾下令以侯爵爵位和千匹各色丝绸悬赏,都始终无法平定。钟离牧派遣使者前去安抚劝说,他们随即都归顺了,自愿改做良民。始兴太守羊衜在给太常滕胤的信中说:“钟离子干这个人,我过去对他了解不深,现在确切地看到他在南海郡的表现,对待部下威恩并施,智勇分明,加上品行清廉纯正,有古人的风范。”他就是如此受人器重。钟离牧在南海郡任职四年,因病离任。)
还为丞相长史,转司直,迁中书令。
回到朝廷后,他担任丞相长史,后转任司直,又升任中书令。
会建安、鄱阳、新都三郡山民作乱,出牧为监军使者,讨平之。
正好遇上建安、鄱阳、新都三个郡的山民作乱,朝廷派钟离牧出任监军使者,前往讨伐平定了叛乱。
贼帅黄乱、常俱筹出其部伍,以充兵役。
贼帅黄乱和常俱也从他们的部众中选拔人员,用来充当兵役。
封秦亭侯,拜越骑校尉。
他被封为秦亭侯,并被任命为越骑校尉。
永安六年,蜀并于魏,武陵五谿夷与蜀接界。
永安六年(公元263年),蜀汉被曹魏吞并,武陵郡的五谿夷与原蜀汉的疆域接壤。
时论惧叛乱,乃以牧为平魏将军,领武陵太守,往之郡。
当时的舆论担心这些部族会发动叛乱,于是朝廷任命锺离牧为平魏将军,兼任武陵太守,派他前往该郡赴任。
魏遣汉葭县长郭纯试守武陵太守,率涪陵民入蜀迁陵界,屯于赤沙,诱致诸夷邑君,或起应纯,又进攻酉阳县,郡中震惧。
曹魏派遣汉葭县长郭纯代理武陵太守,他率领涪陵郡的民众进入原属蜀汉的迁陵县地界,驻扎在赤沙,引诱各部族的首领。有些部族起兵响应郭纯,还进攻了酉阳县,郡内人心惶惶,非常恐惧。
牧问朝吏曰:"西蜀倾覆,边境见侵,何以御之?"
锺离牧问属下官吏说:“西蜀已经覆灭,我们的边境正遭受侵犯,该如何抵御呢?”
皆对曰:"今二县山险,诸夷阻兵,不可以军惊扰,惊扰则诸夷盘结。宜以渐安,可遣恩信吏宣教慰劳。"
众人回答说:“如今这两个县(迁陵、酉阳)山势险峻,各部族凭借兵力占据险要,不可以用军队去惊扰他们,一旦惊扰,各部族就会联合起来。我们应该逐步安抚,可以派遣有威信又仁德的官吏去宣示朝廷的政策并进行慰问安抚。”
牧曰:"不然。外境内侵,诳诱人民,当及其根柢未深而扑取之,此救火贵速之势也。"
钟离牧说:“并非如此。外部的敌人侵入我们的边境,欺骗引诱我方民众,应当趁他们根基未稳时就将其消灭,这就像救火一样,贵在神速。”
敕外趣严,掾史沮仪者便行军法。
他下令部下迅速做好战备,有哪个属官敢于阻挠计划,就按军法处置。
抚夷将军高尚说牧曰:"昔潘太常督兵五万,然后以讨五谿夷耳。是时刘氏连和,诸夷率化,今既无往日之援,而郭纯已据迁陵,而明府以三千兵深入,尚未见其利也。"
抚夷将军高尚劝说钟离牧道:“过去太常潘濬率领五万大军,才得以征讨五谿的蛮夷。那时候我们与刘氏(蜀汉)联盟和好,各部蛮夷大都归附。如今既没有了往日的援助,郭纯又已经占据了迁陵,而您(明府)仅凭三千兵马就想深入敌后,我实在看不出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牧曰:"非常之事,何得循旧?"
钟离牧说:“处理非常规的事件,怎么能拘泥于旧例呢?”
