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十四 吴书十九:诸葛滕二孙濮阳传

三国志吴书主要人物: 诸葛恪、滕胤、孙峻、孙綝、濮阳兴
001

诸葛恪 滕胤 孙峻 孙𬘭 濮阳兴

诸葛恪、滕胤、孙峻、孙𬘭、濮阳兴

002

诸葛恪字元逊,瑾长子也。

诸葛恪,字元逊,是诸葛瑾的长子。

003

少知名。

年少时就很有名气。

004

〈《江表传》曰:恪少有才名,发藻岐嶷,辩论应机,莫与为对。权见而奇之,谓瑾曰:“蓝田生玉,真不虚也。”《吴录》曰:恪长七尺六寸,少须眉,折頞广额,大口高声。〉

(《江表传》记载:诸葛恪年少时就很有才华和名气,从小就显露出非凡的才智,辩论时反应敏捷,无人能敌。孙权见到他后感到很惊奇,对诸葛瑾说:“蓝田能产美玉,这话果然不假啊。”《吴录》记载:诸葛恪身高七尺六寸,胡须和眉毛稀少,鼻梁塌陷,额头宽阔,嘴大声音洪亮。)

005

弱冠拜骑都尉,与顾谭、张休等侍太子登讲论道艺,并为宾友。

二十岁时,他被任命为骑都尉,与顾谭、张休等人一起侍奉太子孙登,共同探讨学问技艺,并都成为太子的宾客和朋友。

006

从中庶子转为左辅都尉。

他从中庶子这个官职,调任为左辅都尉。

007

恪父瑾面长似驴。

诸葛恪的父亲诸葛瑾脸很长,像驴一样。

008

孙权大会群臣,使人牵一驴入,长检其面,题曰诸葛子瑜。

孙权有一次召集群臣宴会,派人牵了一头驴进来,在驴脸上挂了一块长牌子,上面写着“诸葛子瑜”。

009

恪跪曰:“乞请竺益两字。”因听与笔。

诸葛恪跪下说:“恳请允许我加上两个字。”孙权于是同意了,并给了他一支笔。

010

恪绩其下曰:“之驴”。

诸葛恪便在牌子下方接续写上:“之驴”。

011

举座欢笑,乃以驴赐恪。

在场的人都哈哈大笑,于是孙权就把这头驴赏赐给了诸葛恪。

012

他日复见,权问恪曰:“卿父与叔父孰贤?”

后来又有一天见面,孙权问诸葛恪:“你的父亲和你的叔父(诸葛亮),哪一位更贤能?”

013

对曰:“臣父为优。”

诸葛恪回答说:“我的父亲更优秀。”

014

权问其故。

孙权问他是什么缘故。

015

对曰:“臣父知所事,叔父不知,以是为优。”

诸葛恪回答说:“我的父亲知道应该侍奉谁,而我的叔父(诸葛亮)不知道,因此我的父亲更优秀。”

016

权又大噱。

孙权又一次开怀大笑。

017

命恪行酒,至张昭前,昭先有酒色,不肯饮。

孙权命令诸葛恪为大家斟酒,当他走到张昭面前时,张昭已经面带醉意,不肯再喝了。

018

昭曰:“此非养老之礼也。”

张昭说:“这样做不符合尊敬老人的礼节。”

019

权曰:“卿其能令张公辞屈,乃当饮之耳。”

孙权说:“你如果能说得张公(张昭)理屈词穷,他就应当喝下这杯酒。”

020

恪难昭曰:“昔师尚父九十,秉旄仗钺,犹未告老也。今军旅之事,将军在后,酒食之事,将军在先,何谓不养老也?”

诸葛恪反驳张昭说:“从前,师尚父(姜子牙)九十岁高龄,仍然手持旄节、执掌兵权,从没有告老退休。如今,处理军务时,将军您总是在后方;而享用酒食时,您却总是在前面。这怎么能说是不尊敬老人呢?”

021

昭卒无辞,遂为尽爵。

张昭最终无话可说,于是喝完了杯中的酒。

022

后蜀好,群臣并会,权谓使曰:“此诸葛恪雅使至骑乘,还告丞相,为致好马。”

后来与蜀汉交好,群臣们在一起集会,孙权对蜀汉的使者说:“这个诸葛恪,我常派他去骑马,你回去告诉丞相(诸葛亮),为我送来一些好马。”

023

恪因下谢,权曰:“马未至面谢何也?”

诸葛恪于是下拜致谢。孙权说:“马还没到,你当面感谢什么呢?”

024

恪对曰:“夫蜀者陛下之外厩,今有恩诏,马必至也,安敢不谢?”

诸葛恪回答说:“蜀国就好比是陛下的御用马厩,现在既然您下了恩典的诏令,马匹必定会送到,我怎么敢不拜谢呢?”

025

恪之才捷,皆此类也。

诸葛恪的才思敏捷,大都像这样。

026

〈恪别传曰:权尝飨蜀使费祎,先逆敕群臣:“使至,伏食勿起。”祎至,权为辍食,而群下不起。祎啁之曰:“凤皇来翔,骐𬴊吐哺,驴骡无知,伏食如故。”恪答曰:“爰植梧桐,以待凤皇,有何燕雀,自称来翔?何不弹射,使还故乡!”祎停食饼,索笔作麦赋,恪亦请笔作磨赋,咸称善焉。权尝问恪:“顷何以自娱,而更肥泽?”恪对曰:“臣闻富润屋,德润身,臣非敢自娱,修己而已。”又问:“卿何如滕胤?”恪答曰:“登阶蹑履,臣不如胤;回筹转策,胤不如臣。”恪尝献权马,先𨪕其耳。范慎时在坐,嘲恪曰:“马虽大畜,禀气于天,今残其耳,岂不伤仁?”恪答曰:“母之于女,恩爱至矣,穿耳附珠,何伤于仁?”太子尝嘲恪:“诸葛元逊可食马矢。”恪曰:“原太子食鸡卵。”权曰:“人令卿食马矢,卿使人食鸡卵何也?”恪曰:“所出同耳。”权大笑。《江表传》曰:曾有白头鸟集殿前,权曰:“此何鸟也?”恪曰:“白头翁也。”张昭自以坐中最老,疑恪以鸟戏之,因曰:“恪欺陛下,未尝闻鸟名白头翁者,试使恪复求白头母。”恪曰:“鸟名鹦母,未必有对,试使辅吴复求鹦父。”昭不能答,坐中皆欢笑。〉

(《恪别传》记载:孙权曾经设宴款待蜀国使者费祎,事先暗中嘱咐群臣:“使者到了以后,你们只管低头吃饭,不要起身。”费祎到达后,孙权为他停止进食,但群臣却不起身。费祎便嘲讽他们说:“凤凰飞来,麒麟吐食以待,而这些驴子骡子却毫无所知,依然埋头吃草。”诸葛恪反驳道:“我们在这里栽下梧桐,是为了等待凤凰,哪里来的燕雀,竟敢自称是飞翔而来的凤凰?为何不用弹弓把它射下来,让它滚回老家去!”费祎于是停止吃饼,要来笔写了一篇《麦赋》,诸葛恪也立即要来笔写了一篇《磨赋》,在场的人都称赞写得好。孙权曾问诸葛恪:“你近来用什么来娱乐自己,怎么长得更丰满了?”诸葛恪回答说:“臣听说财富能装饰房屋,而德行能滋润身心。臣不敢说自娱自乐,只是在修养自己罢了。”孙权又问:“你和滕胤相比怎么样?”诸葛恪回答说:“在朝堂上循规蹈矩,我不如滕胤;但在出谋划策方面,滕胤不如我。”诸葛恪曾献给孙权一匹马,事先剪了马的耳朵作为标记。当时范慎在座,嘲笑诸葛恪说:“马虽然是大的牲畜,但也是禀受天地之气而生,现在你弄残了它的耳朵,难道不有伤仁德吗?”诸葛恪回答说:“母亲对于女儿,可以说是恩爱至极了,为了佩戴珍珠而穿她们的耳朵,这又怎么会有伤仁德呢?”太子尝嘲笑诸葛恪:“诸葛元逊(诸葛恪)可以去吃马粪了。”诸葛恪说:“希望太子您吃鸡蛋。”孙权问:“人家让你吃马粪,你为什么让人家吃鸡蛋呢?”诸葛恪回答说:“它们出来的源头是同一个地方罢了。”孙权听后大笑。《江表传》记载:曾经有白头鸟停在宫殿前,孙权问:“这是什么鸟?”诸葛恪说:“是白头翁。”张昭因为自己是满座之中年纪最大的,怀疑诸葛恪是借鸟来戏弄他,于是说:“诸葛恪在欺骗陛下,我从未听说过有鸟名叫白头翁的,请陛下让他再找一只‘白头母’来。”诸葛恪说:“有一种鸟名叫‘鹦母’,未必有与之配对的雄鸟,请陛下让辅吴将军张昭再去找一只‘鹦父’来。”张昭无法回答,在座的人都开怀大笑。)

027

权甚异之,欲试以事,令守节度。

孙权认为诸葛恪非常与众不同,想通过具体事务来考验他,于是任命他掌管节度。

028

节度掌军粮谷,文书繁猥,非其好也。

节度这个职位负责掌管军粮,文书事务繁杂琐碎,并非诸葛恪所喜欢的工作。

029

〈《江表传》曰:权为吴王,初置节度官,使典掌军粮,非汉制也。初用侍中偏将军徐详,详死,将用恪。诸葛亮闻恪代详,书与陆逊曰:“家兄年老,而恪性疏,今使典主粮谷,粮谷军之要最,仆虽在远,窃用不安。足下特为启至尊转之。”逊以白权,即转恪领兵。〉

(《江表传》记载:孙权做吴王时,初次设置节度官,让其掌管军粮,这并非汉朝的制度。起初任用侍中、偏将军徐详担任此职,徐详死后,孙权准备任用诸葛恪。诸葛亮听闻诸葛恪要接替徐详,便写信给陆逊说:“我的兄长(诸葛瑾)年纪大了,而诸葛恪性情粗疏,现在让他主管粮谷,粮谷对于军队来说是最紧要的事务,我虽然身在远方,私下里也为此感到不安。希望您能特地启奏主上(孙权),为他调动一个职位。”陆逊将此事禀告孙权,孙权随即改派诸葛恪去统领军队。)

030

恪以丹杨山险,民多果劲,虽前发兵,徒得外县平民而已。

诸葛恪认为丹杨郡山势险峻,民众大多勇猛强悍,以前虽然出动过军队,结果只不过抓到一些外围县城的平民罢了。

031

其馀深远,莫能禽尽,屡自求乞为官出之。

至于那些藏匿在深山远处的民众,无法被全部抓获,(诸葛恪)于是多次向朝廷请求,希望能由官方组织力量征服他们。

032

三年可得甲士四万。

(并声称)三年之内可以征得四万精兵。

033

众议咸以“丹杨地势险阻,与吴郡、会稽、新都、鄱阳四郡邻接,周旋数千里,山谷万重,其幽邃民人,未尝人城邑,对长吏,皆仗兵野逸,白首于林莽。逋亡宿恶,咸共逃窜。山出铜铁,自铸甲兵。俗好武习战,高尚气力,其升山赴险,抵突丛棘。若鱼之走渊,猿狖之腾木也。时观间隙,出为寇盗,每致兵征伐,寻其窟藏。其战则蜂至,败则鸟窜,自前世以来,不能羁也”。皆以为难。

朝中群臣都认为:“丹阳地势险要,与吴郡、会稽、新都、鄱阳四个郡接壤,方圆数千里,山谷重重叠叠。那里深山里的居民,从未进入过城镇,也未见过官吏,都倚仗武力在野外生活,在山林中终老。逃犯和惯犯,都一起藏匿其中。山里出产铜铁,他们就自己铸造兵器和铠甲。民风崇尚武力,好斗善战,看重力气。他们攀登山峰、穿越险境、冲破荆棘,就像鱼儿游入深渊,猿猴跳跃于林木一般敏捷。他们时常窥伺机会,出来抢劫作乱。每次朝廷派兵征讨,他们就躲回自己的巢穴。他们作战时如蜂群般涌上,战败时又像鸟兽一样四散,自古以来就无法约束。”因此大家都认为这件事很难办成。

034

恪父瑾闻之,亦以事终不逮,叹曰:“恪不大兴吾家,将大赤吾族也。”

诸葛恪的父亲诸葛瑾听说此事后,也认为这件事最终不会成功,叹息道:“诸葛恪如果不能让我们的家族大为兴盛,就将会给我们整个宗族带来灭顶之灾。”

035

恪盛陈其必捷。

诸葛恪则极力陈述自己必定能够成功的理由。

036

权拜恪抚越将军,领丹杨太守,授棨戟武骑三百。

孙权任命诸葛恪为抚越将军,兼任丹杨太守,并授予他三百名手持仪仗兵器的骑兵。

037

拜毕,命恪备威仪,作鼓吹,导引归家,时年三十二。

任命仪式结束后,孙权命令为诸葛恪安排盛大的仪仗队,奏响军乐,护送他回家,当时诸葛恪三十二岁。

038

恪到府,乃移书四部属城长空。

诸葛恪到任后,便向所管辖的四个郡县的官员下达公文。

039

令各保其疆界,明立部伍,其从化平民,悉令屯居。

他命令各县守卫好自己的疆界,明确地编组军队,并将所有归顺的平民,全部安置在指定地点进行屯垦居住。

040

乃分内诸将,罗兵幽阻,但缮藩篱,不与交锋,候其谷稼将熟,辄纵兵芟刈,使无遗种。

于是他派遣手下各位将领,将兵力部署在险要偏僻之处,只修筑防御工事,不与山民交战。等到山民的庄稼快要成熟时,就立刻派兵将其全部割毁,不留下一粒种子。

041

旧谷既尽,新田不收,平民屯居,略无所入,于是山民饥穷,渐出降首。

旧有的粮食已经吃完,新种的庄稼又没有收成,而已归顺的百姓都被集中安置,山民几乎得不到任何补给,于是他们饥饿困乏,渐渐开始出来投降。

042

恪乃复敕下曰:“山民去恶从化,皆当抚慰,徙出外县,不得嫌疑,有所执拘。”

诸葛恪于是再次下令说:“对于那些改邪归正、前来归顺的山民,都应当加以安抚慰问,将他们迁移到外面的县城安置,不得因为猜疑而随意抓捕拘禁他们。”

043

臼阳长胡伉得降民周遗,遗旧恶民,困迫暂出,内图叛逆,伉缚送言府。

臼阳县县长胡伉接收了一名叫周遗的投降者。这个周遗过去是个作恶多端的人,这次因为被围困窘迫才暂时出来投降,内心其实还图谋叛乱,胡伉便将他捆绑起来送到了诸葛恪的府中。

