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十三 吴书十八:吴範刘惇赵达传
吴范 刘惇 赵达
吴范、刘惇、赵达
吴范字文则,会稽上虞人也。
吴范,字文则,是会稽郡上虞县人。
以治历数知风气闻于郡中。
他因为精通历法术数、能够观测风气而闻名于郡中。
举有道,诣京都,世乱不行。
他曾被举荐为有道之士,前往京都,但因天下大乱而没有前去赴任。
会孙权起于东南,范委身服事,每有灾祥,辄推数言状。
正逢孙权在江东地区崛起,吴范便投身于他麾下效力。每当出现灾祸或祥瑞的征兆时,他总是通过推算来阐明其预示的情况。
其术多效,遂以显名。
他的方术多次应验,于是因此而声名显赫。
初,权在吴,欲讨黄祖。
起初,孙权在吴地,想要讨伐黄祖。
范曰:“今兹少利,不如明年。明年戊子,荆州刘表亦身死国亡。”
吴范说:“今年出兵没什么好处,不如等到明年。明年是戊子年(公元208年),荆州的刘表也会身亡,他的势力也会覆灭。”
权遂征祖,卒不能克。
孙权于是还是出兵征讨黄祖,但最终没能攻克。
明年,军出,行及寻阳,范见风气,因诣船贺,催兵急行,至即破祖。
第二年,孙权再次出兵,当军队行进到寻阳时,吴范观察到天象风气,于是登上孙权的船只向他道贺,并催促部队快速前进,大军一到就击败了黄祖。
祖得夜亡。
黄祖趁着夜色逃脱了。
权恐失之,范曰:“未远,必生禽祖。”
孙权担心让他跑了,吴範说:“他跑不远,一定能活捉黄祖。”
至五更中,果得之。
到了五更时分,果然抓住了他。
刘表竟死,荆州分割。
刘表最终病逝,荆州被各方势力瓜分。
及壬辰岁,范又白言:“岁在甲午,刘备当得益州。”
到了壬辰年(公元212年),吴範又向孙权进言说:“等到甲午年(公元214年),刘备必将得到益州。”
后吕岱从蜀还,遇之白帝,说备部众离落,死亡且半,事必不克。
后来,吕岱从蜀地返回,在白帝城见到了刘备的部队,他报告说刘备的部众离散,伤亡将近一半,此事必定不会成功。
权以难范,范曰:“臣所言者天道也,而岱所见者人事耳。”
孙权拿吕岱的话来诘问吴范,吴范说:“我所说的是天道,而吕岱所见的不过是人事罢了。”
备卒得蜀。
刘备最终还是夺取了蜀地。
权与吕蒙谋袭关羽,议之近臣,多曰不可。
孙权与吕蒙谋划偷袭关羽,就此事与亲近的大臣商议,大多数人都说不行。
权以问范,范曰:“得之。”
孙权就此事询问吴范,吴范回答说:“能够得手。”
后羽在麦城,使使请降。
后来,关羽被困在麦城,派使者前来请求投降。
权问范曰:“竟当降否?”范曰:“彼有走气,言降诈耳。”
孙权问吴範说:“他最终会投降吗?”吴範回答说:“他身上有逃跑的气数,说投降只是诈术罢了。”
权使潘璋邀其径路,觇候者还,白羽已去。
孙权派潘璋去拦截关羽可能逃跑的小路,不久侦察人员回报说,关羽已经离开了麦城。
范曰:“虽去不免。”问其期,曰:“明日日中。”
吴範说:“他虽然逃走了,但终究免不了一死。”孙权问他具体的日期,吴範回答说:“就在明天中午。”
权立表下漏以待之。
孙权于是立起日晷,在下面放置漏刻,以此来等待消息。
及中不至,权问其故,范曰:“时尚未正中也。”
等到正午时分,消息还未传来,孙权询问其中缘故。吴范说:“时间还没有到正午。”
顷之,有风动帷,范拊手曰:“羽至矣。”
过了一会儿,有一阵风吹动了帷帐,吴范拍着手说:“关羽到了。”
须臾,外称万岁,传言得羽。
片刻之后,外面传来“万岁”的呼喊声,并通报说已经擒获了关羽。
后权与魏为好,范曰:“以风气言之,彼以貌来,其实有谋,宜为之备。”