即率所领,晨夜进道,缘山险行,垂二千里,从塞上,斩恶民怀异心者魁帅百馀人及其支党凡于余级,纯等散,五谿平。
于是,钟离牧立即率领部下,日夜兼程,沿着险峻的山路行军了近两千里。他从边塞要地出击,斩杀了心怀异志的恶民首领一百多人及其党羽,总计斩首千余级。郭纯等人闻风逃散,五谿地区也因此得以平定。
迁公安督、扬武将军,封都乡侯,徙濡须督。
他被调任为公安督、扬武将军,封为都乡侯,后又迁任濡须督。
〈会稽典录曰:牧之在濡须,深以进取可图,而不敢陈其策,与侍中东观令朱育宴,慨然叹息。育谓牧恨于策爵未副,因谓牧曰:“朝廷诸君,以际会坐取高官,亭侯功无与比,不肯在人下,见顾者犹以于邑,况于侯也!”牧笑而答曰:“卿之所言,未获我心也。马援有言,人当功多而赏薄。吾功不足录,而见宠已过当,岂以为恨?国家不深相知,而见害朝人,是以默默不敢有所陈。若其不然,当建进取之计,以报所受之恩,不徒自守而已,愤叹以此也。”育复曰:“国家已自知侯,以侯之才,无为不成。愚谓自可陈所怀。”牧曰:“武安君谓秦王云:‘非成业难,得贤难;非得贤难,用之难;非用之难,任之难。’武安君欲为秦王并兼六国,恐授事而不见任,故先陈此言。秦王既许而不能,卒陨将成之业,赐剑杜邮。今国家知吾,不如秦王之知武安,而害吾者有过范睢。大皇帝时,陆丞相讨鄱阳,以二千人授吾,潘太常讨武陵,吾又有三千人,而朝廷下议,弃吾于彼,使江渚诸督,不复发兵相继。蒙国威灵自济,今日何为常。向使吾不料时度宜,苟有所陈,至见委以事,不足兵势,终有败绩之患,何无不成之有?"〉
(《会稽典录》记载:钟离牧驻守濡须时,深信可以积极进取、图谋功业,却不敢陈述自己的计策。他与侍中、东观令朱育一同宴饮时,感慨叹息。朱育以为钟离牧是怨恨自己的计策未被采纳、爵位与功劳不相称,于是对他说:“朝廷上的各位,凭着机遇就占据了高官之位。亭侯的功劳都无法与您相比,他们却不甘心居于人下。那些受到赏识的人尚且会为封地小而抱怨,何况是像您这样的侯爵呢!”钟离牧笑着回答说:“您说的话,没有说到我的心坎里。马援曾说过,人应当功劳多而赏赐少。我的功劳不值一提,而所受的恩宠已经过分,又怎么会怨恨呢?只是国家对我的了解不够深入,而我又被朝中之人加害,所以才默默不敢提出任何建议。如果不是这样,我早就应该制定进取的计划,来报答所受的恩惠,而不仅仅是固守此地了。我为此感到愤慨叹息。”朱育又说:“国家已经很了解您了,以您的才能,没有什么事是办不成的。我愚见认为您完全可以陈述自己的抱负。”钟离牧说:“武安君(白起)曾对秦王说:‘不是成就大业困难,而是得到贤才困难;不是得到贤才困难,而是任用他们困难;不是任用他们困难,而是信任他们困难。’武安君想为秦王吞并六国,但担心被授予任务却得不到信任,所以先说了这番话。秦王虽然答应了却没能做到,最终使将成的大业毁于一旦,在杜邮赐剑给武安君。如今国家对我的了解,还不如秦王对武安君的了解,而加害我的人比范睢还要过分。大皇帝(孙权)在位时,陆丞相讨伐鄱阳,拨给我两千人;潘太常讨伐武陵,我又得到三千人。但朝廷商议后,却将我孤立在那里,命令长江沿岸的各位都督不再继续派兵支援。我全靠国家的威灵才得以自救,今天怎能把这种侥幸当作常态呢?假使我当初不能审时度势,草率地提出建议,等到被委以重任时,兵力形势却跟不上,最终必有战败的祸患,又怎么能说没有什么事是办不成的呢?”)
复以前将军假节,领武陵太守。
后来又担任前将军,被授予符节,兼任武陵太守。
卒官。
他在任上逝世。
家无馀财,士民思之。
他家中没有多余的财产,士人和百姓都十分怀念他。
子袆嗣,代领兵。
他的儿子钟离祎继承了爵位,并接替他统领军队。
〈会稽典录曰:牧次子盛,亦履恭让,为尚书郎。弟徇领兵为将,拜偏将军,戍西陵,与监军使者唐盛论地形势,谓宜城、信陵为建平援,若不先城,敌将先入。盛以施绩、留平,智略名将,屡经于彼,无云当城之者,不然徇计。后半年,晋果遣将修信陵城。晋军平吴,徇领水军督,临陈战死。〉
(《会稽典录》记载:钟离牧的次子钟离盛,为人也恭敬谦让,担任尚书郎。钟离牧的弟弟钟离徇统领军队担任将领,被任命为偏将军,驻守西陵。他与监军使者唐盛讨论地形时势,认为应该在宜城、信陵筑城,作为建平郡的支援,如果不及早筑城,敌军就会抢先进入。唐盛认为施绩、留平都是有智谋韬略的名将,多次经过那里,都没有说应该筑城,因此不同意钟离徇的计策。半年后,晋国果然派将领修筑了信陵城。晋军平定吴国时,钟离徇担任水军督,在阵前战死。)
评曰:山越好为叛乱,难安易动,是以孙权不遑外御,卑词魏氏。
陈寿评论说:山越部族喜好叛乱,难以安抚且容易骚动,因此孙权无暇对外抵御强敌,只能对魏国卑躬屈膝。
凡此诸臣,皆克宁内难,绥静邦域者也。
上述这些臣子,都是能够平定内部祸乱、安定国家疆域的人。
吕岱清恪在公;周鲂谲略多奇;钟离牧蹈长者之规;全琮有当世之才,贵重于时,然不检奸子,获讥毁名云。
吕岱清廉恪守,公而忘私;周鲂的计谋多有奇特之处;钟离牧遵循着长者的规范;全琮有当世的才能,在当时地位尊贵,然而他没能管束好奸诈的儿子,导致自己的名声遭受讥讽和毁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