044

恪以伉违教,遂斩以徇,以状表上。

诸葛恪认为胡伉违背了他的命令,于是就将胡伉斩首示众,并把事情的经过上表奏报给朝廷。

045

民闻伉坐执人被戮,知官惟欲出之而已,于是老幼相携而出,岁期,人数皆如本规。

山民们听说胡伉因为抓捕投降的人而被处死,明白了官府只是想让他们走出山林罢了,于是纷纷扶老携幼地走出山来。在一年之内,投降的人数完全达到了原先计划的数量。

046

恪自领万人,馀分给诸将。

诸葛恪自己统领一万人,其余的兵士分配给各位将领。

047

权嘉其功,遣尚书仆射薛综劳军。

孙权嘉奖他的功劳,派遣尚书仆射薛综前去慰劳军队。

048

综先移恪等曰:

薛综先致文书给诸葛恪等人说:

049

山越恃阻,不宾历世,缓则首鼠,急则狼顾。皇帝赫然,命将西征,神策内授,武师外震。兵不染锷,甲不沾汗。元恶既枭,种党归义,荡涤山薮,献戎十万。野无遗寇,邑罔残奸。既扫凶慝,又充军用。藜筱稂莠,化为善草。魑魅魍魉,更成虎土。虽实国家威灵之所加,亦信无帅临履之所致也。虽《诗》美执讯,《易》嘉折首,周之方、召,汉之卫、霍,岂足以谈?功轶古人,勋超前世。主上欢然,遥用叹息。感《四牡》之遗典,思饮至之旧章。故遣中台近官,迎致稿赐,以旌茂功,以慰劬劳。

“山越部族依仗险要地势,世世代代不肯臣服,局势平缓时他们就首鼠两端,情势危急时他们又凶狠抵抗。皇帝陛下赫然震怒,命令将军西征,在朝中运筹神妙的计策,让威武的军队震慑境外。兵器没有沾染血迹,盔甲未曾被汗水浸湿。首恶之徒已被诛杀,其党羽都已归顺,山林沼泽之地被彻底清扫,收降了十万兵员。从此乡野再无残存的盗寇,城邑中也没有作恶的奸人了。既扫除了凶恶之徒,又充实了军需兵力。如同无用的野草,被转化为良田嘉禾;山中的魑魅魍魉,也变成了勇猛的将士。这虽然确实是国家神威所致,但也实在是仰赖您作为主帅亲临前线的结果。即使是《诗经》所赞美的活捉敌酋审讯、《易经》所嘉许的斩杀敌军首领,以及周朝的方叔、召虎,汉朝的卫青、霍去病那样的功绩,又怎能与您相提并论呢?您的功劳超越古人,勋绩盖过前世。主上(孙权)对此十分欣喜,在远方为您赞叹不已。他感怀《诗经·四牡》中犒赏功臣的篇章,思念古代大军凯旋举行庆功宴的典礼。因此,特派遣我这个朝中近臣,前来送上犒赏的粮草和赐物,以表彰您盛大的功绩,慰劳您的辛勤付出。”

050

拜恪威北将军,封都乡侯。

(朝廷)任命诸葛恪为威北将军,封为都乡侯。

051

恪乞率众佃庐江皖口,因轻兵袭舒,掩得其民而还。

诸葛恪请求率领部众到庐江的皖口屯田,并乘机率领轻装部队袭击舒县,俘获了当地的百姓后返回。

052

复远遣斥候,观相径要,欲图寿春,权以为不可。

他又派遣侦察兵到远方,勘察地形要道,打算图谋攻取寿春,但孙权认为此举不可行。

053

赤乌中,魏司马宣王谋欲攻恪。

赤乌年间(公元238年-251年),魏国的司马宣王(司马懿)图谋进攻诸葛恪。

054

权方发兵应之,望气者以为不利,于是徒恪屯于柴桑。

孙权正要派兵应对,但观测天象的占卜者认为出兵不利,于是便将诸葛恪调动到柴桑驻扎。

055

恪与丞相陆逊书曰:

诸葛恪写信给丞相陆逊说:

056

杨敬叔传述清论,以为方今人物凋尽,守德业者不能复几,宜相左右。更为辅车,上熙国事,下相珍惜。又疾世俗好相谤毁,使已成之器,中有损累。将进之徒,意不欢笑,闻此喟然,诚独击节。愚以为君子不求备于一人,自孔氏门徒大数三干,其见者七十二人。至于子张、子路、子贡等七十之徒,亚圣之德,然犹各有所短,师辟由喭,赐不受命,岂况下此而无所阙?且仲尼不以数予之不备而引以为友,不以人所短弃其所长也。加以当今取士,宜宽于往古,何者?时务从横,而善人单少,国家职司,常苦不充。苟令性不邪恶,志在陈力,便可奖就,骋其所任。若于小小宜适,私行不足,皆宜阔略,不足缕责。且士诚不可纤论苛克,苛克则彼贤圣犹将不全,况其出入者邪?故曰以道望人则难,以人望人则易,贤愚可知。自汉末以来,中国土大夫如许子将辈,所以更相谤讪,或至为祸,原其本起。非为大仇,惟坐克己不能尽如礼,而责人专以正义。夫己不如礼,则人不服。责人以正义,则人不堪。内不服其行,外不堪其责,则不得不相怨。相怨一生,则小人得容其间。得容其间,则三至之言,浸润之谮,纷错交至。虽使至明至亲者处之,犹难以自定。况已为隙,且未能明者乎?是故张、陈至于血刃,萧、朱不终其好,本由于此而已。夫不舍小过,纤微相责,久乃至于家户为怨,一国无复全行之士也。

杨敬叔(杨暨)传达了一番高论,认为当今人才凋零,能坚守德行与功业的人已经没有几个了,我们应当互相扶持,成为彼此的辅翼,对上共同光大国家事务,对下则要互相珍惜。他还痛恨世俗之人喜欢互相诽谤诋毁,导致已经有所成就的人才受到损害。那些准备进取的人因此心灰意冷,我听到这些话,不禁感慨叹息,由衷地赞赏。我愚见认为,君子不应要求一个人完美无缺。想当初孔子的门徒号称有三千人,其中出类拔萃的也只有七十二人。至于子张、子路、子贡等七十二人中的佼佼者,德行堪称亚圣,然而仍然各有缺点:子张(师)失之偏颇,子路(由)为人鲁莽,子贡(赐)不肯完全听从老师的命令。连他们尚且如此,又怎能苛求才能不如他们的人毫无缺点呢?况且仲尼(孔子)并未因颛孙师等人的不完美而拒绝与他们为友,也没有因为一个人的短处就抛弃他的长处。再加上当今选拔人才,应当比古代更为宽容。为什么呢?因为时局纷繁复杂,而贤能之士稀少,国家的各个职位,常常苦于找不到合适的人来填补。只要一个人本性不坏,有志于为国效力,就应该加以鼓励任用,让他施展自己的才干。至于一些小的行为失当或私德有亏之处,都应该宽容地忽略,不必一一加以指责。而且,对于士人确实不能过于苛刻地评头论足,如果太过苛刻,那么就算是古代的贤圣恐怕也难免有瑕疵,更何况是那些时有优劣表现的普通人呢?所以说,用至高的道德标准去要求人是很难的,用普通人的标准去要求人则比较容易,这其中的贤明与愚昧是显而易见的。自从汉末以来,中原的士大夫们如许子将(许劭)之流,之所以互相攻讦诽谤,有时甚至酿成祸端,追究其根本原因,并非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因为他们自己不能完全按礼节约束自己,却要求别人必须完全合乎道义。自己行事不合礼节,别人自然不信服;用绝对的道义去苛责别人,别人又承受不了。内心不服其行为,外界又不堪其苛责,就不能不产生怨恨。怨恨一旦产生,小人就有了挑拨离间的机会。一旦有了机会,那些重复多次的谗言和潜移默化的诽谤就会纷至沓来。即使是再英明、再亲近的人处在这种境地,也难以做出正确的判断,更何况是那些本已有嫌隙并且不够明智的人呢?因此,张耳和陈馀最终兵戎相见,萧育和朱博的友谊没能善始善终,根本原因就在于此。如果不肯放过别人的小过失,对细微的缺点也加以指责,长此以往就会导致家家户户结下怨仇,整个国家再也找不到一个品行完美的人了。

057

恪知逊以此嫌己,故遂广其理而赞其旨也。

诸葛恪知道陆逊因此事对自己心存芥蒂,所以就广泛地阐述了这一道理来赞同陆逊(所关切的)主旨。

058

会逊卒,恪迁大将军,假节,驻武昌,代逊领荆州事。

等到陆逊去世,诸葛恪升任大将军,被授予符节,驻扎在武昌,接替陆逊总管荆州事务。

059

久之,权不豫,而太子少,乃征恪以大将军领太子太傅,中书令孙弘领少傅。

过了许久,孙权病重,而太子年幼,于是征召诸葛恪以大将军的身份兼任太子太傅,并任命身为中书令的孙弘兼任少傅。

060

中书令孙弘领少傅。

中书令孙弘兼任少傅。

061

权疾困,召恪、弘及太常滕胤、将军吕据、侍中孙峻,属以后事。

孙权病危,召见诸葛恪、孙弘以及太常滕胤、将军吕据、侍中孙峻,将后事托付给他们。

062

〈《吴书》曰:权寝疾,议所付托。时朝臣咸皆注意于恪,而孙峻表恪器任辅政,可付大事。权嫌恪刚很自用,峻以当今朝臣皆莫及,遂固保之,乃征恪。后引恪等见卧内,受诏床下,权诏曰:“吾疾困矣,恐不复相见,诸事一以相委。”恪歔欷流涕曰:“臣等皆受厚恩,当以死奉诏,原陛下安精神,损思虑,无以外事为念。”权诏有司诸事一统于恪,惟杀生大事然后以闻。为治第馆,设陪卫。群官百司拜揖之仪,各有品叙。诸法令有不便者,条列以闻,权辄听之。中外翕然,人怀欢欣。〉

(《吴书》记载:孙权卧病在床,商议托付后事的人选。当时朝中群臣都属意于诸葛恪,而孙峻上表称诸葛恪有辅政的才能和责任心,可以托付国家大事。孙权嫌诸葛恪性格刚强固执、自以为是,孙峻则认为当今朝臣中无人能及诸葛恪,于是极力担保,孙权这才下令征召他。后来,孙权引诸葛恪等人在卧室接见,他们在床下接受诏命。孙权下诏说:“我的病势沉重,恐怕不能再与你们相见了,所有事务都一并委托给你们。”诸葛恪抽泣流泪说:“臣等都深受陛下厚恩,定当以死奉行诏命,希望陛下安养精神,减少思虑,不要再为朝廷外事挂念。”孙权下诏命令有关部门,所有事务都统一由诸葛恪处理,只有涉及生杀的大事才需要上报。朝廷为诸葛恪修建府邸,设置了护卫。文武百官拜见他的礼仪,也各自规定了次序。各项法令制度中如有不便之处,诸葛恪都一一列出上奏,孙权随即听从采纳。朝廷内外一片和谐,人们都心怀欢欣。)

063

翌日,权薨。

第二天,孙权驾崩。

064

弘素与恪不平,惧为恪所治,秘权死问,欲矫诏除恪。

孙弘一向与诸葛恪不和,害怕被诸葛恪整治,便封锁了孙权去世的消息,想要伪造诏书除掉诸葛恪。

065

峻以告恪,恪请弘谘事,于坐中诛之,乃发丧制服。

孙峻将此事告知诸葛恪,诸葛恪于是邀请孙弘前来商议事情,在座位上将他诛杀,然后才为孙权发丧,并穿上丧服。

066

恪与弟公安督融书曰:

诸葛恪写信给担任公安督的弟弟诸葛融说:

067

今月十六日乙未,大行皇帝委弃万国,群下大小,莫不伤悼。至吾父子兄弟,井受殊恩,非徒凡庸之隶,是以悲恸,肝心圮裂。皇太子以丁酉践酋号,哀喜交并,不知所措。吾身受顾命,辅相幼主,窃自揆度;才非博陆而受姬公负图之托,惧忝丞相辅汉之效;恐损先帝委付之明,是以忧惭惶惶,所虑万端。且民恶其上,动见瞻观,何时易哉?今以顽钝之姿,处保傅之位,艰多智寡,任重谋浅,谁为唇齿?近汉之世,燕、盖交遘,有上官之变,以身值此,何敢怡豫邪?又弟所在,与贼犬牙相错,当于今时整顿军具,率厉将士,警备过常,念出万死,无顾一生,以报朝廷,无忝尔先。又诸将备守各有境界,犹恐贼虏闻讳,恣睢寇窃。边邑诸曹,已别下约敕,所部督将,不得妄委所戍,迳来奔赴。虽怀怆但不忍之心,公义夺私,伯禽服戎,若苟违戾,非徒小故。以亲正疏,古人明戒也。

“这个月十六日乙未那天,大行皇帝(孙权)抛下万民与国家,与世长辞,朝廷上下的臣子无不悲伤哀悼。至于我们父子兄弟,都蒙受了非同寻常的恩典,并非普通的臣属,因此悲痛欲绝,肝肠寸断。皇太子已于丁酉日即位,悲伤与喜悦交织,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我身受辅政的遗命,辅佐年幼的新主,私下里衡量自己:才能比不上博陆侯霍光,却接受了如同周公辅佐成王那样的重托;担心会辱没了丞相(诸葛亮)辅佐汉室的功绩;又害怕有损先帝托付的明断。因此,我忧心惭愧,惶恐不安,思虑万千。况且,百姓总是苛责在上位者,一举一动都会被审视,什么时候容易过呢?如今我以平庸愚钝的资质,身居太傅之位,困难很多而智慧太少,责任重大而谋略浅薄,谁能成为我相互依靠的臂助呢?近在汉代,燕仓、盖宽饶等人相互构陷,发生了上官桀那样的变乱,我身处这样的时局,又怎敢安逸享乐呢?另外,弟弟你所在的地方,与敌人防区犬牙交错,现在应当整顿军备,激励将士,进行超乎寻常的戒备,要抱定万死之心,不顾惜个人性命,以此报效朝廷,不要玷污了你的先人。此外,各位守边将领各有防区,我担心敌人听闻国丧的消息,会趁机肆意入侵劫掠。我已经另外向边境各级官府下达了明确的命令,所统辖的将领,不得擅自离开驻地,直接前来奔丧。虽然大家心中悲痛,难以割舍,但国家大义重于私人情感,就像当年伯禽在服丧期间依然身穿戎装平叛一样。如果有人胆敢违背命令,绝非小过。用惩治亲人来警示疏远的人,这是古人明确的告诫。”