后来孙权与魏国交好,吴范说:“从天象风气来看,他们表面上前来示好,实际上另有图谋,应该做好防备。”
刘备盛兵西陵,范曰:“后当和亲。”
刘备在西陵集结重兵,吴范说:“日后必会和谈修好。”
终皆如言。
最终都像他所说的那样应验了。
其占验明审如此。
他的占卜就是如此清晰准确。
权以范为骑都尉,领太史令,数从访问,欲知其决。
孙权任命吴范为骑都尉,兼任太史令,并多次向他请教,想要了解他做出判断的诀窍。
范秘惜其术,不以至要语权。
吴范对自己的方术秘而不宣、非常爱惜,不肯将最关键的要诀告诉孙权。
权由是恨之。
孙权因此而怨恨他。
〈《吴录》曰:范独心计,所以见重者术,术亡则身弃矣,故终不言。〉
(《吴录》中记载:吴范心里盘算,他之所以被孙权看重,就是因为他的方术;如果方术的秘密泄露了,他自身也就会被抛弃了,所以他始终不肯说出其中的奥秘。)
初,权为将军时,范尝白言江南有王气,亥子之间有大福庆。
当初,孙权还是将军的时候,吴范曾经对他说江南有王者的气象,在亥、子年之间会有极大的吉庆之事。
权曰:“若终如言,以君为侯。”
孙权说:“如果最终真如你所言,我就封你为侯爵。”
及立为吴王,范时侍宴,曰:“昔在吴中,尝言此事,大王识之邪?”权曰:“有之。”因呼左右,以侯绶带范。
等到孙权被册封为吴王时,吴范正在宴席上侍奉,便说:“过去在吴郡时,我曾说过这件事,大王还记得吗?”孙权回答说:“记得。”于是便呼唤左右侍从,要把侯爵的印绶授予吴范。
范知权欲以厌当前言,辄手推不受。
吴范知道孙权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来应付他之前的承诺,于是立刻用手推开,不肯接受。
及后论功行封,以范为都亭侯,诏临当出,权恚其爱道于己也,削除其名。
之后在论功行赏、封授爵位时,原本决定封吴范为都亭侯。诏书即将颁布之际,孙权因为怨恨他吝惜自己的方术不肯传授,便将他的名字从中删除了。
范为人刚直,颇好自称,然与亲故交接有终始。
吴范为人性格刚强正直,很喜欢自我夸耀,但是与亲戚旧友交往时,却能有始有终,非常信实。
素与魏滕同邑相善。
他一向与同乡人魏滕关系很好。
滕尝有罪,权责怒甚严,敢有谏者死,范谓滕曰:“与汝偕死。”
魏滕曾经犯下罪过,孙权对他严厉地斥责和发怒,下令说谁敢进谏求情就处死。吴范对魏滕说:“我愿与你一同赴死。”
滕曰:“死而无益,何用死为?”范曰:“安能虑此坐观汝邪?”
魏滕说:“死了也没有什么益处,何必去死呢?”吴范说:“我怎么能考虑到这些,而坐视你被处死呢?”
乃髡头自缚诣门下,使铃下以闻。
于是吴范剃光头发、自己捆绑起来,来到宫门下,让门下的侍卫去通报。
铃下不敢,曰:“必死,不敢白。”
侍卫不敢,说:“(这样做)必死无疑,我不敢禀报。”
范曰:“汝有子邪?”曰:“有。”曰:“使汝为吴范死,子以属我。”铃下曰:“诺。”
吴范问:“你有儿子吗?”侍卫回答:“有。”吴范说:“假如你为了我吴范而死,你的儿子就托付给我。”侍卫答应了。
乃排阁入。
于是侍卫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言未卒,权大怒,欲便投以戟。
话还没说完,孙权就勃然大怒,想要立刻用戟投掷他。
逡巡走出,范因突入,叩头流血,言与涕并。
侍卫迟疑地退了出去,吴范趁机闯了进去,叩头叩到流血,话语和眼泪一同流下。
良久,权意释,乃免滕。
过了很久,孙权的怒气才消解,于是赦免了滕。
滕见范谢曰:“父母能生长我,不能免我于死。丈夫相知,如汝足矣,何用多为!”