068

恪更拜太傅。

诸葛恪被再次任命为太傅。

069

于是罢视听,息校官,原逋责,除关税,事崇恩泽,众莫不悦。

于是,诸葛恪废除了监察视听的官员,裁撤了校事官署,免除了拖欠的赋税债务,取消了关卡税收,所施行的政事都崇尚恩泽,众人无不感到高兴。

070

恪每出入,百姓延颈思见其状。

诸葛恪每次外出时,百姓们都伸长脖子,希望能一睹他的风采。

071

初,权黄龙元年迁都建业。

起初,孙权在黄龙元年(公元229年)将都城迁往建业。

072

二年筑东兴堤遏湖水。

黄龙二年(公元230年),(吴国)修筑了东兴堤来拦截湖水。

073

后征淮南,败,以内船,由是废不复修。

后来,(吴国)在征讨淮南时战败,为了让船队退入内水,从此这座堤坝便被废弃,不再修复。

074

恪以建兴元年十月会众于东兴,更作大堤,左右结山侠筑两城,各留千人,使全端、留略守之,引军而还。

诸葛恪在建兴元年(公元252年)十月,率领部队在东兴集结,重新修筑了一条大堤。大堤左右两端依着山势分别建造了两座城池,每座城池各留下一千人,派全端、留略负责防守,之后便率领大军返回。

075

魏以吴军入其疆土,耻于受侮,命大将胡遵、诸葛诞等率众七万,欲攻围两坞,图坏堤遏。

魏国因吴军侵入其疆土而感到耻辱,便命令大将胡遵、诸葛诞等人率领七万大军,企图攻打并包围这两座城坞,并图谋毁掉堤坝。

076

恪兴军四万,晨夜赴救。

诸葛恪率领四万大军,日夜兼程赶去救援。

077

遵等敕其诸军作浮桥度,陈于堤上,分兵攻两城。

胡遵等人命令各路军队搭建浮桥渡河,在堤坝上排兵布阵,然后分兵攻打两座城池。

078

城在高峻,不可卒拔。

这两座城池地势险峻,无法被迅速攻克。

079

恪遣将军留赞、吕据、唐谘、丁奉为前部。

诸葛恪派遣将军留赞、吕据、唐谘、丁奉担任先锋部队。

080

时天寒雪,魏诸将会饮,见赞等兵少,而解置铠甲,不持矛戟。

当时天寒地冻,正下着雪,魏国的将领们正在聚会饮酒。他们看到留赞等人的部队人数很少,而且脱去铠甲,没有手持长矛或大戟。

081

但兜鍪刀楯,伙身缘遏,大笑之,不即严兵。

(吴军士卒)只戴着头盔,手持刀和盾牌,穿着轻便的护甲攀上大堤,魏国众将见了,都大声嘲笑他们,没有立即整顿军队戒备。

082

兵得上,便鼓噪乱斫。

吴国士兵登上大堤后,便立刻擂鼓呐喊,胡乱砍杀起来。

083

魏军惊扰散走,争渡浮桥,桥坏绝,自投于水,更相蹈藉。

魏军惊慌混乱,四散奔逃,争相渡过浮桥,浮桥被毁断裂,士兵们自己跳入水中,又互相践踏。

084

乐安太守桓嘉等同时并没,死者数万。

乐安太守桓嘉等人也同时被淹死,死亡人数多达数万。

085

故叛将韩综为魏前军督,亦斩之。

原吴国叛将、时任魏国前锋都督的韩综,也被斩杀了。

086

获车乘牛马驴骡各数千,资器山积,振旅而归。

缴获了数千辆车乘和数千头牛、马、驴、骡,各种物资兵器堆积如山,随即整顿军队,凯旋而归。

087

进封恪阳都侯,加荆扬州牧,督中外诸军事,赐金一百斤,马二百匹,缯布各万匹。

朝廷晋封诸葛恪为阳都侯,加授他为荆州、扬州牧,总管朝廷内外所有军事事务,并赐予黄金一百斤,马二百匹,各类丝绸和布匹各一万匹。

088

恪遂有轻敌之心,以十二月战克,明年春,复欲出军。

诸葛恪因此产生了轻视敌人的心态,因为十二月取得了胜利,便想在第二年春天再次出兵。

089

〈《汉晋春秋》曰:恪使司马李衡往蜀说姜维,令同举,曰:“古人有言,圣人不能为时,时至亦不可失也。今敌政在私门,外内猜隔,兵挫于外,而民怨于内,自曹操以来,彼之亡形未有如今者也。若大举伐之,使吴攻其东,汉入其西,彼救西则东虚,重东则西轻,以练实之军,乘虚轻之敌,破之必矣。”维从之。〉

(《汉晋春秋》记载:诸葛恪派遣司马李衡前往蜀国游说姜维,让他一同起兵,说:“古人有言,圣人无法创造时机,但时机到来时也不能错失。如今敌国(魏国)的政权落入私门(司马氏),朝廷内外相互猜忌隔阂,军队在外受挫,而百姓在内怨恨。自曹操以来,他们败亡的迹象从未像现在这样明显。如果我们大举讨伐,让东吴攻其东边,蜀汉攻其西边,他们救援西边则东边空虚,增援东边则西边薄弱。以我们精锐的军队,攻击他们空虚薄弱的敌人,一定能将其击破。”姜维听从了他的建议。)

090

诸大臣以为数出罢劳,同辞谏恪,恪不听。

朝中大臣们认为频繁出兵会使军民疲惫劳顿,于是众口一词地劝谏诸葛恪,但诸葛恪不听。

091

中散大夫蒋延或以固争,扶出。

中散大夫蒋延因为坚决劝谏,(被诸葛恪下令)搀扶了出去。

092

恪乃著论谕众意曰:

于是诸葛恪就写了一篇论述来晓谕众人,文中说道:

093

夫天无二日,土无二王,王者不务兼并天下而欲垂祚后世,古今未之有也。昔战国之时,诸候自恃兵强地广,互有救援,谓此足以传世,人莫能危。恣情从怀,惮于劳苦,使秦渐得自大,遂以并之,此既然矣。近者刘景昇在荆州,有众十万,财谷如山。不及曹操尚微,与之力竞,坐观其强大,吞灭诸袁,北方都定之后,操率三十万众来向荆州,当时虽有吞智者,不能复为画计,于是景升儿子,交臂请降,遂为囚虏。凡敌国欲相吞,即仇雠欲相除也,有仇而长之,祸不在己,则在后人,不可不为远虑也。昔伍子胥曰:‘越十年生聚,十年教训,二十年之外,吴其为沼乎!’夫差自恃强大,闻此邈然,是以诛子胥而无备越之心,至于临败悔之,岂有及乎?越小于吴,尚为吴祸,况其强大者邪?昔秦但得关西耳,尚以并吞六国,今贼皆得秦赵、韩、魏、燕齐九州之地,地悉戎马之乡,士林之薮。今以魏比古之秦,土地数倍;以吴与蜀比古穴国,不能半之。然所以能敌之,但以操时兵众于今适尽,而后生者未悉长大,正是贼衰少未盛之时。加司马懿先诛王凌,续自陨毙,其子幼弱,而专彼大任,虽有智计之士,未得施用。当今伐之,是其厄会。圣人急于趋时,诚谓今日。若顺众人之情,怀偷安之计,以为长江之险可以传世;不论魏之终始,而以今日遂轻其后。此吾所以长叹息者也。自本以来,务在产育,今者贼民岁月繁滋,但以尚小,未可得用耳。若复十数年后,其众必倍于今,而国家劲兵之地,皆已空尽,唯有此见众可以定事。若不早用之,端坐使老,复十数年,略当损半,而见子弟数不足言。若贼众一倍,而我兵损半,虽复使伊、管图之,未可如何。今不达远虑者,必以此言为迂。夫祸难未至而豫忧虑,此固众人之所迂也。及于难至,然后顿颡,虽有智者,又不能图。此乃古今所病,非独一时。昔吴始以伍员为迂,故难至而不可救。刘景升不能虑十年之后,故无以治其子孙。今恪无具臣之才,而受大吴萧、霍之任,智与众同思不经远,若不及今日为国斥境,俯仰年老,而仇敌更强。欲刎颈谢责,宁有补邪?今闻众人或以百姓尚贫,欲务闲息,此不右其虑其大危而其小勤者也。昔汉祖幸已自有三秦之地,何不闭关守险以自娱乐,空出攻楚,身被创痍,介胄生虮虱,将士厌困苦,岂甘锋刃而忘安宁哉?虑于长久不得两存者耳!每览荆邯说公孙述以进取之图,近风家叔父表陈与贼争竞之计,未尝不喟然叹息也。夙夜反侧,所虑如此,故聊疏愚言,以达二三君子之末。若一朝陨殁志画不立,贵令来世知我所忧,可思于后。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君王不致力于兼并天下却想将国祚传给后世,这是自古以来从未有过的事。过去战国时期,各诸侯国依仗自己兵强地广,彼此结盟救援,认为这样就足以将国家传承下去,无人能够危及他们。他们放纵私情,安于享乐,害怕劳苦,结果让秦国逐渐壮大,最终被其吞并,这是前车之鉴。近代,刘景升(刘表)盘踞荆州,拥有十万兵马,钱粮堆积如山。他没有趁曹操还弱小的时候与之争锋,而是坐视其一天天强大,吞并了袁绍等人,在曹操平定北方之后,率领三十万大军南下荆州,当时即使有足智多谋的人,也无法再为他出谋划策了。于是刘景升的儿子们,只能拱手投降,最终沦为阶下囚。凡是敌对国家想要互相吞并,就像仇人想要互相铲除一样。有了仇敌却任其壮大,祸患即便不降临在自己身上,也终会落在后人头上,不能不为此做长远打算。从前伍子胥说:‘让越国用十年生聚人口、积蓄力量,再用十年教化训练,二十年之后,吴国恐怕就要变成一片沼泽了!’吴王夫差自恃强大,对这番话不屑一顾,因此杀了伍子胥而没有防备越国之心,等到兵败之时才后悔,又哪里来得及呢?越国比吴国弱小,尚且能成为吴国的祸患,何况是比我们强大的敌人呢?过去秦国只占有关西之地,尚且能吞并六国,如今的敌人(曹魏)占据了秦、赵、韩、魏、燕、齐九州的土地,这些地方都是盛产兵马、人才辈出的地区。拿今天的魏国与过去的秦国相比,土地要大上数倍;而拿吴国与蜀国加起来与过去的六国相比,还不到其一半。我们之所以还能与他们抗衡,只是因为曹操时代的兵员如今差不多都已耗尽,而后辈们还未完全成长起来,这正是敌人兵力衰弱、尚未恢复鼎盛的时期。加上司马懿先是诛杀了王凌,随后自己也病死了,他的儿子年轻(指执政经验不足),却执掌着国家大权,即使有智谋之士,也得不到施展的机会。现在去讨伐他们,正是他们遭遇危难的时机。圣人总是抓紧时机行动,说的正是今天。如果顺从众人的意愿,心怀偷安的计策,认为凭借长江天险就可以世代相传;不考虑魏国最终的威胁,为了今日的安逸而轻视了长远的未来,这就是我常常为此长吁短叹的原因。自从立国以来,我们致力于人口繁衍,如今敌国的百姓也在逐年增多,只是因为他们年纪尚小,还不能从军打仗。如果再过十几年,他们的人口必定是现在的一倍,而我国能够出精兵的地方都已兵源枯竭,只有眼下这支军队可以用来成就大业。如果不趁早使用他们,只是坐等他们老去,再过十几年,这支军队大概要折损一半,而那时新成长起来的子弟兵数量又微不足道。如果敌人的军队增加一倍,而我们的军队减损一半,到那时即使让伊尹、管仲来谋划,也无计可施了。如今那些没有长远眼光的人,一定会认为我的这番话不切实际。灾祸尚未降临时就预先担忧,这本来就是常人认为不切实际的。等到灾难真的来临,才叩头悔恨,那时即使有智者也无力回天了。这是古往今来的通病,并非只是一时如此。过去吴王夫差一开始认为伍子胥的建议不切实际,所以灾难降临时便无法挽救。刘景升不能为十年后做打算,所以无法为他的子孙保住基业。如今我诸葛恪没有辅佐重臣的才能,却接受了大吴国萧何、霍光那样的重任。如果我的智谋和大家一样短浅,不能深谋远虑,不趁着今天为国家开拓疆土,转眼间我年事已高,而仇敌却更加强大,到那时就算我刎颈自尽以谢罪,又有什么补救呢?现在我听说有人因为百姓还很贫穷,主张休养生息,这是只看到眼前的小劳累,而没有考虑到长远大危难的人。从前汉高祖(刘邦)已经幸运地拥有了三秦之地,为何不关闭函谷关,据险自守,安享太平,却非要出关攻打项羽,弄得自己身受重伤,铠甲里都生了虱子,将士们也疲惫不堪,难道他们是甘愿承受刀光剑影而忘记安宁生活吗?这是因为他们考虑到长远来看,霸业与安逸两者不可得兼啊!每当我读到荆邯劝说公孙述采取进取策略的言论,以及近代我叔父(诸葛亮)上表陈述与敌人争夺天下的计策时,未尝不感慨叹息。我日夜辗转反侧,所忧虑的正是这些。所以姑且写下这些粗浅的言辞,以传达给各位君子。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死去,而我的志向和计划没能实现,希望后世能知道我所忧虑的事情,以便他们日后可以思考。

094

众皆以恪此论欲必为之辞,然莫敢复难。

众人认为诸葛恪的这篇论述,表明了他执意出兵的决心,于是没有人敢再反驳了。

095

丹杨太守聂友素与恪善。

丹杨太守聂友一向与诸葛恪关系很好。

096

书谏恪曰:“大行皇帝本有遏东关之计,计未施行。今公辅赞大业,成先帝之志。寇远自送,将士凭赖威德,出身用命,一旦有非常之功,岂非宗庙神灵社稷之福邪!宜且案兵养锐,观衅而动。今乘此势欲复大出,天时未可。而苟任盛意,私心以为不安。”

写信劝谏诸葛恪说:‘大行皇帝(孙权)本来有遏制东关的计划,但计划尚未施行。如今您辅佐国家大业,完成了先帝(孙权)的遗志。敌人远道而来送死,将士们凭借您的威望和德行,奋不顾身地执行命令,一举取得了非凡的功绩,这难道不是宗庙神灵和国家社稷的福气吗!现在应该暂时休整军队,养精蓄锐,观察敌人的破绽再行动。现在趁着这股势头想再次大规模出兵,时机并不合适。如果只凭着高涨的意气行事,我个人心里感到不安。’

097

恪题论后,为书答友曰:“足下虽有自然之理,然未见大数。熟省此论,可以开悟矣。”