滕见到吴范后感谢他说:“我的父母能够生养我,却不能让我免于一死。大丈夫一生能有你这样的知己,就足够了,哪里还需要更多呢!”
〈《会稽典录》曰:滕字周林,祖父河内太守朗,字少英,列在八俊。滕性刚直,行不苟合,虽遭困偪,终不回挠。初亦迕策,几殆,赖太妃救得免,语见《妃嫔传》。历历山、潘阳、山阴三县令,鄱阳太守。〉
(《会稽典录》记载:滕的字是周林,他的祖父是河内太守朗,字少英,位列“八俊”之一。滕性情刚正耿直,行为上不肯苟且迎合,即使遭遇困境逼迫,也始终不屈不挠。起初他也曾冒犯孙策,几乎丧命,幸亏太妃出手相救才得以幸免,这件事记载于《妃嫔传》。他先后担任过历山、潘阳、山阴三个县的县令,以及鄱阳太守。)
黄武五年,范病卒。
黄武五年(公元226年),吴范因病去世。
长子先死,少子尚幼,于是业绝。
吴范的长子先他而死,小儿子尚且年幼,因此他的学问就此失传了。
权追思之,募三州有能举知术数如吴范、赵达者,封千户侯,卒无所得。
孙权追念他,在(扬、荆、交)三州招募能被举荐的、像吴范和赵达一样精通术数的人,许诺封为千户侯,但最终没有找到这样的人才。
〈《吴录》曰:范先知其死日,谓权曰:“陛下某日当丧军师。”权曰:“吾无军师,焉得丧之?”范曰:“陛下出军临敌,须臣言而后行,臣乃陛下之军师也。”至其日果卒。臣松之案,范死时,权未称帝,此云陛下,非也。〉
(《吴录》记载:吴范预先知道自己死亡的日期,便对孙权说:“陛下在某一天将会失去一位军师。”孙权说:“我没有军师,怎么会失去呢?”吴范说:“陛下每次出兵临敌,都要听了我的话才行动,我就是陛下的军师啊。”到了那一天,吴范果然去世了。我(裴松之)认为,吴范去世时,孙权还没有称帝,这里称他为“陛下”,是不对的。)
刘惇字子仁,平原人也。
刘惇,字子仁,是平原郡人。
遭乱避地,客游庐陵,事孙辅。
他因遭遇战乱而逃难,客居在庐陵郡,侍奉孙辅。
以明天官达占数显于南土。
他因为精通观察天象、擅长占卜之术而在南方声名显赫。
每有水旱寇贼,皆先时处期,无不中者。
每当有水灾、旱灾或盗寇作乱,他都能提前预言其发生的时间,并且没有一次不应验的。
辅异焉,以为军师,军中咸敬事之,号曰神明。
孙辅对他感到非常惊异,任命他为军师。军中的人们都恭敬地侍奉他,称他为“神明”。
建安中,孙权在豫章,时有星变,以问惇,惇曰:“灾在丹杨。”
建安年间(公元196年-220年),孙权驻在豫章。当时天象出现异变,孙权便向刘惇询问,刘惇说:“灾祸将发生在丹杨郡。”
权曰:“何如?”曰:“客胜主人,到某日当得问。”
孙权问:“具体是什么情况呢?”刘惇回答说:“将会是客方战胜主方,到了某个特定的日子就会传来消息。”
是时边鸿作乱,卒如惇言。
当时,边鸿果然发动叛乱,最终应验了刘惇的预言。
惇于诸术皆善,尤明太乙,皆能推演其事,穷尽要妙,著书百馀篇,名儒刁玄称以为奇。
刘惇精通各种术数,尤其擅长太乙神数,能够推演事态的发展,穷尽其中的奥妙,著书一百多篇,著名儒士刁玄称赞其为奇作。
惇亦宝爱其术,不以告人,故世莫得而明也。
刘惇也十分珍视自己的学术,从不传授给他人,所以世上没有人能够通晓它们。
赵达,河南人也。
赵达是河南人。
少从汉侍中单甫受学,用思精密。
他年轻时曾师从汉朝的侍中单甫,思维缜密精深。
谓东南有王者气,可以避难,故脱身渡江。
他认为东南方有帝王之气,可以前往避难,于是脱身渡过了长江。
治九宫一算之术,究其微旨,是以能应机立成。
他精通九宫一算之术,深究其精妙的奥义,因此能够根据时机立即推算出结果。
对问若神,至计飞蝗,射隐伏,无不中效。
他回答问题时如同神明一般精准,无论是计算飞蝗的数量,还是预测隐藏的事物,没有不应验的。
或难达曰:“飞者固不可校,谁知其然,此殆妄耳。”
有人向赵达诘难道:“飞行的东西本来就无法核对数量,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这大概是胡说罢了。”
达使其人取小豆数斗,播之席上,立处其数,验覆果信。
赵达让那个人取来几斗小豆,撒在席子上,他当即就算出了豆子的数量,经过核实验证,果然分毫不差。
尝过知故,知故为之具食。食毕,谓曰:“仓卒乏酒,又无嘉肴,无以叙意,如何?”
有一次赵达去拜访一位老朋友,老朋友为他准备了饭菜。吃完后,朋友说:“仓促之间既缺美酒,又没有佳肴,没什么能表达我的心意,这该如何是好?”
达因取盘中只箸,再三从横之,乃言:“卿东壁下有美酒一斛,又有鹿肉三斤,何以辞无?”
赵达于是拿起盘中的一只筷子,反复地横竖比划,然后说:“您家东墙下藏着一斛美酒,还有三斤鹿肉,怎么能说没有呢?”
时坐有他宾,内得主人情。主人惭曰:“以卿善射有无,欲相试耳,竟效如此。”遂出酒酣饮。
当时在座的还有其他宾客,他们心里都明白主人的情况。主人惭愧地说:“因为听说您善于推算有无,所以想试探一下您罢了,没想到竟如此灵验。”于是拿出酒肉,大家一起开怀畅饮。
又有书简上作千万数,著空仓中封之,令达算之。
还有一次,有人在书简上写下一个千万级别的大数,把它放进一个空仓库里封好,然后让赵达来推算这个数字。
达处如数,云:“但有名无实。”其精微若是。
赵达算出了那个数字,并说:“这只是个空有其名的数字,并没有实际的东西。”他的推算就是如此精妙准确。
达宝惜其术,自阚泽、殷礼皆名儒善士,亲屈节就学。
赵达非常珍视自己的方术,就连阚泽、殷礼这些著名的儒士和贤良之人都亲自放下身段向他求学。
达秘而不告,太史丞公孙滕少师事达,勤苦累年,达许教之者有年数矣,临当喻语而辄复止。
但赵达秘而不宣,不肯传授。太史丞公孙滕年轻时便师从赵达,勤奋刻苦地学习了很多年,赵达也答应传授给他好几年了,但每到将要解释说明的时候,却又中途停止。
滕他日赍酒具,候颜色,拜跪而请。达曰:“吾先人得此术,欲图为帝王师,至仕来三世,不过太史郎,诚不欲复传之。且此术微妙,头乘尾除,一算之法,父子不相语。然以子笃好不倦,今真以相授矣。”
另一天,公孙滕备好酒菜,看准赵达脸色不错时,下跪叩拜请求传授。赵达说:“我的先人得到这门方术,是想凭借它成为帝王的老师,但入仕三代以来,官职都未超过太史郎,我实在不想再传授给后人了。况且此术精深微妙,其‘头乘尾除’的算法,即便是父子之间也不互相传授。不过因为你笃学不倦,今天我就真的把它传授给你吧。”
饮酒数行,达起取素书两眷,大如手指。达曰:“当写读此,则自解也。吾久废,不复省之。今欲思论一过,数日当以相与。”