诸葛恪在写完那篇长论之后,又写信回复聂友说:‘您的话虽然有一定的道理,但没有看清大的局势。仔细审读我的这篇论述,就可以恍然大悟了。’

098

于是违众出军,大发州郡二十万众,百姓骚动,始失人心。

于是,诸葛恪不顾众人反对,率军出征,从各州郡大规模征发了二十万兵众,百姓为此骚动不安,他从此开始失去民心。

099

恪意欲曜威淮南,驱略民人。

诸葛恪的意图是在淮南地区炫耀武力,并掳掠当地的百姓。

100

诸将或难之曰:“今引军深入,疆场之民,必相率远遁,恐兵劳而功少,不如止围新城。新城困,救必至,至而图之,乃可大获。”

将领们有人提出异议说:‘现在带领军队深入敌境,边疆的百姓必定会相互结伴远逃,恐怕我军会徒劳无功,收获甚少,不如转而围攻新城。新城一旦被围困,敌人的救兵一定会来,等到救兵来了我们再设法对付他们,这样才可能大获全胜。’

101

恪从其计,回军还围新城。

诸葛恪听从了这个计策,率领军队返回,包围了新城。

102

攻守连月,城不拔。

双方攻防持续了数月,但新城依然没有被攻克。

103

士卒疲劳,因暑饮水,泄下、流肿,病者大半,死伤涂地。

士兵们疲惫不堪,又因为天气炎热而饮水,导致腹泻、浮肿,病倒的人超过大半,死伤者遍地都是。

104

诸营吏日白病者多,恪以为作,欲斩之,自是莫敢言。

各营的军官每天都来报告说生病的士兵很多,诸葛恪却认为这是他们在虚报作假,想要斩杀他们,从此再也没有人敢说实话了。

105

恪内惟失计,而耻城不下,忿形于色。

诸葛恪内心也知道自己失算了,但又为攻不下城池感到羞耻,愤怒和懊恼都表现在了脸上。

106

将军朱异有所是非,恪怒,立夺其兵。

将军朱异对诸葛恪的做法提出了一些不同意见,诸葛恪大怒,立刻解除了他的兵权。

107

都尉蔡林数陈军计,恪不能用,策马奔魏。

都尉蔡林多次陈述军事计策,诸葛恪都不采纳,于是蔡林便策马投奔了魏国。

108

魏知战士罢病,乃进救兵。

魏国得知吴国士兵们疲惫不堪且染有疾病,于是派出援军前来解围。

109

恪引军而去。

诸葛恪便率领军队撤走了。

110

士卒伤病,流曳道路,或顿仆坑壑,或见略获,存记忿痛,大小呼嗟。

伤病交加的士兵们在道路上艰难行进,挣扎着拖着身体,有的失足跌入沟壑,有的被敌人俘虏。幸存下来的人心中充满了愤恨和伤痛,无论官兵都哀声叹气。

111

而恪宴然自若。

然而诸葛恪却泰然自若,如同没事一般。

112

出住江渚一月,图起田于浔阳,诏召相衔,徐乃旋师。

他率军驻扎在江中沙洲一个月,谋划在浔阳开垦农田。朝廷的诏书接连不断地传来,他这才缓缓班师回朝。

113

由此众庶失望,而怨黩兴矣。

因此,朝野上下都对他大失所望,怨恨和非议也随之而起。

114

秋八月军还,陈兵导从,归入府馆。

秋季八月,大军回到都城,诸葛恪陈列仪仗军队作为前导和随从,返回自己的府邸。

115

即召中书令孙嘿,厉声谓曰:“卿等何敢妄数作诏?”

他随即召来中书令孙嘿,严厉地对他说:“你们这些人怎么敢擅自屡次颁发诏书?”

116

嘿惶惧辞出,因病还家。

孙嘿惶恐地告退而出,随后便托病回了家。

117

恪征行之后,曹所奏署令长职司,一罢更选,愈治威严,多所罪责,当进见者无不竦息。

诸葛恪出征回来后,将各官署所举荐任命的县令、县长等官吏全部罢免,重新选拔。他施政愈发严酷,大肆降罪问责,以至于将要进见他的人无不感到恐惧,屏住呼吸。

118

又改易宿卫,用其亲近。

他又撤换了卫兵,改用自己的亲信。

119

复敕兵严,欲向责、徐。

他又下令军队戒严,准备向青州、徐州进军。

120

孙峻因民之多怨,众之所嫌,构恪欲为变,与亮谋,置酒请恪。

孙峻利用百姓对诸葛恪多有怨言、众人也都厌恶他的时机,便诬陷诸葛恪图谋叛乱,并与孙亮合谋,设下酒宴邀请诸葛恪。

121

恪将见之夜,精爽扰动,通夕不寐。

在诸葛恪将要去赴宴的那天晚上,他心神不宁,整夜都无法入睡。

122

明将盥漱,闻水腥臭,侍者授衣,衣服亦臭。

第二天早上将要洗漱时,他闻到水有腥臭味;侍者递上衣服,衣服也散发着同样的臭味。

123

恪怪其故,易衣易水,其臭如初,意惆怅不悦。

诸葛恪对这种情况感到很奇怪,于是更换了衣服和水,但那股臭味依然如故,他因此心情惆怅,很不高兴。

124

严毕趋出,太衔引其衣,恪曰:“犬不欲我行乎?”还坐,顷刻乃复起,犬又衔其衣,恪令从者逐犬,遂升车。

他穿戴整齐快步走出时,一条狗衔住他的衣服拉扯。诸葛恪说:“难道是狗不想让我去吗?”他便回去坐下,过了一会儿才又起身,那狗又来衔他的衣服。诸葛恪命令随从把狗赶走,然后就登上了车。

125

初,恪将征淮南,有孝子著缞衣入其阁中,从者白之,令外诘问,孝子曰:“不自觉入。”

当初,在诸葛恪将要出征淮南时,曾有一个身穿丧服的孝子走进他的官署中。随从向他报告了此事,诸葛恪便命令把孝子带到外面审问,那孝子说:“我不知不觉就走进来了。”

126

时中外守备,亦悉不见,众皆异之。

当时内外戒备森严,守卫们竟然都没有看见这个人,大家都对此感到非常奇异。

127

出行之后,所坐厅事屋栋中折。

在他出发之后,他平时办公的厅堂,屋梁从中间折断了。

128

自新城出住东兴,有白虹见其船,还拜蒋陵,白虹复绕其车。

他从新城出发驻扎在东兴时,有白色的虹霓出现在他的船边;回来后去祭拜蒋陵,又有白虹环绕着他的车驾。

129

及将见,驻车宫门,峻已伏兵于帷中,恐恪不时入,事泄,自出见恪曰:“使君若尊体不安,自可须后,峻当具白主上。”欲以尝知恪。

等到将要上殿朝见时,诸葛恪把车停在宫门口。孙峻已在帷帐中埋伏了士兵,担心诸葛恪不按时进来,导致事情泄露,便亲自出来见诸葛恪说:“如果您的身体不适,可以等到下次再来,我会详细禀告主上。”他想用这话来试探诸葛恪。

130

恪答曰:“当自力入。”

诸葛恪回答说:“我会尽力进去的。”

131

散骑常侍张约、朱恩等密书与恪曰:“今日张设非常,疑有他故。”恪省书而去。

散骑常侍张约、朱恩等人秘密写信给诸葛恪说:“今天的陈设布置很不寻常,恐怕有别的变故。”诸葛恪看了信后,还是动身前往。

132

未出路门,逢太常滕胤,恪曰:“卒腹痛,不任人。”

还没走出宫门,诸葛恪遇到了太常滕胤,便对他说:“我突然肚子痛,不能进去见人了。”

133

胤不知峻阴计,谓恪曰:“君自行旋未见,今上酒请君,君已至门,宜当力进。”

滕胤不知道孙峻的阴谋,对诸葛恪说:“您从前线回来还没能朝见,今天皇上设宴款待您,您人已经到了宫门口,理应勉力进去。”

134

恪踌躇而还,剑履上殿。

诸葛恪犹豫了一下,便转身返回,佩着剑、穿着鞋就登上了大殿。

135

谢亮,还坐。

(他)拜谢了孙亮,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136

设酒,恪疑未饮,峻因曰:“使君病未善平,当有常服药酒,自可取之。”恪意乃安,别饮所赍酒。

宴席上摆好酒后,诸葛恪心生怀疑没有饮用,孙峻便对他说:“您的病尚未痊愈,想必有经常服用的药酒,您可以取来饮用。”诸葛恪这才放下心来,转而喝自己带来的酒。

137

〈《吴历》曰:张约、朱恩密疏告恪,恪以示滕胤,胤劝恪还,恪曰:“峻小子何能为邪!但恐因酒食中人耳。”乃以药酒入。孙盛评曰:恪与胤亲厚,约等疏,非常大事,势应示胤,共谋安危。然恪性强梁,加素侮峻,自不信,故入,岂胤微劝,便为之冒祸乎?吴历为长。〉

(《吴历》记载:张约、朱恩秘密上疏告知诸葛恪,诸葛恪把疏奏拿给滕胤看,滕胤劝他回去。诸葛恪说:“孙峻这小子能做什么!我只担心他会在酒食里下毒罢了。”于是带着药酒赴宴。孙盛评论说:诸葛恪与滕胤关系亲密,张约等人的密告又是非常重大的事,按理他应该会给滕胤看,共同商议安危。然而诸葛恪性格刚愎自用,加上一向轻视孙峻,自己不相信会有事,所以还是去了,难道滕胤稍微劝说一下,诸葛恪就会为了他而甘冒奇险吗?(显然不会,是诸葛恪自己的问题。)因此《吴历》的记载更优。)

138

酒数行,亮还内,峻起如厕,解长衣,著短服,出曰:“有诏收诸葛恪!”

酒过数巡,孙亮返回内宫,孙峻起身去上厕所,脱下长袍,换上短装,出来后说道:“有诏书,捉拿诸葛恪!”

139

〈《吴录》曰:峻提刀称诏收恪,亮起立曰:“非我所为!非我所为!”乳母引亮还内。《吴历》云:峻先引亮入,然后出称诏。与本传同。臣松之以为峻欲称诏,宜如本传及《吴历》,不得如《吴录》所言。〉

(《吴录》记载:孙峻提着刀声称有诏书要捉拿诸葛恪,孙亮站起来说:“这不是我干的!这不是我干的!”乳母将孙亮领回内宫。《吴历》则说:孙峻先送孙亮进入内宫,然后出来宣称有诏书。这与本传的记载相同。臣松之认为,孙峻既然要假称诏书,情况应该如本传和《吴历》所记载的那样,而不应像《吴录》说的那样。)

140

恪惊起,拔剑未得,而峻刀交下。

诸葛恪惊慌地站起来,还没来得及拔出佩剑,孙峻的刀已经砍了下来。

141

张约从旁斫峻,裁伤左手,峻应手斫约断右臂。

张约从旁边砍向孙峻,只伤到了他的左手,孙峻随即反手砍去,斩断了张约的右臂。

142

武卫之士皆趋上殿,峻云:“所取者恪也,今已死。”

皇宫的卫士们都跑上大殿,孙峻说:“要抓捕的人是诸葛恪,现在他已经死了。”

143

峻悉令复刃,乃除地更饮。

孙峻命令卫士们都收起兵刃,然后清理了地面,继续饮酒。

144

〈《搜神记》曰:恪入,已被杀,其妻在室,语使婢曰:“汝何故血臭?”婢曰:“不也。”有顷愈剧,又问婢曰:“汝眼目视瞻,何以不常?”婢蹶然起跃,头至于栋,攘臂切齿而言曰:“诸葛公乃为孙峻所杀!”于是大小知恪死矣,而吏兵寻至。《志林》曰:初权病笃,召恪辅政。临去,大司马吕岱戒之曰:“世方多难,子每事必十思。”恪答曰:“昔季文子三思而后行,夫子曰‘再思可矣’,今君令恪十思,明恪之劣也。”岱无以答,当时咸谓之失言。虞喜曰:夫托以天下至重也,以人臣行主威至难也,兼二至而管万机,能胜之者鲜矣。自非采纳群谋,询于刍荛,虚己受人,恒若不足,则功名不成,勋绩莫著。况吕侯国之先耆,智度经远,而甫以十思戒之,而便以示劣见拒,此元逊之疏,乃机神不俱者也。若因十思之义,广谘当世之务,闻善速于雷动,从谏急于风移,岂得陨首殿堂,死凶竖之刃?世人奇其英辩,造次可观,而哂吕侯无对为陋,不思安危终始之虑,是乐春藻之繁华,而忘秋实之甘口也。昔魏人伐蜀,蜀人御之,精严垂发,六军云扰,士马擐甲,羽檄交驰,费祎时为元帅,荷国任重,而与来敏围棋,意无厌倦。敏临别谓祎:“君必能办贼者也。”言其明略内定,貌无忧色,况长宁以为君子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且蜀为蕞尔之国,而方向大敌,所规所图,唯守与战,何可矜己有馀,晏然无戚?斯乃性之宽简,不防细微,卒为降人郭修所害,岂非兆见于彼而祸成于此哉?往闻长宁之甄文伟,今睹元逊之逆吕侯,二事体同,故并而载之,可以镜诫于后,永为世鉴。〉