喝了几巡酒后,赵达起身拿出两卷素色书卷,大小如同手指一般。赵达说:“你应当抄写并研读这些,自然就会理解。我已经荒废很久,没有再温习它了。现在我想再思考梳理一遍,几天后就拿给你。”
滕如期往,至乃阳求索书,惊言失之,云:“女婿昨来,必是渠所窃。”遂从此绝。
公孙滕如期前往,赵达到了之后却假装寻找书卷,然后吃惊地说弄丢了,声称:“我女婿昨天来过,一定是他偷走了。”于是便从此与公孙滕断绝了来往。
初,孙权行师征伐,每令达有所推步,皆如其言。
当初,孙权每次率军出征,都让赵达进行推算预测,结果都像他说的那样应验了。
权问其法,达终不语,由此见薄,禄位不至。
孙权询问他推算的方法,赵达始终不肯说,因此被孙权看轻,官职和俸禄都没能得到提升。
〈《吴书》曰:初,权即尊号,令达算作天子之后,当复几年?达曰:“高祖建元十二年,陛下倍之。”权大喜,左右称万岁。果如达言。〉
(《吴书》记载:当初,孙权刚称帝时,让赵达推算他作为天子还能在位多少年?赵达说:“汉高祖在位十二年,陛下将是他的两倍。”孙权听后大喜,身边的人都高呼万岁。后来果然像赵达说的那样。)
达常笑谓诸星气风术者曰:“当回算帷幕,不出户牖以知天道,而反昼夜暴露以望气祥,不亦难乎!”
赵达常常笑着对那些观察星象、风云气象的术士们说:“我们应当在帷帐之内进行推算,足不出户就能知晓天道,而你们却反而日夜暴露在野外观测气象祥瑞,这难道不是很困难吗!”
闲居无为,引算自校,乃叹曰:“吾算讫尽某年月日,其终矣。”
闲居无事时,他拿出算具为自己推算检验,然后感叹道:“我算出来自己将在某年某月某日走到生命的尽头。”
达妻数见达效,闻而哭泣。
赵达的妻子多次见证他的推算应验,听到这话后便哭了起来。
达欲弭妻意,乃更步算,言:“向者谬误耳,尚未也。”
赵达想安抚妻子的情绪,于是重新推算了一遍,说:“刚才算错了,我的死期还没到呢。”
后如期死。
后来,他果然在之前算出的日期去世了。
权闻达有书,求之不得,乃录问其女,及发棺无所得,法术绝焉。
孙权听说赵达有秘术书籍,派人寻找却没找到,于是审问他的女儿,甚至打开棺材搜寻,结果一无所获,赵达的法术从此失传。
〈《吴录》曰:皇象字休明,广陵江都人。幼工书。时有张子并、陈梁甫能书。甫恨逋,并恨峻,象斟酌其间,甚得其妙,中国善书者不能及也。严武字子卿,卫尉畯再从子也,围棋莫与为辈。宋寿占梦,十不失一。曹不兴善画,权使画屏风,误落笔点素,因就以作蝇。既进御,权以为生蝇,举手弹之。孤城郑妪能相人,及范、惇、达八人,世皆称妙,谓之八绝云。《晋阳秋》曰:吴有葛衡字思真,明达天官,能为机巧,作浑天,使地居于中,以机动之,天转而地止,以上应晷度。〉
(《吴录》记载:皇象,字休明,是广陵郡江都县人,从小就擅长书法。当时还有张子并、陈梁甫也擅长书法。陈梁甫的书法被人诟病过于松散,张子并的书法被人诟病过于险峻,而皇象斟酌采纳了他们二人的长处,书法技艺非常精妙,中原地区的书法家都比不上他。严武,字子卿,是卫尉严畯的再从子,下围棋没有人能比得上他。宋寿擅长解梦,十次里有九次以上都说得中。曹不兴擅长绘画,孙权让他画屏风,他不小心失手掉落笔,在白绢上点了个墨点,于是他顺势将墨点画成了一只苍蝇。屏风献上后,孙权以为是真苍蝇,还伸手去弹它。孤城的郑氏老妇擅长相面,加上吴范、刘惇、赵达等共八人,当时的人都称赞他们的技艺绝妙,称他们为“八绝”。《晋阳秋》记载:东吴有个叫葛衡的人,字思真,精通天文学,擅长制造精巧的器械。他制作了浑天仪,将大地模型置于中央,用机关驱动,使得天体模型转动而大地模型静止,以此来对应日影在日晷上的刻度变化。)