〈《搜神记》记载说:诸葛恪入宫后,已经被杀害,他的妻子在房中对使女说:“你为什么身上有血腥味?”使女说:“没有啊。”过了一会儿,气味越来越重,她又问使女:“你的眼神和神态,为什么这么不正常?”使女猛然跳起,头碰到了房梁,她挽起袖子、咬牙切齿地说道:“诸葛公被孙峻杀害了!”于是家中上下都知道了诸葛恪的死讯,不久后官兵就赶到了。《志林》记载说:当初孙权病重时,召见诸葛恪辅佐朝政。临行前,大司马吕岱告诫他说:“当今世道多有危难,您处理每件事都必须三思十次。”诸葛恪回答说:“从前季文子总是思考三次才行动,孔夫子说‘思考两次就可以了’,如今您让我思考十次,这表明您认为我能力低下。”吕岱无言以对,当时的人都认为诸葛恪失言了。虞喜评论说:被托付国家大事是至关重要的责任,作为臣子行使君主的权威是极其困难的,同时承担这两件大事并处理纷繁的政务,能够胜任的人很少。如果不能采纳众人的谋略,向平民百姓请教,虚心接受别人的意见,时刻觉得自己有所不足,那么功名就无法成就,功绩也无法显现。何况吕岱是国家的前辈元老,智慧和阅历都十分深远,他刚刚用“十思”来告诫,诸葛恪就因认为这是看低自己而拒绝,这是诸葛恪(字元逊)的疏忽,是他的才智与精神未能合一的表现。如果他能依据“十思”的道理,广泛咨询当时的政务,听到好的建议就像雷声一样迅速响应,听从劝谏就像风一样快速转变,又怎么会在宫殿上被杀,死在凶残小人的刀下呢?世人惊叹于他出色的辩才,即使在仓促之间也很有看头,并嘲笑吕岱无言以对是笨拙,却不思考关乎安危的深远谋虑,这就像是只欣赏春天花草的繁华,而忘记了秋天果实的甘甜。过去魏国攻打蜀国,蜀国抵御他们,战事一触即发,六军骚动,兵马都披上铠甲,紧急军报往来不绝,费祎当时是主帅,肩负国家重任,却和来敏下围棋,没有丝毫厌倦。来敏临别时对费祎说:“您一定能够对付得了敌人。”这是说他心中谋略早已定下,脸上没有忧愁之色,但是我认为(长宁,志林作者自称),君子应是面临大事心存畏惧,善于谋划才能成功。况且蜀国只是个小国,却要面对强大的敌人,所谋划的不过是防守和作战,怎么能自以为是,安然自得而毫无忧虑呢?这正是他生性宽纵疏阔,不防备细微之处,最终被投降的将领郭修所杀害,这难道不是征兆出现在当时下棋那件事上,而祸患最终在此酿成的吗?过去我听过长宁(我)评价费祎(字文伟),如今又看到诸葛恪(字元逊)顶撞吕岱,这两件事性质相同,所以一并记载下来,可以作为后世的借鉴,永远成为世人的警示。〉

145

先是,童谣曰:“诸葛恪,芦苇单衣蔑钩落,于何相求成子阁。”

在此之前,有首童谣唱道:“诸葛恪,芦苇做单衣,竹篾当腰带,到哪里去寻他?就在成子阁。”

146

成子阁者,反语石子冈也。

所谓“成子阁”,是“石子冈”的隐语。

147

建业面有长陵,名曰石子冈,葬者依焉。

建业城外有一座长长的山陵,名叫石子冈,是人们埋葬逝者的地方。

148

钩落者,校饰革带,世谓之钩络带。

所谓“钩落”,指的是一种有装饰的皮带,当时的人称之为“钩络带”。

149

恪果以苇席裹其身而篾束其腰,投之于此冈。

诸葛恪死后,果然被人用芦苇席包裹着身体,用竹篾捆住腰,扔在了这座石子冈上。

150

〈《吴录》曰:恪时年五十一。〉

(《吴录》记载:诸葛恪当时年五十一岁。)

151

恪长子绰,骑都尉,以交关鲁王事,权遣付恪,令更教诲,恪鸩杀之。

诸葛恪的长子诸葛绰,担任骑都尉,因为牵涉到鲁王孙霸的事件,孙权将他交给诸葛恪,命令对他重新进行教诲,诸葛恪却用毒酒杀死了他。

152

中子辣,长水校尉。

二儿子诸葛竦,担任长水校尉。

153

少子建,步兵校尉。

小儿子诸葛建,担任步兵校尉。

154

闻恪诛,车载其母而走。

(他们)听说诸葛恪被诛杀后,便用车载着母亲一起逃亡。

155

峻遣骑督承追斩竦于白都。

孙峻派遣骑兵都督承追击,在白都将诸葛竦斩杀。

156

建得渡江,欲北走魏,行数千里,为追兵所逮。

诸葛建成功渡过长江,想要向北逃往魏国,行进了几千里后,被追兵抓获。

157

恪外甥都乡侯张震及常侍朱恩等,皆夷三族。

诸葛恪的外甥都乡侯张震以及常侍朱恩等人,都被株连三族。

158

初,竦数谏恪,恪不从,常忧惧祸。

当初,诸葛竦多次劝谏诸葛恪,但诸葛恪不听从,诸葛竦常常因此忧虑害怕灾祸的降临。

159

及亡,临淮臧均表乞收葬恪曰:

诸葛恪死后,临淮人臧均上表请求收葬诸葛恪,奏表中说:

160

臣闻震雷电激,不崇一朝,大风冲发,杀有极日。然犹继以云雨,因以润物,是则天地之威,不可经日浃辰,帝王之怒,不宜讫情尽意,臣以狂愚,不知忌讳,敢冒破灭之罪,以邀风雨之会。伏念故太傅诸葛恪得承祖考风流之烈,伯叔诸父遭汉祚尽,九州鼎立,分托三方,并履忠勤,熙隆世业。爰及于恪,生长王国,陶育圣化,致名英伟,服事累纪,祸心未萌,先帝委以伊、周之任,属以万机之事。恪索性刚履,矜己陵人,不能敬守神器,穆静帮内,兴功暴师,未期三出,虚耗士民,空竭府藏,专擅国宪,废易由意,假刑劫众,大小屏息。侍中武卫将军都乡候俱受先帝嘱寄之诏,见其奸虐,日月滋甚,将恐荡摇宇宙,倾危社稷,奋其威怒,精贯昊天,计虑先于神明,智勇百于荆、聂,躬持白刃,枭恪殿堂,勋超朱,功越东牟。国之元害,一朝大除,驰首徇示,六军喜踊,日月增光,风尘不动,斯实宗庙之神灵,天人之同验也。今恪父子三首,悬市积日,观者数万,詈声成风。国之大刑,无所不震,长老孩幼,无不毕见。人情之于品物,乐极则哀生,见恪贵盛,世莫与贰,身处台辅,中间历年,今之诛夷,无异禽兽,观讫情反,能不憯然!且已死之人,与土壤同域,凿掘斫刺,无所复加。愿圣朝稽则乾坤,怒不极旬,使其乡邑若故吏民收以士伍之服,惠以三寸之棺。昔项籍受殡葬之施,韩信获收敛之恩,斯则汉高发神明之誉也。惟陛下敦三皇之仁,垂哀矜之心,使国泽加于辜戮之骸,复受不已之恩,于以扬声遐方,沮劝天下,岂不弘哉!昔栾布矫命彭越,臣窃恨之,不先请主上,而专名以肆情,其得不诛,实为幸耳。今臣不敢章宣愚情以露天恩,谨伏手书,冒昧陈闻,乞圣朝哀察。

“臣下听说,雷霆闪电的轰鸣,不会持续一整个早上;狂风的肆虐,也有停止的一天。然而风雷过后总会伴随着云雨,来滋润万物。这说明天地的威严,不会经年累月地持续;而帝王的愤怒,也不应该发泄到极致。臣下我愚昧狂妄,不懂得避讳,敢于冒着被灭族的罪名,来祈求一次(像风雨那样的)恩泽。我私下里想到,已故的太傅诸葛恪,继承了祖辈的优秀品德与功业。他的伯父叔父们,身逢汉朝国运终结、天下三分、九州鼎立的时代,分别在三个国家效力,都克尽忠勤,光耀了家族的事业。到了诸葛恪这一代,他生长在吴国,接受圣明的教化,才华出众,名声显赫,为国效力多年。在他还没有生出祸心的时候,先帝(孙权)将他视为伊尹、周公一般的人物,把国家万机大事都托付给了他。然而诸葛恪性情刚愎,行为傲慢,为人自负,欺凌他人,不能敬慎地守护国家大权,安抚国内民众。他兴师动众,发动非正义的战争,三次出征都未功成,白白耗费了兵士和百姓,掏空了国库。他独断专行,玩弄国家法度,随意任免官员,用刑罚来胁迫众人,使得朝野上下都畏惧得不敢出声。侍中、武卫将军、都乡侯孙峻,同样是接受先帝临终托付的重臣,他看到诸葛恪的奸邪残暴一天比一天严重,担心他会动摇国本,倾覆社稷,于是奋起神威,忠义之气贯通上天。他的谋划比神明还要长远,智勇胜过荆轲、聂政百倍,亲自手持利刃,在殿堂之上将诸葛恪斩首。这份功勋超过了朱亥,功劳超越了东牟侯(田广)。国家的头号大患,一朝之间就被铲除。将他的首级传送各地示众,全军将士欢欣鼓舞,日月都为之增添了光辉,世间的动乱也得以平息。这实在是宗庙神灵的保佑,也是天意与人心的共同证明。如今,诸葛恪父子三人的首级,悬挂在街市上已经很多天了,观看的人有数万之多,咒骂之声汇成了风气。国家最严厉的刑罚,威力无所不及,无论老少都亲眼见证了。人之常情,对于事物,往往是乐极生悲。想当初诸葛恪的富贵强盛,世上无人能比,身居三公高位,也已多年。而今天他被诛灭,下场和禽兽没什么两样,旁观者看完之后,心情反转,怎能不感到悲伤呢!况且,人已经死了,就和泥土没有区别,再对他进行挖掘、砍刺,也无法施加更多的惩罚了。希望圣明的朝廷能效法天地的法则,让愤怒不超过十天,允许他的同乡或旧部,按照普通士卒的规格为他收尸,赐予他一口三寸厚的薄棺。过去,项羽死后尚且得到了安葬,韩信被杀后也蒙受了收敛的恩典,这正是汉高祖(刘邦)被后世传颂为神明的原因。恳请陛下发扬三皇的仁德,垂怜哀悯之心,让国家的恩泽施加到被处决的罪人骸骨上,使他再次承受无尽的恩惠。这样做可以宣扬您的声威到远方,警示和勉励天下人,这难道不是一件弘大的善举吗?从前,栾布假传圣旨安葬彭越,我私下里对他的做法感到遗憾,因为他不先请示君主,就擅自凭借名义来抒发私情,他没有因此被处死,实在是侥幸。如今,我不敢公开地宣扬我这愚昧的请求,以免泄露了陛下的天恩。我只是恭敬地呈上这封亲笔信,冒昧地向您陈述,恳求圣明的朝廷予以哀怜体察。”

161

于是亮、峻听恪故吏敛葬,遂求之于石子冈。

于是,孙亮和孙峻允许诸葛恪的旧部下收殓安葬他,他们最终在石子冈找到了诸葛恪的尸身。

162

〈《江表传》曰:朝臣有乞为恪立碑以铭其勋绩者,博士盛冲以为不应。孙休曰:“盛夏出军,士卒伤损,无尺寸之功,不可谓能;受托孤之任,死于竖子之手,不可谓智。冲议为是。”遂寝。〉

(《江表传》记载:有朝中大臣请求为诸葛恪立碑以铭记他的功勋业绩,博士盛冲认为不应该这么做。孙休说:“在盛夏时节出兵,导致士兵伤亡惨重,却没有任何功绩,这不能称为有才能;接受托孤的重任,最后却死在一个小人(指孙峻)手里,这不能称为有智慧。我认为盛冲的意见是正确的。”于是这件事便作罢了。)

163

始恪退军还,聂友知其将败。

当初诸葛恪从魏国退兵回来时,聂友就知道他将要败亡了。

164

书与滕胤曰:“当人强盛,河山可拔,一朝羸缩,人情万端,言之悲叹。”

他写信给滕胤说:“当一个人权势强盛的时候,仿佛有拔起山河的气概;一旦失势衰败,人心就会变得千变万化,说起来真是令人悲叹。”

165

恪诛后,孙峻忌友,欲以为郁林太守。

诸葛恪被诛杀后,孙峻忌惮聂友,想任命他为郁林太守(将他外放)。

166

友发病忧死。

聂友因此生病,忧虑而死。

167

友字文悌,豫章人也。

聂友,字文悌,是豫章郡人。

168

〈《吴录》曰:友有唇吻,少为县吏。虞翻徙交州,县令使友送之,翻与语而奇焉,为书与豫章太守谢斐,令以为功曹。郡时见有功曹,斐见之,问曰:“县吏聂友,可堪何职?”对曰:“此人县间小吏耳,犹可堪曹佐。”斐曰:“论者以为宜作功曹,君其避之。”乃用为功曹。使至都,诸葛恪友之。时论谓顾子嘿、子直,其间无所复容,恪欲以友居其间,由是知名。后为将,讨儋耳,还拜丹杨太守,年三十三卒。〉

〈《吴录》记载:聂友能言善辩,年轻时担任县吏。虞翻被流放到交州时,县令派聂友护送他。虞翻与他交谈后,认为他是个奇才,于是写信给豫章太守谢斐,推荐他担任功曹。当时郡中已经有功曹,谢斐见到这位功曹,问道:“县吏聂友,能胜任什么职务?”他回答说:“这个人只是个县里的小吏,大概可以担任曹佐。”谢斐说:“推荐他的人认为他应该做功曹,您还是把位子让出来吧。”于是任命聂友为功曹。聂友出使到都城,诸葛恪与他结为好友。当时舆论称赞顾谭(字子嘿)、顾承(字子直),认为他们之间再也容不下第三人,但诸葛恪却想把聂友排在他们之中,聂友因此声名大噪。后来他担任将领,征讨儋耳郡,回来后被任命为丹杨太守,三十三岁时去世。〉

169

滕胤字承嗣,北海剧人也。

滕胤,字承嗣,是北海郡剧县人。

170

伯父耽,父胄,与刘繇州里通家。

他的伯父名叫滕耽,父亲名叫滕胄,与刘繇是同乡,两家世代交好。

171

以世扰乱,渡江依繇。

因为时局混乱,(他们)渡过长江去依附刘繇。

172

孙权为车骑将军,拜耽右司马,以宽厚称,早卒,无嗣。

孙权担任车骑将军时,任命滕耽为右司马。滕耽因宽厚仁慈而著称,但很早就去世了,没有留下子嗣。

173

胄善属文,权待以宾礼,军国书疏,常令损益润色之,亦不幸短命。

滕胄擅长撰写文章,孙权用对待宾客的礼节来对待他,军国大事的文书奏章,常常让他进行修改和润色。不幸的是,滕胄也早早地去世了。

174

权为吴王,迫录旧恩,封胤都亭侯。

孙权成为吴王后,追念旧日的恩情,封滕胤为都亭侯。

175

少有节操,美容仪。

(滕胤)年少时就很有节操,容貌仪表也很俊美。

176

〈《吴书》曰:胤年十二,而孤单茕立,能治身厉行。为人白晳,威仪可观。每正朔朝贺修勤,在位大臣见者,无不叹赏。〉

(《吴书》记载说:滕胤十二岁时就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却能修养自身,砥砺品行。他皮肤白皙,容貌和举止都很出众。每逢初一朝见庆贺时,他都表现得恭谨勤勉,在朝的大臣们见到他,没有不赞赏的。)

177

弱冠尚公主。

滕胤成年时,娶了公主。

178

年三十,起家为丹杨太守,徙吴郡、会稽,所在见称。

三十岁时,滕胤开始做官,担任丹杨太守,后调任吴郡和会稽太守,在任职的地方都受到称赞。

179

〈《吴书》曰:胤上表陈及时宜,及民间优劣,多所匡弼。权以胤故,增重公主之赐,屡加存问。胤每听辞讼,断罪法,察言观色,务尽情理。人有穷冤悲苦之言,对之流涕。〉

(《吴书》记载说:滕胤上书陈述时事得失,以及民间的利弊,多有匡正和辅弼之功。孙权因为滕胤的缘故,加重了对公主的赏赐,并多次加以慰问。滕胤每次审理诉讼案件、判决罪刑时,都会仔细观察当事人的言语和神色,力求通达案情实理。当有人申诉深重的冤屈和悲苦时,他会为之流下眼泪。)

180

太元元年,权寝疾,诣都,留为太常;与诺葛恪等俱受遗诏辅政。

太元元年(公元251年),孙权病重,(滕胤)前往都城,被留下来担任太常;他与诸葛恪等人一同接受了辅佐新君的遗诏。

181

孙亮即位,加卫将军。

孙亮即位后,加封滕胤为卫将军。

182

恪将悉众伐魏。

诸葛恪打算率领全部军队去讨伐魏国。

183

胤谏恪曰:“君以丧代之际,受伊、霍之托,入安本朝,出摧强敌,名声振于海内,天下莫不震动,万姓之心,冀得蒙君而息。今猥以劳役之后,兴师出征,民疲力屈,远主有备。若攻城不克,野略无获,是丧前劳而招后责也。不如案甲息师,观隙而动。且兵者大事,事以众济,众苟不悦,君独安之?”

滕胤劝谏诸葛恪说:“您在先帝驾崩、新君即位的特殊时期,接受了如同伊尹、霍光那样的辅政重托,对内安定了朝廷,对外摧毁了强敌,威名传遍海内,天下无不为之震动。百姓们都真心期望能在您的治理下得到休养生息。如今,在军民刚刚劳顿之后,您就轻率地发动大军出征,百姓已经疲惫不堪,力量枯竭,而远方的敌人也早有防备。如果到时攻城无法攻克,在野外也一无所获,这就会丧失之前的功劳,并招来日后的责难。不如让军队休整,观察敌方的可乘之机再行动。况且,用兵是国家大事,需要依靠众人的力量才能成功,如果大家都不乐意,您一个人又怎能安心呢?”

184

恪曰:“诸云不可者,皆不见计算,怀居苟安者也,而子复以为然,吾何望焉?夫以曹劳暗劣,而政在私门,彼之臣民,固有离心。今吾因国家之资,借战胜之威,则何往而不克哉!”

诸葛恪说:“那些说不行的人,都是看不清大局、只贪图眼前安逸的人。没想到连您也这样认为,我还能指望谁呢?那曹魏政权已经疲惫不堪、能力低下,政权又落入权臣私门之手,他们的臣民早有离心。如今我凭借国家的资源,借助之前战胜的威势,还有什么地方是攻克不了的呢!”

185

以胤为都下督,掌统留事。

(诸葛恪)于是任命滕胤为都下督,总管在他出征期间京城的所有事务。

186

胤白日接宾客,夜省文书,或通晓不寐。

滕胤白天接待宾客,夜晚审阅文书,有时甚至通宵不睡。

187

〈《吴书》曰:胤宠任弥高,接士愈勤,表奏书疏,皆自经意,不以委下。〉

(《吴书》记载:滕胤受到的宠信和任命越来越高,他接待士人也愈加勤勉,各种表奏和文书,都亲自用心处理,不把事情委托给下属。)

188

孙峻字子远,孙坚弟静之曾孙也。

孙峻,字子远,是孙坚的弟弟孙静的曾孙。

189

静生暠,暠生恭,为散骑侍郎。恭生峻。

孙静生下孙暠,孙暠生下孙恭,孙恭官至散骑侍郎。孙恭又生下了孙峻。

190

少便弓马,精果胆决。

他年轻时就擅长骑马射箭,为人精明果敢,有胆识且行事决断。

191

孙权末,徙武卫都尉,为侍中。

在孙权统治的晚期,孙峻被调任为武卫都尉,后来担任侍中。

192

权临薨,受遗辅政,领武卫将军,故典宿卫,封都乡侯。

孙权临终时,孙峻接受遗诏辅佐朝政,兼任武卫将军,继续掌管宫中禁卫,被封为都乡侯。

193

既诛诸葛恪,迁丞相大将军,督中外诸军事、假节,进封富春侯。

诛杀诸葛恪之后,孙峻升任为丞相、大将军,总管朝廷内外所有军事事务,并被授予假节之权,爵位也晋升为富春侯。

194

滕胤以恪子竦妻父辞位。

滕胤因为是诸葛恪之子诸葛竦的岳父,便上书请求辞去官职。

195

峻曰:“鲧、禹罪不相及,滕侯何为?”

孙峻说:“鲧和禹父子的罪责尚且不互相牵连,滕侯您这是何必呢?”

196

峻、胤虽内不沾洽,而外相包容,进胤爵高密侯,共事如前。

孙峻和滕胤虽然内心不和睦,但表面上互相包容,孙峻提升滕胤的爵位为高密侯,两人像以前一样共事。

197

〈《吴录》曰:群臣上奏,共推峻为太尉,议胤为司徒。时有媚峻者,以为大统宜在公族,若滕胤为亚公,声名素重,众心所附,不可贰也。乃表以峻为丞相,又不置御史大夫,士人皆失望矣。〉

(《吴录》记载:群臣上奏,共同推举孙峻为太尉,商议推举滕胤为司徒。当时有谄媚孙峻的人认为,国家最高权力应该掌握在皇族手中,如果滕胤担任亚公(司徒),他一向声望很高,深得人心,权力就不应分散。于是上表任命孙峻为丞相,并且不设置御史大夫一职,士人都对此感到失望。)

198

峻素无重名,骄矜险害,多所刑杀,百姓嚣然。

孙峻一向没有什么好名声,为人骄傲自大、阴险狠毒,随意刑罚杀戮了很多人,百姓为此怨声载道。

199

又奸乱宫人,与公主鲁班私通。

他还奸淫宫中女子,并与公主孙鲁班私通。

200

五凤元年,吴侯英谋杀峻,英事泄死。

五凤元年(公元254年),吴侯孙英图谋杀害孙峻,事情泄露后,孙英被处死。

201

二年,魏毋丘俭、文钦以众叛,与魏人战于乐嘉,峻帅骠骑将军吕据、左将军留赞袭寿春,会钦败降,军还。

五凤二年(公元255年),魏国的毋丘俭和文钦率领部众反叛,在乐嘉与魏国军队交战。孙峻率领骠骑将军吕据、左将军留赞趁机袭击寿春,恰逢文钦战败前来投降,于是吴军班师回朝。

202

〈《吴书》曰:留赞字正明,会稽长山人。少为郡吏,与黄巾贼帅吴桓战,手斩得桓。赞一足被创,遂屈不伸。然性烈,好读兵书及三史,每览古良将战攻之势,辄对书独叹,因呼诸近亲谓曰:“今天下扰乱,英豪并起,历观前世,富贵非有常人,而我屈躄在闾巷之间,存亡无以异。今欲割引吾足,幸不死而足申,几复见用,死则已矣。”亲戚皆难之。有间,赞乃以刀自割其筋,血流滂沱,气绝良久。家人惊怖,亦以既尔,遂引申其足。足申创愈,以得蹉步。凌统闻之,请与相见,甚奇之,乃表荐赞,遂被试用。累有战功,稍迁屯骑校尉。时事得失,每常规谏,好直言不阿旨,权以此惮之。诸葛恪征东兴,赞为前部,合战先陷陈,大败魏师,迁左将军。孙峻征淮南,授赞节,拜左护军。未至寿春,道路病发,峻令赞将车重先还。魏将蒋班以步骑四千追赞。赞病困,不能整陈,知必败,乃解曲盖印绶付弟子以归,曰:“吾自为将,破敌搴旗,未尝负败。今病困兵羸,众寡不敌,汝速去矣,俱死无益于国,适所以快敌耳。”弟子不肯受,拔刀欲斫之,乃去。初,赞为将,临敌必先被发叫天,因抗音而歌,左右应之,毕乃进战,战无不克。及败,叹曰:“吾战有常术,今病困若此,固命也!”遂被害,时年七十三,众庶痛惜焉。二子略、平,并为大将。〉

(《吴书》记载:留赞,字正明,是会稽长山人。年轻时担任郡里的官吏,在与黄巾军首领吴桓的战斗中,亲手斩杀了吴桓。留赞的一只脚受了伤,从此弯曲无法伸直。但他性情刚烈,喜欢阅读兵书和《史记》、《汉书》、《东观汉记》(三史),每当读到古代良将的战术攻伐时,总是对着书本独自感叹,并把亲近的亲属叫来说:“如今天下大乱,英雄豪杰并起。纵观前代历史,富贵并非寻常人所能拥有,而我却因腿脚残疾被困于乡里,跟死了没什么两样。如今我想自己割开脚筋,如果侥幸不死并且脚能伸直,或许还能有机会被任用;如果死了,那也就算了。”亲戚们都认为这事太难了。过了一段时间,留赞竟真的用刀割断了自己的脚筋,顿时血流如注,昏死过去很久。家人都惊恐万分,但事已至此,只好帮他把脚伸直。等他的脚伸直、伤口愈合后,他便可以跛着脚行走了。凌统听说这件事后,请求与他相见,对他大加赞赏,于是上表举荐留赞,留赞因此得到试用。他屡次立下战功,逐渐升迁为屯骑校尉。对于时政得失,他常常依循常规进谏,喜欢直言不讳,不迎合君主的心意,孙权因此对他有所忌惮。诸葛恪征伐东兴时,留赞担任前锋,在交战时率先冲破敌阵,大败魏军,升任为左将军。孙峻征讨淮南时,授予留赞符节,任命他为左护军。还没到寿春,留赞就在路上病倒了。孙峻命令留赞率领辎重车辆先行返回。魏国将领蒋班率领四千步骑兵追击留赞。留赞病重,无法整顿阵型,自知必败,于是解下曲盖车的印绶交给部下让他回去,说:“我自从当了将军,破敌夺旗,还从未打过败仗。如今我病重兵弱,寡不敌众,你赶快走吧,我们一起死对国家没有益处,只会让敌人快意。”他的部下不肯接受,留赞拔刀要砍他,他才离开。当初,留赞为将,每次临敌前必定先披散头发仰天呼号,然后高声歌唱,左右部下跟着应和,唱完才进军作战,每战都能取胜。到兵败之时,他感叹道:“我打仗向来有自己的一套方法,如今病到这个地步,这真是天命啊!”于是遇害,享年七十三岁,官兵和百姓都为他感到悲痛。他的两个儿子留略、留平,后来都成为了大将。)

203

是岁,蜀使来聘,将军孙仪、孙邵𬘭恂等欲因会杀峻。事泄,仪等自杀,死者数十入,并及公主鲁育。

这一年,蜀汉的使者前来访问,将军孙仪、孙邵、𬘭恂等人想趁着宴会的机会刺杀孙峻。事情泄露后,孙仪等人自杀,死亡的有数十人,其中还牵连到了公主孙鲁育。

204

峻欲城广陵,朝臣知其不可城,而畏之莫敢言。

孙峻想要在广陵修筑城池,朝中大臣们明知此事不可行,但因为畏惧他,没有人敢说出来。

205

唯滕胤谏止,不从,而功竟不就。

只有滕胤出面劝阻,但孙峻不听。最终,这项工程也没能建成。

206

其明年,文钦说峻征魏,峻使钦与吕据、车骑刘纂、镇南朱异、前将军唐谘自江都人淮、泗,以图青、徐。

第二年,文钦劝说孙峻征伐魏国,孙峻便派遣文钦与吕据、车骑将军刘纂、镇南将军朱异、前将军唐咨等人从江都出发,进入淮河、泗水流域,意图攻取青州和徐州。

207

峻与胤至石头,因饯之,领从者百许人入据营。

孙峻与滕胤到石头城,借着为出征将士饯行的机会,带领一百多名随从进入吕据的军营。

208

据御军齐整,峻恶之,称心痛去。

吕据统率的军队整齐严肃,孙峻对此心生忌惮,便谎称心痛而离去。

209

遂梦为诸葛恪所击,恐惧发病死,时年三十八,以后事付𬘭。

于是他梦见被诸葛恪攻击,在惊恐中发病去世,当时年仅三十八岁,并将后事托付给了孙𬘭。

210

孙𬘭字子通,与峻同祖。

孙𬘭字子通,与孙峻是同祖的堂兄弟。

211

𬘭父绰为安民都尉。

孙𬘭的父亲孙绰,担任安民都尉一职。

212

𬘭始为偏将军,及峻死,为待中武卫将军,领中外诸军事,代知朝政。

孙𬘭起初担任偏将军,等到孙峻死后,他升任为待中、武卫将军,总领中央和地方的各项军事事务,代替孙峻执掌朝政。

213

吕据闻之大恐,与诸督将连名,共表荐滕胤为丞相,𬘭以胤为大司马,代吕岱驻武昌。

吕据得知孙𬘭掌权后非常惊恐,便与各位都督将领联名上表,共同推荐滕胤出任丞相。孙𬘭于是任命滕胤为大司马,代替吕岱镇守武昌。

214

据引兵还,使人报胤,欲共废𬘭。

吕据率军返回,并派人告知滕胤,想要与他联手废黜孙𬘭。

215

𬘭闻之,遣从兄虑将兵逆据于江都,使中使敕文钦、刘纂、唐谘等合众击据,遣侍中左将军华融、中书丞丁晏告胤取据,并喻胤宜速去意,胤自以祸及,因留融、晏,勒兵自卫,召典军扬崇、将军孙谘,告以𬘭为乱,迫融等使有书难𬘭。

孙𬘭得知此事后,派遣堂兄孙虑率领部队在江都拦截吕据,又派宫中使者下诏令文钦、刘纂、唐谘等人合力攻击吕据。同时,他派遣侍中左将军华融、中书丞丁晏去告知滕胤,命令他捉拿吕据,并暗示滕胤应该尽快离开都城赴任。滕胤自知大祸将至,于是扣留了华融和丁晏,集结部队进行自卫。他召来典军扬崇和将军孙谘,告诉他们孙𬘭正在作乱,并逼迫华融等人上书弹劾孙𬘭。