评曰:三子各于其术精矣,其用思妙矣,然君子等役心神,宜于大者远者,是以有识之士,舍彼而取此也。
陈寿评论说:吴範、刘惇、赵达这三个人都在各自的技艺上达到了精通的程度,他们的思维运用也十分巧妙。然而,君子运用心力,应当着眼于宏大而长远的目标。因此,有见识的人会舍弃这些(奇巧之术),而去追求那些(宏图伟业)。
〈孙盛曰:夫玄览未然,逆鉴来事,虽裨灶、梓慎其犹病诸,况术之下此者乎?吴史书达知东南当有王气,故轻举济江。魏承汉绪,受命中畿,达不能豫睹兆萌,而流窜吴越。又不知吝术之鄙,见薄于时,安在其能逆睹天道而审帝王之符瑞哉?昔圣王观天地之文,以画八卦之象,故亹亹成于蓍策,变化形乎六爻,是以三易虽殊,卦繇理一,安有回转一筹,可以钩深测隐,意对逆占,而能遂知来物者乎?流俗好异,妄设神奇,不幸之中,仲尼所弃,是以君子志其大者,无所取诸。臣松之以为盛云“君子志其大者,无所取诸”,故评家之旨,非新声也。其馀所讥,则皆为非理。自中原酷乱,至于建安,数十年间,生民殆尽,比至小康,皆百死之馀耳。江左虽有兵革,不能如中国之甚也,焉知达不算其安危,知祸有多少,利在东南,以全其身乎?而责不知魏氏将兴,流播吴越,在京房之筹,犹不能自免刑戮,况达但以秘术见薄,在悔吝之间乎!古之道术,盖非一方,探赜之功,岂惟六爻,苟得其要,则可以易而知之矣,回转一筹,胡足怪哉?达之推算,穷其要妙以知幽测隐,何愧于古!而以裨、梓限之,谓达为妄,非笃论也。《抱朴子》曰:时有葛仙公者,每饮酒醉,常入人家门前陂水中卧,竟日乃出。曾从吴主别,到洌州,还遇大风,百官船多没,仙公船亦沉沦,吴主甚怅恨。明日使人钩求公船,而登高以望焉。久之,见公步从水上来,衣履不沾,而有酒色。既见而言曰:“臣昨侍从而伍子胥见请,暂过设酒,忽忽不得,即委之。”又有姚光者,有火术。吴主身临试之,积荻数千束,使光坐其上,又以数千束荻裹之,因猛风而燔之。荻了尽,谓光当以化为烬,而光端坐灰中,振衣而起,把一卷书。吴主取其书视之,不能解也。又曰:吴景帝有疾,求觋视者,得一人。景帝欲试之,乃杀鹅而埋于苑中,架小屋,施床几,以妇人屐履服物著其上,乃使觋视之。告曰:“若能说此冢中鬼妇人形状者,当加赏而即信矣。”竟日尽夕无言,帝推问之急,乃曰:“实不见有鬼,但见一头白鹅立墓上,所以不即白之,疑是鬼神变化作此相,当候其真形而定。无复移易,不知何故,不敢不以实上闻。”景帝乃厚赐之。然则鹅死亦有鬼也。葛洪《神仙传》曰:仙人介象,字元则,会稽人,有诸方术。吴主闻之,征象到武昌,甚敬贵之,称为介君,为起宅,以御帐给之,赐遗前后累千金,从象学蔽形之术。试还后宫,及出殿门,莫有见者。又使象作变化,种瓜菜百果,皆立生可食。吴主共论鲙鱼何者最美,象曰:“鲻鱼为上。”吴主曰:“论近道鱼耳,此出海中,安可得邪?”象曰:“可得耳。”乃令人于殿庭中作方埳,汲水满之,并求钩。象起饵之,垂纶于埳中。须臾,果得鲻鱼。吴主惊喜,问象曰:“可食不?”象曰:“故为陛下取以作生鲙,安敢取不可食之物!”乃使厨下切之。吴主曰:“闻蜀使来,得蜀姜作韲甚好,恨尔时无此。”象曰:“蜀姜岂不易得,愿差所使者,并付直。”吴主指左右一人,以钱五十付之。象书一符,以著青竹杖中,使行人闭目骑杖,杖止,便买姜讫,复闭目。此人承其言骑杖,须臾止,已至成都,不知是何处,问人,人言是蜀市中,乃买姜。于时吴使张温先在蜀,既于市中相识,甚惊,便作书寄其家。此人买姜毕,捉书负姜,骑杖闭目,须臾已还到吴,厨下切鲙适了。臣松之以为葛洪所记,近为惑众,其书文颇行世,故撮取数事,载之篇末也。神仙之术,讵可测量,臣之臆断,以为惑众,所谓夏虫不知冷冰耳。〉
〈孙盛说:“想要洞察尚未发生的事,预见未来的事端,即使是古代著名的占卜家裨灶和梓慎尚且感到困难,更何况是那些方术远不如他们的人呢?吴国的史书记载赵达知道东南方将有帝王之气,所以才轻易地渡过长江。然而,魏国继承了汉朝的国统,在京畿地区承受天命,赵达却不能预见这一征兆,反而流亡到了吴越之地。他还不明白敝帚自珍、吝惜方术的鄙陋,被当时的人所轻视,又怎么能预见天道、明察帝王的祥瑞呢?从前,圣明的君王观察天地万物的文理,从而画出八卦的形象,因此通过繁复的蓍草占卜推演,变化体现在六爻之中。所以《连山》、《归藏》、《周易》这三部易经虽然不同,但卦辞和爻辞的道理是统一的。哪里有转动一根筹码,就能探究幽深、预测隐秘,凭着心意来占卜,便能知道未来之事的人呢?世俗之人喜欢奇闻异事,胡乱编造神奇的故事,这恰恰是孔子所唾弃的不幸之事。因此,君子应该将志向放在宏大的事业上,对这些旁门左道不屑一顾。” 臣裴松之认为:孙盛所说的“君子应该将志向放在宏大的事业上,对这些旁门左道不屑一顾”,这本就是陈寿在评论中的主旨,并非什么新的见解。至于他其余的讥讽之词,则都毫无道理。从中原大乱到建安年间,几十年来,百姓几乎死伤殆尽,等到天下稍微安定之时,活下来的人都是经历过九死一生的。江东虽然也有战乱,但远不如中原地区那般惨烈。我们又怎么知道赵达不是计算了自己的安危,知道中原祸乱深重,而在东南方有生机,才前往以保全自身呢?孙盛反而指责他不知道魏国将要兴起而流亡到吴越。想当年京房精通卜算,尚且不能免于刑戮,何况赵达仅仅因为秘术不为人所重用,处在时而后悔、时而被轻视的境地呢!古代的道术,本来就不是只有一种;探求幽深奥秘的功夫,难道只有六爻一种方法吗?如果能掌握其中的要领,就可以轻易地预知未来了,转动一根筹码便能知晓天机,又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呢?赵达的推算,穷尽了其中的精要和奥妙,从而能够知晓幽微、预测隐秘,与古人相比又有什么惭愧的呢!孙盛用裨灶和梓慎的例子来局限他,说赵达是胡言乱语,这不是中肯的评论。 《抱朴子》中记载:当时有位被称为葛仙公的人,每次喝醉酒,常常躺在别人家门前的池水中,一整天才出来。有一次他向吴主告别,前往洌州,返回途中遇到大风,许多官员的船都沉没了,葛仙公的船也沉了下去,吴主对此非常悲伤惋惜。第二天,吴主派人打捞他的船,自己则登上高处眺望。