216

𬘭不听,表言胤反,许将军刘丞以封爵,使率兵骑急攻围胤。

孙𬘭不予理会,上表声称滕胤谋反,并许诺给予将军刘丞封爵,派他率领步兵和骑兵紧急围攻滕胤。

217

胤又劫融等使诈诏发兵。

滕胤又劫持华融等人,逼迫他们假传皇帝诏令来调动军队。

218

融等不从,胤皆杀之。

华融等人不肯听从,滕胤便将他们全部杀害。

219

〈文士传曰:华融字德蕤,广陵江都人。祖父避乱,居山阴蕊山下。时皇象亦寓居山阴,吴郡张温来就像学,欲得所舍。或告温曰:“蕊山下有华德蕤者,虽年少,美有令志,可舍也。”温遂止融家,朝夕谈讲。俄而温为选部尚书,乃擢融为太子庶子,遂知名显达。融子谞,黄门郎,与融并见害。次子谭,以才辩称,晋秘书监。〉

(《文士传》记载说:华融,字德蕤,是广陵郡江都县人。他的祖父为了躲避战乱,居住在会稽郡山阴县的蕊山下。当时皇象也寄居在山阴,吴郡的张温前来拜皇象为师学习,想要找个住处。有人告诉张温说:“蕊山下有个叫华德蕤的人,虽然年轻,但品德美好,志向远大,可以到他那里借宿。”张温于是就住在了华融家里,两人早晚一起谈论学问。不久之后,张温担任了选部尚书,便提拔华融为太子庶子,华融从此名声显赫、仕途通达。华融的儿子华谞,官至黄门郎,和华融一同被杀害。他的次子华谭,以才华和辩论能力著称,在晋朝官至秘书监。)

220

胤颜色不变,谈笑若常。

滕胤面不改色,谈笑风生,如同平常一样。

221

或劝胤引兵至苍龙门,“将士见公出,必皆委𬘭就公”。

有人劝滕胤带兵前往苍龙门,并说:“将士们只要看到您亲自出来,必定都会舍弃孙𬘭来投奔您。”

222

时夜已半,胤恃与据期。

当时已是半夜,滕胤仗着与吕据有约在先。

223

又难举兵向富,乃约令部曲,说吕侯以在近道,故皆为胤尽死,无离散者。

他又不愿意起兵攻打宫殿,于是就约束命令自己的部下,告诉他们吕侯(吕据)的大军就在附近,所以部下们都愿意为滕胤拼死一战,没有一个人离散逃跑。

224

时大风,比晓,据不至。

当时刮着大风,等到天亮时,吕据的援军也没有赶到。

225

𬘭兵大会,遂杀及将士数十人,夷胤三族。

孙𬘭的军队大规模集结起来,于是将滕胤及其麾下数十名将士全部杀害,并诛灭了滕胤的三族。

226

〈臣松之以为孙𬘭虽凶虐,与滕胤宿无嫌隙,胤若且顺𬘭意,出镇武昌,岂徒免当时之祸,仍将永保元吉,而犯机触害,自取夷灭,悲夫!〉

(我,裴松之认为,孙𬘭虽然凶残暴虐,但与滕胤素来没有嫌隙。滕胤如果当时姑且顺从孙𬘭的意思,出京镇守武昌,岂止是能免除当时的杀身之祸,还将能长久地保全自身,获得吉祥。但他却触犯时机,招致祸害,自取了灭族之灾,真是可悲啊!)

227

𬘭迁大将军,假节,封永宁侯,负贵倨傲,多行无礼。

孙𬘭升任为大将军,被授予符节,并受封为永宁侯。他依仗着自己的尊贵地位,变得骄横傲慢,多有无礼之举。

228

初,峻从弟虑与诸葛恪之谋,峻厚之,至右将军、无难督,授节盖,平九官事。

起初,孙峻的堂弟孙虑参与了图谋诸葛恪的计划,孙峻因此对他非常优待,让他官至右将军、无难督,授予符节和仪仗用的麾盖,并掌管九卿事务。

229

𬘭遇虑薄于峻时,虑怒,与将军王惇谋杀𬘭。

孙𬘭对待孙虑远不如孙峻在世时那般优厚,孙虑因此心生怨恨,与将军王惇密谋刺杀孙𬘭。

230

𬘭杀惇。

孙𬘭杀掉了王惇。

231

虑服药死。

孙虑服毒自杀。

232

魏大将军诸葛诞举寿春叛,保城请降。

魏国的大将军诸葛诞在寿春发动叛乱,占据城池向东吴请求投降。

233

吴遣文钦、唐谘、全端、全怿等三万人救之。

东吴派遣文钦、唐谘、全端、全怿等人率领三万军队去救援他(诸葛诞)。

234

魏镇南将军王基围入诞。

魏国的镇南将军王基包围了诸葛诞。

235

钦等突围城。

文钦等人突破了魏军的包围进入了城中。

236

魏悉中外军二十馀万增诞之围。

曹魏调动了中央和地方的全部军队二十多万人,加强了对诸葛诞的包围。

237

朱异帅三万人屯安丰城,为文钦势。

朱异率领三万人驻扎在安丰城,为文钦的军队作声援。

238

魏兖州刺史州泰据异于阳渊,异败退,为泰所追,死伤二干人。

魏国兖州刺史州泰在阳渊抵御朱异,朱异战败后撤,被州泰追击,死伤两千人。

239

林于是大发率出屯镬里,复遣异率将军丁奉、黎斐等五万人攻魏,留辎重于都陆。

孙𬘭于是亲自率领大军出征,驻扎在镬里,再次派遣朱异率领将军丁奉、黎斐等人共五万兵力进攻魏国,并将粮草物资留在了都陆。

240

异屯黎浆,遣将军任度、张震等慕勇敢六千人,于屯西六里为浮桥夜渡,筑偃月垒。

朱异驻扎在黎浆,派遣将军任度、张震等人率领招募的六千名勇士,在军营以西六里的地方连夜搭建浮桥渡河,并修筑了半月形的营垒。

241

为魏监军石苞及州泰所破,军却退就高。

(这个阵地)被魏国监军石苞以及州泰攻破,朱异的军队只得退守到高地。

242

异复作车箱围趣五木城。

朱异又用军车摆成环形营垒,向五木城推进。

243

苞、泰攻异,异败归,而魏太山太守胡烈以奇兵五千诡道袭都陆,尽焚异资粮。

石苞、州泰进攻朱异,朱异战败退回。与此同时,魏国泰山太守胡烈率领五千精兵,从一条隐蔽的道路偷袭都陆,烧毁了朱异全部的粮草物资。

244

𬘭授兵三万人使异死战,异不从,𬘭斩之于镬里,而遣弟恩救。

孙𬘭又拨给朱异三万士兵,命令他死战,朱异不听从,孙𬘭便在镬里将他斩首,并派遣自己的弟弟孙恩前去救援。

245

会诞败引还。

恰逢此时诸葛诞兵败,孙𬘭于是率军撤回。

246

𬘭既不能拔出诞,而丧败士众,自戮名将,莫不怨之。

孙𬘭既没能救出诸葛诞,又损兵折将,还擅自处死了名将,没有人不怨恨他。

247

𬘭以孙亮始亲政事,多所难问,甚惧。

孙𬘭因为孙亮开始亲自处理政务,对他多加责难和质问,所以感到非常恐惧。

248

还建业,称疾不朝。

孙𬘭回到建业后,就声称生病,不再上朝。

249

筑室干朱雀桥南,使弟威远将军据入苍龙宿卫,弟武卫将军恩、偏将军干、长水校尉闿分屯诸营,欲以专朝自固。

他在朱雀桥南边建造府邸,派弟弟威远将军孙据率部进驻苍龙门禁卫处,又派弟弟武卫将军孙恩、偏将军孙干、长水校尉孙闿分别屯驻在各个军营,企图以此独揽朝政,巩固自己的势力。

250

亮内嫌𬘭,乃推鲁育见杀本末,责怒虎林督朱熊、熊弟外部督朱损不匡正孙峻,乃令丁奉杀熊于虎林,杀损于建业。

孙亮内心对孙𬘭感到嫌忌,于是追查孙鲁育被害事件的始末,并迁怒于虎林督朱熊和他的弟弟外部督朱损,责备他们当初没有匡正孙峻的行为,于是命令丁奉在虎林将朱熊处死,在建业将朱损处死。

251

𬘭入谏不从,亮遂与公主鲁班、太常全尚、将军刘承议诛𬘭。

孙𬘭入宫进谏,孙亮不听从,于是便与公主孙鲁班、太常全尚、将军刘承商议要诛杀孙𬘭。

252

亮妃,𬘭从姊女也,以其谋告𬘭。

孙亮的妃子是孙𬘭堂姐的女儿,她将这个图谋告诉了孙𬘭。

253

𬘭率众夜袭全尚,遣弟恩杀刘承于苍龙门外,遂围宫。

孙𬘭率领部众连夜袭击了全尚,并派遣弟弟孙恩在苍龙门外杀掉了刘承,随即包围了皇宫。

254

〈江表传曰:亮召全尚息黄门侍郎纪密谋,曰:“孙𬘭专势,轻小于孤。孤见敕之,使速上岸,为唐谘等作援,而留湖中,不上岸一步。又委罪朱异,擅杀功臣,不先表闻。筑第桥南,不复朝见。此为自在,无复所畏,不可久忍。今规取之,卿父作中军都督,使密严整士马,孤当自出临桥,帅宿卫虎骑、左右无难一时围之。作版诏敕𬘭所领皆解散,不得举手,正尔自得之。卿去,但当使密耳。卿宣诏语卿父,勿令卿母知之,女人既不晓大事,且𬘭同堂姊,邂逅泄漏,误孤非小也。”纪承诏,以告尚,尚无远虑,以语纪母。母使人密语𬘭。𬘭夜发严兵废亮,比明,兵已围宫。亮大怒,上马,带鞬执弓欲出,曰:“孤大皇帝之适子,在位已五年,谁敢不从者?”侍中近臣及乳母共牵攀止之,乃不得出,叹吒二日不食,骂其妻曰:“尔父愦愦,败我大事!”又呼纪,纪曰:“臣父奉诏不谨,负上,无面目复见。”因自杀。孙盛曰:亮传称亮少聪慧,势当先与纪谋,不先令妻知也。江表传说漏泄有由,于事为详矣。〉

(《江表传》记载:孙亮召见全尚的儿子、黄门侍郎全纪秘密商议,说:“孙𬘭独揽大权,看不起我。我曾下令让他尽快率军上岸,为唐谘等人作后援,他却滞留湖中,一步也不上岸。他又将罪责推给朱异,擅自杀害功臣,而且不事先上奏。在朱雀桥南修建府邸,不再上朝。这完全是随心所欲,无所畏惧,不能再容忍了。如今我计划除掉他,你父亲担任中军都督,让他秘密整备兵马,我将亲自出马驾临桥边,率领宫中卫队的虎骑、左右无难军一举将他包围。然后颁布诏书,命令孙𬘭的部下全部解散,不许动手反抗,这样就能轻易擒获他了。你回去,务必要保守秘密。你向你父亲传达诏令,不要让你母亲知道。女人家不懂大事,况且她还是孙𬘭的堂姐,万一泄露出去,耽误我的大事可就非同小可了。”全纪接受诏令后,把此事告诉了全尚,全尚没有深谋远虑,又告诉了全纪的母亲。全纪的母亲派人秘密告知了孙𬘭。孙𬘭当夜就调动精兵废黜孙亮,天亮时,军队已经包围了皇宫。孙亮大怒,跨上马,挂上箭袋拿起弓想要冲出去,说:“我是大皇帝(孙权)的嫡子,在位已经五年,谁敢不听从我?”身边的侍中、近臣以及乳母一起拉住他,他才没能出去,于是叹息了两天不吃饭,并大骂他的妻子说:“你那个糊涂父亲,败了我的大事!”他又叫来全纪,全纪说:“臣的父亲奉诏不周,辜负了陛下,没有脸面再见您了。”于是自杀。孙盛评论说:《孙亮传》称孙亮年少聪慧,按理他应当先和全纪商议,而不会先让妻子知道。而《江表传》关于计划泄露原因的说法,在事情的记叙上更为详细可信。)

255

使光禄勋盂宗告庙废亮,召群司仪曰:“少帝荒病昏乱,不可以处大位,承宗庙,以告先帝废之。诸君若有不同者,下异议。”皆震怖。曰:“唯将军令。”

孙𬘭派光禄勋盂宗到太庙向先帝之灵禀告废黜孙亮一事,并召集百官说:“少帝(孙亮)荒淫多病、神志昏乱,不可以身居帝位,继承宗庙大业,我已经禀告先帝,将他废黜。各位如果有什么不同意见,可以提出来。”百官都震惊恐惧,回答说:“一切听从将军的命令。”

256

𬘭遣中书郎李祟夺亮玺绶,以亮罪状班告远近。

孙𬘭派遣中书郎李祟夺取了孙亮的皇帝印玺和绶带,并把罗列孙亮罪状的文告颁布给各地。

257

尚书桓彝不肯署名,𬘭怒杀之。

尚书桓彝不肯在废黜孙亮的文告上署名,孙𬘭大怒,杀了他。

258

〈《汉晋春秋》曰:彝,魏尚书令阶之弟。《吴录》曰:晋武帝问薛莹吴之名臣,莹对称彝有忠贞之节。〉

(《汉晋春秋》记载:桓彝是魏国尚书令桓阶的弟弟。《吴录》记载:晋武帝司马炎询问薛莹吴国的名臣,薛莹回答说桓彝有忠贞的节操。)

259

典军施正劝𬘭征立琅邪王休,𬘭从之。

典军施正劝说孙𬘭征召并拥立琅邪王孙休为帝,孙𬘭听从了他的建议。

260

𬘭遣宗正楷奉书于休曰:

孙𬘭派遣宗正孙楷捧着书信给孙休,信中说:

261

𬘭以薄才,见授大任,不能辅导陛下。顷月以来,多所造立。亲近刘承,悦于美色;发吏民妇女,料其好者,留于宫内,取兵弟十八已下三千馀人,习之苑中,连日续夜,大小呼嗟,败坏藏中矛戈五千馀枚,以作戏具。朱据先帝旧臣,子男熊、损皆承父之基,以忠议自立,昔杀小主。自是大主所创,帝不复精其本未,便杀熊、损,谏不见用。诸下莫不侧息。帝于宫中作小船三百馀艘,成以金银,师工昼夜不息。太常全尚,累世受恩,不能督诸宗亲,而全端等委城就魏。尚位过重,曾无一言以谏陛下,而与敌往来,使传国消息,惧必倾危社稷。推案旧典,运集大王,辄以今月二十七日擒尚斩承。以帝为会稽王,遣楷牵迎。百寮喁喁。立任道侧。

孙𬘭我才能浅薄,却被授予重任,没能辅导好陛下。近几个月以来,陛下兴建了许多工程,亲近刘承,沉溺于美色;征调官吏和百姓家的妇女,挑选其中貌美的留在宫内;又挑选了三千多名十八岁以下的士兵子弟,在苑中操练,日夜不停,大小呼喊声不断,还毁坏了武库中五千多件矛戈来当做游戏工具。朱据是先帝的旧臣,他的儿子朱熊、朱损都继承了父亲的基业,以忠诚正直立身。这本是全公主(孙鲁班)挑起的事端,陛下却不仔细追究事情的本末,就杀了朱熊和朱损,劝谏也不听。朝臣们无不惊惧。陛下还在宫中制造了三百多艘小船,用金银来装饰,工匠们昼夜不停地赶工。太常全尚,世代蒙受国恩,却不能管束好宗族亲属,导致全端等人献城投降了魏国。全尚的职位已经过高,却从未对陛下的过失说过一句劝谏的话,反而与敌人来往,传递国家消息,恐怕一定会倾覆社稷。我们依据古代的典章制度推断,天命已经汇集于大王您身上,因此就在这个月二十七日擒拿了全尚,斩杀了刘承。我们废黜皇帝为会稽王,并派遣宗正全楷前来迎接您。百官们都翘首以盼,恭敬地站在路边等候。

262

𬘭遣将军孙耽送亮之国,徙尚于零陵,迁公主于豫章。

孙𬘭派遣将军孙耽护送孙亮前往封地,将全尚流放到零陵,把公主(孙鲁班)迁往豫章。

263

𬘭意弥溢,侮慢民神,遂烧大桥头伍子胥庙,又坏浮屠祠,斩道人。

孙𬘭的野心日益膨胀,轻慢百姓和神明,于是烧毁了大桥头的伍子胥庙,又破坏了佛寺,斩杀了道士。

264

休既即位,称草莽臣。

孙休即位后,孙𬘭自称为“草莽之臣”。

265

诣阙上书曰:“臣伏自省,才非干国,因缘肺腑,位极人臣,伤锦败驾,罪负彰露,寻愆惟阙,夙夜忧惧。臣闻天命棐谌,必就有德,是以幽、厉失度,阂宣中兴,陛下圣德,纂承大统,宜得良辅;以协雍熙,虽尧之盛,犹求稷契之佐;以协明圣之德。古人有言:‘陈力就列,不能者止。’臣虽自展竭,无益庶政,谨上印绶节钺,退还田里,以避贤路。”

他到宫门前上书说:“臣惶恐地自我反省,才能并非治国之才,只因是皇室宗亲的关系,才位极人臣。我损害了国家的根本,罪责已经昭然若揭,反思自己的过失和不足,日夜都感到忧虑恐惧。臣听说天命不会轻易授予,必定会降临到有德行的人身上,因此周幽王、周厉王因行为失当而败亡,才有了周宣王的中兴。陛下您有圣明的德行,继承了皇室大统,理应得到贤良的辅佐,来共同创造太平盛世。即便是像尧那般伟大的君主,也仍然寻求后稷、契这样的贤臣来辅佐,以协合他光辉圣明的德行。古人有言:‘能施展才能的就担任官职,能力不足的就该引退。’臣虽然竭尽全力,但对各项政务都没有什么益处,谨此呈上我的印绶和节钺,告老还乡,以便为贤能的人让路。”

266

休引见慰喻。

孙休召见并安慰他。

267

又下诏曰:“朕以不德,守藩于外,值兹际会,群公卿士,暨于朕躬,以奉宗庙。朕用抚然,若涉渊冰。大将军忠计内发,扶危定倾,安康社稷,功勋赫然。昔汉孝宣践阼,霍光尊显,褒德赏功,古今之通义也。其以大将军为丞相、荆州牧,食五县。”

孙休又下诏说:“我德行浅薄,在外镇守藩地,恰逢这个时机,各位公卿大臣都将希望寄托于我,让我来侍奉宗庙。我因此感到忧虑不安,如同走在深渊之上,踩在薄冰之间。大将军孙綝心怀忠诚,谋划于内,扶助危难,平定倾颓,安定了国家社稷,功勋卓著。过去汉宣帝即位时,霍光备受尊崇显耀,褒奖德行、赏赐功臣,这是自古至今通行的准则。现任命大将军为丞相、荆州牧,食邑为五个县。”

268

恩为御史大夫、卫将军,据右将军。皆县侯。

孙恩被任命为御史大夫、卫将军,孙据被任命为右将军。他们都被封为县侯。

269

干杂号将军、亭侯。闿亦封亭侯。𬘭一门五侯,皆典禁兵,权倾人主,自吴国朝臣未尝有也。

孙干被任命为杂号将军,封为亭侯。孙闿也被封为亭侯。孙綝一家出了五位侯爵,都掌管禁军,权势压倒了君主,这是自吴国建国以来朝中大臣从未有过的。

270

𬘭奉牛酒诣休,休不受,赍诣左将军张布。

孙綝奉上牛和酒去拜见孙休,孙休没有接受,于是孙綝便带着礼物去拜访左将军张布。

271

酒酣,出怨言曰:“彻废少主时,多劝吾自为之者。吾以陛下贤明,故迎之。帝非我不立,今上礼见拒,是与凡臣无异,当复改图耳。”

酒兴正浓时,孙綝(𬘭)口出怨言说:‘当初废黜少主(孙亮)的时候,有很多人劝我自立为帝。我因为认为陛下贤明,所以才迎立您。没有我,陛下就无法登基。如今我送上礼物却被拒绝,这让我和普通臣子没什么两样,看来我得另作打算了。’

272

布以言闻休,休衔之。

张布将这番话报告给了孙休,孙休因此心怀怨恨。

273

巩其有变,数加赏赐,又复加恩侍中,与𬘭分省文书。

孙休担心他会发动变乱,便屡次增加对他的赏赐,又加封他为侍中,让他与自己一同审阅文书。

274

或有告𬘭怀怨侮上欲图反者,休执以付𬘭,𬘭杀之。

有人告发孙綝(𬘭)心怀怨恨、侮辱皇上,并图谋造反。孙休却把告发的人抓起来交给孙綝(𬘭),孙綝(𬘭)便杀了他。

275

由是愈惧,因孟宗求出屯武昌,休许焉,尽敕所督中营精兵万馀人,皆令装载,所取武库兵器,咸令给与。

从此以后,孙綝(𬘭)越发恐惧,于是通过孟宗请求外调驻守武昌。孙休同意了,并下令将孙綝(𬘭)所统领的中营一万多精兵全部配发装备,他从武库中领取的兵器,也都下令拨给了他。

276

〈《吴历》曰:𬘭求中书两郎,典知荆州诸军事,主者奏中书不应外出,休特听之,其所请求,一皆给与。〉

(《吴历》记载:孙綝请求派遣两位中书郎去掌管荆州的各项军事事务,主管部门奏报说中书官不应该外派,但孙休特别批准了他的请求,凡是他所要求的,全都予以满足。)

277

将军魏邈说休曰“𬘭居外必有变”,武卫士施朔又告“𬘭欲反有征”休密问张布,布与丁奉谋于会杀𬘭。

将军魏邈劝说孙休说:“孙綝驻扎在外一定会发动叛乱”,武卫士施朔也告发说:“孙綝有谋反的迹象”。孙休秘密询问张布,张布便与丁奉合谋,计划在腊祭宴会上杀死孙綝。

278

永安元年十二月丁卯,建业中谣言明会有变。𬘭闻之,不悦。

永安元年(公元258年)十二月丁卯这天,建业城中流传着第二天会有变故的谣言。孙綝听到后,很不高兴。

279

夜大风发木扬沙,𬘭益恐。

当夜,狂风大作,吹倒树木,卷起沙石,孙綝越发恐惧。

280

戊辰腊会,𬘭称疾。

到了戊辰这天举行腊祭宴会时,孙綝声称自己生病了。

281

休强起之,使者十馀辈。𬘭不得已,将人,众止焉。

孙休强行命令他出席,派了十多批使者去催促。孙𬘭万不得已,正准备带人前往,但他的部下们都劝阻他。

282

𬘭曰:“国家屡有命,不可辞。可豫整兵,令府内起火,因是可得速还。”遂入,寻而火起,𬘭求出,休曰:“外兵自多,不足烦丞相也。”

孙𬘭说:“国家屡次下令,我不能推辞。你们可以预先整顿好军队,命令府内放火,我就可以借此尽快赶回来。”于是他进入宫中,不久府内果然起火,孙𬘭请求出去,孙休说:“外面兵士很多,不必劳烦丞相了。”

283

𬘭起离席,奉、布目左右缚之。

孙𬘭起身离开座位,丁奉、张布便向左右的卫士使眼色,将他捆绑起来。

284

𬘭叩首曰:“愿徙交州。”休曰:“卿何以不徙滕胤、吕据?”𬘭复曰:“愿没为官奴。”休曰:“何不以胤、据为奴乎!”遂斩之。

孙𬘭叩头说:“我愿意被流放到交州。”孙休说:“你当初为什么不把滕胤、吕据流放呢?”孙𬘭又说:“我愿意被没收家产,成为官府的奴隶。”孙休说:“你为什么不让滕胤、吕据做奴隶呢!”于是将他斩首。

285

以𬘭首令其众曰:“诸与𬘭同谋皆赦。”放仗者五千人。

孙休拿着孙𬘭的首级向他的部众下令说:“所有与孙𬘭同谋的人一律赦免。”于是放下兵器投降的有五千人。

286

闿乘船欲北降,追杀之。夷三族。

孙闿乘船准备向北投降,被追兵赶上并杀死。他的三族亲属也都被处死。

287

发孙峻棺,取其印绶,𬘭其木而埋之,以杀鲁育等故也。

孙休下令挖开孙峻的坟墓,取出他的印绶,将他的棺木削薄后重新埋葬,这是因为孙峻曾杀害鲁育公主等人的缘故。

288

𬘭死时年二十八。

孙𬘭死时年仅二十八岁。

289

休耽与峻、𬘭同族,特除其属籍,称之曰故峻、故𬘭云。

孙休、孙耽与孙峻、孙𬘭是同族。孙休因此特别将孙峻和孙𬘭从宗族谱籍中除名,称他们为“故峻”和“故𬘭”。

290

休又下诏曰:“诸葛恪、滕胤、吕据盖以无罪为峻、𬘭兄弟所见残害,可为痛心,促皆改葬,各为祭奠。其罹恪等事见远徙者,一切召还。”

孙休又下诏说:“诸葛恪、滕胤、吕据大概都是无罪却被孙峻、孙𬘭兄弟所残害,实在令人痛心,下令立即为他们改葬,并分别加以祭奠。那些因为受诸葛恪等人案件牵连而被流放到远方的人,一律召回。”

291

濮阳兴字子元,陈留人也。

濮阳兴,字子元,是陈留郡人。

292

父逸,汉末避乱江东,官至长沙太守。

他的父亲名叫濮阳逸,汉朝末年为躲避战乱来到江东,官至长沙太守。

293

〈逸事见《陆瑁传》。〉

(濮阳逸的事迹记载于《陆瑁传》中。)

294

兴少有士名,孙权时除上虞令,稍迁至尚书左曹,以五官中郎将使蜀,还为会稽太守。

濮阳兴年轻时就很有士人名望,孙权在位时被任命为上虞县令,后逐渐升迁为尚书左曹,又以五官中郎将的身份出使蜀汉,回国后担任会稽太守。

295

时琅邪王休居会稽,兴深与相结。

当时琅邪王孙休居住在会稽,濮阳兴便与他结下了深厚的交情。

296

及休即位,征兴为太常卫将军、平军国事,封外黄侯。

等到孙休即位,便征召濮阳兴担任太常、卫将军,并掌管国家军政要务,封为外黄侯。

297

永安三年,都尉严密建丹杨湖田,作浦里塘。

永安三年(公元260年),都尉严密提议在丹杨郡的湖区开垦田地,修建浦里塘。

298

诏百官会议,咸以为用功多而田不保成,唯兴以为可成。

皇帝下诏让百官商议此事,大家都认为这个工程耗费的劳力太多,而且开垦出的田地也未必能有收成,只有濮阳兴认为可以成功。

299

遂会诸兵民就作,功佣之费不可胜数,士卒死亡,或自贼杀,百姓大怨之。

于是朝廷征集士兵和百姓来动工,工程和雇佣的费用多得无法计算,士兵们有的因劳累而死,有的甚至自杀或相互残杀,百姓对此怨声载道。

300

兴迁为丞相,与休宠臣左将军张共布相表里,邦内失望。

濮阳兴升任为丞相,他与孙休的宠臣左将军张布内外勾结,把持朝政,国内的臣民对此都感到非常失望。

301

七年七月,休薨。

永安七年(公元264年)七月,孙休驾崩。

302

左典军万彧素与乌程侯孙皓善,乃劝兴、布,于是兴、布废休适子而迎立皓。

左典军万彧一向与乌程侯孙皓关系很好,于是劝说濮阳兴和张布,因此濮阳兴和张布废黜了孙休的嫡子,转而迎接并拥立孙皓为帝。

303

皓既践阼,加兴侍中,领青州牧。

孙皓即位后,任命濮阳兴为侍中,兼任青州牧。

304

俄彧谮兴、布追悔前事。

不久,万彧向孙皓进谗言,说濮阳兴和张布对拥立他这件事感到后悔。

305

十一月朔入朝,皓因收兴、布,徙广州,道追杀之,夷三族。

十一月初一上朝时,孙皓趁机逮捕了濮阳兴和张布,将他们流放到广州,并在途中派人追杀,还诛灭了他们的三族。

306

评曰:诸葛恪才气干略,邦人所称,然骄且吝,周公无观,况在于恪?

陈寿评论说:诸葛恪的才华谋略,为国人所称道,但他为人骄傲且气量狭小。有了这样的缺点,即使是周公那样的贤才也不值得称道了,更何况是诸葛恪呢?

307

矜己陵人,能无败乎!

他为人自大,欺凌他人,怎么能不失败呢!

308

若躬行所与陆逊及弟融之书,则悔吝不至,何尤祸之有哉?

如果他能亲自践行在写给陆逊以及弟弟诸葛融的信中所说的话,那么就不至于感到悔恨,又哪里会有灾祸呢?

309

滕胤厉修士操,遵蹈规矩,而孙峻之时犹保其贵,必危之理也。

滕胤砥砺读书人的操守,遵守规矩法度,但在孙峻掌权时期却仍然能保住富贵,这正是他必然会招致危险的原因啊。

310

峻、𬘭凶竖盈溢,固无足论者。

孙峻和孙𬘭是两个凶恶残暴的小人,罪恶满盈,本来就没什么值得评论的。

311

濮阳兴身居宰辅,虑不经国,协张布之邪,纳万彧之说,诛夷其宣矣。

濮阳兴身居宰辅高位,思虑却不为国事着想,他协同张布的奸邪,采纳万彧的进言,最终被诛灭三族,也是理所当然了。

311 句 • 陈寿 著于西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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