过了很久,看见葛仙公从水上走来,衣服鞋子都没有湿,脸上还带着酒意。见到吴主后他说:“臣昨天陪同您的时候,伍子胥派人来邀请,我便暂时过去喝了杯酒,匆忙之间没来得及禀报,就跟着去了。”又有一个叫姚光的人,懂得火术。吴主亲自去试验他,让人堆积了数千捆芦苇,让姚光坐在上面,再用数千捆芦苇将他包裹起来,然后趁着大风点火焚烧。芦苇烧尽后,人们都以为姚光肯定已经化为灰烬了,但他却端坐在灰烬中,掸了掸衣服站起来,手里还拿着一卷书。吴主拿过书来看,却看不懂。 书中又记载:吴景帝孙休生病时,寻找巫师来看病,找到了一人。景帝想要试探他,于是杀了一只鹅埋在苑中,在上面搭了一间小屋,设置了床和几案,把妇人的鞋履服饰放在上面,然后让巫师去察看。景帝告诉他:“如果你能说出这坟中女鬼的样貌,我就重赏你并且相信你。”巫师看了一整天直到晚上,一言不发。景帝催问得紧,他才说:“我实在没有看见鬼,只看见一只白鹅站在坟上。所以我没有马上禀报,是怀疑鬼神变化成这个样子,想等它现出原形再确定。但它一直没有变化,我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不敢不如实上报。”景帝于是厚赏了他。这么说来,鹅死了也是有鬼的。 葛洪的《神仙传》中记载:仙人介象,字元则,是会稽人,有各种方术。吴主听说了他,便征召他到武昌,对他非常尊敬器重,称他为介君,为他建造了宅邸,把御用的帷帐赐给他,前后赏赐了数千金,并向他学习隐身术。吴主试着回到后宫,再走出殿门,没有人能看见他。他又让介象表演变化之术,种植的瓜果蔬菜,都能立刻生长成熟可以食用。吴主和大家谈论什么鱼做的生鱼片最好吃,介象说:“鲻鱼最好。”吴主说:“我们讨论的是附近的鱼,这鱼产在海里,怎么能得到呢?”介象说:“可以得到。”于是他让人在殿前的庭院里挖了一个方坑,装满水,并要来了鱼钩。介象放上鱼饵,把鱼线垂在坑中,不一会儿,果然钓到一条鲻鱼。吴主又惊又喜,问介象:“可不可以吃?”介象说:“我特意为陛下钓来做生鱼片的,怎么敢拿不能吃的东西来呢!”于是让厨师去切片。吴主说:“听说蜀国使者来时,带来的蜀姜做的酱料非常好,可惜当时没有这种鱼。”介象说:“蜀姜有什么难得的,请您派个信使,我把钱给他。”吴主指了指身边一个人,给了他五十文钱。介象画了一道符,放在一根青竹杖里,让那人闭上眼睛骑上竹杖,等竹杖停下就买姜,买完再闭上眼睛。那人照他的话骑上竹杖,不一会儿就停下了,已经到了成都。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问了路人才知道是蜀都的集市,于是买了姜。当时吴国的使者张温正好在蜀国,在集市上认出了他,非常惊讶,就写了一封家书托他带回。那人买完姜,拿着信,背着姜,闭上眼骑上竹杖,一会儿就回到了吴国,此时厨房的生鱼片刚刚切好。 臣裴松之认为,葛洪所记录的这些事,近乎于蛊惑人心,但他的书在世上流传很广,所以摘录几件,记载在篇末。神仙的方术,怎么能够揣测呢?我主观地判断这是蛊惑人心,也许正应了那句‘夏天的虫子不知道冬天的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